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闯辽东”第一年,他在“茶啊冲”抢占“先机”的第一年,就给家里弄到了鹿皮六百三十六张,貂皮两百五十三张,狐皮一百八十二张,还有许多鹿茸、人参等。
运回河北出售,扣去成本,也有几倍的利润。
所以,他不是被赶出家门自身自灭,而是在给家里赚大钱。
眼见着新年将至,梁挺觉得父兄们在冀州家乡大概要过个热热闹闹的好年,而他,在这鬼地方喝北风。
随他来到“茶啊冲”的两名侍妾,如今都有了身孕,城里又没有风月场,自然就没有小娘子泻火,血气方刚的梁挺无处发泄,现在只能熬。
朝廷刚把“茶啊冲”纳入治下,城里的条件很简陋,因为距离襄平很远,所以粮食运输麻烦,如今是头一年,粮食优先供应驻军,养不起太多“闲杂人等”,所以风月场是没有的。
真想发泄,要么玩,要么找“五姑娘”,然而梁挺没有龙阳之好,也不想浪费精血,只能熬。
熬过一个冬天,到来年二三月春暖花开,辽口海域化冰,届时大量商队北上,来到“茶啊冲”,家里送来的女人到了,他才有救。
现在,就只能看账本消磨精力。
账本上记载的一个个数字,可以说是梁挺的汗水凝聚所成,这代表着利润,也代表着他在“茶啊冲”暂居的意义。
他作为梁家子弟,要在辽地为家族开辟一条新财路,若是成了,前途一片光明。
这里是扶余国故地,北面数百里外就是“粟末水”,又称“速末水”,为粟末各部渔猎之地,这些部落对于中原方物和制品有强烈的需求,而对方手中的大量毛皮,也是中原商贾急需的热销品。
双方手里都有对方急需的货物,所以边市买卖红火是必然,今年是头一年,大家相互间还有些陌生,有些放不开手脚,往后,买卖的成交量只会越来越大。
这里的靺鞨部落没见识,梁挺用玻璃珠都能从对方手中换得鹿皮,若不是为了做长久买卖,他今年能收到的毛皮还会更多。
各种在中原常见的日用品,在靺鞨各部看来就是黄金白银,所以不吝用各种毛皮来换,而在商会的监督下,聚集“茶啊冲”的中原商贾,都是以较为合理的价格和对方做买卖。
为的就是立规矩、创“商誉”,为长期做买卖铺路,不能竭泽而渔。
想着想着,梁挺颇为高兴,“茶啊冲”作为官军的边塞据点,还会是一处重要的商埠,按照朝廷如今为开发辽东不惜下血本的样子来看,“茶啊冲”日后的发展会很快。
这座扶余故都,据说是皇朝疆域里最靠北的大城(暂时),比那“海参崴”还要靠北,若真的发展起来,粟末水一带,将来会有大量中原移民定居,而他梁挺也许就要成为“扶余梁氏”的始祖。
或者“长春梁氏”?
“茶啊冲”一词,登不得大雅之堂,梁挺听说官府要给“茶啊冲”改名,就按着这音译,雅称“长春”。
长春,有四季长春的意思,听起来很美,但梁挺看着外面漫天风雪,腹诽不已。
这鬼地方冬天如此之冷,若不是有棉衣和热炕,谁待得下去,哪来的四季长春哟!
第二百七十九章 竞争()
新年伊始,冰雪尚未消融,贝州武城外,一处庄园内,数十男子正在操练,人人右臂绑着根红带,手中端着火铳,在教头们一对一的监督下,进行弹药的装填。
火铳的使用有讲究,而一次完整的射击,有一套严格规定的动作流程,现在,教头们就是要教这些好汉,何为正确的步骤。
而好汉们宛若刚开始学走路的幼儿,操作起火枪来笨手笨脚,要么步骤不对,要么紧张起来连左右都不分——火器的操作,左右手是严格分工的。
当然左撇子例外,是要反着来。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却宛若孩童般笨手笨脚,饶是教头们见怪不怪,也急得说起话都变得粗暴,就差扯着学员耳朵大吼:“你有没有脑子啊!”
