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上前,吕布便朝着那杆帅旗缓缓走去。
有人似有不甘,把心一横刚想往前阻拦,可吕布一个冷冽眼神扫了过去,那些士卒顿时就下意识的往后退缩两步,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在强悍如斯的男人面前,他们就好比新生的婴儿,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
即使上了,也是白白送死。
在曹军士卒又惧又恨的眼神中,吕布拔剑将帅旗砍倒,随后将旗帜搅碎,掷于地面,回头朝厮杀中的曹军将士放声大吼:“汝等帅旗已倒,还不束手投降!”
不少听到这股吼声的曹军将士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却并没有选择停手,而是继续与对手进行肉搏拼杀。
“天佑我军,主公不死!”
厮杀惨烈的战场之中,又响起了刚才的口号。
声嘶力竭的呼喊里,带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以及所包含着的坚定信念。
吕布这才意识到,帅旗不在这里,而在曹操!
只有将曹操击退,才能真正诛灭曹军士气,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深吸口气。
勒马,调头。
与此同时,平野以北的山林之中。
负伤在逃的黄忠且战且退,数番厮杀下来,几乎筋疲力尽。
逃进山林,还没跑上多远,身体支撑不住的黄忠倒头栽倒在地。
后方追至的河北骑卒很快便包围住了黄忠,见到黄忠命在旦夕,一名小校官模样的男人神色嚣张,嬉笑怒骂起来:“老东西,有能耐你接着跑啊!”
周围的数十名河北骑卒俱是哈哈大笑,极尽嘲讽之色。
听得这般奚落,黄忠急火攻心,气得胡须打颤。他双手紧握住大刀,杵着地面,用尽气力咬牙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面朝这群河北骑卒,怒目而视,口中含恨嘴角溢血:“想我黄忠纵横疆场十余载,没想到今日竟要死在尔等无名小卒手里,可恨,可恨啊!”
小校官听得这话却也不恼,脸上笑容愈盛:“杀了你,咱以后可就不再是无名小辈了。”
此时,后方有马蹄声响起。
在场的河北骑卒见到来人,迅速让开一条道来。
“将军,敌军大将在此,是卑职最先发现。”小校官拱手抱拳,脸上带笑,如似邀功般的说了起来。
张郃瞥了校官一眼,没说什么,继而将目光挪到受伤极重的黄忠身上,劝说起来:“老将军,你已无路可走,还是就此投降吧。你若肯弃暗投明,吾定会向袁公举荐,保你得以重用。”
“我呸!”
黄忠朝地面吐了口血痰,喘息几口大气,怒声叱骂:“看汝身手不凡,可为何要做那袁绍走狗?还弃暗投明,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吾主吕布受先帝隆恩,又得当今天子器重,委以国家之任。
想当年,驱逐胡虏,讨伐蛾贼,平定西凉;营救天子于危难,拯救百姓于饥荒;除奸贼,兴汉室,挽大厦于将倾。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为天下百姓所称赞!
天子在西,我家主公所率大军,便是正义之师,代表的便是天子,但凡有不遵号令者,皆是谋乱叛逆之辈!
观你相貌堂堂,看起来也不像是奸诈之辈,难道这点道理也不懂?”
张郃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面红耳赤。
他何尝不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物,可韩馥实乃庸才,袁绍才是明主,胸怀天下。虽然自己现在还不得重用,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得到袁绍青睐。
张郃还欲在劝,黄忠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别再与老夫浪费唇舌,你要杀我,现在便动手吧!”
说完,将眼睛一闭,大有慨然赴死之色。
第七八八章 忠义不可欺()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刺向咽喉的冰凉。
“我们走。”
张郃低喝一声,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他实实在在被黄忠的浩然气节所打动,现在趁火打劫,与小人何异?
“将军,如此大的功劳,不可白白错过啊!”见张郃有意放过黄忠,小校官顿时傻了眼,急呼起来。
张郃好似没有听见,用余光楞了此人一眼,沉声道:“究竟我是将军,还是你是将军?这里,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校官不敢与张郃较劲,表情焉巴了下去,有些不甘的回答了一声:“自然是将军说了算。”
“你晓得便好,我们走~”
张郃说罢,带着河北将士往回缓缓撤去。
望着那道马背上离去的身影,黄忠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死里逃生,在心中默念了声张郃的名字,记下了此人相貌。
回去的路上,张郃叮嘱起这几十名士卒,声音很冷:“回去之后,谁要是敢乱嚼舌头,休怪本将军心狠,不讲情面!”
士卒们慑于张郃之威,皆是点头称是。
偏巧不巧,返回的半道之中,张郃恰巧撞见了赶来救援黄忠的马超。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将军,就是这厮伤了黄将军!”
带路的何副将见到张郃,平静的脸上顿时燃起熊熊怒火,用手指着张郃,向旁边的马超告状。
马超一听,这还了得,手中长枪一指,怒声喝问:“你们把老将军如何了?”
