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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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0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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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上了岛,来到椰林之间,却见岛上此时已有许多男子挥动铁镐在挖地。

    林成裕作为“观察员”,是登岸小队的领队,他奉公司之命,要对正在试开采的大东沙进行现场观察,看看公司热切关注的“宿便”是怎么回事。

    头上戴着的草帽,散发着淡淡腥臭味,林成裕顾不得那么多,看着脚下层叠的海鸟宿便,有些迟疑的问:“这么硬,会不会是石头?”

    “不会,这是海鸟积年宿便凝结而成的石头,不是珊瑚碎片,也不是一般的石头,”

    大东沙勘探负责人热情介绍着,怕林成裕不相信,从地上敲了一块宛若石头的宿便,弄碎,摊在手心,向林成裕讲解:

    “海鸟吃的是海里小鱼,粪便里必然有鱼刺,还夹杂着羽毛,请看这里”

    “这海岛栖息着大量海鸟,每日都会落下大量鸟粪,千百年来,积年宿便早已风化,堆积在一起,凝结成石“

    “虽然风化的宿便看不出鱼刺,但是”

    那负责人让人拿来几块看上去完全不像鸟粪的碎石,然后当着林成裕的面舔了几下:“既然是宿便,那么总是有一股味道,这味道可不是一般石块有的。”

    见着对方舔海鸟宿便,林成裕不觉得反胃,向着小岛深处走去,看着岛上已经风化的海鸟宿便如此之多,在地上堆积不知道有多厚,有一种身处粪坑的感觉。

    去年秋末,市舶司那边忽然关心起南洋诸岛礁,据说是对海岛上可能存在的海鸟宿便起了兴趣,这让大家觉得纳闷:

    南洋海域岛礁众多,其中一些海岛确实有大量积年海鸟宿便,这是常识,市舶司之前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过了那么多年,忽然关心起来了?

    因为有这层缘由,南洋公司很快组织人手,开始调查南洋海域之中,哪几个海岛上海鸟宿便多,并且适合进行大规模“开采”。

    忙碌了一个冬天,如今刚开春,公司就确定了几处海岛,其中尤以大东沙最为合适,因为这里的海鸟宿便多得很,又靠近广州,所以交通运输相对方便。

    从番禹扬帆起航的海船经由屯门入洋,直接往东(偏南)航行数日,就能抵达大东沙,装满海鸟宿返航,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市舶司的要求,是找到可以当做矿脉来开采的海岛,以此大量获取海鸟宿便这种“矿石”。

    如此大动干戈,据说是因为这种宿便可以拿来肥田。

    对此,林成裕觉得有有些难以置信,粪便能肥田他知道,但这种早就风化成石头的海鸟宿便,其肥力恐怕早就已经没有了。

    所以用来肥田能有多少效果?

第三百三十六章 前景() 
“大东沙岛地势平缓,一旦风暴来袭,寻常建筑恐怕难以幸免,无论是宿舍、仓库,都必须加固,又因为身处大海之中,水汽腐蚀严重,用料必须以砖石为主。”

    “同理,栈桥必须牢固,不然风暴过境,必为海浪摧毁。”

    “岛上打井确能打出淡水,但日后驻岛人员大增,水井出水量恐怕不够,所以,搭建集雨设施蓄水势在必行,这些设施,同样需要加固以防风暴。”

    “为防海寇,须有士兵驻防大东沙,以保开采人员及设备、物资、粮食安全,兵力至少一百,让贼人难起心思”

    “故而卑职认为,在大东沙建立堡垒,将宿舍、仓库、蓄水设施囊括在内,再安装火炮数门确保安全,此举十分必要。”

    “鉴于大东沙位于主要航线上,卑职建议,于大东沙建永固栈桥,灯塔,观察站,作为航线上一处正式站点使用,而不仅仅是开采海鸟宿便。”

