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天、阿丽娅与黑蝎子早已累的不行了。
这一次轮到张宝儿替他们把风了,以便让他们好好休息。
东天泛彩,一轮红日终于破云而出,此刻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狼天醒来后,顿觉口舌间似着了火般干渴欲裂。他想到白马背上尚有个水囊,正要起身目光却瞥见那断了一只前爪的黑狼被马鞭缚得结结实实,爪上的伤口还被粗略包扎起来,犹在不断挣扎嚎叫,一对望向自己的恶眼中尽是凶残阴毒。
想到这一夜的险死还生,还差点成了狼群口中的美餐,狼天心头大怒,欲要抽刀,却听得张宝儿在一旁沉声道:“不要和畜生见识,留着它还有用。”
狼天听得一头雾水,茫然道:“主人,留它有什么用?”
张宝儿缓缓解释道:“你还记得昨天那些被打死的狼吗?你看看他们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狼天抬目寻找却只见茫茫黄沙,哪里还有狼尸的影子,他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被其他的狼弄走了?”
张宝儿也不回头,淡淡道:“当然不是,那些狼的尸体都已沉入沙下。”顿了顿,张宝儿长叹一声:“我们还在流沙区域中!”
阿丽娅和黑蝎子亦已醒转,阿丽娅听到张宝儿的话,不由一愣,喃喃道:“我就奇怪这群狼的数量为何这么少,想来也只是无意间窜到这片流沙中被困住了。”
狼天心头一沉,原来这片荆棘林地仅只是一隅实地而已,外面仍是落足即陷的流沙沼泽。他们几人都是精疲力竭,且只余一匹马,更何况为了减轻马儿的负重,只带了一些清水,没有青草与食物补充体力,却如何再能冲出这片流沙!
阿丽娅这才看到那缚着的黑狼,惊呼道:“留着它做什么?”
张宝儿苦笑道:“你要是不想吃了你的白马,就只好吃狼肉了”
阿丽娅一呆,按住心头泛起的恶心:“狼群既然能到这里,想必已是流沙的边缘,我们应该能冲得出去。”
狼天茫然道:“可是我们应该往什么方向走呢?”
按理说黑蝎子是最有经验的,但是一场沙暴让她也迷失了方向。四处的景色又都是一般无二,若是不辨清方向贸然冲出,或许又会行入到流沙沼泽的深处。
张宝儿淡然道:“看来,我们只有让这头狼给我们带路了。”
狼天这才恍然大悟,不由佩服张宝儿的急智。在这片无穷无尽的曝火沙漠中,狼自然比人更识途。
黑蝎子叹道:“只怕这狼亦不知道如何能出得去流沙,不然怎会留在这片荆棘林中。”
张宝儿毅然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赌一赌了。”
狼天被呼无染强大的信心感染,朗声道:“那最好马上出发,我们尚可以吃些狼肉补充体力,马儿却无食物,若是呆得时间久了,只怕再也无力越过流沙。”
张宝儿将将那黑狼长长的指甲削去,又用束腰铜带将狼嘴紧紧缚住,放于一边,等其逃生。
那头黑狼用剩余的三爪勉强立住,竖起双耳,却不肯逃,只是用一双怨毒的眸子望定几人。
张宝儿连抽它几鞭,仍是纹丝不动。这黑狼失去了利爪与尖牙,其状看起来可怜,其意却是甚是顽固
张宝儿不为所动,又是一鞭挥下,那黑狼似是知道已无还击之力,索性半躺于地,打着滚,口中呜呜低叫,张宝儿倒是拿它无法可施。
阿丽娅心有余悸,轻声道:“它会不会引来狼群?”
