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钻公子身边那公子,个头稍高些,人淡如菊,雪白脸庞,眉弯嘴小,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比起刁钻公子,他的身上明显多了一团和气和文静。
老仆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板挺的笔直,脸上不怒自威,一看便是经过大风大浪的。
吴青皮虽然是个小混混,可一双招子却很毒,一眼便看出这三人不简单。他猜测那两位白衣公子定是达官显贵家娇生惯养的浪荡子。若非如此,这二人也不会一声脂粉气,明显是在女人堆里扎惯了的。
哪些人可以揉捏,而哪些人见了要躲的远远的,吴青皮都门清。至少这两个俏公子,就不吴青皮之流能惹的起,吴青皮很知趣的缩了回去。
那刁钻公子背着手,看完张宝儿身旁白幡的字,眼睛亮闪闪的,顿时兴趣盎然起来。
他对身旁的文静公子道:“啧啧,长安城还有如此嚣张之人,真是有趣的紧呀!”
文静公子微微一笑:“嚣张不嚣张倒没看出来,不过这字倒是写的很风雅!”
老仆见刁钻公子跃跃欲试,赶忙小声劝道:“公子,这些市井之地您还是少出头,若被老爷知道了,恐怕又要责怪公子了!”
“你不说老爷怎会知道呢?”刁钻公子嘻嘻一笑道:“这么好玩的事情我怎么能错过呢?就算老爷知道了,那责怪就责怪吧,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
说罢,刁钻公子伸出手来,对老仆道:“刘伯,给点铜钱吧!”
“公子……”老仆还待再劝,刁钻公子已经撒起娇来:“刘伯,求救你了,我就是玩玩嘛!”
那被称作刘伯的人无可奈何摇摇头,只得掏出一把铜钱递于刁钻公子。
刁钻公子走接过铜钱,老辣喜笑颜开地来到朝天石边上,丢下了十文铜钱,连正眼也没瞧张宝儿一下:“来来来,陪本公子玩几把!”
这三人出现后,张宝儿就一直冷眼打量着他们,见刁钻公子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心中很是不屑,但面上却淡如止水,也不言语,很潇洒地做了请的手势。
刁钻公子拿起骰钵,煞有介事地将骰子摇的噼叭作响,然后重重地往青石板上一扣。
骰钵打开,众人忍不住哄笑了起来:刁钻公子竟然掷了一个一点和一个两点,加起来总共只有三点。
张宝儿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从青石板上拿起骰钵。
“这把我认输了,你不用掷了!”刁钻公子满面通红,再次丢下十个铜板:“我们重来!”
“认输了?”张宝儿盯着刁钻公子,故意道:“掷骰子赌的就是运气,不到最后见分晓就认输,这可是大忌,这会让你手气全无的!”
“我想认输就认输,干你什么事,哪来那么多话!”刁钻公子蛮不讲理道。
“好,好,好,既然你已经认输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张宝儿轻摇着手中的骰钵道:“就算我试试自己的手气,这总可以吧?”
说罢,张宝儿将骰钵扣在了青石板上。
提起骰钵,围观的人群人顿时发一片惊叹声:原来张宝儿竟然掷出个最小的两点来,比刁钻公子还少了一点。
众人齐齐瞅向刁钻公子,目光中带着惋惜和戏谑,若他不是早早认输,这一把就赢了,而且赢的堪称经典。
刁钻公子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被众人的目光盯的不自在了,可认输的话已经放出去了,怎能再收回来,他咬着嘴唇自顾自拿过骰钵,又摇了起来。
骰钵再次打开,众人再一次发出惊呼:刁钻公子手气好的出奇,竟然掷出个十一点,这是个相当大的点了,除非张宝儿掷出满贯,否则张宝儿就输定了。
张宝儿面色如常,稳稳拿过骰钵,轻摇了两下,随意便扣在了青石板上。
打开骰钵,赫然是个满贯。
众人再一次齐齐发出惊呼,太匪夷所思了,张宝儿竟然真的是满贯。
第六十六章 见面礼()
张宝儿笑着道:“我就说嘛,你轻易认输会把手气都带走了,怎么样,真的应验了吧?”
刁钻公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恶狠狠瞪了一眼张宝儿,再一次丢下十个铜钱,拿起了骰钵。
这一次,刁钻公子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掷出了个七点,这是个不大不小很尴尬的点数。
张宝儿掷出了个八点,毫无悬念便赢了刁钻公子。
“我就不信赢不了你,再来!”刁钻公子又扔出十个铜板。
张宝儿笑了笑,指着白幡道:“你若不识字,那我可以告诉你,每人只限赌三把,你已经赌够三把,不能再赌了!”
“为什么只能赌三把?”刁钻公子本来心里就窝着火,见张宝儿不让再赌,便耍起赖来。
张宝儿正色道:“不为什么,这是提前定好的规矩,你既然来赌,那就是认可这规矩了,所以你只能赌三次!”