素来快意恩仇的好汉,被人如同夫子训孩童般呵斥,按说早该抡起拳头分个高下,如今却一个个哭丧着脸,如同鸡啄米般不住点头,不停重复“规范”动作。
一旁,身材魁梧的高士达看着此情此景,脸色也不好看,身边一名短发男子,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老高,你选来的人勇则勇矣,脑子好像不太好使,怎么不选几个机灵些的?”
“哎,莫要提了,脑子好使的人,都想靠着永济渠经商发财,哪里愿意去辽东。”高士达抱怨着,看着一个个笨手笨脚的手下,无奈至极。
短发男子哼哼起来:“我可不管,你有空多鞭策一下,如此下去,可赶不上进度,老高,再过月余,燕津那边就要开港了,到时候你的人还学不会用火铳,莫非要用箭去射猛兽?”
“知道,知道!这帮兔崽子,老子明日就拿着鞭子在这守着!”
高士达骂骂咧咧,他选的这些人,弓马娴熟,可弄起火铳来,一个个都不开窍,若不是实在选不出别的,他真想让这帮鸟人回家乡拉人入伙,而不是在这里丢人现眼。
短发男子叹了口气,他姓陆名有福,一头特意留的短发,说明了他的身份:髡兵。
作为北洋贸易公司的武装雇员,陆有福如今在贝州培训各开拓团(移民团)的成员,带着手下教这些人学习如何使用火铳。
高士达这个大当家带来的学员,和其他大当家带来的学员差不多,都是蠢货,一个两个笨的可以,学用火铳,花一个月时间居然都很难学会。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陆有福把话题转到辽东:“我先与你提个醒,公司对业绩的要求很严格,你们这一去,别光顾着打猎,可得勤快些,莫要到了年底发现毛皮不够数,到时找谁补?”
“那鬼地方冬天冻得不行,不要以为冬天打猎是好玩的,得趁着天气好,赶紧把定额的毛皮准备好,结了账,之后弄来的毛皮,那就是你老高的进项了。”
“不要以为钱耐花,你几十号人,总是要在辽东过冬才不用来回折腾,这天寒地冻的,几十条汉子窝在城里打发时间,不花钱消遣,你让他们怎么过?”
“你是大当家,得带着大家过好日子,不然到了冬天,别的队伍在城里花天酒地,你的人啃炊饼喝白开水,队伍还怎么带?”
“公司有那么多毛皮猎队,竞争可不小,你得努力些”
陆有福絮絮叨叨说着,高士达边听边点头,也就是他和陆有福有交情,对方才如此提点。
高士达是冀州蓨(县)人,混迹江湖的游侠,曾经扯起队伍,做那剪径强人。
待得永济渠开通,高士达觉得发家的机会来了,打算拦截过往船只,这可比打劫小股商队的收入多得多,然则官军在永济渠沿岸严密布坊,这买卖可不好做。
加上运河上的船队多有“保镖”,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出身,玩起命来不比他差,又敢下死手,所以打劫的风险越来越大。
眼见着这买卖是做不成了,高士达养不活手下好汉,于是想找靠山。
贝州境内有一大泽,名为高鸡泊,内有远近闻名的“高庄主”高必达,高士达觉得自己和对方说不定是亲戚,便带着手下去投靠。
看准机会,来个鹊巢鸠占,以高鸡泊为根基,招募人马,囤积兵器,待得时局有变,趁势而起。
结果在高鸡泊里呆了一段时间,高士达发现这高庄主手段了得,其手下个个都是人才,看样子很难撼动,而自己的手下,反倒有被对方“挖”过去的可能。
这下高士达可坐不住了,他好不容易扯起来的队伍,是要以此做一番大事的,哪里能让别人吞并。
恰逢朝廷收复辽东,鼓励百姓“闯辽东”,那高庄主张罗着派人到辽东闯一闯,高士达趁机要求去见识见识,于是靠着对方推荐,联系上了“北羊”的掌柜。
高士达以组织青壮“闯辽东”的名义,到贝州武城的“北羊”分号做了各种登记,然后让手下接受“培训”,“培训”的内容之一,竟然真的如传闻所说的那样,是学习如何使用火铳。
而教授火铳的教头们,带队头目就是陆有福。
陆有福也是冀州人,当年也是一条好汉,和高士达算是相识,后来给那“北羊”卖命当了“髡兵”,大家都以为这傻鸟必然死在海外什么地方,未曾料却混出名堂来。