    会议室里,接受质询的林成裕侃侃而谈,他坐在高脚坐具——椅子上,手里虽然拿着资料,却根本就没看,因为各种数据及要说的内容,都已牢牢记在心中。

    在他面前,是坐在“一”字型高脚书桌后的几名中年男子,个个板着脸,不苟言笑,看着手中资料,偶尔发问。

    林成裕昨日刚从大东沙回到番禹,今日就接受董事们质询,心中琢磨着大东沙开采事宜真不简单。

    通常,这种小事根本就不需要惊动“上面”。

    现在董事们如此重视,林成裕琢磨着恐怕整件事的起因,是天子在过问,所以从南洋市舶司到公司,一级级下来都不敢懈怠。

    然而这种积年海鸟宿便,真的有什么肥力么?

    林成裕想不通,但不会多嘴问,他只需要履行职责、完成任务就好,而自己连夜加班写出来的资料,内容很详实,如今见着董事们没问什么很奇怪的问题,暗暗松了口气。

    不一会,质询结束,林成裕告退,回到办公室没多久,下班时间到。

    广州番禹,是南洋贸易公司总部所在地,在总部上班的雇员很多,林成裕三两下收拾好桌面,关好门,赶在人潮汹涌前,“冲”出大门。

    他和随行仆人交代了一些事情,让其拿着零碎东西先回家,自己沿着街道向前走,应约赴会。

    街道上车水马龙,许多满载货物或者人的四轮马车来来往往,街道两边行人接踵摩肩,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番禹作为天下闻名的大都会,一直都很热闹,随着海贸大兴,朝廷大力开发岭南,如今的广州番禹,早就脱胎换骨,几年又是一副新模样。

    对此,林成裕深有体会。

    他作为南洋贸易公司的雇员,在番禹定居了差不多十年,亲眼目睹这些年番禹的快速发展。

    加上得火轮船开始投入航运,使得作为货物集散地的番禹,发展速度更快,外城廓已经多了一圈,为了区分新、旧两道城郭,有了“内廓”、“外廓”的称呼。

    番禹的发展前景一片光明,吸引了天南地北的商贾来定居,所以走在大街上,时不时听见蜀地、关中、河北口音,根本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而公司的相关事务也来越繁杂,所以林成裕刚从大东沙回来没几天,很快就要前往别处“出差”。

    朝廷改革选官制度,实行“循资格”,其中包含了差遣、使职制,官员领了差遣外出公干,就是“出差”,南洋贸易公司这种官督商办的大商社,自然要紧跟潮流,所以职员们到外地办事,都称为“出差”。

    十字路口处的钟楼正点报时,林成裕习惯性掏出怀表对时,然后加快脚步向前走。

    转过一个街口,林成裕来到一处酒肆前,守在门两侧的胡人侍者见他走近,热情的推开门,用带着口音的官话说道:

    “欢迎光临!”

    。。。。。。

    酒过数巡,林成裕和友人们喝酒喝得满面红光,他们都是寓居广州的外地人,在这里任职、经商,或者跑船,所以天南地北的事情都知道一半。

    半桶水晃起来最响,所以谈起各种奇闻异事,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林成裕本来要吹嘘的“海鸟宿便”,其实在番禹城里并不是秘密,所以大家都有所耳闻,故而吹不起来,他一边和陪酒的胡姬,一边听着友人说“西洋”的故事。

    西洋,当然是南洋以西的大洋,这个区域包括了骠国、狮子国、天竺诸国,还有极西之地的波斯和罗马(拂菻)。

    如今,南洋贸易公司与天竺诸国的贸易开了个好头,前景不错,直接购买大量香药、宝石、棉花,然后把中原的特产和手工业制品卖给对方,各取所需。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除此之外,和波斯国的海贸也做得有声有色,唯一的缺憾,就是波斯和罗马已经交战,波斯国要求南洋贸易公司中断与罗马的贸易。

