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错”普拉亚牧师随手抓起一根树枝,在日晷上划了一下:“如果影子指到这里呢?”
“第三次钟声,夏役刻。”亚瑟回答。
“这里呢?”普拉亚牧师又划了一下。
“快快天黑了,日落刻。”埃文怯生生地回答。
“很好!都没错儿那么,这么呢?”
“正午刻。”这是巴森。
“这儿呢?”
“晚餐刻。”这是亚瑟。
“这儿呢?”
“睡睡觉刻?”这是埃文。
“睡觉刻哈哈,这叫安歇刻”普拉亚牧师纠正——满脸笑容地纠正:“不过你说的没错,也确实是快要睡觉的时间。”
“很好!很好”又考校一两次,普拉亚牧师相当高兴地看看三个小孩,又看看吴清晨:“洛斯,你帮安德烈数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很会教小孩,我果然没有看错。”
我会教个屁!
这是天赋的问题吗?
换你被十几个幼师围着教导,也一样能学会尿裤的四种洗法!
“主宰眷顾。”
吴清晨微微鞠躬:“安德烈,还有这三个小家伙,都是聪明的孩子。”
“嗯,嗯。”
普拉亚牧师连连点头,整整神色,重新望向三名徒孙:“你们很聪明,这当然很好不过,也都要好好学,认真学不要小看现在只学了一点的数数和看日晷!它们看起来似乎很什么用,但那是因为,这都是最简单的活儿!可是,只有学会了这些简单的活儿,才能继续学真正有用的活儿!等到过几年,学得更多的时候,就可以慢慢地像你们老师一样这么能干!”
“呃”“这”“普拉亚阁下”
三名学生同时露出迟疑的神色。
“嗯?怎么?”普拉亚牧师面色一沉:“你们不相信学到的东西?”
“可是”“老师说”“老师不是这么说的”
三名学生同时望向吴清晨。
“咳”
咳嗽一下,迎着普拉亚略有些责备的目光,吴清晨缓缓说道:“老师,我和他们说,学会了数数,还有看日晷,就已经可以干很多活儿了。”
“咦?”
————————
同一时间。
艾克丽村庄,北面,某片悬崖之下。
傍着悬崖的走向,一连串的草棚次第排开。
第五个草棚。
“唉”
透过头顶不知搭建时材料短缺,还是后面被风刮出来的破洞,望着蓝蓝的天空,劳托卡,十几天前,被吴清晨抓到,投降的盗贼,现在的农奴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什么?”紧贴在旁边,科布,劳托卡的父亲偏过头,“不是早叫你睡了吗?”
“睡不着”
“睡不着?你这个小贱骨头!”科布重重地在劳托卡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以为这辈子能这么好好地睡几次?洛斯老爷仁慈,带着我们轻轻松松走到村庄昨天还给了我们一天时间安置,唔,今天,也仁慈地到现在都没派人过来催促你不好好睡觉,睁着眼睛,是等着老鹰来啄走吗?”
“我在想,琼斯伯伯、洛塔叔叔、猴子,还有彭林”劳托卡念出十几天前,和吴清晨相遇之时,匆忙跑到的盗贼首领和其他的同伴:“他们说不定现在也像我们这样躺着不过,他们肯定不用等着警役,带棍子的来把我们一个一个打醒。”
“是啊,不过”另外一边,同样紧邻的位置,班特,劳托卡叔叔也冷冷地出声了:“他们也肯定抱着咕咕响的肚子一个个想着明天不,现在这时候,应该是想着晚上的食物,应该怎么办。”
265山谷()
“而我们呢”说着,班特坐起身来,指向前方:“瞧瞧吧,今天的第一顿,已经来了。”
“哦?”
草棚中的农奴瞬间都坐了起来。
这是一片天然形成的小山谷,农奴们张望的位置,是这片小山谷的谷口,在那儿竖立着几道高高的木栏栅,以及一个更高的小望塔。
一名被特许抓鱼、捕猎以保养眼力的警役站在望塔里面,警惕地注视着山谷中的动静,他的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支架,上面摆着艾克丽村庄最珍贵的财产之一:一套真正的,能够用于战场的弓箭。
在这个望塔的下面,另有几名扛着铁矛的警役,他们正忙不迭地从树荫底下站起来,摘帽行礼。
“伊德拉老爷!”
“别胡说”刚刚升职的伊德拉澄清:“我只是去堂区帮农事祭干活而已,可不是老爷开门吧。”
“好的,老爷。”
警役们合力将沉重的大门推开,将伊德拉身后,七、八名这两天刚刚到来的外乡人,新晋的同僚们放进山谷。
“又是糊糊?”
望着走在最前面的外乡人警役抬着的木桶,米尔——艾克丽村庄轮值警役——一边推门,一边吸着鼻子:“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次都是糊糊,这还能算是农奴吗?”
