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正好无事可做,小孩心性上来,便想捉弄捉弄那少年。
于是,张宝儿蹑手蹑脚悄悄缀在少年身后。
少年聚精会神盯着下手的目标,哪会觉察到身后的张宝儿。
就在少年刚把手伸出来的那一刹那,张宝儿突然喊道:“哎呀!原来是你呀!”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的那少年一哆嗦,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回过神来,少年恼怒地转过头来。
与此同时,那个生意人也转过头来。
少年一看,又是张宝儿坏了自己的好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这也太欺负人了,少年正要发作,却听那生意人惊喜道:“张兄弟,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来长安的?”
张宝儿怔怔地望着生意人,嘴张的老在,就像傻了一般。
这生意人张宝儿认识,正是一年前与武延秀结伴住在陈州宾至客栈的陈松。
张宝儿与武延秀、陈松在好运赌坊偶遇,张宝儿请陈松与武延秀喝过酒。
当时,陈松就再三劝说张宝儿来长安发展,张宝儿颇为心动。后来,因为老叫花的阻挠,张宝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头。虽然没有成行,但去长安发展的念头,那时就已经在张宝儿心里种下了种了。
这种子生根发芽开花,如今终于结果了:张宝儿如愿来到了长安。
虽然到了长安,但张宝儿压根就没打算去找武延秀和陈松,他想凭着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来。
然而,世事无常,张宝儿没想去找陈松,陈松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刚才,张宝儿恶作剧故意那么喊,只是想吓唬吓唬少年,谁知惊动了陈松,便发生了后来的这一幕。
说起来,张宝儿与陈松只是一面之缘,而且又过去了一年时间,可陈松还是一下便认出了张宝儿,可见张宝儿给陈松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我来了两三天了!“张宝儿结结巴巴地问道:“陈掌柜,你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办点事,前面不远就是永和楼!”见到张宝儿,陈松也是很高兴,他一挥手道:“走,到家里去,咱们喝两杯,也算给你接风了!”
张宝儿有些犹豫。
陈松看了那少年一眼,向张宝儿问道:“张兄弟,这位可是你的朋友?”
听陈松如此一问,少年脸上顿时显出慌乱的神色,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张宝儿。
张宝儿心头一软,笑着对陈松点点头道:“陈掌柜,他是我的朋友!”
“那就一起去吧!”陈松盛情邀请道。
说罢,陈松一手拉着一个,三人便向永和楼而去。
陈松并没有将张宝儿请到永和楼吃饭,而是在永和楼后院他的家中盛情款待了张宝儿。
用陈松的话来说,他夫人的厨艺可比永和楼里那些厨子要强许多,张宝儿能吃到他夫人的做的菜,那可算是有口福了。
第五十六章 打牙祭()
陈松的夫人于氏,是永和楼上任老掌柜的女儿。
于掌柜与陈松的父亲是世交,陈家出事之后,于掌柜千里迢迢赶到陈州,将陈松接到了长安。于掌柜对待陈松就像亲儿子一般,陈松成年后,于掌柜把女儿嫁于陈松,并将永和楼一并交于陈松夫妇经营。于掌柜辞世后,陈松与夫人恩爱有加,共同经营永和楼。
陈松与夫人在长安不愁吃不愁穿,可也不是没有烦心事,夫妇俩俩人都过了不惑之年,却没有一男半女,这便成了于氏的一块心病。于氏多次提出让陈松纳妾,好为陈家传宗接代续香火。可陈松感念老掌柜的恩情,觉得纳妾对不住于氏,一直没有这么做。
陈松倒不是胡乱夸奖,于氏跟着于掌柜做得一手好菜,嫁于陈松后,便不再显露。今日,于氏见陈松如此高兴,也不藏私,将压箱底的手艺都拿了出来,让张宝儿美美的吃了一顿。跟张宝儿同来的那少年也沾了光,吃的几乎撑的直不起腰来。
吃过饭后,张宝儿向陈松夫妇告辞,陈松将二人送至门外。
“陈掌柜回长安后再见过武公子吗?”张宝儿边走边问道。
“年前的时候,见过一面,还寒暄了两句,他也提到了你,这些日子再没有见过!”说到这里,陈松问道:“你想见武公子吗?上次忘了问他的住处,你若想见他,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哦!不用了!”张宝儿赶忙道:“陈掌柜,你若见他了可千万别说我到长安来了!”
“这是为何?”陈松很是诧异。
“我想自己闯荡闯荡,等混出点名堂再去拜访武公子!”张宝儿解释道:“若不是今儿碰巧了,我也不想打扰陈掌柜!”
陈松摆摆手道:“张兄弟,当初我一见你,就觉得咱俩有缘。你的想法没错,年轻人多磨炼磨炼是好事。不过,既然我们也碰面了,你也不用客气,今后就把这里当你的家,随时可以来,至少可以打打牙祭!”