“你们要找的老将军,就在那边的树林里。”张郃警惕的同时,用手指了指黄忠所在的方向,如实告知马超。
“你又如何得知?”
“因为我刚从那边过来。”
“呵,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那么好哄?”
马超断然不信,倘若眼前敌将真的见过黄忠,怎么可能会舍弃这么大一份功劳。如今想来,黄老爷子肯定是遭了此人毒手!
“是真是假,你过去一看便知。”张郃有些认怂,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肯定干不过马超,毕竟双方人数摆在这里。
“我若过去了,你们不就可以趁机可以逃跑了么?”马超自以为看破了敌将计谋,心中更加笃定,黄忠就是被此人所杀。
想黄老爷子一世英雄,居然死在了此等小人手里。
怒从胸中起,马超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催动胯下战马,长枪奔去张郃而去,口中暴喝:“给我杀!”
轰隆隆的马蹄声发动冲锋,二三十倍的人数差距可不是盖的,张郃这边的几十人根本没法招架。
好在张郃看得清局势,也不去逞那匹夫之勇,勒马转身招呼手下将士,没有任何犹豫:“走!”
明明当了好人,却还要一直被误会。
张郃有苦说不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即便张郃撤退迅速,在西凉铁骑的一番冲杀下,也仅有五六名士卒得以逃脱,其余将士全都交代在了这里。
马超本想斩草除根,何副将赶忙劝住:“将军,不可深追,小心前方有诈。”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之前的遇伏,何副将明显谨慎了许多。
马超勒住缰绳,望了眼前方,此时的张郃等人已经逃得远了。
既然敌将说黄老将军在那边,那便过去看看,说不定还能为老将军收尸,以后带回故乡好生安葬。
马超拿定主意,带着手下将士,往方才张郃所说的方向赶去。
走进林中,没过多久,马超便望见了靠在一棵大树下的黄忠,浑身是血,还有几支弩箭插在他的胸前,可此时的黄忠已经安详的合上了双目,肩上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雪。
落寞而凄凉。
二十步外,马超滚落下马,怔怔的看着眼前逝去的老将军,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哀凉与悲伤。
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缓缓走去。
压低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亡灵。
平日里嬉笑的喊着老黄头,可真当生离死别到来时,还是有着股说不出的难受。
身后将士亦是全部下马,取下头上兜盔,齐齐低头默哀。
“黄老将军,对不起……”
来到黄忠近前,马超用力咬着牙齿,语气中透着哽咽:“是我们来迟了,如果我更快一点,或许还能见您最后一面。”
正当马超沉浸在悲痛之中,就在时刻,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虚弱声音:“孟起小儿,难道你就这么盼着老夫死不成?”
听得这道熟悉无比的声音,马超愣了一下,脸上写满惊愕,随之低头看去,黄老爷子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虽然只有一条缝那么丁点儿,但确实是睁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
黄老爷子没死!老爷子还活着!
马超顿时破涕为笑,这种大悲转为大喜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言喻。
“还不快过来给老将军止血!”
马超呼喝一声,那边同样傻愣着的士卒回过神来,赶忙拿出止血用的药膏过来给黄忠敷上。
“黄老爷子,您老刚才可真是吓煞我也,我还以为您……”马超没往下说,既然人都活过来了,自然不能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您老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马超对此有些好奇。
黄忠对此也不隐瞒,叹息说着:“是那敌将被我说得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才放了老夫一条生路。”
“哈?这么说来,那家伙说的居然是真的!”
“你撞见他了?”
“何止撞见,我还把他暴打了一顿。”
“…………”
士卒给黄忠作了简单包扎,只能暂时止血,身上那些弩箭他没敢拔,毕竟他们都不专业,万一出了差池,谁也担待不起。
好在马超也没有故意为难,以黄忠现在的状态,战场肯定是上不了。
马超便分了两百骑卒出来,又砍树木做了担架,令士卒抬着黄忠先回菏泽大营休息,找军中的医郎诊治。
与此同时,死里逃生的张郃也带着几个残兵,找到了正在清理战利品的麴义。
对于张郃没能击杀敌将,麴义倒不是很放在心上:“逃了便逃了吧,这么多的马匹、兵器,咱们这回算是大赚了一笔。”
“那接下来,我军该如何行动?”张郃试探问着。
“你先把这些物资运送回去,我带人摸去战场看看。”
麴义吩咐起来,若是曹军占了上风,便去再捞一笔,若是吕布军占了上风,他便率军退回濮阳。
总之,算盘打得很响。
第七八九章 信念()
正面战场,双方将士的厮杀仍在继续,仿佛无休无止,怒吼的呼喊声,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转变为痛苦的吟呻。
混战已久,哗哗流淌的血水,被踩进泥土里的旌旗、卷刃的钢刀、无主的战马、辨认不出的残臂断肢……
放眼望去,数不胜数。
遍地的尸体,仅剩一口气还在苟延残喘的将士,已将这片原本平静的原野,装饰成了最惨烈的修罗场。
纵横连绵的战场之中,有一骑乘风破浪,披荆斩棘而来,好似冲开泥泞的清流。
曹操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如此胜利只差一步,他岂能让吕布坏事,当即朝前方大喝:“恶来,速去砍断敌军帅旗!”
