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曹操没有继续再往下说。既然刘辩存活于世,暴毙之类的言辞,自然不能再说。
刘辩饮了口温茶,脸上似有凄凉之色,怅然说来:“当初吕布将吾从皇宫带出之后,派人将我秘密扣押起来,名为保护,实则欲阴害于我。后来幸得老天庇佑,我于途中寻了机会,才得以脱逃。至于朝廷所言的患病暴毙,不过是吕布的一家之言,欲盖弥彰,想让天下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如此一来,便对他再无任何威胁。”
反正吕布不在这里,脏水往他身上泼,也无人对质。
关于营救刘辩的计划,当年还是曹操最先提出,只是他没想到,却被吕布半道截胡。
起初朝廷宣布刘辩病逝的消息,曹操还有些不信,但又没人站出来揭发。
后来随着时间一长,他也不得不信了这个消息。
“本来我想着,只要皇弟能够守护好父皇传下来的大汉万里江山,我死与不死,其实已经无妨。”刘辩放在茶杯,说得大义凛然,仿佛对权力没有丁点儿渴望。
“吾本欲一辈子隐姓埋名老死山林之中,再也不问世事。然则当今天下,贼臣窥主,将天子幽禁于深宫,威慑百官,比当年的董卓更甚。
除此之外,他还四处笼络人心,打压士族,装作为国为民的伪善模样。
遥想当年,自高祖斩白蛇起义以来,伐暴秦,破项羽,创立汉朝已近四百载。经过历代帝王的励精图治,前赴后继,才有如今之繁荣的汉家天下。
吾身为皇家子弟,如何能够看着大汉江山颠覆,落入外姓人之手!”
说到最后,刘辩脸上多了几许潮红,神情变得格外激动,仿佛立马就要拿刀,与人拼命一般。
曹操听在耳中,没有作声。细小的眼珠里潜藏着复杂,眼前横空出世的青年,有些颠覆了他记忆中的印象。
中平四年,先帝驾崩。
在大将军何进的扶持下,刘辩登上帝位,可当时的上军校尉蹇硕却说,先帝遗诏上,是要传位给小皇子刘协。
后来蹇硕死了,便再无人提及此事。
新帝登基之后,十常侍风光不再,由何家把持朝政。
那时候天子尚且年幼,什么也不明白,朝中大事全是何家兄妹说了算数。
一次朝堂之上,群臣因某件小事而争论得面红耳赤,天子却吓得在帝位上尿湿了裤子。殿内群臣全都跪地请罪,私下却说天子怯弱,难堪大任。
正是因为这份懦弱,才使得后来的董卓,进行了废黜天子的谋逆之举。
如今十年过去,这个在史书中已经化为尘埃的弘农王,也长成了英姿卓越的青年模样。在他脸上,再也不见当年的怯弱,取而代之的是镇定和淡然,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曹将军乃忠义之士,当年刺董、讨董的壮举如今仍旧为人言传。今汉室遭难,主上蒙尘,曹将军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吾此番厚颜来此,就是想请曹将军发兵西进,讨伐奸贼!”
刘辩先夸上曹操一番,然后说明此番来意。
曹操听得这话,点头称是,同样说得义正言辞:“吾辈身为汉臣,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曹某虽然不才,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奸臣窃国,改朝换代!”
刘辩心中一喜,以为曹操立马就能答应下来。
然则曹操话音一转,叹了口气,很是颓然的说着:“只是,去年吾和吕布在兖州大战数月,结果却是我败给了吕布。折了爱子、大将不说,麾下将士更是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以致不得不退出兖州。
曹操很是无奈的说出现状,现在他手里只有不到三万兵马,粮食补给之类的物资,只能勉强度日,根本无力再与吕布一战。
反观吕布,其势力已经越来越大,握有并州、河内、河东、司隶、西凉、汉中等地,加上新拿下的兖州,整个汉王朝的半数疆土,都在他的管控之下。
麾下将士多达有数十万之众,又降服了西域诸国,羌人、匈奴亦是唯其马首是瞻。
这样强大的实力,连一向自信的曹操都有些望洋兴叹。
“看来曹将军是不愿出兵伐吕了,既然如此,吾也不必强求。只是可惜了陛下予我的诏书,唉……”刘辩叹上一声,从位置处站起身来,作势转身欲走。
“您有天子诏书?”
曹操急忙道了一声。
他不肯出兵,自然也有他的顾虑。
刘辩虽然存活于世,但世人皆知他已经‘死’了,就算自己相信,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最重要是的,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刘辩身份。
这要换作以前,曹操还是兖州牧时,他可能还会拥立刘辩,以刘辩的名义号召天下诸侯讨伐吕布。
可现在,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万一那些诸侯不信或是惧于吕布,不敢发声,曹操肯定会落得个谋逆头衔,遗臭万年。
吕布甚至会放弃河北,以最快的速度,将曹操踏平。
可倘若有了天子诏书,性质就全然不一样了。
这个年代,凡事都讲究名义二字,有了正当理由,才能赢得舆论上的支持。
否则,必遭世人唾弃。
“实不相瞒,这些年来,吾也结识了不少有志之士。其中有人已经成功混入宫廷,与天子取得了联系。”刘辩半真半假的说着,即便未羊死了,也并不妨碍他以后的计划。
“陛下知道您还活着?”
