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心境不平之时,刘协大声高唱,宣泄去心中压抑的情绪。
猛士虽有,却非朕之猛士!
韩宣上前两步,将手里的布帛奉上,如实道来:“陛下,方才奴途经长杨宫的时候,有个小宦官将此物交到奴的手里,请求务必亲自交于陛下。奴检查之后,其中并无毒物之类的威胁,所以不敢耽搁,请陛下过目。”
刘协将裹着的布帛打开,里面是个小巧的长盒。
木盒子打开,里面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支再也普通不过的竹蜻蜓。即便是乡野间的纨童,也都会制作这个。
面对如此普通的小玩具,作为天子的刘协却是心神巨震。
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复杂起来,激动中带着不敢置信,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将殿内的宫女近侍全部遣走,刘协抓住韩宣的手腕,双目中满是焦急和紧张:“这是谁给你的,那人在哪儿!去给朕马上找来,朕要见他!”
见到天子这般急躁模样,韩宣不敢多问,更不敢推脱,当即应道:“奴这就差人去找,就算翻遍整个皇宫,也一定会将人带到陛下面前。”
“不!此事只能由你去办,不得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刘协摇头,很是郑重的叮嘱起来。
“奴知道了。”
虽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状况,但韩宣还是点头应下,随后匆匆离开了殿内。
韩宣走后,刘协回到坐位,又拿起那个竹蜻蜓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眼中渐渐有了泪光闪动。
朕的皇兄,还尚在人间!
…………
约莫傍晚时分,韩宣带来一名身材不大的宦官。
“陛下,您要的人,奴带来了。”
韩宣走进殿内,弯躬着身躯,恭敬禀报起来。
刘协屏退左右,又命人将殿门关上,吩咐下去,没他口谕,任何人不得进来。
随后,刘协看向韩宣身后的阴柔男子,压制住心中的激动,深吸口气,尽量平静问道:“这东西是你让韩宣送给朕的?”
“陛下英明,小人的确是奉主子之命,将礼物送于陛下。只是不知陛下,是否喜欢。”阴柔男子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承认下来。
“朕且问你,你家主子姓甚名谁?”
“我家主子说了,陛下看到盒中的礼物,自然应该知道。”
“可当年吕布不是说……”
刘协至今还记得,当年吕布说他的皇兄是在归来途中,被盘踞山林的贼寇残忍杀害,难辨面貌。
“除了盒中礼物,我家主子还有样东西,让小人交于陛下过目。”未羊从怀中掏出狭长木盒,递了过去。
韩宣先上前一步接过,将木盒打开,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转递给刘协。
木盒中,是一卷写好的书信。
“吾弟见信好,时隔多年,恐怕你也难以想象,愚兄还存活于世……”
书信的第一句开头,便有如一道惊雷,响彻在刘协心间。尽管有所准备,但当真正得知兄长存活于世时,刘协心中仍旧免不了有极大震撼。
他很是认真的看了起来,看了许久。
信中除了闲述小时候的欢乐时光,也大致讲了刘辩这些年所经历遭受过的苦难。
最后结尾,才转入正题。
“遥想当年,父皇把江山社稷传于吾手,结果逢董贼入京,逼迫愚兄退位,委你继承大统。然则如今,吕布党羽无数,已成虎狼,远甚当年董卓,刘姓江山已是岌岌可危。
吾身为皇家子嗣,岂能坐视贼人乱国?
眼下之计,唯有书写诏书与吾,吾再以此号令天下豪杰,起兵共讨吕布!”
结尾署名:愚兄刘辩。
看完之后,刘协只觉浑身的热血都好似燃烧了起来,憋屈这么多年,终于逮到机会,可以对吕布进行制裁了!
他当即坐下,提笔如飞,书写起讨伐吕布的诏书,这么多年的愤恨、恼怒、隐忍,全都写在了这一个个的文字之中。
可真当要盖上玉玺的时候,刘协犹豫了。
倘若皇兄刘辩真能号召诸侯击败吕布,那他在诸侯之中的威望势必高涨,到时候,自己是不是也要退位让贤?
刘协早已不是当年的纯真孩童。
他是帝王,目光自然应该长远。
而且吕布一旦得知此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回来兴师问罪,就算他有所顾忌不敢杀死皇帝,罢黜换上新君,总该还是干得出来。
如此一来,他那皇兄也就正好有了名义,在关外登基称帝。
好一手借刀杀人!
所以不管胜负如何,遭殃的永远都是自己。
刘协眼眸一寒,既然如此,那也就不能怪弟弟心狠了。
“韩宣,给我擒下此贼!”
伴随着一声冷喝,蓄势已久的韩宣果断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轰在了未羊的脑侧。
未羊本身实力不弱,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太快,以至于他还未作出反应,便挨了一记阴手重击,横躺在地,当场昏死过去。
刘协随后起身,将那卷写好的诏旨拿起,放在烛火处点燃,火焰越烧越大,直至在他眼中化为灰烬。
想起那位多年未曾谋面的皇兄,刘协心中只能说声抱歉。
这个天下,只能有一位天子。
朕即国家!
