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苦劝无果,只好去找了戏策。
戏策听闻此事后,让胡车儿去打了两桶凉水,说是要给吕布醒酒。他原先的本意是想通过联姻,借助严家的势力让吕布立足并州,结果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
戏策跟着曹性等人出了营帐,还未走上多久,便嗅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希望就在眼前,而你,却只能看着它一点一点破灭,无能为力。
望着面容憔悴的吕布,戏策上前喊了一声:“将军。”
吕布闻言抬起头来,醉眼惺忪的看着戏策,呵呵笑道:“先生,你醉了,醉了……吕某可不是什么将军,不过一区区校尉尔!”
“不过先生你来得正好,某一人独饮无聊,先生快坐下陪我喝……”
啪!
那个‘酒’字还未脱口,一瓢冰冷的凉水直接泼在了吕布脸上。
眼底的愠色一闪而过,吕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笑了起来:“先生当真体贴,知道这酷暑难熬,用水来替我驱热,真是好……”
啪!
戏策手中木瓢又从桶里舀了一瓢,再度泼在吕布脸上,这个平日里从没跟人红过脸,总是表现得处处温和的青年,此刻却面如冰霜。
吕布伸舌舔了舔嘴角四周,大笑着说道:“凉爽,真是凉爽!”
凉爽是吧?
戏策冷冷的问了一句,提起那桶被舀了两瓢的河水,径直从吕布的头上淋下,将吕布整个人都淋了个通透。
跟过来的诸人都吓懵了,谁都没想到,戏策说的醒酒居然是这么个醒法。
吕布此刻浑身湿透,宛如落汤鸡一般,他没再说话,拎起了酒坛,只管往喉咙里灌。
落寞而萧条。
“为了一个女子,你竟颓废到了这般田地!对于你,我很是失望。”戏策说着将手中的空桶扔向一旁,见吕布依旧不肯开腔,他便有了几分恼怒,开口下令道:“曹性侯成,你两立马带人去严府,除掉那个女人,永绝后患。”
“你敢!”
一直保持沉默的吕布豁然起身,攥住戏策的衣领,单手将他提在了空中。刚刚还醉醺醺的他此刻身上散发出凛冽的杀机,在这范围内的诸人无不浑身发凉,连动上一步都难如登天。
反倒是那个没有半分武艺的温和青年笑了起来,眸子里平静得如一滩死水,他眯起双眼,你想杀我?
吕布双瞳泛红,喘着粗重的鼻息,幽冥的光芒在他眼中来回闪跃,此时的他很像一头恶狼,露出了两排尖利的獠牙,随时都能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生吞活嗜。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最后的一丝理智使得吕布败下了阵来,他松手将戏策放下,背过身子低沉的说了声:“先生,是布无礼,冒犯了。”
说完,吕布拎起酒坛,想另寻一处饮酒之地。
戏策抬手阻止了想要跟上去的诸人,望着那三步两晃的身影,自顾自言的说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入吕布的耳中:“我认识中的吕奉先啊,是个无所畏惧的家伙,是个敢带着一千多人马就跟鲜卑十万大军杀个你死我活的愣头青,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去了洛阳也一如既往的蛮横霸道。而眼前之人……呵呵,不过是一个堕了心志的酒鬼懦夫罢了。”
吕布只顾迈着步子往前走着,不曾停顿也不曾回头。可他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啊,戏策的话字字如针,扎得他心头鲜血淋漓。
“倘若有朝一日,你的儿子女儿喜欢上了王公世家的公子小姐,你怎么说?说你们的父亲我啊,只是一介边境校尉,咱们是配不上人家的,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身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比起刚刚更加锥心刺骨。
“够了!”
吕布钢牙紧咬,怒喝了一声,手中紧握的拳头咔咔作响。
“你唯有站到与他们对等或更高的位置上,才有资格同他们谈判,否则,你在他们眼中,狗屁都不是……”
“土地让他们变得衣食无忧,书籍让他们封王列侯,而我们,什么都没有,这便是世家与寒门。”
“如果你想一辈子都这样自欺欺人,那我明日便回颍川,只当从未来过并州……”
酒坛落地,他也终于转身。
夜晚,吕布只身站在郡城外的土丘上,迎着吹来的清风,深深呼了口气。
戏策不知何时来到了吕布的身边,双手插进袖袍中默不作声,同他一起看着城内的万家灯火。
“我已让曹性去向郡守大人交了书函,明日便动身离去。”吕布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听不出喜怒与悲伤。
戏策犹豫了下后,还是问了出来:“将军,你当真不去见她一面?”
