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奇怪道:“薛帅,我是真心感谢你,你向我交待什么呀?”
薛讷见张宝儿不似玩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你感谢我做什么?”
张宝儿正色道:“薛帅知道潞州团练刚刚组建不久,缺乏大战经验,怕我们夜间疏于防范,特派出人来试探一二,为的是让我们明白,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放松警惕。薛帅如此良苦用心,我怎能不谢你?”
“啊?”众人一听,都傻了。这定国公还真能瞎掰,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里面的猫腻,可他却偏偏故作不知。
薛讷也被张宝儿这话说迷糊了,他不知张宝儿是何意,正要说话,却见张宝儿向自己挤了挤眼道:“薛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大战在即,容我以后再谢你。你不是差人喊我来商议军情吗,还是正事要紧!”
这回薛讷听明白了,张宝儿这是在暗示自己,就要打仗了,让自己控制住情绪,不要因小失大。李思经的人马占了此次全部人马的一半,若处置了他,对士气影响颇大。既然张宝儿给了自己台阶,自己也只有顺势下了。
想到这里,薛讷咬咬牙接过张宝儿的话,一语双关道:“难得定国公如此理解薛讷某,薛某在此谢过了!”
听薛讷如此一说,李思经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薛讷瞪了一眼李思经,又转头看着地上的那些人,冷冷地命令道:“将他们拉下去!”
“是!”早有军士过来。
“每人重打三十军棍!”薛讷恨恨地补充了一句。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中军大帐。
待众人重新坐定,薛讷开始向众人训话:“诸位,营州脱离我大唐已经近二十年,这是我们军人的耻辱。当年东硖石之战,至今本帅还能想起当年的惨状!”
薛讷所说之事,众人都知道,这不仅是他们这些军人之耻,更是大唐之耻。
薛讷抬起头来,看着众位将领道:“如今,陛下雄才大略,决定讨伐契丹奚族,重新设置营州。我等受陛下重托,敢不誓死效命,征战疆场,直捣酋窝?”
薛讷的一番话,说得众人群情激昂,纷纷表态要求请战,只有崔宣道暗自皱起了眉头。
崔宣道从一开始便不看好这次讨伐,他多次劝阻薛讷,薛讷对此是心知肚明的。
薛讷环视众人,发现除了崔宣道之外,还有一人始终一言不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宝儿。
张宝儿此刻正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边在思考着什么,对众人的亢奋压根视而不见。
崔宣道的意见薛讷可以忽略不计,可张宝儿却绕不开,更何况薛讷并没打算绕开张宝儿,非但如此,他真的想听听张宝儿的意见。
想到这里,薛讷一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
“定国公,不知你有何高见?”薛讷问道。
大帐内突然静了下来,似乎让张宝儿醒过神来,他见众人都在瞅着自己,不由有些奇怪,他看向薛讷:“薛帅,你们这是怎么了?”
薛讷道:“没什么,大家只是想听听定国公对此次征讨有何看法。”
“问我吗?”张宝儿指了指自己道。
“正是!”
张宝儿笑了笑道:“很简单,我的意见只有四个字!”
“不知是哪四个字?”
“必……败……无……疑!”
张宝儿缓慢说出的四个字,让在场的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定国公,你这话是何意?”薛讷面上也变了颜色。
“薛帅真想知道?”张宝儿问道。
“定国公请讲!”
“首先,不占天时。现在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我军大多是步兵,在这样的天气下行军,极耗体力。而对方全部是骑兵,机动性极强。若敌我突然遭遇,结果可想而知!”
张宝儿说的是实情,众人听了不由点头。
“其次,不占地利。我们与契丹人交战之地在营州,营州在契丹人的控制之下已经有近二十年了,从檀州到营州这一路有四百多里,他们对地形远比我们熟悉,可以在任何地方对我们袭击,我们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就算我们加紧戒备,可总会有疏漏,在这种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焉能不败?”
张宝儿的话让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其三,不占人和!大都督手上虽然有六万兵马,但都是临时凑在一起的,包括各折冲府的府兵,他们的训练差,战斗力低下,而且很少在一起协同,指挥起来很难统一,这与以部族为主的契丹人有着天壤之别。”
李思经不服气道:“那也未必,大唐自建立以来,一直用的是府兵,战绩辉煌,并没有定国公说的那般羸弱!”