    大概是七年前,罗马国的皇帝遇害,据说只有太子逃到波斯,投奔姊姊、姊夫去了,弑君者成了新皇,也就是伪帝。

    遇害的罗马皇帝,其女婿是波斯的王中王,当年是靠着岳父派兵助阵,才击败逆贼回国复位,这下女婿于情于理都得帮助小舅子复位。

    罗马国事变之后没几年,两国便打起来。

    波斯随后切断了罗马国和中原的海上贸易航线,中原的船队到了名为“东方之门”的波斯海港后,就不能再往西走,因为再往西,是罗马国的阿非利加总管府(中原对罗马政区名的代称)海域。

    东方之门港口的波斯官员,会盯着每一艘靠泊的中原海船,而波斯的战船也会在海面上巡视,阻止各国海船西进。

    如此做法持续至今,已有数年之久,使得南洋贸易公司本来规划好的一条商路,刚建立起来就断了。

    提起这件事的友人,刚从东方之门回来,说起波斯和罗马之间的战事,不住摇头:“都打了几年仗,两国不分高下,波斯的王中王,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扶助小舅子复位。”

    “按说有大义名分在手,那流亡的罗马太子总是能吸引国内老臣来投,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局面一直打不开”

    “我在那边待了大半年,当地官府看得紧,轻易不能远离,就只能和当地的撒拉逊部落做买卖,想偷偷出航西进都不行。”

    说完,喝了一杯酒,他做神秘状:“我听说啊,罗马国的阿非利加总管,一直都不待见伪帝,不听伪帝号令,不服对方调遣,和对方派来的军队打过几场,看样子,迟早要起兵勤王!”

    一听到“勤王”,大家来了精神:“真的么?那阿非利加总管果真要辅佐太子杀回京城复位?”

    “大概是吧,反正都听人这么传。”那人开始添油加醋,加入自己的想象:“说已经筹办白盔白甲,起兵后,全军将士都要穿着白盔白甲,给先帝戴孝呢!”

    林成裕听到这里,噗嗤一笑:“这不是如那汉高祖给义帝发丧、起兵讨伐楚霸王故事么?”

    “对头!”

    “哎哎哎,听你这么一说,莫非这总管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可难说来来来,喝酒喝酒!咱们醉翁之意就在酒!”

    极西之地的局势,和中原一点关系都没有,那罗马国的太子能不能复位,其实大家不关心,关心的是南洋贸易公司何时能够和罗马国做买卖。

    毕竟,多和一个大国做买卖,这西洋海贸的前景才会愈发光明起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前景(续)() 
浈水,一艘火轮船自南向北缓缓航行,是为逆水行舟,这是一艘人货混装的客船,载客量为二百人,从广州番禹出发,前往浈水上游的韶州曲江。

    客船名为“广浈十八号”,是往返于定期广州番禹和韶州曲江的定期船之一,上水时(逆流北上)平均航速十八里,昼夜航行,中途停靠沿岸主要城池加煤、下客、卸货,两日半就能走完近六百里的路程。

    到曲江“出差”的林成裕,此时一边看着舷窗外风景,一边和同事闲聊着。

    火轮船的航行速度快,不需借助风力,但航行时很吵,所以导致船上乘客晚上睡觉睡不好,林成裕等人想看书却看不下,只能聊天。

    现在,聊的内容是客船上的客舱分级。

    船上客舱分三等,最低一级的三等舱,乘船条件简单,虽然座位是“卧铺”,却是在公共大舱室内,没有隔间,客船提供的一日两餐比较简单,只是确保不饿肚子。

    乘客想要“方便”,只能去公共厕所。

    二等舱在二层甲板,无公共大舱室,全都是小客舱,一日两餐相对较好,每个客舱有六个“铺位”,睡觉时舱门可以关上,有独立厕所。

    头等舱在三层甲板,饮食不错,小客舱里分为内外两间房,有独立厕所,乘船体验相对而言是最好的。

    头等舱的票价可不便宜,是按客舱算,不按铺位算,若不是南洋贸易公司和轮船招商局签了协议,花钱买“月票”,使得出差职员可在定期船上坐头等舱,林成裕和同事们可不舍得花这笔钱。

