当然,不惹事不代表怕事,真要爆发严重冲突,该砍人就砍人,大不了事后赔钱。
其次,周坊的治安要做好,防火也要做好,不要三天两头失火搞得坊内浓烟滚滚,让倭人看笑话。
最重要的,就是“安全生产”。
此刻,张鱼站在煤场边,看着堆积如山的煤炭,问陪同人员一些关于煤场安全管理方面的事情。
煤炭大量堆积后,风吹日晒,其内部温度会慢慢升高,久而久之就会发生自燃,一旦堆积如山的煤炭发生自燃可不容易扑灭,处理起来还很麻烦。
煤场自燃的情况,在中原各煤炭集散地多有发生,有过许多经验教训,如今在博多港的煤场,周国北洋贸易公司的员工照搬中原各主要煤场的管理制度,将博多港煤场管理得井井有条。
张鱼对于煤场的安全管理制度很了解,在煤场里转了几圈之后,对煤场现状很满意,现在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见管理人员答得干净利落,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火轮船跨海航线的开通,使得周国和倭国之间的双边贸易往来更加方便,机帆两用的火轮船速度很快,使得两国之间的海运所需时间大幅缩短。
传统帆船出海要看风信,若风向不对,即便天气晴朗,船只也无法扬帆远航,而机帆两用的火轮船却不同,只要海况允许,即便无风也能出航。
遇到顺风就扬帆,遇到逆风就降帆,然后靠着螺旋桨推进继续航行,不需要如传统帆船那样,逆风行船必须不停走之字形前进。
普通海况下,不考虑风向就能做到时速不低于四十里的火轮船,从博多启航往西走,抵达两千里外的扬州广陵,不过耗时两三天。
考虑到船只靠泊、补给、检修以及船员休息的时间,一个来回,不过十日。
这是什么概念?
张鱼记得,以前从襄阳到西阳,骑马代步日行百里,都要花六七日时间。
从西阳步行去安陆,日行四十里,要花八九日。
新式交通工具的出现,使得孤悬海外的倭国变得“近在咫尺”,因为跨海航行时间大大缩短,即便是在夏秋之际风暴多发季节,跑得快的火轮船依旧能够在海上“来去自如”。
然而光有船没有煤可不行,博多港煤场的存煤量,关系着许多到港的火轮船能否有足够的燃料返回中原,因为跨海航线上必经的耽罗岛没有煤矿,所以火轮船只能在航线两端加煤。
而博多周边地区刚好有丰富的煤炭矿脉。
倭国官府组织人力物力在博多周边地区开采煤矿,挖出来的黑色煤炭,成了倭国官府用来购买中原货物的“硬通货”,而周国(北洋贸易公司)也乐于从倭国博多官府那里买煤。
与此同时,周国还向倭国官府提供先进的采煤技术和矿井管理制度,使得博多周边几个煤矿的开采效率和矿井安全得到了保障。
随着出煤量日益增多,博多港煤场的燃煤存储量足以支撑起跨海的火轮船航线。
博多出产的大量煤炭,还可以运到耽罗岛存储,这就让周国(北洋贸易公司)开展和百济、新罗乃至高句丽的海上贸易愈发便利。
耽罗岛作为东海海域的贸易中转港,有了来自博多的煤炭供应,往返于中原沿海各港口和耽罗的火轮船跑起来十分方便,大量中原货物在耽罗聚集,然后被新罗、百济、高句丽的海商抢购一空。
这些国家海商带来的货物,同样经由耽罗运往中原,所以,博多的煤炭,逐渐成为维持东海各国海贸的重要资源,张鱼可不想博多港的煤山变成火焰山,导致等着回航的火轮船“饥肠辘辘”。
张鱼在煤场待了差不多一个上午,就是要提醒有关人员,时刻把“安全生产”放在心上。
倭国国内对于火轮船这种“怪物”褒贬不一,对于博多港成为这种“怪物”的靠泊港颇多非议,所以,为了保持博多港作为火轮船靠泊港的地位,无论是火轮船还是煤场,最好都不要出事。
“我们的目标,就是和倭国做买卖,如何又快又好的做买卖,自然是公司的关注重点,确保博多煤场顺利运转,就能确保火轮船航运的正常运营,大家谨记在心。”
