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气甫一打入,地金童猛地抬起头,长长地呃了一声,接连吸气,然后他有了点精神,看到了我,这一看,他眼睛一睁,眼神闪烁愤怒和仇恨的厉芒,恨不得把我吃了似的。
然而,这样凶恶的眼神只维持了瞬息,他的神情骤然变得无比黯淡,整个人消沉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离死不远,与我的恩恩怨怨已然变得微不足道,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问他:“谁伤的你?”
地金童撇过头,愣是不吭声,我冷笑:“伤你的人是天玉女吧?”
地金童豁然抬头,只瞪向我,似乎格外震惊,脱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摊开双手,简单地道:“猜的呗。”
见他直皱眉,我叹口气,指着外面的夹缝,解释道:“我尾随血迹来到这里,见到两具干尸,再加上你身上的尸气没了,成了这副样子,这还猜不出来么。”
深深地看了地金童一眼,“天玉女受伤太重,失血太多,体内阴阳失衡,尸气彻底吞噬了生气,她,尸变了吧。”
听到我的话,地金童眼神再度黯淡了三分,瞳孔深处涌现出浓烈的悲哀,忽然流下两行泪来,对我说道:“从我们被炼成活死人那天开始,我们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我们曾发过誓,即便要尸变,也要一起尸变,一起做粽子,永远也不分开,只是万万没料到,她会彻底失控,连我都认不出来,突然对我下手……”
我听了,直叹气,心说你们两个也真够浪漫的,将来的梦想居然是一起做粽子,太他么逗了。
活死人是没有未来的,与尸气为伴,无异于站在刀尖上舞蹈,一不小心,就会遭到尸毒噬心,彻底尸变成粽子。
我见地金童有感而伤,心想这是聊天的好时机,便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金童一哭出来后,所有的戒备心全然放下,对我没有抗拒,敞开胸怀说了许多,听到我一愣一愣,这才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石溪道观的观主石溪真人觊觎北派掌教之位久矣,只是一直囿于没有夺位的实力和机遇,私底下咬牙切齿,很不甘心而已。
直到吉田惠子的到来,命运的转轮悄然碾动,把许多人搅和了进来。
石溪真人对这个日本女人非常上心,他们很快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他从吉田惠子那儿得知了,发生在十八年前的一段秘事。
吉田惠子的父亲吉田渊,在娃儿山的地下深处,偶然发现了仙迹,而且与我的先祖左慈有关,证据就是吉田渊手里握有徐整写的《左慈列传》的手抄残卷。
第68章 坏事()
既是手抄残卷,那便是不完整。
据吉田渊回忆,他在地下深处亲眼见到了《左慈列传》的正宗原版,只是出了一些变故,他未能将之拿到手,遗憾地失之交臂,只是急匆匆照搬誊抄了一部分。
然而,即便只有寥寥数页的手抄残卷,便叫石溪真人昂奋不已,如获至宝。
为此,他甚至闭关解读,最终得出了一个大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大好消息是,左慈毕生修道精华秘笈《遁甲天书》真地存在,就藏于某处,等待重见天日;坏消息是,因手抄残卷信息不足,《遁甲天书》下落不明。
于是要想找到《遁甲天书》,就必须找到完整版的《左慈列传》。
石溪真人与吉田惠子一拍即合,制定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计划。
一开始,石溪真人一度想亲自到滁州一探究竟,无奈的是,他的身份是一观之主,受无数信徒膜拜,明星般的人物,曝光率太高,一旦他动了,四处都是耳目,很容易使得整个计划夭折,所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尽数派出了东、西、南、北四大护法全权负责。
不过,石溪真人没有将整个计划全部告诉四大护法,只是格外郑重地要求他们到了滁州后,一切全听吉田惠子的安排。
地金童是北护法的心腹,这些秘事,北护法对他没有隐瞒,而且,他还知道,北护法非常眼馋石溪真人的观主之位,他想在这次行动中立下大功,等石溪真人当上了北派掌教,他就把石溪道观接下来。
地金童跟随北护法来到滁州后的第二天,四大护法与吉田惠子秘密集会了一次。
会上,吉田惠子要求四大护法分头行事。
东、西两大护法潜伏,秘密窃取沐氏财团私藏的那粒阳丹的所有核心资料,如果偷取不成,那便绑架沐萧绝的女儿沐千柔要挟。
南护法先行探路,摸清楚娃儿山附近的地形,做到有备无患。
北护法粉墨登场,招呼台面上的应酬。
说起来,滁州也是龙潭虎穴之地,有不少豪杰名流,而石溪道观是外来势力,要想在滁州能大肆活动开,必须与滁州各界人士打理好关系,否则非惊扰了一方地主们,遭到群攻。
这也应了那句“强龙不压地头蛇”。
地金童告诉我,吉田惠子这个日本女人非常聪慧,心思缜密的吓人,她制定的计划非常严密,就连心高气傲的四大护法也不得不叹服。
问题是,计划虽好,赶不上变数太多。