“不就是个掷骰子的游戏嘛,本公子有的是银子,偏要继续赌!”刁钻公子气势汹汹道。
看刁钻公子的架势,他是要耍赖到底了,张宝儿正色:“是游戏没错,可游戏也有游戏规则,我可不愿意和不讲规矩的人玩下去。”
见刁钻公子又要发作,张宝儿指了指旁边那几个花子,抢先道:“再说了,前面赌的人都只赌了三把,你若坏了规矩,对他们岂不是不公平?”
张宝儿的话,很巧妙地让刁钻公子引起了众怒。
自古以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叫花子也不例外,他们齐齐怒目瞪向刁钻公子。
文静公子在一旁见势不妙,赶忙小声劝道:“别和他们一般计较,咱们走吧,再待下去人可就要丢大了!”
刁钻公子知道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有些灰溜溜的味道,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尴尬。
张宝儿怎会不知刁钻公子此刻的心思,他也看出刁钻公子并非寻常市井中人,家中非富即贵,不想因此事与刁钻公子结怨,便笑着为刁钻公子打圆场:“公子能屈尊与在对赌,那也是看得起在下,在下设此赌档本就是以赌会友。若公子还想赌,不妨明日再来,在下还在这里恭候公子大驾!”
张宝儿这话说的很得体也很巧妙,刁钻公子知道张宝儿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他就算再浑也知道见好就收,于是点点头:“那咱就说好了,明日不见不散!”
说罢,刁钻公子气呼呼掉头便走,老仆人刘伯赶紧追了上去。
文静公子瞅了一眼张宝儿,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好赌术,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文静公子说话文质彬彬,张宝儿对他的印象不错,很客气地回答:“在下张宝儿,刚才得罪了您的朋友,请多多包涵!”
“张宝儿!”文静公子点点头:“很好!”
说罢,文静公子施然离去。
眼前的一幕吴青皮瞧的分明,张宝儿看上去是险胜了刁钻公子,其实每一把都在张宝儿的掌控当中,就连第一把掷出的那个两点,也是张宝儿有意为之。
高手,这是真正的高手,吴青皮心中不由暗乐:真算是捡到宝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过他了。
想到这里,吴青皮从围观的人群中走上前去。
张宝儿看了吴青皮一眼,笑着问道:“这位客官也要赌吗?”
“我不赌,我肯定赌不过你!”吴青皮意味深长道:“我找你是因为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张宝儿有些奇怪。
张宝儿正待细问,身后的黎四赶忙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张宝儿听罢,急忙起身向青皮施礼道:“哦,原来是吴爷呀!您放心,永和坊的规矩我知道!”
说着,张宝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于吴青皮:“这点银子算是见面礼,到了月底该交多少份子钱,我会如数奉上!”
张宝儿这礼数算是做到家了,吴青皮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突然觉得不对劲。他是来请张宝儿给许把头做庄家的,怎么能收人家的银子呢?若是让许把头知道了,还不得怪罪自己?
吴青皮正打算收回手说明来意,却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喝道:“吴青皮,你的手也伸的太长了吧!”
吴青皮循声望去,一个壮汉正恶狠狠盯着自己,看见来人吴青皮不禁暗自叫苦。
这壮汉被坊中人称作严恶汉,如同吴青皮是许把头的心腹一样,严恶汉是秦把头的铁杆心腹。
永和坊有两个把头,以朝天石为界,一个管着东边,一个管着西边。
两个把头虽然不对付,但面上却还过的去,他们二人的的手下素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没有人在朝天石上讨生活,所以双方并没有什么冲突。
朝天石上有人设档开赌,早被手下的混混报告给了严恶汉。
严恶汉听报也觉得奇怪,便赶了过来,正巧也看见了张宝儿与刁钻公子对赌的场面。
刁钻公子走后,吴恶汉本待要上前去,没想到却被吴青皮抢了先。
张宝儿识趣地掏出见面银子给吴青皮,这让严恶汉心中很不爽。
千不该万不该,收惯了银子的吴青皮竟然真的伸出手来,正好让严恶汉抓了个正着。
要知道,当初双方约定以朝天石为界,各管一边,朝天石不算秦把头的地界,那也不能算是许把头的地界。
这不是简单一块石头的问题,关系到双方的颜面。
吴青皮这么做,明显坏了规矩,是对秦把头的挑衅。
吴青皮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了,若放在以往,他主动向严恶汉赔个不是,这事也就算结了。
可今日不行,张宝儿就在跟前,若吴青皮服了软,岂不是被张宝儿看轻了,请张宝儿给许把头做庄家的事就有可能泡汤。
想到这里,吴青皮横眉瞪着严恶汉:“我这手是长了,你待怎样?”
吴青皮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万万没想到,严恶汉居然和他抱着同样的心思,严恶汉也想让张宝儿到秦把头的赌坊去做庄家。
第六十七章 恶狗争骨头()
于把头开着野赌坊,秦把头同样看着野赌坊。但凡在赌术上有些造诣的人,基本上都被那些大赌坊给搜罗去了,像他们这些野赌坊的庄家,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张宝儿身怀如此精湛的赌术,谁不想要?
