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摇头道:“这种钱不能用来娶媳妇,养孙子。你想,这么一大笔钱,一大清早,掉在地上。一定是那个人有急用,说不定是用这钱去救命的,那人性急慌忙,把钱掉了,对他来说,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我家吞没了他的钱,这跟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以后我家有了媳妇,有了孙子,那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而是谋财害命得来的,那我们一家人还能过安生日子?”
吴大恍然大悟道:“那怎么办?我已经花掉了一两银子。”
母亲道:“你快回去,什么地方拾到的,就在什么地方等。那个丢了银票的人一定很着急,在那里寻找。那一两银子,你跟他说明了情况,想他也不会跟你计较的。”
吴大又来到城门口。果然,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人在路上来回找寻。
吴大走上前去问道:“先生,您是丢了银票吧?”
那人点头道:“你见到了?”
“银票在我手里,你只要说对数目,我就还给你。”
那人回答道:“一共六十两银票,两张是二十两的,一张十二两,一张五两,还有一张三两的。”
吴大一看手中的银票,一点也不错。只是那张三两的银票已经兑换了银两,花掉了一两。他就把银票和二两现银交还了那人。
那人也不道谢,转身就走。
这时,旁边已经围拢一大群人,来看热闹。有些人认识这人,他正是被罢了官的前任县丞程清泉。
程清泉拿了银票,扬长而去,连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围观的人气愤不过,七嘴八舌地说:“做人也不能这样‘下三滥’,人家好意还了你银票,你也不意思一下!”
谁知,程清泉回过头来怒声道:“你们知道什么?我丢了一百两银票,他还给了我六十两,还吞没了我两张二十两的银票。”
程清泉不说这话,吴大也就走了。
他这么一说,撩起了吴大的心头之火。
怎么?我做了好事,不求回报,还要受他诬告。这不是血口喷人么?
小伙子上前,一把揪住了程清泉的衣领道:“你刚才说丢了六十两银票,现在又改口说一百两。
到了明天,你二百两,三百两还可以胡说。我回去卖了地,卖了娘,也还不起你这狮子大开口啊!”
这时,程清泉一口咬定说丢了一百两银票,二人争执不下,便来到了县衙告状。
听吴大介绍了情况,张宝儿心里大概有底了,他叫一名捕快到吴大的家,向吴大的母亲了解情况。
捕快走后,张宝儿看向程清泉:“你叫什么名字,做的是什么营生?”
听了张宝儿的问话,程清泉心中不由暗骂:我叫什么名字你会不知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丢了县丞的差事。
生气归生气,张宝儿的问话程清泉也不得不回答,他一本正经道:“我叫程清泉,靠给别人出主意混口饭吃!”
张宝儿点头道:“你是丢失银票的事主,你把丢失银票的经过照实说来,本县令自将你这案子审理明白。”
程清泉道:“昨晚,东庄的崔员外六十大寿。我去庆寿,那里热闹,不知不觉就盘桓到今天凌晨才回城,我宿酒未醒,在城门口丢失了银票,被这个乡下小子拾了。他交还我的银票,还差四十两,所以争吵起来。”
吴大插嘴说:“他是一派胡言,县令大人不要信他的。”
“先让他把话说完!”张宝儿对吴大摆摆手,又问程清泉:“你丢失的银票一共有几张,多少票额?”
“四张二十两的银票,一张十二两,一张五两,还有一张是三两。一共是一百两。”
张宝儿转过头,叫文书将程清泉交代的笔录让程清泉签名画押。
接着张宝儿又让吴大讲述拾取银票的经过。
吴大道:“今天早晨,天还没有大亮,我在城门口拾到一团纸,后来,展开一看,是银票。一共是六十两。两张二十两的,一张十二两,一张五两,还有一张三两。我兑了三两的银票,买了米,割了肉回家。我阿娘却硬要我把这钱还给失主。她说,这么大的一笔钱,谁丢了,就要了谁的命,花这样的钱,就像在谋财害命。我想,她说的话有道理,就把钱还了。想不到,他竟然诬陷我吞下了他四十两银子,县令大人,您要为我主持公道呀!”