高士达跟同乡打听了许多事情,愈发觉得到辽东有奔头,但他没有本钱,只会砍人,做买卖是不行的,开荒也不乐意,所以,他的队伍就成了“北羊”的“签约”毛皮猎队,到辽东专门弄毛皮。
听说辽东那鬼地方猛兽多,还有很多吃人的靺鞨部落,所以朝廷允许在辽东开荒的人持有火铳,高士达觉得仅仅为了这一点,就得去辽东。
他想清楚了,到了辽东,必须办法扩充队伍,买多多的火铳,等到时局一变就造反起事。
这几年,朝廷连年大兴土木,粮价又低得令人发指,许多农户都过不下去,把地租给商社,自己去“做工”养家糊口,高士达觉得这是天下大乱的前兆,所以起了心思。
他要趁着“闯辽东”,多囤积火铳,待得天下大乱,就要扯旗举事,变成人上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高士达觉得这话说得好,凭什么有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他高士达就得家徒四壁过一辈子?
此刻,正畅想日后荣华富贵的高士达,被陆有福拍醒:“老高,想啥呢那么入神?你那手下炸毛了,不管管?”
高士达抬头一看,却见自己一个手下和教头吵起来,马上板着脸,大步流星冲上前:“嚷嚷啥,嚷嚷啥!教官的话都不听,信不信老子削你!”
第二百八十章 财路()
下午,武城一隅,某民宅后院,十余名男子围成一圈,看着圈中一短发男子,那短发男子寻常打扮,肤色黝黑,脸带刀疤,看起来凶悍异常,右手拿着一个丝巾,向旁人展示过后,猛地向上一扔。◢随*梦*小◢。1a
丝巾在空中展开,方方正正,缓缓飘落,忽然一道寒光闪过,丝巾瞬间变成上下两截。
原来丝巾是被男子挥刀斩断。
旁人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惊叹不已丝巾薄如蝉翼,要把一张舒展开的丝巾在空中斩断可不容易,这刀果然锋利!
短发男子将手中弯刀展示给大家“这是波斯国出产的宝刀,是弯刀,自带流水纹,宛若涟漪,这纹路可不是叠锻能弄出来的,大家看看。”
阳光下,众人看得分明这把宝刀刀身呈灰色,遍布漂亮的流水纹,层层叠叠,行云流水,煞是好看,而刀刃闪着寒光,让人见了心里发毛。
“这刀是钢刀,可有来头,其钢出自天竺,名为‘舍利克’钢,据说矿石采自深山,由烈火冶炼月余才得,运到波斯,由波斯国的巧匠以秘传技艺锻造而成,不仅削铁如泥,还坚韧无比。”
短发男子说完,倒持宝刀,将其插入旁边卡座缝隙,刀身入内三成,然后握着刀柄向旁边一扳。
“啊”众人一阵惊呼,见着刀身已经明显弯曲,心疼不已弯成这般,这刀要废了。
却见短发男子松开手,宝刀刀身瞬间回弹,不断摇摆,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最后回正。
他将刀从卡座抽出,再度向众人展示,大家见着这刀刀身丝毫看不出弯曲的迹象,不由啧啧称奇。
短发男子将刀收入挂在腰间的刀鞘,然后从一名昆仑奴手中接过一个长木匣,打开后,却见里面放着一把带鞘的长弯刀。
他将木匣捧到一旁的窦建德面前,恭敬的说道“阿兄,这把波斯宝刀,可是一流货色,还请阿兄收下。”
窦建德见状大惊“郑兄弟,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郑宝枝拿起宝刀,拔刀出鞘,却见刀身上密布流水纹,异常漂亮,随后收刀入鞘,再次捧到窦建德面前,躬身道
“当年,若不是有阿兄回护,咱早死了,一把刀,又算得了什么。”
“这”窦建德面露难色,身边一人忽然伸手接过那刀,往窦建德怀里塞“阿兄,二驴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回来一次不容易,你就收下吧。”
“哎,你,哎”窦建德拗不过那人,拿着宝刀“黑闼你也是,起什么哄。”
浓眉大眼的刘黑闼哈哈一笑,拍了拍郑宝枝的肩膀“二驴,你这次回来,可得多陪阿兄说说话,也让咱们长长见识!”
