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策呡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或许你们以为这是坏事,其实不然,这应该是件好事。”
这回不止黄忠想不明白,吕布也跟着起了些许纳闷儿,有人监视,为什么还成了好事?
只有郭嘉嘴角露有不屑,十常侍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郭嘉不出声,戏策只好自个儿点破这其中关键:“因为如此一来,我们想让他知道什么,他就会知道什么。而我们不想让他知道的,他连一个字,都不会知道。”
听完戏策分析,吕布顿时恍然醒悟,茅塞顿开。
这样明着让其监视,总比暗地里被人窥探要好。将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通过这些传递的‘情报’,来反客为主,引诱张让上钩。
“将军,要不要我从狼骑营里调些弟兄过来,护卫府宅安全?”
陈卫低声说了起来,毕竟这里里外外的仆人都是张让安排来的,他们也总该有些自家的弟兄照应才是。
“这件事情不急,我新来洛阳,宫廷里的规矩礼仪都还很陌生。等我正式任职之后,肯定会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咱们这里。在此之前,不宜有过大的动作,招人耳目。”
吕布暂时否定了这一想法,他现在已经不是度辽将军,没有调动和支配狼骑营的权力。如果让狼骑营的士卒来充当府内护卫,让有心人发现并且抓住这点,将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洛阳城的治安,不说夜不闭户,起码没有大规模的贼匪,敢来寇犯这里。更何况有吕布、陈卫、黄忠三人镇宅,就算来个百来号的亡命之徒,他们也能带着戏策、郭嘉全身而退。
“还有,你们今后行事也要低调小心些,不要被人拿住把柄。洛阳这块龙虎地,看似繁华,实则遍地杀机。当步步谨慎,如履薄冰才是。”
这番话主要是对陈卫、曹性、黄忠三人所说,至于戏策和郭嘉,根本无须叮咛,都知道该如何在这洛阳城内处事为人。
“我等明白!”几人起身抱拳以应。
再度坐下,戏策的眼中藏有蔚然,这个时候的吕布,性子已经从最开的锋芒,变得渐渐沉稳起来。
将来的路通向何方,他现在还不能妄下决断。
但起码,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
随后的下午,吕布独自去了城内的东边。
来洛阳也有些时日了,不去拜访在洛阳为官的大舅哥严礼,怎么都说不过去。
按照之前给的位置,吕布一路走一路问,花了不少功夫,才算是找到了严礼的府邸。
报上‘羽林中郎将’的名头,看门的仆人不敢怠慢丝毫,赶紧入府通报。
严礼听说羽林中郎将前来拜访,起身出来迎接,当见到站在门口的是自家妹夫时,明显愕了一下。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吕布会来,因为这个时候的吕布应该在五原才对,怎么会突然就来了洛阳?
严礼如今在朝中任职议郎,隶属光禄勋,俸禄仅有六百石。
《汉书?百官公卿表上》有载:郎掌守门户,出充车骑,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皆无员,多至千人。
与中郎、侍郎这些郎官不同的是,议郎可以参预朝政。
这就代表着,朝堂上所讨论的事情,议郎也可以耳闻,并且可以抒发己见。
除此之外,议郎的职位也比较悠闲,没有繁沉的公务,一般都是负责天子或者上属的应答,以及等候诏令,听宣行事。
入了府内,吕布将来洛阳的事迹同严礼说了。
这位严家的大舅哥听完后,并未因吕布官拜羽林中郎将而有所喜悦,反倒不厌其烦的教起了吕布为官之道。
“在洛阳城,尤其是皇宫,行事绝对不能太过高调,枪打出头鸟,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还有,更不要卷进了朝堂里的势力党争,现在外戚和宦官斗得厉害,几乎快要达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界。”
“你如今身为羽林中郎将,天子出行狩猎的时候,你得保护天子周全,事事也得顺着天子。千万不要做鲁莽举动,触怒圣颜。”
“伴君如伴虎,任何事情皆需慎言,慎行……”
“…………”
严礼在那叨叨的说个不停,吕布心中涌起一股子感动,这些事情他晓得,却也没忍心出言打断,静静地听着大舅哥在那苦口婆心的为他出谋划策。
上一次在严家见面时,老实说,这位大舅哥给吕布的印象不是很好。相比二哥严义的爽朗率直,四哥严信的温和灵睿,严礼给吕布更多的感觉则是,具有极深的城府。
到了今天,吕布才算是明白过来,想在朝野安安稳稳的谋求生存,光会看清形势远远不够,还得存有自身的价值,以及别人难以琢磨的心思。
感受到那股真情实感的关怀,吕布看着近前这位面冷心热的大舅哥,拱手感激起来:“谢过舅哥指点,布受教了。”
两人聊了小会儿,吕布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严礼也没留他在府中用膳,吕布既在宫内当值,两人今后还是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府邸门口,吕布走下台阶的时候,一名相貌清秀的儒服少年正迈着步子,走了上来。
吕布低头看他,他亦抬头。
“侄儿严简,见过姑父。”
少年认出吕布,出于礼貌的主动开口,站立在原处,从他的表情来看,似是存有一丝怯意。
吕布点了点头,面带笑意的问着:“下学回来啦?”