…………
(本卷完)
第八五一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时维九月。
关东洛阳,阳乾山。
湛蓝的苍穹之上,一声鹰唳惊空遏云。
抬头仰望,雄鹰振翅翱翔九天。
阳乾山上的贼寨,一众贼兵正在阳光下进行集合操练,动作迅猛有力,枪刺十分果敢。
经过扩建改编,这股贼匪已经达到了三千人的规模。
大当家徐广对这些贼匪进行了编制,百人为一个战斗单位,设有百夫长三十名,千夫长三名,完全按照朝廷军队的体系进行设定。
后山禁地。
徐广轻车熟路的扭开石壁中的机关,沿着升起的石门,大步往洞内走去。
山洞很大,光线也很充足。
七转八拐,徐广来到一处暗室,在外面恭敬通禀:“主公,丑牛求见。”
“进来吧。”
暗室里传出一道冰冷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徐广推开石门走了进去,暗室里挂着的疆域地形图前,站着名极为年轻的男子,身穿鸦青色的长衫,怀抱双臂,低敛的眉梢微微皱起,像是在思索着极为复杂的事情。
“主公,未羊失败了。”
徐广低声说着,粗犷的脸旁流露出几许悲凉。
“是被人仇杀,还是暴露了身份?”青年的眼眸好似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据咱们安插在长安的眼线消息,他已经小半月没见过未羊的踪影了,因此怀疑未羊在宫中已经遇害。”
徐广如实回答,安排在长安的眼线,每隔三五天就会和未羊在城西的闹市碰头,如今都小半月了,仍旧没有消息。
即便没有遇害,也肯定遭到了监禁!
徐广对此十分笃定。
此时,密室外又响起了新的通禀:“主公,巳蛇求见。”
青年道了声‘进来’,密室石门推开,门外站着名蛇眼鹰钩鼻的男人,腰间系有拧成麻花似的棕色粗带,头发并未用簪、冠束起,而是被他剪去一截,自然垂下,浑身透着股阴邪气息。
“主公,刚刚从密县传来消息,说有股人数四五千的军队急行,看样子好像是冲着咱们而来。”巳蛇低沉的声音中,天然带有一丝丝的沙哑。
“可知谁人统兵?”刘辩转过身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上一声。
“吕布麾下,张辽。”
听到‘张辽’的名字,刘辩脸上闪过一抹凝重,万年不变的情绪也终于有了变化,语气里似是有些失落:“看来,未羊果然是失败了。”
“我那个弟弟啊,小时候多好的孩子,总喜欢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小尾巴,整天皇兄皇兄的叫着。现在也真是出息了,知道斩早除根,除恶务尽,将一切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刘辩笑容里带有几许自嘲,是我忘了,人都是会成长的,会变得贪婪、自私,冷血无情。
更何况,还是帝王。
“主公,您怎么知道,是皇宫里的那位下的杀手?”徐广左思右想,也觉得这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
“这还不简单,你想想,比我们高调的贼患大有人在,为何偏偏向阳乾山这里奔来?如果是像以往做做表面功夫,又岂会值得吕布麾下大将亲自前来?”
刘辩看得透彻,若是普通贼匪,能有这个资格?
“密县距我们这里还有上百里的路程,就算急行,估计也还得有个两三日的功夫。”刘辩脑中迅速计算起距离,喊了声‘丑牛’。
身躯高大的徐广当即抱拳应道:“请主公示下。”
“即刻召集寨中兵力,由你带着往南撤离,另寻新的据点。”刘辩很是果断的命令起来,盘踞多年的阳乾山说撤就撤,没有丝毫犹豫。
也由此可见,他早已不是当年任人摆布的怯弱少年。
徐广有些不舍,毕竟在阳乾山住了这么久,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无比。现在就这么走了,他还真的有些不甘。
“主公,属下以为敌军不过区区四五千人,咱们占据着阳乾山,拥有地势之利。真打起来,未必就会输给张辽!属下斗胆,愿意与之一战!”
徐广单膝跪地,抱拳请命。
刘辩看了他一眼,声音里依旧冷漠:“这不是赢不赢的问题,张辽若是输了,势必会引来更多的兵马,到时候咱们再想走,可就难了。”
听得主公解释,徐广顿时明白过来,面色羞惭:“属下愚钝,差点误了主公筹谋,请主公责罚!”
刘辩将徐广扶起,又从桌面上拿起两卷竹简,交到徐广手里,寄予希望道:“丑牛啊,你武艺不俗,就是目光短浅了些,以后多看看兵书,对你会大有益处。”
“谢主公栽培!”