第七百七十四章 以一当十()
张宝儿摇摇头道:“李将军此言差矣!你所说的那是高祖太宗时的情况。那时候,”
说到这里,张宝儿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唐朝初期,府兵番上、戍边都能按规定轮换,勋赏也较丰厚,许多富人将当兵作为求取功名利禄的手段,因此,府兵制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可从高宗、武后起,同边境战争频繁,府兵得不到轮换,以至出现了壮龄应募,华首未归的情形,番上制度也遭到破坏。加上勋赏不行,府兵地位下降,当兵无利而有害,因此富人千方百计逃避兵役,兵役负担逐渐落到穷苦农民身上,宿卫府兵被卫府长官当作奴仆使用,从事各种杂役,百姓耻作府兵。为躲避服役,有些人不惜自残手足。特别是如今均田制也日趋破坏,府兵之家因不免杂徭,贫弱不堪,纷纷逃亡,府兵制已经难以继续实行下去了,甚至出现了折冲府无兵上番的局面。”
说到这里,张宝儿望着李思经道:“按理说,李将军的右卫五十四个折冲府,此番至少应该集结五到六万人,可目前仅来了三万人,个中原因难道李将军不知道吗?”
张宝儿的话让李思经哑口无言,他管辖的折冲府的确也到了无兵上番的局面。
张宝儿不客气地问道:“薛帅,平心而论,你现在手下的这些兵,论起战斗力,可比当年东硖石之战的府兵强?”
薛讷摇摇头。
“我再问大都督,你当年在耿国公手下效力,你觉得你的能力比起耿国公如何?”张宝儿又问道。
耿国公便是当年兵败东硖石,坠崖而死的王孝杰。
薛讷摇头道:“我不能与耿国公相比。”
“兵不比当年强,将不比当年强,当年大唐四十万人尚且全军覆没,今日只有六万人,薛帅又凭什么能战胜契丹人呢?”
张宝儿的话让众人都不言语了。
薛讷有些不服气,他争辩道:“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契丹与奚部落都有内附的意思,他们现在跟着突厥可汗默啜,是由于朝廷废止了松漠都督府,没有依靠,在默啜的打压之下无可奈何之举。只要朝廷能恢复松漠都督府,他们马上就归降。收降奚、契丹就可以去默啜的羽翼,何乐而不为?”
张宝儿看了薛讷好一会,摇头苦笑道:“薛帅与这些草原部族打了一辈子交道,怎么会不了解他们呢?他们崇尚武力,谁的拳头硬他们就听谁的。这么多年来,大唐连一次也没赢过契丹,他们凭什么归附大唐?换作是你,你会吗?”
薛讷眉头紧皱:“定国公,那你的意思是?”
张宝儿直言道:“这彻头彻尾就是就是默啜设的一个圈套,他们用这种骄兵之计,如果我们上当了,正好可以打个伏击。就算我们不上当,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
李思经的声音在一旁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即便如此,我们也要拼死一战,我大唐男儿没有怕死的。”
张宝儿冷冷地盯着李思经道:“打仗不是光靠勇气的,还要靠脑子,最终还靠实力,我最讨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了。当年王孝杰,前不久的孙佺,还有现在的你,莫不是如此。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也就罢了,可为了自己的一战成名,而让那么些人白白死去,那简直就是混蛋。难道我大唐男儿的性命就草芥不如,就是让敌酋任意杀戮的吗?”
李思经脸色铁青,胸脯上下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张宝儿依然不客气道:“李将军,你别不服气,就你那三万府兵,我潞州团练就能收拾了,更别说兵强马壮的契丹奚族联军了。”
薛讷一听张宝儿越说越离谱了,赶忙劝道:“定国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也别说气话了。”
张宝儿笑笑不再说话了。
张宝儿不说话了,可李思经不干了,他眼珠一转道:“定国公,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潞州团练可以以一当十?”
张宝儿不以为然道:“对付这样的府兵,以一当十我都是说少了。”
“那好,定国公,那我们就较量一番如何?”李思经向张宝儿挑战了。
“没问题,你划下道来,若是潞州团练输了,我收回我说的话,并向李将军叩头陪罪。”
“好,若是我的府兵输了,我李思经也向叩头陪罪。”李思经毫不示弱道。
薛讷一见情形不好,赶忙劝阻道:“定国公,李将军,你们这是何必呢?这万一是要伤了和气……”
张宝儿对薛讷摆手道:“薛帅,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伤了和气的。”
说罢,张宝儿看向李思经:“我的兵有八百人,全上也行,上一队也行,上一火也行。骑战也可,步战也行。总之,你上十倍于我的人,怎么较量由你定,我自当奉陪。”
张宝儿这话说得很满,让众人觉得心中很不舒服,除了王海宾带的是官健之外,他们全都带领的是府兵,府兵让张宝儿说的如此不堪,他们面上也无光。
李思经听张宝儿如此说来,心中倒是有些小心了。张宝儿的骑兵他是见过的,无论从马匹、装备还是训练上,都比自己的骑兵强的太多。相反,府兵大多是步兵,步战能力要强于骑战能力,若是让张宝儿的骑兵下马与自己进行步战,在十倍于对方兵力的情况下,李思经有十成的把握。
想到这里,李思经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选择步战吧!你出一火,我出五百人!如何?”
大唐一火为五十人,李思经出五百人,刚好是十倍于潞州团练。
薛讷担忧道:“定国公,这刀枪相见,若是……”
张宝儿早有准备,他笑道:“薛帅,我的辎重车中有上万根白蜡杆,此时正好一用,不会有大碍的!”