张宝儿沉声道:“我宁可碰上狼群,也不想困死在这流沙中。”
狼天眼利,一指右方:“这里还有一只狼。”
张宝儿、阿丽娅与黑蝎子循指看去,果见一只灰狼从荆棘丛中探出半个身子,想是听到了黑狼的嚎叫,不断往这边偷望。
狼天抽出刀,张宝儿按住他的手:“多个探路的也好。”
狼天理会意思,收起弓箭,却是不知应如何活擒之。
张宝儿用马鞭重新将黑狼紧紧绑起,再招呼几人退后几步:“看它会不会过来。”
说话间,张宝儿给狼天使个眼色,狼天心领神会,慢慢移往那狼的侧面,伺机断其退路。
那灰狼望了一会,见他们人并不理会,果真小心翼翼地朝那黑狼行来。
黑狼见到同类,挣扎几下,但浑身被缚牢了,如何站得起来,只是叫声更急,似哀鸣似悲嚎。
灰狼来到黑狼身边,张嘴就要去咬缚在黑狼身上的鞭子。却见那黑狼抬嘴拱了灰狼几下,再低叫几声,那灰狼竟是坐下了,与那黑狼交头缠耳,又用生满倒刺的长舌不断舔黑狼前爪的伤口,口中更是呜呜有声,其音暗哑,仿若哭声。
第八百九十三章 走出沙漠()
张宝儿见状有异,却是不明所以。
狼天只怕放走了黑狼,正待要上前去,那灰狼却蓦然张开大口,狠狠咬在黑狼的颈上,狼毛乱飞,黑血四溅
张宝儿那料会如此,一时惊得呆住了。却见那灰狼仰天苍然一声长嗥,抬首望着四人,目光中竟满是一种悲凉,随即掉头往东奔去,再不回望一眼。
四人面面相觑,瞠目无言。那黑狼虽是凶残,却是死得如此壮烈,动人心魄,直可令人汗颜!
张宝儿沉默半晌,方才缓步上前,郑重其事地将那头黑狼用沙掩埋了,眼中俱还是刚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连一区区兽类都是如此不屈,何况人乎?
良久,黑蝎子才呆呆说了一句:“是那黑狼让同伴咬死自己的吧!?”
阿丽娅的声线中竟带着一丝哽咽:“这定是一对夫妻”
张宝儿长长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往东去吧,希望那狼还不会聪明得故意引我们陷入流沙来报仇”
狼天割下几大块狼肉,割下荆棘引火烤好。狼肉虽是粗糙韧涩,四人却只觉得天下美味莫过于此。
饱餐一顿,四人养足精神,毅然往东行去。经历了这么久,死亡似乎已然不足为惧,再也没有初踏入流沙沼泽中那种赌命一博的心情了。
果然奔出几里后,双足便踏上实地,终于走出了这片方圆足有百里的流沙沼泽,只是面前仍是望不到边际的莽莽黄沙。
初离险境,四人心情大畅,尚是有说有笑。但行不数里终悄然无声,单调而冗长的漫漫旅程已足以令人默然,更何况在沙漠中行动困难,步履维艰,再加上日挂中天,炎热难挡,根本找不到遮蔽纳凉之处,只得认准方向,一步步地往前挪去,浑不知还有几日方能走出这片透着死寂荒凉的曝火沙漠
第二天,清水告尽。烈日高悬,天气燥热。阿丽娅身无武功,最是难忍,但这一路来的种种变故早将她锻炼得坚强,虽是跌跌撞撞,却是不叫一声苦,强自支撑
第三天,狼肉亦吃完。却仍是找不到一个绿洲补充食物饮水,四人苦忍喉间干渴,继续行路,嘴唇上全都干裂成一道道血口。四人跌跌撞撞地相携而行,速度更缓。伴着他们的,只有苍茫的天空上偶尔飞过的鸟群
第四天,白马终于不支倒毙。阿丽娅亦是无泪,木然地见着狼天二人将马肉割下,只是沙漠中连引火之物都找寻不到,只得强忍腥气生食
这片似乎根本走不到尽头的沙漠一寸寸拖垮了他们残存的求生之志,难道,在逃出大食人的追杀,拼力走出流沙沼泽后,他们还要被这炎旱的沙漠所吞噬么?