陈松说的真诚,没有任何做作,张宝儿也很是感动。
离开陈松的家,张宝儿笑嘻嘻看着少年,老老气横秋拍拍他的肩头道:“年纪轻轻做什么不行,非要做这行。说起来也算咱俩有缘,听我一句劝,收手吧,若哪天失了手,腿让人打折就后悔莫及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要有别的门路谁愿意做这行?”少年咬牙怒视着张宝儿:“你可害死我了!”
张宝儿奇怪道:“我劝你改行是为你好,怎么害死你了?”
“前些日子,我生病一直窝在家里。好不容易这才病愈出来讨生计,谁知一连三天都遇到你这个扫帚星。明日便是交份子钱的最后一日了,可我却两手空空,把头岂不是要将我的皮给扒了,你这不是害死我是什么?”
张宝儿听明白了。
长安与陈州一样,各街都有把头,把头下面的人每月都要向把头孝敬份子钱。不仅是陈州和长安,估计天下到处都是一样。
少年之所以频频出手,原来是急于凑孝敬把头的份子钱,自己一连三次挡了他的财路,难怪少年会跟自己急呢。
看着少年可怜兮兮的模样,张宝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每月要交多少份子钱?”
“我叫黎四,每月要交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张宝儿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在陈州的时候,张宝儿与老叫花两人每月才给把头交五百钱,当然这是因为常昆仁义。换了陈州城隍其他的把头,他们二人得交一两银子,这已经不少了。可没想到,在长安城黎四一个小偷每月就得交五两银子,这也太黑了些吧。
黎四一撇嘴道:“我这还算少的,坊里其他做生意的,哪个不得交十两二十两的,最多还有交五十丙的呢!”
听了黎四的话,张宝儿彻底无语了。
本以为长安是天子脚下,治安应该好的多,谁知却是如此景象。
张宝儿愤愤道:“这些把头如此胆大妄为,就没人告他们吗?官府难道不管吗?”
“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长安的水有多深。”黎四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把头们收来的银子,大多都送给了官府的老爷们,官府收了银子,当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有人去告状,这些官老爷也会替把头们摆平,最后倒霉的还是告状的人!”
张宝儿思忖片刻,对黎四道:“这样吧,你这份子钱由我来出!”
“你来出?”黎四上下打量着张宝儿:“你能出得起?”
“不信就算了,若信就跟我来!”张宝儿丢下一句话,径自走了。
黎四稍一犹豫,但还是跟了上去。
来到天通赌坊门口,张宝儿停了下来。
黎四拉住张宝儿,吃惊道:“你不会是到这里来赌钱吧?”
“到赌坊当然是赌钱,难道是喝茶不成?”张宝儿白了一眼黎四。
黎四啧啧称奇:“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你可知道这家赌坊是谁开的?”
“我是来赌钱的,管它是谁开的?”张宝儿不以为然道。
“这是魏先生经营的赌坊,他背后是太平公主,像我们这样的人谁敢来这赌钱,要赌都是去野坊去赌!”
魏先生?
太平公主?
张宝儿心中一动:“你说的这个魏先生可是叫魏闲云?”
黎四赶忙捂住张宝儿的嘴:“你不想活了,在长安有几个人敢直呼魏先生的大名!”
看来没错,这家赌坊的幕后之人,正是一年前张宝儿在陈州城见过的那个魏先生。
张宝儿又问道:“你说的野坊又是什么意思?”
“在长安城,能开赌坊的都是有后台的人,连官府都不敢惹,出入其中的也是有钱人。像我们这样的人,想要赌钱只能去各坊把头所设的草台赌坊。这些赌坊没有在官府备过案,所以叫野坊。”
“管他呢,反正已经来了,进去再说!”见黎四驻足不前,张宝儿又道:“若还想要银子交份子钱,那就跟着来吧。若没胆量,那就请自便吧!”
说罢,张宝儿不再理会黎四,径自进了赌坊。
看着张宝儿的背影,黎四咬咬牙,跺跺脚,也跟了进去。
第五十七章 赌坊献技()
张宝儿对天通赌坊并不陌生,可黎四却是第一次进来,他看着里面人来人往,各种家什金碧辉煌,眼睛都直了。
“谁说我赌不起了!”突然,一张赌台上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
张宝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赌客似乎输红了眼,他一脚踩在椅子上,撸开裤腿,抽出刀子在自己腿上剜下一片肉来,血乎乎的扔在桌上:“抵五十两银子吧,我押大!”
众赌客吓得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胡掌柜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他不动声色道:“来人哪,给这位朋友上药。”
立刻就有人拿着一个小布袋过来,将里面的药给捂在那赌客的伤口上。
张宝儿看的清清楚楚,这哪是什么“药”,分明都是盐沫子。
“嗷!”赌客疼的呲牙咧嘴,忍不住嚎叫起来。
胡掌柜冷冷一笑:“叉出去!”