他这个大侄儿可了不得,在太学读书。
太学是什么地方?
武帝时期,董仲舒提及的‘天人三策’中,其中一策便是: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
第三四三章 禁军()
四月二十三,吕布正式入宫任职羽林中郎将。
天色未亮,吕布便已更换完赤色武官服,腰衔佩剑,穿好鞋履,头戴武弁冠,冠上双鹖尾竖于左右。
出了府门,陈卫掌灯,提着灯笼在旁边照亮。
吕布的府邸在洛阳靠北的街道,而他每天当值都要去往南宫,这就意味着要徒步贯穿整个洛阳城。
在去南宫之前,吕布先去了趟太尉府。
大汉朝在行政上采取三公九卿制,太尉领属太常卿、光禄勋、卫尉。
司徒领:廷尉、太仆、大鸿胪。
司空领:少府、宗正、大司农。
吕布作为羽林中郎将,不具备参朝议政的资格。但他作为光禄勋的属官,又是新任,所以应该先去光禄勋那里,获悉近些时日要做的事务。
到了太尉府,里面的官员可真是不少,他们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的处理起与之相应的政务。
大汉十三州上呈的奏折,九成九都是三公府内的署官在处理批阅,只有遇到重大事件,或者拿不准的时候,才会往上呈报天子,请求天子定夺。
吕布去光禄勋那里报了道,时任光禄勋的丁宫正在吩咐手下几名属官事务,从他说话的口气和面色来看,似乎颇为生气。
然则当他听得吕布的名讳时,立马暂停了眼前的吩嘱,转身看着这位高高大大的武官服青年,脸上展露出欣喜的笑容,和气无比的招呼起来:“是中郎将啊,本官对你的大名是早就如雷贯耳,恨未能一见,如今得见中郎将之威容,真乃天神之姿矣!”
丁宫的这一番猛夸,使得吕布在原地楞了小许,明明自个儿是他的下属,为何搞得自己倒像他长官一样?
到底丁宫是上司,还是自个儿是他的上司?
回过神来的吕布拱手说道:“光禄勋谬赞,布不过一介匹夫,哪当得起如此盛赞。”
两人在这边彼此寒暄,这番看似平常的举动,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可就变得不一样了。
外戚和宦官的势力党争,朝野上下无人不晓。丁宫虽然没有明确站队,但从他平日里的行事来看,显然是比较偏向于宦官集团。
如今他对吕布说话又这般和善,看来这个姓吕的,也应该是入了宦官旗下。否则,又怎会得陛下赏识,升任羽林中郎将这类要职。
与十常侍不对付的官员们,纷纷在心底鄙夷起来,已然将吕布打入成了宦官的同伙。
那日入宫面圣之事,别人不晓得其中内情,丁宫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光禄勋是干什么的?
总领宫内一切事务,属官多,机构庞大,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没一件能瞒得过他。
陛下不远千里的将吕布从边塞召入洛阳,还赐了官宅,又封了中郎将,这般恩宠,近年罕见。
丁宫是个看得清局势的人物,别人都说他为宦官办事。可实际上,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他跟张让等人,还是隔有一定的距离。
他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想法,凡事都想留有余地,正如他的立场,不管将来哪方赢了,他都能求得生存。
如今天子看好吕布,他自然也要交好,且不说吕布以后能够走到哪步,是富贵在天,还是死无居所。眼前先给他好的态度,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总归不是坏事。
羽林中郎将的日常职责,大抵只有两件事情可做。要么陪同皇帝随行,宿卫殿外,要么就去营中训练羽林儿郎。
“中郎将,可曾去过羽林驻营?”丁宫出声问道。
吕布摇头,不免有些纳闷儿:“羽林军难道不在宫中?”
丁宫闻言,便知晓吕布不懂这其中缘由,笑着为他解说起来:“中郎将新来,不明白也很正常。羽林军虽为皇家禁军,却并未在宫内设营,而是驻营于宫廷南边的城垣之下。”
随后,丁宫还极为耐心的给吕布讲起了洛阳城中的军队情况。
除了光禄勋领下的虎贲、羽林两支皇家禁军外,洛阳还存有另外南北两支禁军。
南军由九卿之一的卫尉统领,主要负责守卫两宫。皇宫以外的地方,则是由北军负责,例如看守城门,巡卫城中,制压城内动乱。
除此之外,在洛阳北郊,还设有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部校营,也是隶属于北军。
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光禄勋就是负责御前保护天子以及后宫妃嫔的安全,卫尉则是负责掌管宫门、守卫皇宫,以及宫内的昼夜巡防。
执金吾则是护卫京师,维护城内安稳。
三方职责各不相同,却都要受到卫将军的节制。
听丁宫这么细细一讲,吕布才算是明白了大概。
丁宫的意思是,让吕布先去驻营熟悉熟悉,好明白一下中郎将的日常流程。
吕布初来乍到,凡事自是以学习请教为主,上司让他去驻营巡视,便先去趟驻营吧。
羽林军的驻营位于南宫城垣外,还未走进,就望见了宽阔的校场与整齐相排的营帐。与他行军打仗时的安营扎寨不同,这里的营帐皆是一排排的紧连在一起,坐落有序。
站岗的羽林卒见到吕布走来,尽管这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看起来尤为年轻,但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就认出了来者的身份,纷纷行礼喊道:“见过将军!”