前方作战的典韦听得主公吩咐,怒吼一声,强行撞开前面的吕军士卒,一口气冲至吕军帅旗处。
见到典韦欲夺帅旗,斜地里的司马懿引弓搭箭,对着典韦就是一箭射去。
感知到危险的典韦从旁边扯过一名士卒,挡下射来的箭矢,成了活活的靶子。
守护在帅旗四周的士卒怒吼冲来,可在绝对得实力面前,他们的招式动作,在典韦眼中,不过是过家家的小孩儿把式。
铁戟挥砸重劈,迎面杀来的吕军士卒脑浆迸裂,如同被开了瓢的西瓜,不断死亡倒地。
拔起那杆吕字帅旗,典韦大腿膝盖用力一顶,粗木制成的旗杆‘咔嚓’断裂成了两截,被重重掷于地面。
周围士卒再度扑杀过来,又被典韦杀散。
见到典韦斩落帅旗,曹操为之大喜,口中高呼:“吕军败了!”
周围的豫州士卒见状,亦是激动大吼:“吕军败了!
吕军败了,吕军败了~~~
连绵不断的呼喊,引起了战场中厮杀双方的注意。回头望来,原先竖起的旗帜,果然不见了踪影,曹操亲自带兵突破了陈宫所设的防线,占领了原先属于吕布军的指挥阵地。
“吕军败了!吕军败了!”战场上的曹军将士跟着呼吼起来,在这一刻,他们士气高涨,容光焕发,仿佛忘却了所有疲乏,只剩下欢呼胜利的喜悦。
吕军士卒则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帅旗几乎等同于精神与斗志的寄托。如今就这样倒了,所有将士心中,都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可事实,就是如此。
“我们……输了……”
士气受挫,士卒们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战场的某个角落,一柄尖刀刺来,眼见就要刺进眼前发愣士卒的心窝。
旁边的一名老卒见状,尽管自己已是浑身伤痕累累,但他还是推开了那名士卒,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尖刀透过腹部贯穿身体,从腰后露出三寸长的刀尖,滴答滴答的落着血水。
老卒望了眼腰下的巨大血口,左手环过这名士卒的脖子,右手握着的大刀同样狠狠捅进了他的腰间。
偷袭士卒的身躯发出一阵颤抖,眼中的神采从明亮变为了黯灰。
解决掉这名士卒,老卒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杵着大刀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老哥,你坚持住啊!”
被拯救的年轻士卒不顾一切的跑来,扶住老卒的身子,眼眶里热泪滚滚。
老卒嘴里呼着白气,失了血色的脸庞上反而很是平静,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似是有着一丝丝的解脱:“这回,我怕是走到头了……小子,你得记住,在战场上可千万别发愣,否则,咳咳……”
老卒剧烈咳嗽起来,腰间流出的鲜血堵止不住,染红了手掌。
艰难缓上口气,老卒的目光望向极远的天际,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这条命啊,还是当年在西凉战场上,被一个青年将军救下来的。当时啊,他还回头对我笑着说了声‘老哥,别走神呐’。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飞将军,也是现在的大司马大将军,我们的主公。”
“这件事情,我跟营里的弟兄吹了将近十年,你不知道,他们那个眼红和羡慕啊……”老卒的脸上涌现出一抹自豪,“本来是想吹一辈子的,现在看来,是等……咳咳,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倘若有天你能见到主公,烦请你告诉他,当年那个被他救下的小小兵丁,没有给他丢人……”
老卒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倒在了年轻士卒怀里。
年轻士卒抹了把眼泪,将老卒的尸身平放在地面,继而接过老卒手里紧攥的大刀,将刀绑在手腕,系了个死结。
随后站起身来,扑进前方的敌军之中,乱舞手中大刀,像是发了疯似的狂吼:“死!死!死!”
眼看吕军士气大受打击,曹操后面竖起的‘曺’字旗,忽地应声而倒。
“曹军帅旗倒了!
“曹军帅旗倒了!
战场中,有人欢呼起来。
不少准备脱逃的士卒听得这话,又生出了些许志气,咬咬牙,转过身来,继续同敌军将士作战。
“好手段!”
曹操面露恨色,令人重新竖起旗帜。
就在方才,吕布见到自家旗帜被斩,在战场上驰骋的同时,取出画雕弓,从箭筒里取出一支鹊羽箭,捻箭搭弦。
在百步之外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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