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永远永远不睬你”七个字,原是平时岳灵珊和令狐冲闹着玩时常说的言语,可是平日说这七个字时,她眼波流转,口角含笑,那里有半分“不睬你”之意?这一次却是神色严峻,语气之中,也是充满了割绝的决心。令狐冲只觉心中剧痛,竟不知说什么好,只道:“我……我……”
岳灵珊道:“你怎样?”
令狐冲本想说:我确是没叫六师弟去向师父师娘告状。但又转念一想,我问心无愧,并未做过此事,何必为此向你哀恳乞怜?便道:“我不怎么样!我只是想,就算师父师娘不许你跟慕容师叔练剑,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又何必恼我到这等田地?”
岳灵珊恨道:“我便是恼你,我便是恼你!你心中尽打坏主意,以为我不跟慕容师叔练剑,便能每天来陪你了。哼,我永远永远不睬你。”说罢,右足重重一蹬,下崖去了。
令狐冲半晌无语,长叹一声,满腹气苦,亦飞也似地奔下崖去,几次脚步歪斜,险些跌倒。
宁中则从饭篮中取出一碗参汤:“这是关外野山人参熬的参汤,于身子大有补益,是我特意给师弟留的,快喝了罢。”
古剑冰道:“多谢师姊。”胸口一热,心下感激,端起碗时右手微颤,竟将参汤泼了少许出来,忙大口将参汤喝完了。
宁中则莞尔一笑:“好一个富贵公子,倒和没喝过人参汤的乞儿一般猴急了。别烫着了。”
古剑冰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哽咽着:“我……我对不起岳大哥,也对不起你,我……我心下好生惭愧……我答允你,此后绝不再见灵珊便是。”
宁中则摇了摇头,正容道:“师弟,我没有因为冲儿怪责你。我夫妇膝下无子,向来当冲儿是亲生孩儿一般。但他胡闹任性、轻浮好酒,珊儿倘若嫁了他,势必给他误了终身。做母亲的心思,你懂么?”
古剑冰心道:宁师姊她明着说令狐兄弟,其实何尝不是在说我。我虽不是“胡闹任性、轻浮好酒”,可又有哪个做母亲的,欢喜自己的女儿嫁给个风流多情之人呢?
宁中则又道:“你岳大哥是个实诚人。有的事他也实在不好问。我这女人家却不爱绕弯子,就径直问了。
师弟,山下来了几个人,是以前的华山派剑宗弃徒,说是奉五岳剑冰的嵩山派掌门左盟主之命,要将五岳剑派联盟合而为一,并成一个五岳派。若是你岳大哥不同意此事,便要将华山派的掌门之位让出来。
岳大哥抬出你的名号,指望他们知难而退,他们却哈哈大笑,道是‘慕容剑冰原本就是我们嵩山派副掌门,五岳剑派副盟主!姓岳的你指望他帮你挡灾,未免有些白日做梦!’
师弟,你当真是嵩山派副掌门,五岳剑派副盟主?”
说罢,宁中则凝眸古剑冰,只盼他说:“不是!这是华山剑宗弃徒的阴谋!”