严恶汉为秦把头招揽张宝儿的心情,甚至比吴青皮更为迫切。再说了一山不容二虎,就算秦把头得不到,那也不能让许把头把人招揽了去。
严恶汉本想着借吴青皮挑衅一事,让吴青皮服个软,等吴青皮走了之后,严恶汉再带张宝儿去见秦把头。没想到吴青皮却如同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让严恶汉顿时心头火起。
严恶汉决定教训教训吴青皮,他二话没说,上前两步照着吴青皮的面门便是一拳打开。
吴青皮也不是吃素的,一翻腕子反而抓住了严恶汉的手腕,严恶汉只觉手腕一阵酸疼,使劲拽了几下没拽出来,他知道眼下只能拿拳脚说话了,冲着众人大喝一声:“都给我闪开!”
围观的人呼啦散开,腾出了场子。
张宝儿坐在朝天石上,像是看戏一般,一动也不动瞅着场中二人。
黎四吓的浑身如筛糠一般,再偷眼打量可张宝儿,却见张宝儿饶有兴趣地坐在朝天石上没有动弹,也只好继续站在张宝儿身后。
吴青皮和严恶汉拉开了架势,严恶汉先下脚为强,飞起右脚向吴青皮踢来。
吴青皮知道严恶汉的厉害,身子一矬避开他的右脚,同时一指戳向他的腰眼,严恶汉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吴青皮见他防着自个的手,顺势一个扫堂腿向他腿上扫去,谁知严恶汉却没有躲闪,只听“砰”地一声,就像踢在了弹簧上,严恶汉纹丝儿没动,倒把吴青皮弹了个趔趄。
严恶汉趁势腾身跃起,空中转身连环腿,吴青皮躲过了左脚没躲过右脚,只觉腮帮子一震,“吧唧”摔了出去,骨碌碌一直滚到墙根儿,脑袋里轰轰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吴青皮挣了好几下也没爬起来。
现在该用嘴来说话了,严恶汉双手抱拳,朝着吴青皮嘿嘿一笑道:“承让了!”
长安市井中也有讲究,双方争执就像狗抢骨头一样,赢了的独占,输了的只能干看着。打狗看主人,严恶汉赢了便不再紧逼,再逼下去可就得罪许把头了。
说罢,严恶汉不再理会吴青皮,而是向张宝儿走去。
吴青皮知道严恶汉脚下留了情,不然这一脚早把自个腮帮子踢碎了,光棍儿输人不输面儿,吴青皮硬挺着爬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便走了。
……
从秦把头家中出来,黎四觉得腿肚子还在发抖,可张宝儿却跟没事人一样。
黎四奇怪地问道:“师父,天通赌坊的胡掌柜请您,您都没答应,为何秦把头这里,你却答应的这么利索?”
“我什么时候答应秦把头了?”张宝儿莫名其妙。
“我听的真真的,秦把头请你做赌坊庄家的时候,您不是说没问题吗?”黎四认真道。
张宝儿笑了:“你光听后面这句了,难道没听我说的前半句嘛?我说只要许把头不来找我的麻烦,那就没问题!”
“这,这不是一回事嘛!”黎四有些迷惑道:“吴青皮都输给严恶汉了,许把头也是要按规矩来的,怎么会找你的麻烦呢?”
“未必!”张宝儿淡淡道:“我估计秦把头也是这么认为了,你没听秦把头说嘛,这事他办好了会通知我的!至于最后办成个什么结果,还不好说呢!”
黎四吃了一惊:“师父,您的意思是说,许把头不会善罢干休?”
“也许吧!”
张宝儿虽然不置可否,但黎四却感觉,似乎这一切都在张宝儿的掌控当中。他心里不由暗中嘀咕,自己这个师父很不简单呢!
“师父,那我们怎么办?”黎四又问道。
“静观其变,我们还是继续设我们的赌档!”张宝儿轻飘飘丢下了一句话。
……
第二天,黎四跟着张宝儿来到朝天石的时候,远远便看到昨日那两个白衣公子与老仆,早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三位早呀!”张宝儿笑嘻嘻向他们三人打着招呼。
三人瞅着张宝儿,神色各异,却都没有吱声。
张宝儿再不去理他们,而是指挥黎四将白幡竖好,然后像模像样地坐在了朝天石正中间,闭目养起神来。
还是刁钻公子沉不住气,率先对张宝儿道:“来,我们再赌三把!”
“好啊!”张宝儿睁开了眼睛,将骰钵向前一推。
昨日,张宝儿对刁钻公子还留些颜面,实力有所保留。
今日,张宝儿丝毫没有客气,干净利索地连续掷出三个满贯,杀得刁钻公子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掷完三把之后,张宝儿朝着刁钻公子笑了笑:“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赐教吧!”
说罢,张宝儿又闭上了眼,连看也不再看刁钻公子一眼。
刁钻公子被晾在一旁脸都绿了,他眼眶红红的,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了。
良久,刁钻公子一跺脚,扭头跑了。
文静公子瞪了一眼张宝儿,赶紧去追刁钻公子。
老仆刘伯张了张嘴,想对张宝儿说句什么,可一看张宝儿连眼都不睁,只得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去了。
刁钻公子走了,可张宝儿这儿依旧热闹。
长安城各里坊的奇闻轶事向来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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