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小妹大喜之日,我改天再来找你。”念念于心却各种犹疑、不敢上门求亲的女子,竟是眼前人,江肖君又惊又喜又庆幸!
“令妹?”暮阳自动忽略他的后半句,却抓住了他妹妹今日出嫁这一重点。
江肖宜不是为了某人,一直暗助凌月楼与她作对吗?
084 千江联姻:问心()
“正是!”眼前人眼带诧异,江肖君微微颔首,再次确认,“小妹两岁时便已许配了千家二公子千行,今日是两家履行婚约的日子。”
本是带着几分调笑心思出生反问,不想听到的真相竟让她顿生五雷轰顶之感。
千家二公子,千行。
是那个在柳家墓地揽她入怀,亲口对她说“你可以信我”的千家二公子?
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带她远走高飞,从此山高海阔、不问世事的千行?
她不信!
昨天晚上,他们还在一起说笑呢!
千行说过,他是一定要带她离开的!
“暮阳坊主?”见她身体僵硬,神情呆滞,江肖君出声唤她,“你还好吗?”
深吸了口气,暮阳稳了稳心神,勾起僵硬的嘴角,笑着恭维:“如今,正值江湖风雨飘摇之际,千江两家联姻可谓是众望所归。江少主,可喜可贺啊!”
江肖君是什么,岂会看不出她客套恭维下的伪装,眉头微微一皱,快到连自己都来不及察觉。
又听暮阳话锋一转:“今日,千草堂应当武林豪侠群聚,此等盛会,暮阳可叹无缘得见。但不知江少主可否带暮阳前去,一睹盛况?”
眼前人笑得大方得体又疏离,江肖君甚至没有思考,便道了一声“好”。
……
南大厅里,宾客不复往日的盛状,多半是跑去城西看热闹去了。零散的几桌公子哥,高声谈论依旧是这一盛事。
“想不到,府衙大公子与千草堂堂主的婚事不了了之,居然迎来了千江联姻,真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啊!你们说,是不是?”
“不过,这婚讯可藏得真严实!前段时日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有!直到今儿一早,才传出来,立马轰动全城!”
“你也不想想,千草堂是什么地方?万仞山庄又是什么地方?如今这两家联姻,强强联手,管它紫微宫黄微宫,咱们都没什么好怕的!”
“我听说江家专出美人儿,那江家四小姐可就是个美人胚子!”
楼梯旁,木一听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拿东西堵上他们的嘴巴。站她边上的初晓,同样脸阴成了冰。
这几日,整个月扇坊都在陪木九忙着拿下凌月楼,鲜少顾及旁事。更何况千江联姻消息藏得极为严密,直至今天才为众人所知。消息一出,整个金都几乎都要炸翻了天!
“不知道你们见过千家二公子没?我见过!论风流雅致,当属金都第一公子!他先前经常来这喝酒,喏!那个甲子雅间一直是他定的!不过,最近好久没见他来了。”
众人因那公子的话,纷纷抬头看向二楼。
却见暮阳坊主与一黑衣男子先后走下楼梯。
“坊主。”木一怯怯地唤了声,以前即便做错事被罚月银,她都没这么心虚过。
暮阳身形一顿,目光逐一掠过木一和初晓,笑问:“怎么没人与我说今日是千江两家联姻的大喜之日呢!”
她眉眼轻抬,嘴角微扬,穿堂的风吹动她鬓边的几缕青丝荡漾,那一刹,在场的公子哥只觉得暮阳坊主这一笑当真是颠倒众生,似小荷初露,又瞬间开满塘。
便是已行至门外的江肖君也不禁痴痴一愣。
而初晓等人却是心神一凛,谁也不敢接话。
木九那边顺利拿下凌月楼,听说了千江联姻一事,也是急匆匆赶回来。赶得及,撞上了在门外等人的黑衣公子。刚想说声“对不起”,却见那公子目光直直望着南大厅内。
她顺着目光望去,看到了笑意盎然的坊主,后背蓦然冒出一片冷汗。
“让江少主久等了,我们走吧。”暮阳径直穿过大厅,对江肖君客气道。
江肖君笑了笑:“无妨。”
“坊主。”
江肖君刚要抬步,听方才撞到他的那位女子轻唤,清清淡淡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余光里,那女子拽着暮阳衣袖,似挽留,似恳求。
而与他并肩而立的暮阳却是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
那女子又道:“天意!坊主,这是天意!”
听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江肖君刚要说些什么,暮阳已先行一步走下台阶:“江少主,时辰可不早了呢!”