闻听此言,古剑冰脸色大变,心中惊叫:啊呀,我怎地差点把那件事也给忘记了………
2卷 金书群芳!倚天屠龙驱胡虏 17章 冷禅大志,剑冰相从。
那一日,慕容剑冰(古剑冰)前去嵩山拜山,左冷禅听说慕容世家二公子前来,亲自相迎,二人谈得十分投机。
慕容剑冰感叹慕容世家人丁单薄,声势不比当年,左冷禅却安慰道:“慕容公子,左某好生羡慕你。不是羡慕你坐拥人间绝色的齐人之福,而是羡慕你一双肩膀,竟只需挑得几十人的恩怨是非。人生能得如此清闲境地,什么王霸雄图,权势富贵,都算不得什么了。”
慕容剑冰一笑:“左掌门此言,倒是颇为新颖。就冲你这句话,燕子坞随时欢迎尊驾做客小酌。”
左冷禅感叹:“慕容公子,你可知左某一双肩膀,要挑多少人的恩怨是非?旁人羡慕我嵩山有十三太保,却不知道也就有了十三份恩怨是非;小门派羡慕我嵩山有数千弟子,却不知道也就有了数千份恩怨是非;少林方证大师开玩笑说我嵩山武馆招了数万记名弟子,抢了少林派的生意,却不知道左某肩上又多了数万份恩怨是非;左冷禅前世不修,当了这劳什子的五岳盟主,又多了五岳剑派的恩怨是非;自不量力结好少林武当诸大门派联盟对抗魔教,便又多了数也数不清的恩怨是非。只是数来数去,左某人也不过如慕容公子一般,只生了一双肩膀而已,这可着实为难得紧了。”
慕容剑冰道:“左掌门,你也是当世豪杰,必不会出无心感概。闻弦歌而知雅意,阁下可是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
左冷禅心想,慕容世家乃是如今武林第一世家,将来欲成大事,少不得要借助慕容世家之力,遂道:“慕容公子气宇喧昂,一表人才,真是武林罕有的少年英才。在下正在进行一项对武林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事业,公子如肯加入我派,在下愿虚副掌门之位以待,未知公子意下如何?”
慕容剑冰心想,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左冷禅虚副掌门之位以待,他要我办的事,怕不轻松,遂道:“承蒙错爱,不胜惶恐。在下想知道,左盟主所说的大功业,究竟为何?”
左冷禅便开始分析天下大势:“如今中原势弱,外胡势强,辽、金、西夏、吐蕃、清、蒙古,无不对我国虎视眈眈,而南宋朝廷,只知对外屈膝求和,为保自家江山,一味重文抑武,便连自家长城岳飞岳鹏举也毁了。来日若是外胡定要侵我河山,如何抵挡?我等又如何能将护国希望,全寄托于南宋朝廷?
虽说我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百余年来携手结盟,早便如同一家,老夫忝为五派盟主,亦已多历年所。只是老夫与五岳剑派的前辈师兄们商量,均觉若非联成一派,统一号令,则来日大难,只怕不易抵挡。”
汤英鄂在旁附和:“那魔教近来愈发猖獗,多行不义;武当、少林,虽执武林牛耳,却是尸位素餐,只愿独善其身,多半指望不上。五岳剑派合则力强,分则力弱。唯有结成一心,方可众志成城。”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等汉人,若能精诚合作,众志成城,不再自相残杀,又岂惧外敌入侵?那失去的国土,也尽可收复回来。”慕容剑冰亦点头道,“在下深觉武林中的宗派门户,分不如合。千百年来,江湖上仇杀斗殴,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死于非命,推原溯因,泰半是因门户之见而起。在下常想,倘若武林之中并无门户宗派之别,天下一家,人人皆如同胞手足,那么种种流血惨剧,十成中至少可以减去九成。英雄豪杰不致盛年丧命,世上也少了许许多多无依无靠的孤儿寡妇……”
左冷禅大喜:“说得好,说得好,公子一席话令在下茅塞顿开,方知原来五派合并,于武林前途、汉人前途有这等重大关系,却不单单是于我五派有利之事了。我嵩山派正需要公子这样的人才鼎立相助,不知对在下的提议,公子以为如何?”
慕容剑冰心想,我慕容世家若欲复国,正要借助这些江湖好汉的力量,当下满口答应:“蒙左盟主厚爱,愚弟敢不从命乎?只是小弟生性闲云野鹤,最不爱受拘管,还需掌门师兄担待一二。”
左冷禅开怀大笑:“这有何难?汤师弟,丁师弟,陆师弟,费师弟,快来一齐见礼咱们慕容师弟。今日峻极禅院大摆筵席,大家不醉不欢,哈哈——”
慕容剑冰便与左冷禅畅谈平生,二人都是胸怀宏图、志向远大之人,但觉对方一言一论无不合极了自己脾胃,便如见到另一个自己一般畅快。
左冷禅已带醉意:“慕容师弟,待你江南起兵而向青徐,愚兄必起一军而指宛洛,大家会师河北,共分天下,人生至此,不亦快哉!哈哈——”
左冷禅如此痛快,慕容剑冰却隐隐约约感到,也许到最后,他们或许终会有为了各自志向、拔剑相对的那一天……借着酒意,索性便当场挑明了:“师兄既有这等志向,小弟鼎力以成!待到驱逐胡虏,重光华夏之日。你我俱名列青史,光耀丹青。人生自此方为大英雄!只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将来各凭本事会猎中原,逐鹿天下,亦不负今日交情!”