徐广握着手中的竹简,感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粗人,贱命一条,也不通多少文墨,可主公却是身份显贵之人。
尊卑贵贱,高低有序。
主公如此器重,徐广自然感动得一塌糊涂,哪怕此刻叫他去死,他都会义无反顾。
将徐广的激动纳入眼底,刘辩不动声色。若因为这种小事就进行责罚,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得到这么多人的誓死效忠。
“巳蛇,你负责继续潜伏观察,收集各处情报。尤其是吕布在濮阳的动静,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属下领命。”
随后刘辩挥了挥手,两人恭敬退出密室,各自领命而去。
来到靠近墙壁的石桌前坐下,刘辩从箱子里取出许多份檄文,上面的文字内容全都一模一样。
“既然皇弟你不肯予我,那为兄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刘辩自顾说着,脸上露出狡诈笑容,打开右手旁放置着的方方正正的木盒子,里面竟是一枚私刻的玉玺。
如果不与皇宫中的那枚放在一起比较,几乎察觉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流过多少血,没人知道。我被人打过、骂过,也遭人用肮脏的鞋子,狠狠踩在脚下;饥饿时,也曾与野狗抢食,差点冻死在寒冬的清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董卓、吕布一手造成!
如果不是他们,朕还是天子,是这万里江山的主宰!
我要亲手拿回,本该属于朕的东西!
刘辩面容阴戾,他的心理已经近乎扭曲,高举起玉玺,重重印在了檄文上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第八五二章 尔等终究为臣()
九月的田野,放眼望去,金灿灿的一片,如似黄金的海洋。
田野中,到处都是劳作百姓的忙碌身影,收割着田地里的麦谷和高粱。
稚童们唱着欢快的童谣,在田野边上嬉戏奔跑,百姓们脸上流淌着汗水,却露出纯实质朴的笑容,述说着丰收的喜悦。
大丰之年啊!
从阳乾山下来之后,刘辩在轮氏与徐广分道,说是要去徐州。
徐广起初准备安排数百人沿途保护刘辩,刘辩却说这样徒增耳目,很容易引起官府注意,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暴露了身份。
徐广无奈之下只能从命,依依不舍的同刘辩告别,然后带着贼众去了南边寻找新的据点,继续招兵买马。
途经陈留,刘辩望见当地百姓正忙于秋收,遂下了马背,牵马走在田野边上的小路。在他身后,跟着个月白长衫的凤眼男子,看似平凡的面貌下,目光中却透着凌厉,这也是目前刘辩麾下实力最强的人物,辰龙。
褪去盛夏的炎热,漫步在田间小路。迎面的秋风吹来,尤为凉爽。
刘辩顿下脚步,反正时间还长,去往徐州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遂与田地里收割麦谷的老农闲聊起来:“老人家,看来今年的收成似乎不错。”
田地里的老农头发稍白,听得有人与自己攀谈,便停下手里割麦的镰刀。尽管直起身来,却依旧有些佝偻驼背。
布满沧桑的脸上带有丰收的笑容,老农言语和善的问了一声:“听公子的口气,不像是本地人吧。”
刘辩点了点头,这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老农便接着述说起来:“其实今年的粮食收成,比起去年,并没有强上多少,但分到咱老百姓手里的粮食,却是足足翻了数倍。这一切啊,还得是多亏了大司马大将军,咱们才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啊!”
“此话何解?”刘辩颇为好奇。
来人想听,老农也乐意讲述,言语间充满了底层人物占到便宜的小小得意。
根据新令,家里有老人、小孩者,朝廷赋税免去三成;我那两个儿子几个月前,也加入了大将军麾下的军营,赋税又免去三成;我家大孙女,也到了婚嫁之年,嫁给了吕军将士,赋税再免去三成。
如此一来,每年只需缴纳以前朝廷规定赋税的一成即可。
不仅如此,原来要向世家老爷们上缴的七成佃租,在大将军的周旋之下,现在也降为了三成,可谓是卸下重负。
除此之外,老人的小儿媳妇也颇为争气,一下子生出对双胞胎,一男一女。官府亲自派了产婆接生,还奖励了四石粮食,鸡鸭一只,猪一头。
说到这里,老农几乎眉飞色舞,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
“这一切,都是大将军在给咱老百姓做主啊!你去看看,村子里哪家哪户没有供着大将军的长生牌?这样的大善人,就该长命百岁!”
“别人都说大将军杀人不眨眼,是个可怕的大魔头。我呸!纯属是含血喷人,恶意中伤!大将军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咱百姓的天神,就算杀人,也肯定是杀该死的贼人,他们跟大将军作对,砍头也是活该!”
老农粗鲁的吐了口唾沫,愤恨说着,好像谁跟吕布作对,就等于和他是生死仇人一般。
瞥了眼吐在地上的唾沫,刘辩心中恶心,骂了声‘愚民’,脸上却保持着笑容依旧,点头称是。
辞别了老人,刘辩带着辰龙继续向前。
沿途问了许多农夫,得到的几乎都是同样的答案,如出一辙。
“没想到曹操经营兖州多年,竟还不如半道子来的吕布深得人心,果真是好手段啊!”刘辩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声,言语间却是尤为的冰冷。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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