“当然。”刘辩点了点头。
他的那位弟弟,不仅知道兄长存活于世,还已经感觉到了他存在的威胁,正想借吕布之手,除之而后快呢!
刘辩心中冷笑,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与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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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六章 积水为海,共抗吕布()
“恕曹某斗胆,弘农王可否将陛下诏书,借与臣下一观。”曹操微低头颅,眼底闪过一抹狐疑,并没有当场承认下来。
之前讨伐董卓可以矫诏,但眼下局势,和当年讨董又有所不同。
董卓执政那会儿,残暴嗜杀,横征暴敛,惹得天怒人怨。有没有皇帝诏书,诸侯和百姓都想把他赶下台去。
可吕布不同,虽然世家对他的支持率不高,但他在民间却享有极高的威望。倘若没有天子诏书,仅凭红口白牙,很难让百姓相信吕布是欺君之贼。
所以,所谓的天子诏书,曹操还是想亲眼确定为好。
“曹将军怕吾诓骗,也是情理之中。如此,吾便将诏书拿出给曹将军一观。”
说着,刘辩将早就准备好的诏书从怀中取出,递过去的同时,心中也对曹操性格有了大致了解:谨慎多疑。
曹操上前恭敬接过,然后缓缓打开浏览起来。
信诏中,历数了吕布欺君、嗜杀等诸多罪状,每一款都是可以杀头灭家的罪名。故号召天下忠良之士,共同起兵讨伐,匡扶汉室江山。
诏书末尾,盖着大红的玉玺章印,清清楚楚印着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曹操心中点头,的确是玉玺无疑。
将诏书还于刘辩,曹操抱拳很是诚恳的认真说来:“弘农王,曹某是相信你的。只是如今的吕布势大,天子和朝廷也都握在他的手中,靠曹某一人不行,必须把散乱的力量集合起来,积水为海,共抗吕布!”
“曹将军所言甚至,吾也是这般想的。”
刘辩赞赏的看了曹操一眼,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然后又问:“对抗吕布的其他力量,曹将军心中可有人选?”
曹操略作思量,随后笑说起来:“徐州城里,不是就有位汉室宗亲么?”
刘辩闻言,嘴角带笑,彼此心照不宣。
…………
徐州城,州牧府。
自从刘备接管徐州以来,数年如一日,勤于政务,礼贤下士,又在当地广施仁义,深得徐州百姓爱戴。名声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愣是从一个小有名声之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举国皆知的重量人物。
在外人看来,刘备可谓是风光无限,不仅是一方大佬,也是朝廷认证的封疆大吏。
然则这其中的愁苦艰难,只有刘备自己知道,他在徐州底蕴太薄,处处受世家掣制,若非有糜家给他撑腰,恐怕很难坚持到如今局面。
至于头上顶着的汉室宗亲身份,朝廷从来没有给他正名。像出身显赫的袁术之流,更是不止一次的在公众场合,讥讽刘备为织席贩履之辈,十足的虚伪小人。
对于这些,刘备默默忍了。
在他麾下,武有关、张等世间猛将,文有孙乾、糜竺、陈登这些杰出人物替他出谋划策。但刘备清楚,他还差了一个可以总揽全局的谋主,就像吕布麾下的陈宫,曹操手下的荀彧,可以为他们的主公指明前进道路,好让吕布、曹操放手去博。
我的谋主,又在何方?
刘备吁了口长气。
“主公,曹操来了,正在府外等候。要不要派人去请关、张两位将军回来。”担任刘备亲卫的陈到入堂禀报询问。
关羽和张飞近些时日都待在军营,正忙着训练招募得来的新兵。
陈到有些担心,仅凭自己一人,恐难以招架典韦,万一要是曹操起了歹心,则主公性命危矣!所以他才主动请示,要不要派人去请回关羽、张飞。
刘备对此倒不担心,毕竟曹操在徐州已经是声名狼藉,要是这个时候,还对自己痛下杀手,那他在徐州以后肯定混不下去,还会遭受世人无数的唾骂。
以曹操的头脑,不至于会蠢到这步田地。
更何况,如今曹操守着彭城,作为徐州最外层的壁垒,与刘备有着唇亡齿寒的关系。
基于他对曹操的了解,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定是有事情与自己商量。
刘备停下手中事务,整了整衣冠,起身往府外走去。
州牧府外,曹操没等多久,便见到刘备出来。
他大步上前,主动给了刘备一个拥抱,如同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大笑说着:“玄德公,许久未见,真想煞吾也!”
“曹将军,别来无恙啊!”