“哈哈——好,好!出生牛犊不怕虎,自古英雄出少年。看到师弟你,就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一般。”左冷禅心中反喜自己这位师弟光明磊落,一时感慨,击节而歌,“放不下的宝刀,上不得的高楼,饮不完的杯中酒,唱不完的别离歌,流不尽的英雄血,割不尽的仇人头……”
慕容剑冰应节相和:“丈夫处世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左冷禅知这是周瑜之词,遂举杯相邀:“哈哈——贤弟年少才高志气凌云不下公瑾,惜老夫年齿已长,大事无成,愧煞孙郎,请!”
“使周公瑾,遇曹丞相,何来三分天下、神洲陆沉?今之机缘,更胜古人,师兄请!——”慕容剑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望着他,他也望着他,两人举杯同饮,会心一笑。他知道,他也知道,他们是互相理解的一对知音,尽管为了最终的目标,有一日他们可能会不共戴天。然而至少现在,他们却是知音、是兄弟,是可以生死相托的伙伴
二人不约而同,高歌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事后,左冷禅把嵩山派武功全部对慕容剑冰开放:“师弟,你家学渊源,是武学的大行家自不必说。不过本派武功亦颇有独到之处……”
慕容剑冰只见“千古人龙”清隽古朴,“叠翠浮青”轻捷灵动,“玉井天池”威仪整肃,端丽飘逸,“天外玉龙”奔腾矫夭,气势雄浑,十七路剑法森森然足见王者大气,自知左冷禅对自己已是推心置腹……
回忆到这里,古剑冰哪还不明白宁中则有此一问,是要问自己的立场何去何从。他不愿意做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便点了点头:“不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当今辽金蒙清等胡虏侵我疆土,虐我百姓,起因便在我们汉人四分五裂,一盘散沙。我的志向,和左师哥一样,也正是冲着他这样的大志,才入了嵩山派。若非万不得已,在下实在不愿和左兄这样的豪杰为敌。”
古剑冰一句话,当即断了宁中则的求助念头。宁中则听了,心中自然大为不悦,脸上便如罩了一层寒霜:“我不懂什么天下大势,可是五个剑派合而为一,武林中还有华山派的字号吗?当年恩师将华山派掌门传给师哥,嘱托他发扬光大华山一派的门户。若是我们答应了左盟主,将华山派归入了嵩山,怎对得住泉下的恩师?常言道得好:宁为鸡口,毋为牛后。华山派虽小,我们尽可自立门户,为何非要逼我们去依附旁人?”
古剑冰叹道:“师姊豪气尤胜须眉,不愧女中丈夫。这也是人各有志,我亦无法和你争辩。我一向认为不同的立场便有不同的正义,若我是岳大哥或是宁师姊你,我也定会觉得你方才所说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但我既然已选择了帮左师哥,亦是不能回头了。”
宁中则只道古剑冰为左冷禅花言巧语所惑,急道:“可是左冷蝉要五岳并派只是他的一己野心。他想的只不过是武林称尊,一统江湖,哪里有为国为民之念了?”
古剑冰淡然一笑:“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又有谁的本意不是为一己一姓之私呢?没有野心的男人,还算什么男人?”