“好,咱可有一肚子话要说来来,边吃酒边说!”
郑宝枝招呼着窦建德等人进房,各自入席,随后拍怕手,示意几个昆仑奴上酒,随后和家乡好友说起这几年的经历。
郑宝枝和窦建德、刘黑闼是同乡,自幼没了父母,跟着叔叔一家过,叔叔恶了大户豪奴,被其打成重伤,不治身亡,嫂嫂改嫁还带走了侄子。
郑宝枝咽不下这口气,把豪奴杀了,得窦建德回护,逃过搜捕,后来郑宝枝走投无路,便投了“髡军”。
接连数年都没有消息,如今回来,却已经是“南羊”的“船主”,财大气粗,要在家乡招揽人手到南洋闯荡,当年那人命官司,再没人追究。
郑宝枝的经历,让窦建德等人想起戏剧《刺马》的剧情,他们不好问小名“二驴”的郑宝枝如何在南羊发的家,只是打听起海外趣闻。
当然首先是他脸上那道疤。
郑宝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刀疤是被人当面砍的,决斗那日下雨,地有些滑,咱一不留神,差点就完了,破个相没啥大不了的。”
“决斗!是在椰城决斗?”刘黑闼忽然关心起来,其他人也是如此,毕竟通过看《刺马》,大家都知道南洋椰城有决斗的规矩。
“没错,椰城,那里没有官府,只有规矩,规矩就是单挑决斗了恩怨,生死由命。”郑宝枝说到这里,喝了杯酒,笑道“人离乡贱,在那南洋,咱就是贱命一条,没啥好怕的!”
“可别这么说,你可是拼出来了不是。”刘黑闼真心羡慕郑宝枝,他在家乡无所事事,和对方一比,这几年根本就是在混日子。
别的不说,光说昆仑奴,刘黑闼可知道,即便是在邺城,一个昆仑奴都得卖个三十贯,而郑宝枝如今就有十来个昆仑奴服侍,这不是发达了是什么?
郑宝枝倒不谦虚,点点头“所以,咱得回来,谢谢阿兄的大恩!来,阿兄,咱干了这杯酒!”
郑宝枝和窦建德接连干了几杯酒,随后说道“家乡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咱知道,却帮不上忙,方才听阿兄说,如今带着大家跑船,不知可曾顺利?”
“顺利,但辛苦,也就混个饱,这火轮船伺候不来,靠着摇桨就是个累。”窦建德感慨着,没有丝毫客套。
粮价一直走低,他也撑不住了,将田地租给商社,自己出来“做工”,却不甘给人当伙计,便弄了几条船,带着刘黑闼等同乡好友跑起了航运。
然而火轮船如今愈发威风,靠着帆船跑航运,也就赚点辛苦钱,终日奔波。
窦建德知道,火轮船迟早要取代帆船,霸占永济渠航运,所以他那几条小船,恐怕撑不了几年。
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官府号召大家“闯辽东”,到辽东开荒,还允许大家在辽东购买火铳,说实话这让窦建德有些动心,而向来不事产业的发小刘黑闼,已经跃跃欲试了。
以窦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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