直到第六天的傍晚时分,他们才总算找到一个绿洲,先饱饮清水,再烧烤马肉,大吃一顿后,才觉油尽灯枯的体力终于慢慢恢复。
四人并排躺在一棵大树下,望着高悬明月的一丝冷辉,感受着微拂轻风中的一点湿意,几乎动也不想动一下。
张宝儿心情已略显好转,斗志重又渐渐恢复。此刻,他在心里正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算起来,张宝儿离开长安已经有半年了,根据他与赵朗真的约定,再有两个多有,潞州团练的大队人马就应该抵达昭武九国,也不知他们现在走到哪里了。
张宝儿心有所思,狼天垂首不语,黑蝎子紧紧地偎在狼天的身旁,而阿丽娅却是仰望着天边如轮明月、点点繁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四人各怀心事,缄默无言,寂静的夜里就只有沙漠风响。
再过了二天,四人终于走出了曝火沙漠,见到了久违的平原。
但见万里晴空,云山苍茫。极目眺望,远方是秀隽的山峰,昂然刺破青穹,白鸟舒翅缓缓掠过草尖,苍鹰唳叫徐徐曳过长空。
经过了整整十天的沙漠之旅,这一切恍如隔世。
温柔的风息一如从前的滋润,高远的天空一如从前的纯净。
走了没多远,他们便看到了几顶帐篷,却看不见一丝炊烟,周围洋溢着一种陌生的寂静。
四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帐篷前,面面相觑,心头俱是疑惑。
阿丽娅红琴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宝儿眼见帐中摆设混乱,灶下水渍斑斑,杯中羊奶尚温,显是事发突然,主人泼水灭火,苍惶出走,心中亦是有些疑问。
想了好一会想不出所以然来,张宝儿索性不再想了,他们虽然从沙漠中逃脱出来,可并没有完全脱离险境,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大食人,现在最紧要的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恢复体力。
当下先安顿好阿丽娅休息,自己也找个地方躺了下来,眼望帐顶,沉吟长思。
下一步该怎么办,如何才能与华叔他们会合,其余的潞州团练是否安然无恙张宝儿辗转数次后,心头涌起的百思千虑,终敌不过这一路的疲倦劳累,亦沉沉睡去。
阿丽娅却是思忆如潮,再也不能入睡。索性悄悄爬起身来,走到帐篷外,望着草原苍茫烟流的暮色,细细回想这些天的变故。
以阿丽娅天生足令人屏息的美貌,从小至大,都是于旁人的呵护与钦慕中渡过的,与世无争。而经了这一路的跌宕起伏,惊险万状,既觉得刺激无比,又有着满心的委曲。直到此刻,她方才有时间与心境逐一思量。
即便是有着惊艳的美貌,可在阿丽娅的心中,并不觉得自己与寻常女子有什么不同,一样会生老病死,一样会多愁善思。甚至她还隐隐担心自己的美丽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与张宝儿相识后,阿丽娅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特别是这十日内,与张宝儿的相处,更让她有着说不出的快乐,命运待她如此宽容,更有何求!