“不了。”
吕布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只怕见了,就再也狠不下心来。”
到底还是,我负了她。
…………
严府后庭的凤栖苑内。
一道纤瘦的身影立在石亭之中,月光清冷照射在她的身上,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
晚膳过后,她就来到了这里,再也没有离开,等候了已将近三个时辰。
作为兄长的严信见了,终是心中不忍,他走了过去,宽慰着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薇娘,回屋歇着去吧。他不会来的,以后也不会来了。”
就在两个时辰前,吕布向郡守大人递交了书文,明天一早便要折返雁门。
“他不来,便有他来不了的理由。”她轻轻的说着,每当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她嘴角总会挂起恬淡的笑意。
严信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大气,他真怕他这妹妹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
可后面这半句,却又把严信噎了个正着:“既然他不来,那我便去找他。”
“小妹,你疯啦!”
相貌清逸出尘的青年眉头挑起,他环顾了眼四周,才压低声音说了起来:“以后切莫再说这种胡话,要是让父亲听见,非得将你禁足不可。”
严信欣赏吕布不假,但也还没到生死与共的地步,如果亲人和吕布二选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哥,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望着天上月亮怔怔出神的女子忽然问了一句。
严信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道:“不是太懂你这种所谓的‘喜欢’。”
既然不懂,那她便讲给他听。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青隆山,贼匪袭击了我的车架,护卫们死伤惨重……
这时,他出现了。
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严信注意到,妹妹在说‘他’这个字眼儿的时候,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芒。
他夺过了贼人的一杆长枪,在几百贼匪的围困之中,单手持握马绳,好似散步一般的走着。贼匪们轻松杀死了随行的近三十名护卫,却挡不住他一个人。
贼人们愤怒的嘶吼,在他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后来有个山贼将一只长矛投向车窗,我躲之不急,却看见那个嘴上说着见死不救的人,在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毫不犹豫的出手,稳稳抓住了那杆长矛。
透过车帘,我看见了他,他却没看见我。
神俊的脸庞,冰冷的双眸,还有在抓住长矛瞬间,嘴角勾起的一抹冷笑,邪魅丛生,自信到了自负。
仿佛他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了。
他就那么霸道的闯进了我的心房,像头洪水猛兽,令我猝不及防。
我的心,咚咚跳了一下,很轻快。
那时我便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一刹。
故事讲完,女子也终于动身。
严信见自己的妹妹并不是往就寝的方向而去,忍不住问了起来:“小妹,你要去哪?”
“我去找爹,为何要那般待他。”严薇幽幽的叹了口气。
严信有些急了,挡住了她的去路,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你别傻了,父亲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决定的事情,没人可以改变。”
她摇了摇头,月光映在她秀美的脸颊,流露出果决之色,她语气笃定的说着:“哥哥,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亦是如此。”
严信愕然,等他回过神来,那道身影早已远去。
许多年后,已是身居高位的吕布,偶然间才知晓,这天夜里,严薇被其父斥去祖祠,长跪了一宿。
第九十七章 娶你()
清晨,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空气中裹着阵阵飘香的泥土气息,周围的树木花草上面沾有着晶莹的水珠,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清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会有一两滴水珠落到路上行人的发丝间,令人感觉异常的舒服凉爽,枝头上的虫鸣鸟叫,更为这片土地,增添了许多朝气。
雨水积在路面坑坑洼洼的地方,积成一个个小小的水凼,倒映出天空中洁白的云和云朵背后湛蓝色的天空。
马蹄不急不缓的踩进了水洼,踏碎水中的美景,溅起一道道飞扬的水花。
这是一支近千人的骑军,人人骏马墨甲,披坚执锐。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名冷峻青年,却并未穿戴甲胄,眉头低敛,眉宇间有股令人泛寒的凛冽。
赤菟低垂着脑袋,如同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也不似往日那般,一上大道就撒欢的乱跑,而是迈着小步在这条泥泞的道路上缓缓走着。
忽然,赤菟的步子一停,身后诸人自然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事反常态必有妖。
狼骑营里的将士哪一个不是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了,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握紧手中的兵器,警惕的扫视着四周,防止一切躲在暗处的突然袭击,原先懒懒散散的队伍,瞬间戾气大涨。
好一会儿后,四周依旧没有半点儿动静。
曹性忍不住了,往前探了探脖子,问道:“头儿,咋的了?”
吕布则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施加了定身术,整个人如石雕一般。
“戏策,头儿该不会又中邪了吧?”吕布不答话,曹性只好问向了吕布身旁的戏策。
“我原以为‘巾帼不让须眉’乃是一句戏言,却没曾想,世间竟真有这般奇女子,倒是教我等男儿自叹弗如啊!”戏策叹了一声,朝着身边的吕布笑道:“将军,这回倒是你落了下乘,别傻楞着了,去吧。”
曹性是越发的听不懂了,干脆往前凑了凑,透过两人的间隙,看了过去。
前方道路的不远处,有名持伞的女子,布衣罗裙,约莫是这附近哪户的农家女子。
至于样子么?