“定国公准备这些白蜡杆做甚?”薛讷不解道。
“我自然有用处!”说到这里,张宝儿对李思经道:“李将军,给你半个时辰准备,够吗?”
第七百七十五章 比试()
“够了!”
“那好,半个时辰后,校场见!”张宝儿铿锵道。
李思经抱拳道:“李某告辞!”
说罢,李思经径自转身而去。
见李思经离去,张宝儿不急不慌又坐了下来,玩弄起手中的折扇来。
“定国公,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薛讷虽然不知张宝儿为何如此,但他知道张宝儿此举必有深意。
张宝儿淡淡道:“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现在没有办法让他知彼,但却能让他先知己。只有真正清楚自己的实力如何,到了战场上才不会做傻事。”
王海宾在一旁小声问道:“定国公,你真有把握能以一当十胜了李将军。”
“现在说这个没有什么意义,到时看结果便是!”
“李将军已经回营了,定国公难道不去准备准备?”王海宾提醒道。
“准备?有什么可准备的?”张宝儿很是奇怪。
……
中军大帐以外数百米处有一片空地,被开辟成了临时校场,薛讷及一干将领肃立于场边,张宝儿与李思经则分别站在薛讷身边。
场内五百府兵个个膀大腰圆,能从三万人被李思经选出,说是百里挑一也毫不过分,他们正站在场中一侧活动身体。而场中的另一侧,张宝儿的潞州团练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李思经斜眼瞥了张宝儿一眼,心中疑惑:难道他是怕了,为何迟迟无人下场。
正疑惑间,突然有人喊道:“来了!”
果然,潞州军营方向漫起滚滚尘土,显然是骑兵在疾驰。越来越近,骑兵到了校场边上,如同一人一般,齐齐停下,整个校场立刻被灰尘所笼罩,而骑兵们却鸦雀无声地立在原地,甚至连马的嘶鸣都没有一声。
场中那五百军士连同观战的薛讷等人,顿时都变成了土人,可他们却一点发作的意思也没有,都被潞州团练的精湛骑术所深深折服。
骑兵中一人跳下马,穿过校场向这边跑了过来。王海宾认得此人,正是被誉为军中第一箭的神箭雕翎秋白羽。
秋白羽跑到张宝儿面前大声禀报道:“潞州团练八百零三人全部带到,请团练使训话。”
张宝儿扭头对李思经道:“李将军,我潞州团练全部在这里了。三个骑兵队,每队有四火,斥候队与雷霆队各有两火,总共有十六火,请你随便抽出一火。”
众人听了张宝儿的话,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李思经从三万人中精心挑选出了五百人来应战,可张宝儿竟然让李思经从潞州团练中随意挑出一火。且不说一方是五百人,另一方是五十人,单说张宝儿的这份自信,李思经就望尘莫及。
李思经就算再不顾颜面,也不好意思去点潞州团练的人。
张宝儿见状笑了笑,又对身旁的薛讷道:“薛帅,李将军太客气了,就烦请薛帅随意指定一火吧!”
薛讷点点头道:“那好,就让第二骑兵队第三火上场吧!”
张宝儿听罢,对秋白羽吩咐道:“让第二骑兵队第三火全体下马卸甲准备上场!”
秋白羽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却听张宝儿道:“等等!”
“不知团练使还有何吩咐?”
“准备完毕后,让第二骑兵队第三火的火长到我这里来一下。”
“遵命!”
秋白羽一回到骑兵队前,便开始下令。随着秋白羽的口令,数十匹战马上的骑兵跳下战马,便开始卸去身上的战甲。不仅是战甲,他们就连上衣也脱去,五十人全部赤着上身。
为首的一人又跑向了张宝儿,到了近前,他并没有向秋白羽一样向张宝儿施礼,而是单腿跪地,目光炯炯向张宝儿大声道:“主人,潞州团练第二骑兵队第三火火长李十一,前来向主人报到!”
张宝儿笑着问道:“看到场中那些人了吗,有问题吗?”
“看到了,主人,没有任何问题!”李十一头也不回,斩钉截铁道。
张宝儿点点头道:“回去告诉兄弟们,平时怎么练的就怎么来,怎么打我不管,但我不希望你们有一个伤的,明白吗?”
“明白!”李十一领命道。
“还有,场中这些人是我们的友军,双方只是切磋,在保证我们的人不受伤的情况下,尽量不要下死手,要避免出现重伤或死亡,能做到吗?”
“请主人放心,李十一明白!”
“好了,去吧!”张宝儿摆摆手。
“请主人敬候佳音!”李十一起身而去。
这名叫李十一的潞州团练火长,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从他们俩的对话中,众人不难听出,那五百名彪形大汉压根就没被他们放在眼中。
王海宾轻声问道:“定国公,你,你这是不是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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