“何止这两天!”抬着木桶的外乡人警役也深有同感:“过来的路上也都一直都是糊糊”
“洛斯老爷真是太仁慈了。”米尔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慨。
走进山谷,快到草棚旁边,外乡人警役停下,放下装满糊糊的木桶,几名推门的警役立刻开始流口水。
“来”伊德拉招呼身边的外乡人警役拿出几只木碗:“先给大家盛一碗。”
“感谢您,伊德拉老爷。”
从轮值警役的表现就可以看出,这是这几次给农奴们喂食的固有套路了。
农奴们吃着糊糊,警役在旁边看着。——要是发生这样的情形,显然别指望警役们帮吴清晨尽心尽力。
现在这季节,倒基本不会发生农奴逃跑的情况。——作物没有成熟,山上连果子都没几个,贸然逃进森林的下场,不是变成野兽的粪便,就是变成植物的养分。
不过,就算农奴不逃亡村庄,如果警役们不用心守卫,放出几个农奴糟蹋作物,祸害牲畜的话,村民们的怨恨,肯定最终也得归到吴清晨身上。
分到木碗,警役们围到盛放糊糊的木桶旁边。
“嘿!嘿!别急!”伊德拉拍拍手:“你们还有件事儿没干!”
“哦哦”警役们散开,围到另一只木桶旁边:“先洗手,先洗手!”
“还有碗!”几人身后,伊德拉大声说着:“都好好洗一下啊!”
“好的,老爷。”“放心吧,伊德拉老爷。”
“好的,爱洗脸洗手洗牙齿的洛斯老爷的”躲在人群里,某位开朗的小伙子用假声飞快地吐出一连串音节:“哥哥老爷!”
“这些混蛋。”
伊德拉嘴里骂着,脸上却是微笑,更没有去看是谁多嘴。
洗手、洗脸、洗牙齿的活儿,村民们其实并不抗拒。
早在吴清晨还没有出村公干,甚至还没有成为教士的时候,村民们就已经注意到,老威廉咳嗽的情况越来越少,伊德拉和格雷斯的身体越来越健壮,小尼娜的脸色也越来越红润
发现这样的好处,大家当然都很上心地打探。
可是,“卫生”并不是简单的个体事件,而是复杂的系统生活方式:
比如说口腔卫生,刷牙当然非常重要,可真想保持口气清新的话,饮食、心情、空气质量同样有很大的影响;
再比如说身体卫生,天天洗澡肯定是必须的活儿,但床铺清理、房间状态、食物储存的方式也相当关键;
又比如说食品卫生,洗手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地上的灰尘,食物里的潮气,房子里的虫子、老鼠,清理起来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吴清晨/洛斯努力给一家人灌输,并部分强制安排的生活方式,中古世界的村民们,根本不具备完全仿效的能力。
洗的部分还好说,洗碗,洗脸,洗牙,甚至半夜偷偷洗澡的话,大部分村民咬咬牙还可以做到。
可是,再加上配套的清理家具、清理农具、休整房屋、清洗房间、开辟墙洞、晒晾粮食、床铺更换等一系列配套工程,消耗的材料相当惊人。
而时间方面,当时吴清晨刚刚就任牛倌,众村民纷纷巴结,就这样,前前后后也足足花了七八天时间。
以中古世界的劳动力紧缺程度,半天的空闲时间,都是一家人努力挤出来的成果,提前两三个月就早有安排,“嘴里有点味道”、“晚上虫子咬几口”的小事,怎么可能和“牲畜棚休整”,“荒地开辟”这样的要事相比。
因而,可想而知,吴清晨带来的先进卫生经验,除了极小部分“盲从”的村民,咬牙跟进了同样极小部分的举措之外,其他的村民们,跟风几天之后,很快回归到原来的状态。
当然,由伊德拉盯住的时候,大家还是会照着做。
围在另外两名外乡人警役抬过来的清水木桶旁边,艾克丽村庄原警役们完成了洗手、洗完的流程。
“呀!”清洁之后,外乡人警役给木碗盛满糊糊,米尔接过,端着喝上一口,立刻惊叫出声:“今天的糊糊,还加了盐!”
“盐!”“真的吗?”“真的加了!”
其他几名警役也飞快地喝下,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加了一点。”
众警役的注视中,伊德拉点头确认:“牧师老爷和管事老爷已经分好地了,从今天开始,农奴就要去干活,当然得加盐。”
干活肯定需要消耗盐分,这是中古世界原住民,或者说,从原始社会开始,人类就很清楚的道理。
警役们惊讶的是:
“味道很重啊!”、“很多盐!”、“太浪费了!”
“这有什么浪费?”伊德拉摇摇头:“加多少盐,干多少活儿。”
“这倒是。”艾克丽村庄的原警役们齐齐点头。
“他们早就该干活了!”米尔重重地说道:“什么时候干活?”