宁中则被古剑冰一句话噎在当场,竟不知何言以对:“…………”
“师姊莫要生气,我方才这话可没有丝毫冒犯岳大哥之意。你和他夫妻多年,当真便看不出么?在愚弟心里,他和左师哥一样,都是值得我敬佩、追赶的英雄啊。”古剑冰说罢,遥望正气轩岳不群居所,满目倾慕憧憬。
“我真是不懂你们男人。可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师弟,玉女峰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师哥和我这几十年的心血。不论谁,用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夺走,除非是踏着我们的尸身!”宁中则语气刚毅,说到最后,已然是斩钉截铁一般。
“………”古剑冰自知宁中则确实说得出,做得到,可他又能说些什么?唯有沉默无语。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理想与目标,不到最后,又有谁能说对方一定便错了?
宁中则口气最终还是缓和下来:“你……若你能看在与你岳大哥的交情上,两不相帮,我华山派便算承你之情了。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便就此别过。下次再见面时,是敌是友,只在师弟一念之间。”
说罢宁中则飘然下山。
古剑冰长叹一声,心中苦苦挣扎:五岳并派如此大事,又怎可能两不相帮?两不相帮,便是把两边都得罪了!最理想的情况,也要从朋友关系变成路人关系。
更何况,如果前世的记忆不会差得太远,自己两不相帮的话,最后,这相争的双方,都会落个悲剧下场吧?那又岂是自己愿意见到的?
那么,我,应该帮谁?
2卷 金书群芳!倚天屠龙驱胡虏 18章 桃谷六仙,杀人岂需恶意!
古剑冰最终还是决定,不论如何,也要先下去看看。再怎么样,也要比岳不群、左冷禅身败名裂,岳灵珊、宁中则死于非命,好得多了。
沿山路而下,尚未步入华山派正气轩,便听有人惊叫:“气宗弟子用剑术战胜了剑宗师叔!剑宗师叔却用气功打败了气宗弟子!这真是奇了怪了!”
古剑冰闻声此言,心中一凛:令狐冲已学会了独孤九剑!
再听一声惨叫,以及众人齐声惊呼,进得正气轩,只见满地鲜血内脏,又见六名相貌奇丑的怪人,其中四名双手各持一块的血淋淋人体残躯,另两名却抱起令狐冲双手双脚,似要夺门而出。
古剑冰冷哼一声,当即拦住:“两位行踪为何如此惶急,将欲何往?”双手一扬,乾坤七绝之乾坤无定无量已然施出。
这二名怪人见这一招气势浩大无量,方位更是飘忽不定,势难闪避,只得各出一掌相拒,却觉自己功力如泥牛入海,只激得无数巨浪反击而来,哪里招架得住?不由得登登登连退数步,一时间全身气劲流转不畅,原本抓紧令狐冲的手臂,也自然松了。
那边岳不群拱手为礼:“六位大驾光临华山,不曾远迎,还乞恕罪。不知六位尊姓大名,是何门派。”
这六名怪人,就是桃谷六仙了,他们一听岳不群这话,登时大为气恼,又是大为失望。他们以前与令狐冲戏耍时,曾听了令狐冲的言语,只道岳不群真的对他六兄弟十分仰慕,哪知他一出口便询问姓名,显然对桃谷六仙一无所知。
桃根仙道:“原来你就是岳不群,听说你对我们六兄弟十分钦仰,难道并无其事?如此孤陋寡闻,太也岂有此理。”
桃枝仙道:“二哥,他说恨不得和桃谷六仙一同喝几杯酒,交个朋友。此刻咱六兄弟上得山来,他却既不显得欢天喜地,又不像想请咱们喝酒,原来是徒闻六仙之名,却不识六仙之面。哈哈!好笑啊好笑。”
桃干仙道:“你曾说天下大英雄中,最厉害的便是桃谷六仙。啊哈,是了!定是你久仰桃谷六仙大名,如雷贯耳,却不知我们便是桃谷六仙,倒也怪不得。”
桃花仙道:“不错,你没认出我们来,我们原本也没认出你来,大家扯平,却是两不相欠。现在认了出来,大家正可交个朋友!”
桃实仙:“唉,这人一本正经,真不好玩,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和令狐冲玩吧。”
岳不群听得莫名其妙,心想,这六人自称桃谷六仙,但妖里怪气,周身形相,那里有半分仙风贵骨?瞧他六人撕裂成不忧时出手之毒,定是左道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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