张鱼一边说,一边指着靠泊码头的火轮船:“将来,海参崴也会通火轮船,所以博多会是重要的中转港和煤炭供应港,你们要想办法,协助倭国官府增加煤炭产量,毕竟,煤多了,他们卖煤的收入也会跟着增多。”
其实张鱼还想说的是,尽快将博多地区的煤炭开采规模弄大,将来,若朝廷要对倭国用兵,就方便许多。
若官军真要跨海远征,必然乘坐火轮船,博多就是火轮船船队最重要的靠泊港和煤炭补给港,有了博多煤炭的支撑,火轮船跨海运输就有了保障。
届时,即便是从中原运输数十万兵马登陆倭国都不成问题。
这一点,张鱼不信倭国君臣想不到,故而其国内反对火轮船靠泊博多、反对在博多开采煤矿的贵族不在少数,权臣苏我马子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说动倭王同意在博多大规模开矿。
但是,即便苏我马子搞不定,对方迟早也得同意在博多开采煤矿,倭国君臣心中再纠结,最后还是得乖乖就范。
为什么?
因为产自中原的各类物美价廉产品,倭国已经用上瘾,断不掉了。
倭国能拿来买中原产品的“硬通货”,主要是白银和硫磺,其开采量逐年提升,提升的速度却有限,而倭国对于中原产品的需求量增加得很快。
那么,博多地区丰富的煤炭,就成了倭国朝廷可以依赖的第三种“硬通货”,有了这种量大易开采的“硬通货”,就能可劲从中原海商手中购买更多的奢侈品、日用品。
甚至还有各类铁制品,包括铁锅、铁甲、铁制兵器。
要知道,对于倭国来说,向周国买铁制品,远比自己开矿、冶炼、铸造划算得多。
有煤炭就有购买力,这就是天子的阳谋,即便倭国君臣百般不愿,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第五百二十三章 买卖(续)()
中午,烈日当空,带着腥味的海风夹杂着热浪吹向耽罗港码头,码头此时已停止货物装卸,装卸工们“下班”,纷纷涌向不远处的饭铺。
几家饭铺肩并肩靠在一起,其厨房内,大厨们正忙着做饭,手握如同小铲般的锅铲,在宛若大盆的大铁锅里搅动着。
已经煮好的饭,被大厨倒在锅里,加入适量猪油、猪油渣,还有些许酱油,做成猪油拌饭。
帮厨的小工在店内奔走、备料,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模样,阵阵肉香、油香向外飘去,让等着交钱打饭的青壮们不断抽动鼻子,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
炉灶烧煤,炉火很旺,大厨们挥汗如雨,将猪油拌饭做好,两名小工上前,将发烫的大铁锅抬到店口架子上,然后在旁边摆好一个个大碗,再用大铁勺盛饭。
排队等候多时的青壮瞪大眼睛,看着小工盛饭,生怕对方一不留神,让本该随着饭米入碗的油渣掉出去。
等到饭盛好了,会加个咸蛋,咸蛋是带壳的,因为剥下来的蛋壳还可以泡水,泡出来的水,总是有一点咸味,装卸工们可不会错过这点好处。
猪油拌饭加咸蛋,就是耽罗港区青壮劳力最喜欢的“正餐”,因为可以填肚子,又有些许油、盐。
人吃了油、盐,可以有效恢复体力,所以对于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们来说,猪油拌饭就是人间美味。
早、中、晚三餐,中(午)餐猪油拌饭,两餐炊饼,还有很便宜的大碗茶解渴,这对于许多来耽罗之前饭都吃不饱的人而言,干活再苦再累都值得。
装卸很累,装卸工们如果吃不饱,就没力气扛麻袋、装卸货物,寻常人家向来是一日两餐,也就是朝食、夕食,但在码头上装卸货物的青壮们,却能有一日三餐。
这是延续至周国国内各大码头的惯例,虽然耽罗身处海外,港区的各种规章制度和惯例都照搬中原,这就让聚集耽罗的百济、新罗穷人们,得以养活自己。
饭铺不远处的凉棚下,装卸工们三五成群,端着碗,或蹲或站,津津有味的吃着猪油拌饭,时不时以各自家乡话交谈。