其中,最大的变数莫过于南派掌教的我和火鉴先生,我们两个突然现身滁州,彻底打乱了吉田惠子的计划。
我护住了千柔,火鉴先生护住了沐氏财团,我们就如同两座堡垒,将吉田惠子挡在了外面。
不过,吉田惠子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在滁州一时的失利根本动摇不了她,沐萧绝举办私人宴会的那天夜里,她当机立断,带领北护法堂而皇之地撤出滁州。
吉田惠子的出走,带走了无数窥探的目光,也把其他势力引离了滁州,这就给东西两大护法对付火鉴先生创造了机会。
同时,吉田惠子在前往娃儿山的途中,一不做二不休,非但炸毁了山路,还留下天玉女设下埋伏,对付其他尾随的势力。
计划进行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吉田惠子成功地甩掉了能够阻扰她的所有人,可谓是算无遗策。
百密一疏的是,南护法。
南护法是个急蛮子,这个急不是性子急,而是急于立功,与北护法一样,他也很想立下大功,在石溪真人面前表现一把,为将来夺取观主之位加加分。
于是南护法没有按计划行事,没有等吉田惠子和北护法到来,便带领石溪弟子下到了地下第三层。
坏事就坏在了这里。
吉田惠子曾把地下第三层的概况图画下来,给四大护法展示过一次,南护法仗着记忆力超群,把全图的每个细节都记住,亲手画了一幅一般无二的地图。
正是这幅概况图给了南护法放肆的胆量。
只不过,南护法忘记了一个道理,纸上谈兵必吃亏。
地下第三层到底有什么,只有吉田惠子一个人最清楚,即便她对四大护法提过,也只是粗略地提及。
比如,她告诉四大护法,暗河上游有一座拱桥,可以从上面直接走过一片河滩地。
而河滩地深处有什么,以及为什么必须经过拱桥,她全部一言带过,任由四大护法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
南护法对这些完全不知情。
不得不承认,南护法是一个猛人,他仗着一股子狠性,愣是在石壁前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从石壁的正面出来,进入了化石仓库,然后找到了水力发电站,借助李牧的专业技术,修好了水力发电站。
接下来,南护法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派出两名石溪弟子到上游去探路。
李牧说过,这两名石溪弟子始终没有回来,南护法等不下去了,这才带领他们去了上游,而问题就出在了这两名石溪弟子身上。
暗无天日的地下深处,这两名石溪弟子经过拱桥,他们侥幸地直接通过,没有惊动河滩地深处的无皮血尸,然后他们就到了大广场这里。
到了大广场,这一路走来,他们应该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胆子也越来越大,全然管不住手脚,当他们看到大广场上的娃儿巨蛋时,肯定会忍不住这瞧一瞧那看一看,甚至会放肆地踢上几脚,刻字“某某到此一游”。
不管他们做没做这些事,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一个地方——“第一研究室”。
地金童告诉我,此时此刻,那些不死怪物聚集的地方,正是第一研究室的洞口外面。
第69章 前路不通()
地下第三层凶险重重。
盘古遗骸化石、无皮血尸、不死怪物,个顶个致命恐怖。
坦白地讲,如果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就闯进这样一个凶险的地方,生存几率绝逼渺茫,一不小心便会死无全尸。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正因此,不得不提的是,在到达大广场之前,这两个石溪弟子行进的路线和一路平安的处境,与十八年前吉田渊的经历,如出一辙。
区别在于,这两个石溪弟子是真侥幸,而吉田渊是对一切了如指掌,他非常清楚哪里有危险。
至于吉田渊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眼下还不清楚,只能猜测,他很可能与侵华日军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得到了一些绝密资料。
而到达大广场之后,知情的吉田渊和不知情的两个石溪弟子,他们的表现便全然不同,吉田渊只会越来越小心,两个石溪弟子却麻痹大意了。
首先,两个石溪弟子到了大广场这儿,他们与我一样,都要做出选择,要么沿着河岸直走,穿过大广场边缘,继续向上游挺进,要么就此拐个弯,深入大广场查探。
而吉田渊只会选择后者,因为他知道,直穿过大广场边缘的河岸之后,前方无路可行。
没错,过了大广场,河岸便完全消失,变成了悬崖洪流。
那段水域格外凶险,湍流奔瀑,倒卷横冲,比鬼见愁更令人头疼。
无论是游泳或是划船,走水路去上游,逆流冒进,无异于痴人说梦,作死。
但是,如果反道而行,从上游往下游走,船只上载满笨重化石,吃水很深,又无需费力划船和掌舵,倒是可行。
侵华日军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把化石从上游运送下来的。
也就是说,走到了这里,人去上游,走水路太危险,不可行。
前路不通!