张宝儿看罢摇了摇头。
开赌坊的没有好相与的,想来横的从赌坊分一杯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宝儿也是在赌坊里混过的,见过搅局之人不少。
这些人大多单枪匹马冲进赌坊,破口大骂,乃至捣乱。每每这时,赌坊豢养的打手就会冲上来狠揍。
混混儿的本事,就是插上两手,抱住后脑,胳膊肘护住太阳穴,两条腿剪子股一拧,夹好下身,侧体倒下,刚巧把赌坊的大门拦住,然后听任打手痛殴而不还手,嘴里则泼骂不停,哪怕皮开肉绽,血流全身,也不能有呻吟,更不能讨饶。
这阵势僵持下去,若能撑的住了,赌坊自会有人安排将被打者抬回家去养伤。待伤愈后,赌坊会每月送些银子,名为“拿挂钱”。这混混儿的身份,也就算“混”出来了。
刚才那个赌客,盐末捂在伤口上,咧嘴喊疼,自然要叉出门去,这叫“栽了”。有能耐的,谈笑自如,不露出一点痛苦模样,赌坊遇见这种人,也会给他们“拿挂钱”。
黎四哪见过这种场面,早已吓的两腿发抖,张宝儿倒是面色平静。
看着赌客被叉了出去,胡掌柜有意无意瞅了张宝儿一眼,转身回屋了。
张宝儿正打算找张人多的赌台去下注,却看见一个赌坊倒茶的小厮过来,朝张宝儿一施礼道:“这位客官,我们胡掌柜有请!”
“请我?”张宝儿愣了愣:“请我作甚?”
“小的不知道!请客官随我来!”
张宝儿有些踌躇,但还是拉着黎四,跟在小厮后面,朝一旁的屋子走去。
小厮将张宝儿领进胡掌柜的屋子,掩上门出去了。
屋子隔音不错,掩上门后,屋外的嘈杂声顿时便听不见了。
此刻,胡掌柜正坐在桌前,独自一人摇骰子玩。
胡掌柜瞅了一眼张宝儿,将钵放在了桌上,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坐!”
张宝儿也不客气,点点头便坐了下来。
黎四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站在张宝儿身后。
胡掌柜打量着张宝儿,一言不发。
张宝儿同样打量着胡掌柜。
胡掌柜已年过花甲,脸上看上去饱经风霜,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手有小薄扇那么大,每一根指头都粗得好像弯不过来了,皮肤皱巴巴的,有点儿像树皮。
张宝儿当然不会知道,在三十年前,胡掌柜便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赌王,不然他也不可能有资格做天通赌坊的掌柜。
胡掌柜的目光锐利,似要看到张宝儿的心里去。
张宝儿心中有些惶恐,但他知道,此时自己绝不能示弱,否则肯定会被胡掌柜看轻了。
虽然心中忐忑,可面上脸上却波澜不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张宝儿已打定了主意,不管胡掌柜是什么用意,自己都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客官怎么称呼?”胡掌柜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张宝儿!”张宝儿回答的干净利索。
黎四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扫帚星叫张宝儿,他默念两声,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了。
“哦,原来是张公子!”胡掌柜突然问道:“张公子可懂骰子?”
张宝儿怎会不懂骰子,《读心术》中赌术这一章,专门介绍过骰子的来历。
张宝儿朗声道:“骰子相传是三国时期曹操的儿子曹植发明的,当时用的是玉石材料,人工磨成四四方方,古时的骰子又叫投石、色子、玉点、猴子等。以前骰子的各点都没什么区别,均为黑色。后来,有人将其区分为红黑两色,显得非常好看,所以将骰子叫作‘色子’,即有颜色的意思。后来又有人将‘色子’叫做‘骰子’。骰子最早只是占卜之器,后来才渐渐演变成了赌具……”
听张宝儿说的如此流利,胡掌柜露出了赞赏的目光。特别是当张宝儿说起“骰子”二字时,两眼里闪动出异样的光亮,心中对张宝儿不禁又多了一丝好感。
胡掌柜又问道:“张公子,你对摇骰怎么看?”
张宝儿像一位经验老到的赌客,侃侃而谈道:“骰子与其他赌术一样,即使再千变万化,也都是子点数上的变化。摇钵时,手要狠,钵要浪;停钵时,却要在‘稳’字上下功夫。等赌客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钵上时,这才轻轻揭钵,亮出底数……”
张宝儿讲得兴起,俨然像个老庄家。
胡掌柜将桌上的铜钵与骰子推到张宝儿面前:“你来试试!”
张宝儿从案上拿起铜钵与骰子,盯着胡掌柜。
“先摇个小!”
张宝儿摇过后,揭钵赫然是三个“一”。
胡掌柜不动声色:“摇大!”
张宝儿依言做到。
胡掌柜盯着案前的三个“六”,好半晌没有说话。
张宝儿不知胡掌柜为何不语,静静地立在一旁,也不言语。
“你这赌术是跟何人学的?”胡掌柜问道。
张宝儿脑海中闪过老叫花的影子,他不想让胡掌柜知道老叫花,便顺口瞎诌道:“我这是自己瞎练的!”
胡掌柜不疑有它,看向了张宝儿,神色复杂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看着你我就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你真的不错!”
张宝儿客气道:“胡掌柜过奖了,晚辈只不过才入门,还请胡掌柜多多指教!”
胡掌柜不语,低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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