时辰确实不早了。
车夫说,“赶得及的话,最早能赶上拜堂。”
江肖君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暮阳,那双纤细柔美的手搁在膝头,正紧紧地揪着裙摆。他对车夫点了下头,示意他以最快的速度驱车去千草堂。
一路上,暮阳始终靠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从月扇坊出来后,她再没说过一句话,也没变幻过一个表情。
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停了。
车夫一句“到了”,终于让暮阳淡漠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风吹起窗帘,马车外,是鞭炮过后留下的一地红纸屑。大片猩红,忽然扎痛了她的眼。耳边,渐远的道贺声涌进了那一处张灯结彩的宅院。
暮阳下了马车,径直朝千草堂走去。
一阵风刮来,满地红纸屑缭绕飞起,不断地绕在她绛紫罗裙边。
江肖君抬头望了眼忽然阴沉下来的天空,再看向那行走在漫飞红纸间的紫衣女子,竟生出一种“望而止步”的错觉。
这边江肖君尚未递上请帖,那边暮阳已堂而皇之迈进了大门。因她是月扇坊坊主,千草堂的人大都认识她,故而没有阻拦。
千江联姻,必然盛大。整个千草堂,乌央央的全是来道喜的人。
不过片刻耽搁,江肖君已然看不到暮阳的身影。他扫视了一圈,依然没有。蓦然回首,却见暮阳依旧站在入口处的最角落里,仿佛隔离在这片热闹喧哗之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耳畔边,笑声不断,道贺不绝。尤其是礼官的高喝,显得格外刺耳。
隔着满堂道贺的人群,暮阳只一眼便看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颀长身影。大红喜服再一次刺痛了她的眼,又似烧红的铁块决绝地在她心上烙下。
她分不清此刻她的心情是悲、是怒、还是怨,她只知道,她心里有千万个疑问想要问出口。
你为什么不说你与江家四小姐有婚约?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即日成婚,却还要给我诸多希望!
你知不知道我谋划了一切,筹备了一切,只想跟你说:我愿放弃月扇坊,随你天涯海角!
千行!你当我暮阳是什么?
是你世家公子的逢场作戏,还是你兴之所至,风流一戏?
我愿为你舍下月扇坊,却原来,舍不下的那个人是你!
“送入洞房!”
第三声高喝,僵硬的身体突然剧烈一颤。
她突然在想,当年在柳家别院,母亲听到柳翰臣与杜落衡成亲的消息,是不是也这般肝肠寸断?
她终归……终归是踏上了母亲的老路,信了不该信的人……
085 千江联姻:再见()
一条红绸缎,新人牵两端。
满堂新锦绣,锣鼓闹喧天。
千行笔挺的身姿始终僵硬,明明是他的大喜之日,他却神情淡漠得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柔软的红绸缎握在手里,他们让他拜他就拜,让他跪就跪。
一声“送入洞房”终于稍稍拉回他的神识。
他空洞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澜,骤然握紧双手,指尖隔着红绸缎抵在掌心。白薇在他身后不着声色地催促,他眼神一动,另一端窈窕艳丽的身姿硬生生将他的心撕成两半。
似遥远的感应,似冥冥中的牵引。
他骤然回首,怔愕地望进那一双悲愤交加又淡漠如水的眼眸里。
那是他深爱、许下一生的女子!
而此时,那个人就安静地站在遥远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他与别人成亲。
暮、阳……
宾客们谁也没在意突然僵在原地的新郎,只是越来越多的人簇拥着他,甚至推着他,将他推进了洞房。
……
人群里,唯独江肖君锐利的眸光,若有所思地停在了被人拥着远去的千家二公子身上。
“诶!这不是江少主嘛!怎么在这啊?”身边有人认出了他,一出声又吸引了周边诸多目光。
他客气地颔首致意,在他们的推推嚷嚷下入了宴客厅。他是江家少主,又是新娘子的娘家人,众人理所当然地推着他坐在了千菀旁。
“江少主,请!”千菀端起酒杯敬他,完完全全一副当家主母的风范。
在诸多叫好声中,江肖君提杯与她对饮,眼尾余光却瞟向了那一处角落。阴沉的天色下,暮阳转身离去的背影甚是萧条,他忽然想起,那日千家暗访,重提旧时婚约,他在闺阁劝他固执的小妹。
小妹说:“要我下嫁千家不难。只是小妹有一事相求。小妹出嫁那日,烦请二哥去一趟月扇坊,无论用何种方式拖住月扇坊主即可。倘若她要来观礼,哥哥带她来便是!”
“你我同胞兄妹,何须如此见外。你的事,二哥自会鼎力相助。”那时的他知道小妹不想嫁给千家公子,奈何家族联姻无从抵抗。他听着小妹妥协的话语,没由来一阵心疼,只想着能帮她做的,便多帮她一回,哪里有想过她的用意。
厅外忽然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密集地落了下来。
而厅中,喧闹依旧。
江肖君紧了紧手中的酒杯,众人纷纷排着队来给他敬酒。
……
突然间,骤雨倾盆。
暮阳失魂落魄地迈下石阶,任急促的雨点无情地砸在她身上,耳边是轰鸣的雷声伴着雨声,让她脑袋空空,心也空空。
眼前多出来一双黑色的布鞋,几乎从水里拎出来的一般,湿透了。
她迟缓地抬头。
黑布鞋、红袈裟,狭长的桃花美目像浸润在水里,含着殷殷水汽。眼前这湿淋淋的一个人,不是慕清风吗?