曹性张目再努力的瞧了瞧,有些愕然,这名女子他居然也认得,正是严家的那位千金大小姐。
只是,她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
吕布跳下马背,急奔而去,情急之下他却忘了,骑着赤菟的话,肯定会比他跑,快上许多。
平日里跑上四五里都不会有丝毫喘息的吕布,此时跑到严薇面前,却是喘着大气的说了起来:“薇娘,你怎么来了?”
习武之人都知道,气息紊乱乃是武者大忌,若是此时有人出手偷袭吕布,胜算起码会增大两成不止。
“想见你一面,所以来了。”女子回答得很是坦然,一身麻布制成的灰色罗裙,早已不似以前的光彩照人。
吕布听话这话,是又欢喜又心疼。
她的白色绣花鞋上,全是稀泞的泥土,罗裙的膝盖处也有,定是在来得路上摔倒过好几次,还有,她带着雨伞,说明下雨的时候,她就已经出发了……
吕布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可眼前的女子却不曾诉苦一句,只是恬淡的同自己说着话。
但她越是这样,吕布心头就越是酸楚。
他抓起她的小手,毫不犹豫的说着:“走,我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语气里第一次有些酸涩:“父亲将我逐出了家,回不去了。”
“怎么可能,你不是他最为宠爱的……”
吕布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的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你是因为我!”
“是我甘愿的。”她轻声的说着。
“薇娘,你怎么这么傻啊!不值得的!”
吕布疼惜的将她拉入怀中,她就那么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
吕布抱着她,有一句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在这一刻他终于说了出来:“薇娘,跟我回雁门,我娶你。”
她‘嗯’了一声,浅浅笑了起来,小小的酒窝里装满了幸福。
…………
见到吕布抱着严薇回来,曹性第一个跳下马背,笑嘻嘻的说着:“嫂子,我叫曹性。”
他这一声‘嫂子’,喊得严薇俏脸儿一红,赶忙让吕布放她下来。
美人在怀,吕布哪能说放就放,更何况他刚刚给严薇检查了下膝盖,磨破了皮微微有些红肿,好在并无大碍,不过还是多多休息,少走路的好。
严薇不疼惜自身,吕布可是心疼得紧。
曹性扭过头,板起脸冲着身后的那一帮汉子们吼道:“都他娘的哑巴了,一个个的,不知道叫人啊!”
嫂子,嫂子……
狼骑营的众人纷纷大喊了起来,他们中近乎一半人的岁数都比吕布要大,但也跟着喊起了‘嫂子’,有的伸长脖子发出怪叫,有的则吹着响亮的口哨,道路上一片欢庆。
严薇本就是女子,又通读诗书,脸皮哪比得这些个浑人,霎时脸色娇羞的钻进了吕布怀中。
“你们这些家伙。”吕布颇感无奈的笑着,但所有人都从他的笑容里,感觉到了冬日里阳光的和煦与温暖。
途中休息的时候,严薇伸手想去摸赤菟的鬃毛。
曹性瞧见,惊出一身冷汗,吓得大叫起来,“嫂子,莫要摸它!”
整个狼骑营里,除了吕布外,任何人去碰赤菟,就是一通狂踩,光是被踩伤的,就已经超过了一双手的数目。
严姑娘身子薄弱,倘若让赤菟给踩着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只是曹性还是喊慢了一步,严薇的手已经触到了赤菟。
然而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赤菟低下脖子,似乎很是享受严薇轻抚给它顺毛。
严薇没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是很快曹性就不乐意了,指着赤菟愤愤的说道:“好你个赤菟,平日里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你碰都不让我碰你一下,如今居然这么快就屈服了,还有没有点马的骨气了!”
赤菟瞥了曹性一眼,哼哼的甩了个鼻息给他,又将脖子又往严薇身上蹭了蹭。
“你这头色马,老子要跟你绝交!”曹性气得哇哇捶胸,这番夸张的表情动作,逗得身旁的众人们哄堂大笑。
吕布注意力刚刚也集中在这边,他还真怕赤菟发飙将严薇给踩伤,见到一切无事后,才放下心来,他走到戏策身旁,坐了下来:“先生,你是我们中最有智慧的人,还烦请您给择个吉日?”
“什么吉日?将军莫非又要升职了?”戏策故作不知,打趣着说了起来。
“薇娘她为了我,被逐出了严家,她明明满腹委屈,却什么都和我不说。可我心里难受,我负了她一次,不想再负第二次。”吕布眼中的光芒闪烁,语气里带着铿锵有力的声音,坚定无比的说着:“我要娶她!”
娶亲有很多讲究,最重要的就是要挑个黄道吉日。
“将军,你还真当我是游方算命的术士了不成,”戏策笑着说道,见吕布的眼神里飘过一丝黯然,他伸出手掐了掐手指,又补充了一句:“七月二十八不错,六黄道其一天德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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