    然而最便宜的三等舱船票,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松消费的,除非有什么急事,要赶时间北上,不然一般平民根本就不会乘坐火轮船出行。

    所以,定期船的主要目标“客户”基本上都是商贾,还有各商社的雇员,随着广州地区发展越来越快,南来北往的商贾也越来越多,对于火轮船客运的需求不小。

    虽然从番禹乘船走海路去中原也比较方便,但海船出海要看风信、天气,还得看季节,又要避风暴,时间不定、风险高,所以许多人选择走内河往来南北。

    即便有市场需求,客船不一定能保证每次出航时有足够的“上座率”,也就是铺位空得太多,以至于船票收入过低,低过出航成本,导致客船跑一趟就亏一趟。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要延期开船,确保有足够的乘客才能不亏本,然而定期船既然名为“定期”,就是无论“上座率”如何都得按时出发,所以定期船最稳定的盈利来源,是“顺便”运输的货物。

    这一点,林成裕和同事很清楚,因为南洋贸易公司和轮船招商局下辖船队有长期合作关系。

    定期船既然有“定期”这个特性,那么对于物资流通行业来说,就是很稳定的一个运输工具,所以南洋贸易公司、大小商社甚至官府,都极其需要定期航班。

    官府的邮传以及面向民间的邮政,各种公文以及普通信件都要往来南北,定期发船的定期船正好提供便利,确保邮件能够按时收发。

    或者驿使携带不是很紧急的公文登船,按时抵达目的地,不会就为了送一个人得额外调拨船只。

    对于商社或镖行来说,运输某些高价值但数量少又赶着发货的货物,总不能等凑够一船的货物再出发,于是相关人员带着货物乘坐定期船前往目的地,也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定期客船主要是靠着长期客户的货运订单盈利,平民百姓往来大庾岭和广州,基本上靠的是帆船(在浈水顺流而下),和走陆路(自南向北)。

    为的就是省钱。

    大家正交谈间,船只进入浈阳峡,林成裕和同事欣赏着峡谷两边壮丽景色的同时,注意到那条著名的浈阳峡栈道。

    浈阳峡栈道,于十几年前建成,建成后为自南而北的人员、物资流动创造了有利条件,当年,林成裕就多次走过这条栈道,对于栈道的繁忙深有体会。

    但是,当火轮船出现后,浈水航运迎来了突破性发展,大宗货物从岭南前往中原,不再为逆水行舟导致成本太高而头痛,大量火轮船终日忙碌,运输无数货物北上。

    以前,商队自南向北运货走的是陆路(借助栈道过浈阳峡),从番禹到曲江怎么都得半个多月,若靠火轮船运货,最多四、五日,可以缩减大量运输成本和时间成本。

    所以有了可靠的上水航运后,浈阳峡栈道的地位一落千丈,前景变得暗淡,当年那种商队头尾相接、夜里整条栈道火把通明的壮观景象渐渐消失。

    栈道变得冷清,但官府每年为了维护栈道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却不少,所以许多人认为这条栈道应该废弃,节省开支。

    种种建议,使得浈阳峡栈道濒临“死亡”,但最后还是顽强的活下来,原因倒也简单:

    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火轮船的船票,所以,官府决定维持一条可靠的交通线,让囊中羞涩的百姓还有小商小贩们能够往来南北。

    哪怕是他们全程都靠双脚走完,也得有这么一条路,所以浈阳峡栈道废存与否,不能光算“经济账”。

    譬如朝廷如今大力推广的邮政,明显很难盈利,却依旧有条不紊的推行,原因就是天子认为“通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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