她却像不认识一样,反复地细细端详。
很长一段时间里,无心或有意,她都拒绝想起一个人。那人为她舍弃自由,摒弃容貌,心心念念只为了让她活着。
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去想,当初只身闯入绝人谷的慕清风,究竟付出了什么?
红丫头丧命,千行中毒。那么,他呢?
目光从他光秃秃的头顶,落回到他脸上,暮阳才涩然开口,说的却是:“慕清风,你好丑啊……”
想起以往他一身七彩流霞云衫,披散的长发似一副泼墨山水,说不尽的风流。像那晚,漫天星辰作衬,夜色微风为歌,他提着红纱灯,高扬起嘴角,笑得肆意,那透出红纱的光打在他衣襟和脸上,好看得让人着迷。
而眼前……
雨依然下得很大,她对慕清风勾了勾嘴角,满脸都是蜿蜒的水渍。
心,却有种窒息般的疼。
……
喜庆的新房里,喜娘说完吉祥话,招手唤上一众丫头们,麻溜地离开房间。
实在是新房里气氛太诡异压抑,新郎全程下来冰着一张脸,她怕自己多说几句,别说打赏的红包,连该有的辛苦钱也没了。
“公子?”门突然开了,守在屋外的白薇一声轻呼,迎面而来的是千行心烦意乱扯下来的红绸缎。
然而,她没法拦,等她把盖脸上的红绸缎扯下来时,人已经走远。回头望望屋内,再看看公子急促的背影,她急得手心里全是汗。
长廊外,依旧是瓢泼大雨。
长廊下,一拢蔚蓝色的长裙温婉又宁静。千菀静静地等在那,像是一早就料到了千行会离开。
“小叔叔。”她平静地出声,唤住与她擦肩而过的千行。他们本该是彼此最亲近、最信任的亲人,此时却如陌路一般疏远。
千行并没有停下脚步,她扬高了声音,口吻却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暮阳已经走了,是慕清风抱着她离开的。”
她转身,看到僵立的背影。缓步踱过去,果然瞧见小叔叔一脸苍白,素来平淡温柔的眼眸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到最后一点一点积淀成了深深的自嘲。
胸口忽然痛了一下。
可是,他们身为千家的子孙,很多事情他们都没的选择,不是吗?
想到这里,千菀心里也泛起了自嘲。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千行眉头微蹙,偏头看着她,问出口的话冷若冰霜。
他忽然有种错觉,他好像真的失去暮阳了。这错觉,由心底而生,那股深沉的无力感,麻木了他整个人!
闻言,千菀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笑了:“小叔叔,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千家最重情谊与责任,你是千家的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今日与你成亲的是谁,你都不会弃她于不顾。何况那是江家小姐,从此千江两家同承一命,两厢依存!”
千行缓缓盖上眼睑,耳边淅沥的雨声愈发清晰。
086 千江联姻:坚守()
慕清风缓步走在大雨中,火红袈裟裹着他怀中的暮阳。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而除了满心深深的自责与怜惜,他生不出半点邪念。而明明,他是世人最不齿的采花大盗,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淫。贼。
雨点砸了他一脸,他低头看怀里的人,雨水趁机划进他眼里。
依偎在他怀里的暮阳,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合着眼,不复以往明媚动人的凌厉感。而即便昏迷着,眉间锁痕带出的深深褶皱让慕清风一阵揪心的疼。
数日前,天气甚是晴朗。他把藏书阁里的经书全搬出来晒,翻翻捡捡,竟有种他依然在暮离居花架前晒干花的错觉。
他抬起头,夏日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果然,这样的日子太过乏味。
师兄过来唤他:“前殿有位女施主要见你。”
他的第一反应是暮阳。随后又想,他的暮儿那般无情,怎会来看他?便说:“不见。”
“济清小师弟,你……”
“我已经出家为僧,本不该再沾红尘俗世,”他直接截过师兄的话,“和尚师兄,你莫要误了小师弟的修行。”
他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师兄踌躇了半小会儿,依旧是哑口无言,便离开不再打扰他。
慕清风乐得清闲,特地挑了条干净的长凳搁在树荫下,躺上去,双手搭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好不惬意。
窸窣的脚步声径直向他靠近,熟悉的香味越来越清晰,最后停在他身旁。
江肖宜在他边上站了许久,始终不见他睁眼看自己,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他睁眼。江肖宜冷哼一声,别开眼:“听说,你要修行?”
他撇撇嘴,不说话。天知道,他最不想修行!
“慕清风,你可曾对我有过半点真心?”良久,江肖宜讷讷开口。骄傲如她,这一天也如寻常女子一般,讷讷开言,只为寻一个“曾经”。
慕清风坐起来,眨了眨狭长的桃花目。一脚垂地,一脚曲起支在长凳上,夏风迎面吹来,他勾起右唇角,明明该是个优雅的僧人,却带了十足的痞气。
“哼。”江肖宜又是一声冷嘁。
“该说的我都已与你说清,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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