他们是在国内(新罗、百济为主)过不下去的穷人,因为各种原因,通过不同途径来到耽罗,在这里靠卖力气养活自己,虽然辛苦,却总比在家乡好许多。
在家乡,穷得只能吃野菜粥,要么给人做牛做马,地位连狗都不如,要么欠下一屁股债,几辈子都还不完。
对于许多穷人来说,反正留在家乡没有任何希望,还不如想办法到传说中的“富贵岛”碰碰运气。
所谓富贵岛,指的是耽罗岛,耽罗岛当年为百济藩属,如今认周国为宗主国,因为耽罗成了重要的贸易中转港,所以有各国的海船云集。
入港的船只带来大量货物,出港的船只同样装载大量货物,若以港口的“货物吞吐量”计,耽罗港(商港)是东海地区最繁忙的海港。
因为商贸发达,加上周国在耽罗驻军,把耽罗当做国内重要海港经营,所以耽罗十分繁荣,岛上居民的生活水平不错。
但因为耽罗国民人数相对较少,所以缺乏劳动力(相对而言),那么,百济、新罗、倭国的国民跑到耽罗务工,可以获取不菲的收入(相对而言)。
一开始,是一些穷苦渔民跑到耽罗后滞留不归、上岸务工,渐渐地,各国海船上的穷苦船员发现给耽罗岸上的掌柜们做工,比给自家船主做工好许多,于是上了岸后,就再也不会回船。
如此行为,船主哪里答应,轻易不许船员上岸,但禁不住船员是大活人,直接跳海游上岸。
耽罗港区由周国负责实际的管理,而按照耽罗港的规矩,只要上了岸的“无业游民”就归耽罗(港区)管,若此人不愿意离开,谁也不能强拉。
所以有越来越多的船员抵达耽罗后,选择留在这里,变成“逃人”。
留在耽罗的人,可以靠着劳动获得可观的报酬(相对而言),然后伙食也好,至少偶尔会有咸蛋和猪油拌饭吃,比起之前的艰苦生活可要好得多。
耽罗官府欢迎外国人前来定居,而“逃人”在岛上为周国掌柜、船主们做事,表现得好了,还能有机会前往富庶的中原定居。
这对于海东各国的穷苦百姓来说,无异于一个脱离苦海的好机会。
这个好机会,被那些来过耽罗却因故没有留下的渔民、船员口口相传,传回国内,让各国沿海地区许多穷人有了盼头。
所以除了渔民、船员,还有越来越多的沿海地区普通百姓挺而走险,想办法到耽罗,然后辗转去中原。
各国官府当然不会容忍如此行为,因为敢于冒险出海前往耽罗的人,大多是青壮,而青壮劳动力对于国家来说是很宝贵的财富。
虽然各国千方百计防范,采取许多措施阻止沿海百姓出逃,却因为海岸线漫长导致收效不大,这些年不断有人冒着风险偷偷出海,想尽办法来耽罗。
这种行为唤作“偷渡”,风险当然大,但风险再大,也挡不住各国沿海地区穷人奔向美好新生活的脚步。
此刻,身处凉棚之中吃饭的装卸工张牛童,就是偷渡来耽罗的新罗人,在这里,他从事着“码头装卸”这份很累的工作,但几乎每天都能吃到的猪油拌饭,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美食。
吃着猪油拌饭,咀嚼着美味的猪油渣,张牛童看着港区里如林的桅杆,觉得有些恍惚。
他姓张,无名,因为小时候给人放牛,就被称为张牛童,双亲早逝,又无亲戚照应,所以日子难过,吃不饱穿不暖,给人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不过苟延残喘。
后来听说只要能到海上的“富贵岛”,就能过上好日子,他把心一横,跟着同村几个年轻人,一起上了“黑船”。
海上颠簸,他又晕船,被颠得黄胆水都吐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算是半条命都没有了。
然而到了耽罗,见着繁华的港区,张牛童觉得自己的半条命花得值。
即便是在耽罗港口码头当装卸工,每天都累得不行,但在这里,好歹时不时有猪油拌饭吃,不会被官府征发上战场送命,光是这两点,对于张牛童来说就很不错了。
至于被工头盘剥,又算得了什么?