尽管不太喜欢被人这样抱着,刘备亦是没有推开,笑着寒暄。
与曹操的豪爽不同,刘备的言谈举止间,皆透着股儒雅随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如沐春风。
这种亲切感,对百姓平民的杀伤力,无比巨大。
“主公,昔日外界传言,说当年曹操和刘备为争徐州,弄得双方头破血流。如今看来,两人关系似是不错。”辰龙低声说着。
刘辩不动声色,嘴角冷笑。
拥抱曹操的时候,刘备细心的注意到,曹操身边除了如影随形的典韦,今日还多了另外两名陌生的年轻男子。
想来,曹操来此,应该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
刘备深知人情世故,并没有直接询问二人来历,而是笑着同曹操打趣说着:“吾观这二位相貌不俗,想必是曹将军又从哪里招来的贤能之士,着实叫人眼红啊!”
刘备的这番话,看似随意,实则是不着痕迹的将两人夸了一番。
任谁听了,都会觉着舒服。
在此之前,刘备从未见过这位被董卓废黜的少帝,准确说,是他那时候还不够资格混迹朝堂。
由于刘辩不想过早的在大众之中暴露视野,所以途中也叮嘱过曹操。
“玄德公,咱们进去再谈,如何?”曹操明白刘辩的顾虑,所以也没有当众明说。
刘备会意,比手说了声:“请。”
来到会客的大堂,曹操扫视了眼堂内的仆从。
刘备便屏退左右,也约莫猜到了这对年轻主仆的身份非凡。
“主公,这……”
陈卫欲言又止,明显有些不太放心,曹操便同他开起了玩笑:“叔至啊,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我曹孟德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放心,不会吃了你家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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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七章 刘备的顾虑()
刘备向陈到微微颔首,后者这才退出堂外。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刘备、曹操、刘辩三人。
“曹将军,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操看了刘辩一眼,后者淡然点头,曹操这才介绍起来:“实不相瞒,这位乃是先帝的大皇子,被董卓废黜的弘农王!”
本欲坐下的刘备顿时又站起身来,认真审视着下方青年,口中有些不信:“弘农王不是早就已经……”
曹操摇头,“那都是吕布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用来欺诈我等。”
对于曹操的这个笼统答复,刘备没有作声。
他在思考,在判断!
总不能曹操随便指个人,说这是弘农王,刘备就会信了吧。
他又不是傻子。
此时,从开始就一言未发的刘辩站起身来,与刘备拱手,笑问起来:“听说,刘州牧乃是汉室宗亲,只是不知,是哪一脉的传承?”
刘备正欲开口,曹操却替他先作回答:“玄德乃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也。”
“可有证据?”刘辩问上一声。
听得此问,刘备脸色略显窘迫,微微摇头。家中族谱在多年前就已经遗失,这些都是母亲和叔父小时候告诉他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人,怀疑刘备的宗亲身份造假。
“刘州牧不必懊恼,我倒是在宗族世谱中看过:孝景皇帝生有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胜生陆城亭侯刘贞。贞生沛侯刘昂。昂生漳侯刘禄。禄生沂水侯刘恋。恋生钦阳侯刘英。英生安国侯刘建。建生广陵侯刘哀。哀生胶水侯刘宪。宪生祖邑侯刘舒。舒生祁阳侯刘谊。谊生原泽侯刘必。必生颍川侯刘达。达生丰灵侯刘不疑。不疑生济川侯刘惠。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刘州牧乃刘弘之子也,我说得可对?”
刘辩呡了口茶水,脸上带着真诚笑容,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名字,好似信手拈来。
刘备脸上神情依旧,眼底却闪过一抹愕然。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弘农王’是真的看过族谱,还是纯属胡编乱造。但只有承认了刘辩的身份,自己这个汉室宗亲才能得到证实。
所以,不管眼前青年究竟是不是弘农王,刘备都得相信,他就是真正的弘农王。
想明白了这些关节,刘备当即从座位处离席,走至刘辩近前,弯腰躬身行上一记大礼:“徐州牧刘备,拜见弘农王!”
见到刘备终于认可自己的身份,刘辩赶紧起身扶起刘备,很是亲近的同他说着:“玄德公快快请起,按照辈分,小侄还应该唤你一声‘皇叔’才是。”
刘备太过于注重名声,所以这便是他的要害。
而刘辩自称小侄,又唤刘备‘皇叔’。如此一来,就算是将两人彻底绑在了一起。
随后,刘辩向刘备讲起了这些年的遭遇,和当时同曹操讲的,几乎一致。
刘备听完,泪落当场,似是感同身受。
用袖袍擦去眼角泪水,刘备取来州牧大印,恭恭敬敬的递向刘辩,语气诚恳:“今天下扰乱,王纲不振,备才智浅薄,人微望轻;今得见弘农王尊颜,才识学干,皆胜备千倍。徐州牧之职,弘农王才是众望所归。”
刘备效仿起上一任的州牧陶谦,来个礼让徐州。
但凡稍有情商之人,都知道这是在故作客套。
刘辩却反其道而行之,当场接过州牧大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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