张宝儿叫过文书,让吴大在交代的笔录上签名画押。
这时,去向吴大母亲询问的捕快已经回来,他在张宝儿耳边如此这般,汇报了一番。
张宝儿最后结案道:“刚才,我已经派人去问过吴大的母亲,她说的话和吴大说的话基本相同,你们说的话都是实话。程清泉说的话也应该是实话,因为,自己丢失的东西,自己最清楚。你们双方都说的实话,银票票面虽然相同,这只是巧合,关键是银票的张数不同,吴大拾到了五张,而程清泉丟失的是七张。吴大捡到的银票是团作一团的,不可能被风吹去了两张,也不可能有人捡到了银票只抽了两张,又把它丢在路上。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吴大捡到的银票不是程清泉丢失的银票,是无主的银票。无主的银票应该收缴国库。但是,本官注意到,吴大的母亲,自己生活非常贫寒,但是,在巨额财物面前,不为所动,想到的是他人的痛苦和不幸。这样的母亲是个大贤大德,大慈大爱的人。理应受到官府的嘉奖。本县令决定,将这些银票全部奖励给她。至于程清泉,你的银票还没有找到。我们官府一定协同你寻找,一旦找到,我们会通知你来领取的。案子就这样了断。”
第四百九十五章 出主意()
张宝儿这番判决,引起了轰动,围观的百姓高声欢呼。
吴大高高兴兴地拿了银票,回家去交给母亲。
程清泉一屁股瘫坐在大堂之上,被两个皂隶搀扶着,推出了衙门。
……
徐大民又来找程清泉了。
徐大民是个生意人,住在曲城县城西门城墙根。徐大民行走江湖,见多识广,经常做一些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而且无一失手。
有一次,徐大民去海边贩海货,发现有个渔家子弟练字用的不是常见的墨汁,而是一种在海边随处可取的代用品:海里有一种鱼,肚子里有个墨斗,斗里储满了墨汁。
这墨斗不能吃不能喝,本是废物一团,可这个渔家子弟却废物利用,拿它写字,就变废为宝了。更奇的是,用常见的墨汁写字,写过了纸就废了;而用此鱼墨斗中的墨汁写字,三月以后字迹自动消失,又成白纸一张,可以继续练字,等于变废为宝。徐大民善于发现发财机缘,回去时就带了一些此种墨汁,决定用它做个无本买卖。
从海边回来后,徐大民就找到吕老汉,说看准了一笔稳赚的生意,只是资金周转不开,想借一百两银子,借期半年。当然不是白借,到期连本带息还银一百二十两。如此高额的利息,吕老汉自然动心,当即答应了。徐大民拿出早已写好的借据,吕老汉就把一百两银子借给了徐大民。
半年的借期转眼到了,徐大民胜券在握,只等吕老汉哭鼻子抹泪自认倒霉。
果然,吕老汉找到了徐大民:“我孙儿准备去参加乡试,请您把借我的钱还我。”
徐大民不动声色笑道:“我正打算还钱付息呢,你把借据拿来吧。”
吕老汉回去拿了借据,当面打开,却是白纸一张!
吕老汉当即傻了眼:“这……”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大民强压狂喜,故作大度道:“吕老汉,你是贵人多忘事吧?我前天就把钱还了。回去吧,我也不怪你讹人了!”
吕老汉面红耳赤:“你根本没有还我钱!”
徐大民不急不躁:“那你就拿出借据嘛!”
两个人的争吵,引来了许多街坊邻居围观。有帮吕老汉说话的,说他为人忠厚,不会血口喷人。也有帮徐大民说话的,说索债要有借据,没有借据怎好付钱?
吕老汉纵有天大的冤情,可他拿不出借据,那就只好眼睁睁让徐大民赖账。他捂着脸回去,一个人关了门饮泣。哭到半夜,趁着月黑风高,竟然在徐大民家院门口的树上上了吊……
牛刀小试,大获成功,徐大民心中高兴,便去外边喝酒庆贺,一直到三更天,才跌跌撞撞地回来。
到了自家门口,徐大民一头撞在吕老汉的尸体上,满肚子酒水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这个糟老丈子,白天与我吵架,夜晚在我家门口上吊,无论如何我都难脱干系!
徐大民急得拿拳头砸脑袋,砸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一个高人,立刻转身向夜幕中跑去。
这个高人正是程清泉。
程清泉本是县丞,在长子县呼风唤雨,说一不二。被张宝儿罢了官之后,他也没闲着,专门给人出主意。当然,他出的大多是馊主意。不过你还别说,他的生意还真的不错。
前天的时候,徐大民便半夜三更登门来求程清泉了。
徐大民喊开了程清泉家的门,对着程清泉倒头便拜:“程县丞救我!”
深夜来求,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程清泉示意徐大民站起来,给他让了座问道:“何事儿?说来听听。”
徐大民只说吕老汉穷急生赖,大白天拿着空白借据讹人没有得逞,夜晚又以死讹人。现在尸体还吊在自家的院门口,请问程清泉该怎么办?并许诺事成付给程清泉六十两银子。
程清泉“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回去把尸体解下便是。”
徐大民恍然大悟:是啊,是不该任那尸体吊在自家门口的树上。
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徐大民回去唤醒伙计王大柱,二人合力将吕老汉的尸体解下。可尸体解下后又该如何处理?是抬到吕老汉家里,还是扔到城墙外边?徐大民急出一头热汗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再去请教程清泉。
程清泉依旧不紧不慢道:“再把尸体吊到树上!”
徐大民这次学聪明了,接口问道:“吊上去以后再如何?”
程清泉还是漫不经心:“吊上去以后再说。”
见程清泉胸有成竹,徐大民不好再问,只好赶快回去,依旧唤来王大柱,再把吕老汉的尸体重新吊在树上。
顾不上喘口气,徐大民又一次来到程家,气喘吁吁地问:“程县丞,已经照你说的办了。这下一步……”
程清泉稳如泰山:“回去喝四两老酒,蒙头睡觉,待官府的人唤你,你便大呼冤枉。”
徐大民不放心:“这样能行?”