他和几个同村青年身无分文,船主愿意送他们来耽罗,当然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得在耽罗做苦力至少三年。
一开始,大家确实累得熬不住,不过因为吃得比在家乡好,所以渐渐就适应了。
大家适应了在耽罗的生活,对于家乡虽有思念,更多是因为那是自幼长大的地方,但苦日子可不好过,所以没人想回家乡。
更别说如今国内战事连连,他们这种如同草芥般的贱民,一旦上了战场,搞不好哪天就这么死了都没人收尸。
但在耽罗就不会了,装卸货物再累,也好过在战场上等死。
张牛童看着海面发呆,旁边的装卸工们开始闲谈,谈起自己听到的各种传闻。
他们之中有百济人,也有新罗人,虽然两国是敌国,但对于身处耽罗的两国人来说,战争和他们无关。
新罗和百济,底层人民语言互通,所以交谈起来没问题,聊着聊着,就有人诉起苦来。
苦是什么苦?饥寒交迫的苦,家破人亡的苦,连狗都不如的苦。
自从高句丽败给周国、丢了好大一块国土之后,满门心思对付东南面的新罗,而百济和新罗是敌国,于是高句丽和百济联合起来,想要伺机攻灭新罗。
这些年来,高句丽和百济的军队隔三差五就要进犯新罗,新罗边境烽烟四起,但新罗军队很顽强,接连击退两国来犯兵马。
三国之间,战事时断时续,贵族们也许不在乎,但百姓就遭了殃,本来日子就过得苦,还被官府征发上战场,即便侥幸活着回来,回到家乡时,搞不好家已经散了。
烽火连年,三国边境不得安宁,外敌来犯,官府就要坚壁清野,大家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被破坏,家园被一把火烧了,可地租却不会因此减免。
若是官军对外用兵,百姓倒是不用坚壁清野,可官府要加租加税,沿途百姓还得从军,输送粮草、修建营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无论是别人打过来,还是官军打出去,最倒霉的还是普通百姓。
烽烟不止,农民纷纷破产,好一点的变成佃农,差一点的全家卖身为奴,子子孙孙都是奴婢,连大户家养的狗都不如。
日子越来越难过,造反又不可能成功,索性一咬牙,渡海来“富贵岛”。
在这里虽然干活很累,又被工头盘剥,但好歹有猪油拌饭吃,还不用上战场,住处虽然不怎么样,好歹冬天不会四处漏风。
无论是百济还是新罗人,都不关心自己国家是否灭掉对方国家,那都是贵族们要考虑的事情,他们作为普通人,就想活下去。
张牛童听着大家诉苦,心中颇为感慨,家乡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所以大家都在想办法找活路。
活路在哪里?在耽罗。
他来耽罗有一年多,随后这一年多时间里,陆陆续续又有许多新罗人来到耽罗,当然,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偷渡”过来的,一个个面黄肌瘦,就像他当年那样。
其中还不乏同乡,他问起家乡近况,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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