“快了”过来两天,加上归途中和帕梅拉交流的经历,来自堂区科林堡的某位机灵人,已经大致能听懂艾克丽村庄的口音:“很快就要干活了。”
这名警役说话的时候,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另外一位同伴也跟着补充:“当然是等下就要干活,昨天上午,洛斯老爷已经给我们一天时间准备了。”
“准备?需要什么准备?”米尔有些奇怪,说话的时候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这次过来的时候,外乡人警役手中,都或多或少地拿了点东西。
“这个啊!”某位外乡人警役挥挥手中的木棍:“我看村里的警役都拿着这个。”
“阿卡,你那个太费力了”另一名外乡人警役抬起一根藤条:“瞧瞧这个,老远就可以让农奴们勤快一点”
“你们这些东西就能让懒鬼们好好干活吗?瞧瞧这个!”又一名警役展示出自己准备好的装备。
“主宰啊!”两三名外乡人警役,以及全部的艾克丽村庄警役同时张大了嘴巴。
这名警役手中,挥舞的是一条刚刚砍出来的荆棘。
“疯了吗?”伊德拉一把夺过这名警役手中的玩意儿:“打坏了农奴的话,活儿交给你干?”
“安格斯,你准备的东西呢?”
伊德拉老爷远远将这条可怕的荆棘丢出去的时候,举着一根木棍,阿尔勒稍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266新老()
“和你看到的一样”安格斯摊开自己的双手:“我没有准备。”
“为什么?”阿尔勒更奇怪了。
“为什么?我没有时间准备呀你忘记了吗?昨天,你们去准备的时候”说到这个,安格斯脸上露出了微笑:“我陪洛斯老爷去看份地去啦。”
“是吗?”阿尔勒狐疑地看着同伴:“然后你就什么都没弄?”
“喏”安格斯再次示意一下自己空空的双手。
“是吗”迟疑几秒,阿尔勒忽然用力摇头:“我不信。”
“咦!”这回变成安格斯奇怪了:“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整个阿克福德堡都知道的机灵人,而我呢,正好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您这个机灵人的老邻居。”
说着,阿尔勒朝机灵人凑近一些:“洛斯老爷怎么说?”
“什么都没有说。”
“那你猜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安格斯用力摇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太累了,而你想得太多了。”
“是吗?唔”阿尔勒露出回忆的表情:“唔刚才过来的路上,你一直盯着那片箭树箭树箭树啊!我知道了!洛斯老爷好像说过,这群农奴以后会住到份地里去,你准备去在河边埋尖签?”
“没有!”安格斯摇头:“我只是觉得那片箭树长得不错,或许可以求洛斯老爷恩许我砍两根做几个背篓。”
“快到这边的时候,有片斜坡长满了藤条,你也看了很久藤条藤条唔,你打算帮洛斯老爷搭个吊懒鬼的架子?”
“不!”安格斯再次摇头:“我想的是拴牲畜的绳子!”
“尖签!架子!”压根没管安格斯的解释,阿尔勒惊叹地说道:“多好的主意啊!比起这个”挥挥手中的木棍,阿尔勒望向安格斯的目光中充满了对机灵人的钦佩:“一下子就能让洛斯老爷知道我们对他的事情有多用心!”
“真的不是!”安格斯又一次摇头:“阿尔勒,你想得太多啦不要说这个了。”
“嗯?哦噢!”阿尔勒连忙压低声音:“没错,这可是难得的主意,可不能让别人白白偷走。”
“偷走?噢!”安格斯哭笑不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两人说话的时候,其他同伴并没有闲着,指着刚刚被同伴们驱出草棚的农奴,安格斯继续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被偷走’,我担心的是,你吓坏这群可怜人。”
这一回,安格斯想得太多了。
可怜人没有这么容易被吓坏。
更确切地说,看到这一大群警役,以及警役们手中的木棍时,某些农奴甚至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看来,应该就是这些和我们一起过来的家伙看守我们了唔,这样的话,秋天之前,我们会过得不错。”某位年长的农奴这么说道。
“过得不错?”这是某名年纪比较小的农奴。
“看到他们手里的棍子了吗?”
“看到了”年纪比较小的农奴点点头,脸上满是畏惧:“比我们村子里警役的棍子大多了!”
“大棍子,新警役的大棍子”年长的农奴微笑一下:“看起来确实很吓人,不过,棍子可不是越大越好”说着,年长的农奴将嘴巴凑到年少农奴的旁边:“棍子越大,需要的力气就越大,挨打的地方也越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肯定没有你村庄里原来的棍子那么疼。”
“哦?”
“还有,看到那边的荆棘了吗?”年长的农奴又说道。
“看到了,太可怕了。”
“这肯定也是这些新警役弄出来的玩意儿”年长的农奴点评:“上面的刺太多啦,如果是老练的警役,肯定会磨掉表面的尖刺,留下下面的枝节。那样的话”年长农奴打个冷战:“才能又不打坏人,又疼得要命。”
两人说话间,警役们宣布,从这一天开始,农奴们就得去份地里干活了。
“啊?终于可以开始干活啦!”年长的农奴满脸兴奋。
“是啊”旁边,另外一名同样年纪不小的农奴也很是高兴:“好几天都只需要背着东西走来走去,昨天甚至什么都没干,白白地躺了一天,真是让人担心。”
“不干活不好吗?”年少的农奴很是不解。
“不干活当然好,可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