程清泉斩钉截铁道:“依我之言,若是官府判你有罪,我替你坐牢;若是判你死刑,我替你抵命!”
徐大民将信将疑地回到家里,酒是喝了,可哪里睡得着觉?只能忐忑不安地坐到天亮。
天刚放亮,徐大民的院门前就一片喧嚷,吕老汉的孙子把门打得山响。徐大民装聋作哑,不让王大柱开门。直到官府的衙役传唤,徐大民才假装一脸倦意地走出来。
直到仵作勘验后,徐大民这才明白程清泉为何让自己折腾吕老汉的尸体,原来是为了制造两道勒痕,借以误导仵作,转移视线。
一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滔天大祸,被程清泉用一个高招轻松化解,徐大民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自己六十两银子花得值。
吕老汉死了,而且那一笔债务由县丞陈桥一锤定音彻底勾销,徐大民心中欢喜之下,再次去喝酒庆贺。直到夜幕四合,徐大民才蹒跚着走回来,他打算与娘子亲热一夜。
徐大民之前的娘子多年不孕,被他休掉了。如今的娘子是后续的,年轻漂亮,徐大民多在外少在家,娘子难耐寂寞,竟然跟身强力壮的下人王大柱勾搭上了。这几日徐大民为了应对吕老汉的债务,天天守在家里,让那一对野鸳鸯无法偷情,煎熬得嘴角起泡。今日后晌徐大民刚一出门,娘子便把王大柱喊进了卧房。
第四百九十六章 蹊跷()
徐大民美滋滋地回到家中,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娘子正与王大柱在床上苟合!两个人太过忘情,连徐大民回来都没有发觉。
徐大民心知双拳难抵四手,便转身去院中找家伙。或许是心中窝火,喘息声太重,到底把野鸳鸯给惊醒了。王大柱自知理亏,胡乱穿了衣服,钻出房门越墙而逃。徐大民再进来之时,床上只剩下娘子一人。徐大民举棒便打,娘子尚未来得及喊叫便倒在血泊之中。
徐大民举着木棒满院子寻找王大柱,哪里还找得着?徐大民累得满头大汗,刚要坐下休息一会儿,突然打了个激灵:找不到王大柱可怎么办?大唐的法律他知道,夫有权捉奸杀奸,但是必须拿双,否则便以故意杀人论处。徐大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昨日的吕老汉,明明吃了暗亏,却无法拿出证据为辩白。
徐大民自然不会像吕老汉一般吃亏又上吊,他又想起了程清泉,便趁着夜色再次去讨主意。
此时,程清泉正在屋里生闷气呢。
程清泉好不容易从徐大民那里赚了六十两银子,却不小心把银票丢了。好在被一个乡下小子捡到还了回来,也怪自己,拿了银票走人不就行了,偏偏要讹人家四十两银子,结果六十两银子白白打了水漂。
至于张宝儿结案所说的,丢失的银票官府会协同查找,一旦找到会通知自己来领取。那都是骗鬼的话,程清泉心中很明白,这六十两银子肯定回不来了。
程清泉听徐大民讲了事情的经过,心中多少有了些安慰:虽说丢了六十两银子,这回又可以从徐大民身上赚回来了。
程清泉果然是做过县丞的人,漫不经心便又给徐大民支了一招:“你家不是住在西门城墙根儿吗?更深夜静之时,晚上留点心,只要有男人从你门前过,一刀宰了他,和你娘子的尸体放在一起,不就凑成一双了吗?”
徐大民听罢如醍醐灌顶,胸中豁然开朗,这一招绝对能让自己化险为夷。
徐大民转身便走,却被程清泉叫住:“时间紧迫,你不可能三番五次过前来讨教,县令张宝儿可不是好糊弄的,我现在就教你如何应对官府的盘问,免得到时不能自圆其说!”
程清泉不愧是做过县丞的人,三言两语就说得徐大民五体投地,连连称是。
徐大民回到家中,拎根木棒躲在了院门外的暗处,约摸三更天时分,还真等到了一个替死鬼。昏暗的月光下,看准的确是个男人,徐大民突然闪身从大树后面蹿出,当头一棒将其击倒,拖进了自家屋里。尔后,解开那人腰带,弄乱衣裳,作出行奸模样……
……
张宝儿正与陈桥说着前两天徐大民的案子,又有衙役禀告:“县令大人,西门城墙根又出命案了!”
张宝儿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名衙役却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这徐家也不知是否撞了鬼,连出凶案!”
“难道又是徐大民?”张宝儿和陈桥异口同声问道。
“正是!”
张宝儿和陈桥对视了一眼: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张宝儿带着一干公事人等赶来了,徐大民家再次成为命案现场。
现场一片狼藉,徐大民的娘子死在床上,奸夫倒毙在床下,满是**被杀的迹象。张宝儿让仵作和虔婆先对两具尸体进行勘验,自己则让衙役搬来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把那院落当成临时的公堂,对徐大民进行例行讯问:“徐大民,把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命案经过报案时已经说过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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