吕布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这些站岗的羽林卒手握长戟,一身精良的甲胄披身,头上的兜盔顶部插有白色长羽,看起来个个英姿飒爽。
到底是皇家军队,派头都气势十足。
吕布心中感叹起来,狼骑营的装备倒是不赖,但要拿来跟羽林军比,仍旧差了不少。哪天狼骑营要是能有这么一身派头,那些鲜卑人、匈奴人,还不得吓得远遁三千而去。
吕布走入营中,此时的天际才刚刚透出鱼肚的微白。
羽林军的将士依次从营帐走出,穿好衣甲的他们,在校场中开始摆开阵势,进行训练。
吕布并未急着过去,而是远远的坐在一旁,决定先看看这支皇家禁军的实力。
第三四四章 冲突()
羽林军列成方阵,于校场之中挥戟演练,每出一戟,口中必随之大喝。
吕布坐于远处,听得这吼声气劲十足,心中不由暗自点头。来的时候,他还在猜测这羽林军会不会只是徒有其表,如今看来,倒是他小觑了这支皇家禁军。
是确有本事,还是花拳绣腿,作为久历战场的猛将,吕布最具发言权。
观摩了半晌,他起身拍去膝上泥尘,准备过去会见这些羽林将士。
然则此时,数百道蹄声奔踏而来,从外边一路闯进了校场。
吕布顺着马蹄声回头看去,从营门口而来的数百骑,装备战甲几乎同羽林军相差无二,唯一可以辨识的地方,便是兜盔上的羽毛,羽林军是白羽,而他们,是黑羽。
“魏长林,你来此作甚!”羽林左监周游走上前来,挡在了那匹黑色骏马前头。
马背上的领头男人相貌雄魁,他瞅了眼周游,手肘压着马脖,嗤夷的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左监,失敬失敬。”
周游同样认得这个骑马带队的雄悍男人,虎贲营的左仆射,和他一个级别的将官。
“魏长林,这里不是你们的虎贲营,请你离开!”周游压着心里的怒火,尽量平和的说道。
“周左监,别动气嘛!这不,我们那边的校场,弟兄们正在早练,不方便我们溜马骑跑,我就琢磨着借你们羽林军的校场用用。”
魏长林仿佛充耳不闻,依旧面带笑意。
“我们也正在早练!”周游咬牙,一字一句,面上已有怒容。
魏长林一听,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好似听到了格外好笑的事情,劝说起周游:“哎呀,你们练这个有什么用,费力不讨好,还不如回营多睡会儿,可别累着了羽林军的弟兄。”
虎贲营和羽林军皆为皇家禁军,职责上也是大同小异,但仅从地位而言,虎贲营是要稍高羽林军一筹。
“这个就不劳你魏仆射费心了,还有,这里不欢迎你们!”周游语气冷漠下来,再度下发了逐客令。
“欢不欢迎,不是你周左监说了算。去把你们中郎将叫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欢不欢迎!”
魏长林依旧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脸上甚至毫不遮掩那抹不屑之色,“现在陛下恩宠的是我们虎贲,也不想想,你们羽林军多久都有没入宫当过职了。我劝你们呐,还是早些散伙,投靠我们虎贲营得了。周游,到时我留个陛长的位置给你,如何?”
魏长林身后的骑卒,尽皆哈哈大笑。
虎贲营和羽林军历来不和,这已经不是秘密。私底下的争强斗狠,互相殴斗,更是家常便饭。
以往这些事情也曾传到过天子耳中,不过天子却从未有过明言责罚,照他的意思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优胜劣汰,胜者为王。
面对虎贲营的寻衅以及冷嘲热讽,一些个暴躁的羽林儿郎忍不了了,纷纷吼骂起来:“期门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虎贲营在此之前,名为‘期门’,到了平帝元始元年,才正式改名为虎贲。
这些个虎贲营的将士哪里是来训练骑御,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此机会,特地来耀武扬威,奚落他们羽林。
之前也有过许多类似的事情发生,任职羽林中郎将的胡广林在得知虎贲中郎将是袁术后,他这个靠买通张让上位的中郎将,哪里得罪得起袁家。当场就认了怂,赔礼道歉不说,还主动给虎贲营腾出地方,并要求手下将士,以后不得寻衅惹事。
羽林军的将士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这姓胡的没当两月,就被下了职位,打发到外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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