本来她是要与张宝儿共同赴死的,可是他们活了下来。此时此刻,阿丽娅突然有了一丝迷茫。
第八百九十四章 恢复()
虽然阿丽娅是大食人,可是大食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没有了任何的好感。再想起让人做呕的苏伽,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愿意再回去了。可是,阿丽娅又怎忍离开自己的父亲,他是最疼爱自己的亲人。阿丽娅甚至可以想到,自己失踪之后,父亲受了多么大的打击。
阿丽娅手扶着帐篷一角,就这般呆呆地想着,思绪奔腾天外,眼光游离虚无,浑不觉夕阳已沉,月兔东升
清芬的晚风幌动淡薄灯影,阿丽娅这才突兀地发现,竟然有数十道淡淡的人影,如一缕几不可查的轻烟,俯仰于迷离星光下,浮迎于婆娑月色中,就印在自己身下。她心头一惊,一声轻呼从喉间吐出
狼天听到阿丽娅的呼声,蓦然惊醒,一跃而起,抓起放于枕边的长刀,冲出帐外。却见阿丽娅立于帐前,一手掩唇一手抚胸,眼眉间尽是一种令人心痛的惊悸。
狼天再抬眼一看,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原来,对面正是华叔,他身后的几十人毫无疑问是潞州团练。
不待狼天说话,华叔猛地冲了上来,一下揪住了他的领口,声音颤抖着大声喝问道:“快告诉人,姑爷呢?怎么只有你在,姑爷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华叔用了很大的力气,狼天经历了十多天的苦难,体力透支严重,哪经得住华叔如此折腾,翻着白眼,差点背过气去。
“华叔,我在这呢!”张宝儿笑眯眯站在帐篷的帘外。
“姑爷,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华叔放开了张宝儿,跌跌撞撞来到张宝儿面前,上下打量着。
“当然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张宝儿哭笑不得道。
“太好了,老天有眼呀,姑爷终于回来了!”华叔仰天长啸。
张宝儿能理解华叔此刻的心情,正要劝慰几句,却见华叔猛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他哭的那么伤心,那么委屈,那么痛快,像山崩,似海啸,像雨疾,似风鸣,,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整整休息了三天,张宝儿等人这才恢复过来。
身体刚刚恢复,张宝儿便坐不住了,他把华叔、狼天、侯杰、燕谷、黑蝎子等人召集到了自己的帐篷,商谈下一步行动。
张宝儿问道:“侯怀安他们现在在哪里?”
张宝儿失踪的这些时日,除了华叔,最担心张宝儿的莫过于燕谷了。张宝儿在燕谷最绝望的时候救了他,这些年待他如亲兄弟一般。在燕谷的心中,张宝儿就是生命的全部,为了宝儿哥,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若不是华叔拦着他,燕谷早就进入流沙沙漠去寻找张宝儿了。如今,张宝儿安然返回,燕谷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燕谷长大了,知道内敛,并没有将这份欢喜流露出来,听了张宝儿的问话,他沉稳道:“侯怀安和他的手下一直在康居城附近活动,他既没有主动和我们联系,也没有再去袭击大食人,一直处于蛰伏状态。”
“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该分手的时候自然要分手,或许他以为我已经葬身沙漠了!”张宝儿自言自语,似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还没有赵帅的消息吗?”
张宝儿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赵朗真和他率领的三千潞州团练的消息,虽说当初与赵朗真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但毕竟大军要长途跋涉上万里路,无论是后勤给养还是路途安全都让人操心不已。潞州团练无法按期到达,张宝儿就只能想现在这样小打小闹。
华叔赶忙道:“前两天秋白羽派人送来消息,赵朗真率领的大军已经与突骑施骑兵会合了,估计这一两日便出发了!”
“太好了!”张宝儿一拍大腿道:“赵帅果然不负所望,这些日子快憋死个人了,他来了我们就可以干大的了!”
“既然赵帅快到了,我们也不能闲着。”说到这里,张宝儿对侯杰道:“猴子,从今日起,你领着咱们的人,将康国方圆五百里的地形地貌摸的清清楚楚,最好能画成地图,到时候我们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好嘞!”侯杰痛快地答应道:“这事交给我了,宝儿,你就放心吧!”
“紧打紧算也就两个月时间,你可得要抓紧呀!”张宝儿又叮咛道。
侯杰还没来得及答话,却听黑蝎子在一旁道:“定国公,我对地形熟,我也去吧,也放能帮上忙!”
黑蝎子在康国土生土长,又做了那么多年游侠,她主动请缨,张宝儿当然求之不得,当即便应允了。
狼天瞅了一眼张宝儿,张口欲言,但却忍住了。
张宝儿眼尖,狼天的举动早就被他落入了眼中,他笑呵呵道:“狼天,你也一同去吧!”
狼天心中一阵欢喜,但却不放心张宝儿,正要推辞,却听张宝儿又道:“我这你就放心吧,有华叔在没有问题!”
狼天看向华叔,华叔朝他笑着点点头。
狼天这才放下心来,张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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