从地金童嘴里得知了这件事,我深感庆幸,此前,我差一点就选择直接去上游了,而这样做无疑是犯了南护法已经犯过的致命错误。
之所以把这件事这样讲出来,是因为逆向倒退整件事,更容易理解一些。
南护法在大广场遭到了不死怪物的袭击,两个石溪弟子亦是如此,他们都是修道之人,手段不凡,照样被不死怪物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试问,十八年前,孤身一人潜入地下第三层的吉田渊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呢?
吉田渊不是神仙,欧阳老骗子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异功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本顾问,这样一个人,却能屁事没有,叫我们这些修道之人颜面何在。
所以说,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十八年前,吉田渊根本没有遭遇过不死怪物的袭击!
那些不死怪物一直在深睡当中!
这件事,吉田惠子亲口证实。
她和北护法联手救下南护法之后,地金童真正见识到这个日本女人恐怖的一面,她大发雷霆,把南护法浑身上下骂了遍,其中一段脱口而出的气话,揭开混乱的谜底。
无论是盘古遗骸化石,还是无皮血尸,它们的危害属于被动型,换言之,只要我们不招惹到它们,人家才懒得理睬我们。
盘古遗骸化石只要做好侵染防范即可,河滩地的无皮血尸坐拥绝世养尸地,睡得倍香,不被外界惊醒的话,绝不会主动攻击(事实上,所有的粽子都是被动型的,你丫的要是不去倒斗,有几个粽子会主动爬出棺材跟你拼命!)。
唯独不死怪物不同,不但主动发起袭击,还能远程跟踪猎物,不杀死不吃掉,决不罢休,但这只是它们被惊醒之后的狂化状态。
骄狂的南护法纸上谈兵,他派出的这两个弟子就更稀里糊涂了,他们闯进大广场,很快找到了第一研究室。
然后,这两个糊涂蛋一定感到很兴奋,甚至以为徐整的《左慈列传》就藏在第一研究室,那个闹腾劲,绝对是大妈广场舞级别,最恐怖的事情就此发生了,他们将沉睡中的不死怪物,全给惊醒了。
不死怪物的老巢,赫然是第一研究室,不知情的两个石溪弟子铸成大错,非但招致杀身之祸,还坑苦了随后追来的南护法和吉田惠子等人。
天玉女亦是受害者之一。
她在我们之前进入这里,遭到了不死怪物的袭击,一只胳膊齐肩断掉,等她好不容易逃到了这个夹缝山洞时,为迟已晚。
她彻底尸变了,成了粽子,六亲不认,地金童和另外两个石溪弟子全栽了在她的手里。
地金童讲到了这里,脑袋突然一垂,没了动静。
我惊了惊,赶紧摇摇他,叫了他几遍都没反应,一摸脖颈,才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不禁唏嘘。
地金童对了我说这么多,但有一个关键点,他没有来得及说,那就是天玉女去哪儿了。
很显然,既然直走向前,水路不通,那么七八十年前的侵华日军,十八年前的吉田渊,以及现在的吉田惠子等人,他们是怎么到上游去的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身后斗然响起脚步声,我大吃一惊,猛一回头,看到千柔侧着身子从夹缝里跌了出来,在她摔倒之前,我急忙冲过去扶住了她。
“千柔,你怎么来了?难道外面出事了?大师兄呢?”我有点捉急。
“别担心,我们都没事。”千柔摇了摇头,嗔了我一眼:“这还不都怪你,说好了的快进快出,可等了你半天都不出来,我和你大师兄担心你出事了,就进来看看了。”
我了然,把头伸向夹缝,一看,问:“大师兄呢,他怎么没过来?”
千柔噗嗤笑了,悄悄对我说了,我一听,也忍俊不禁,慢悠悠地进入夹缝,走了回去,半途中,我和大师兄来了个碰头。
大师兄挺着大肚子,给夹在夹缝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个憋屈样,差点把我笑岔气了。
“笑什么笑,小左左,你这是歧视胖子,知道么?你有想过做个胖子的痛苦么!”大师兄看着我只挑眉,故作严肃,尴尬不已。
“大师兄你这么伟岸,我佩服都来不及,哪敢歧视你呀。”
我没有太过分,忍住了笑,伸手摸了摸大师兄的肚子附近的岩壁,发现他真地是给夹住了,必须破坏掉一点岩壁才能把他弄出来。
五指紧并,化指成钢,我朝着岩壁狠狠戳去,接连戳了三下才把岩壁剥落下来一块,大师兄浑身一松,终于能动了。
我拽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山洞,然后把地金童告诉我的事,对他们说了。
他们听了,反应与我差不多,恍然中带着唏嘘。
千柔看着地金童,眼神里带着同情,似乎很遗憾地金童和天玉女的爱情没有一个好收场。
我想了想,说道:“地金童应该没有撒谎,那些不死怪物全是侵华日军搞出来的,距今七八十年之久,不可能一直在活泼乱跳,它们很可能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直到前不久才被惊醒。”
大师兄有些不以为然:“那天玉女凭空蒸发这件事该怎么解释,还有吉田惠子那群人又去哪儿了?”瞪着地金童,有些火气,“依我看,这个活死人才没这么好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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