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答复,吕布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百般情绪全部涌入眼中,当场湿了眼眶。他勾过跟前陈卫和魏木生的脖子,三个人的脑袋紧紧抵在一起。
他好怕听到眼前之人说‘我已经尽力’这番戳骨戮心的话音。
幸甚,一切无碍。
第二八八章 往北()
吕布的军队在村子里驻扎了将近半月,在这半月时间里,重伤的严义身体恢复了不少,提枪上马肯定不行,但起码不用天天瘫躺在床上,已经能够独自下地走路。
在村子里驻下的次日,吕布就令人回去禀报,讲明事情因果,并告知盖勋,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去汉阳。
从起初到现在,他们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再回去,吕布也能猜到是何等的下场。
村子很穷,仅有十余户人家,一如老里正所说,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连吃的,也是一些碎麦谷糠。
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更别说蓄养吕布这支近千人的骑军队伍。
老里正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将身子躬成了九十度,满脸的小心翼翼。
吕布没有为难老人家,他同样出身寒门,最能够体会这些底层百姓的疾苦。此等窘况之下,或许别人会纵兵暴掠豪夺,但他不会。
村民们养不起,吕布就自己想法供养平日里的衣食开销,士卒们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在这山野。
前几日还好,可以靠着从山中狩猎来的野兽果腹维持。可到了后来,山里基本上就看不到走兽的踪影,野果也被采了个七七八八。
周围的山林倒是挺多,可如今毕竟是在叛军管控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进行大范围的狩猎,肯定会引起叛军的注意。
最后,实在没法子,吕布只好下令宰杀那些伤残的战马。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毕竟手下几百张嘴等着吃饭,总不能天天挨饿吧。
一匹普通的战马能卖到好几万钱,换作粮食,都足以养这支队伍小半月时间。
然则在这里,为了充饥,每天都得忍痛宰杀一匹。
马很贵,却并不意味着马肉好吃。
民间有谚:“驴肉香,马肉臭,有钱不吃骡子肉”
每回烹煮的时候,锅中都会散出一阵恶臭气味。战马的肉质很老,不容易炖烂,即便在煮好之后,咀嚼起来也尤为费劲。
每回煮好之后,吕布都会将马肉分一些给村里的百姓,这使得村民们对吕布的印象大为改观,并且感恩戴德。
上了年纪的老人,咬不动马肉,只能两手拿着,用嘴巴慢慢去啜。倒是一些饥瘦孩童啃得极快无比,他们大多从出生起就没沾过肉食,如今难得有了机会,管他香不香,先吞进肚里再说。
离去的那天,吕布并未通知村中百姓,只带走了那个叫黄仁义的土郎中,和着骑卒们重新上路。
汉阳在南,吕布往北。
至于具体要去何处,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途中休息的时候,严义走至吕布身旁,带着所有人的疑惑,询问起来:“妹夫,咱们为什么不回汉阳?”
喂食草料的吕布轻抚着赤菟鬃毛,眼中带有一许狡黠,却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好不容易才走出别人的掌控,为什么还要回去?”
“别人?你是说盖勋?”严义忖着下巴,露出纳闷儿的思索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吕布所指的当然不是盖勋,而是设计整个局想要他们命的幕后推手。
“二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上书弹劾董卓么?”
吕布侧过脸颊,看着想破脑袋的严义,宛如看到了以前在戏策眼中的自己。
在村子里的时候,严义苏醒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同吕布讲清了整个事情经过的来龙去脉,当时他也仅仅只是怀疑董卓而已。
后来得知这位斄乡侯在陇县跟个没事人一样,严义就断定了是董卓勾结的叛军,准备上书奏报朝廷,告他一状,却被吕布当场否了。
不管是渭水交战、粮草被劫,还是奚河谷受伏,种种迹象,都只能说明汉军之中藏有内鬼,却不能直指到董卓头上。
至于那求救的信简,上面虽盖有董卓的印章,却也不能说明就一定是董卓干得。更何况那信简还留在成纪,现在已经沦为了叛军的掌管辖区,短时间内根本不存在拿回来的可能。
综合以上种种,只能说明内鬼是董卓的可能性极大,却不能一口咬定董卓就是那个内鬼。
暗中之人用此偷梁换柱的手段,或许就是想让他们相互猜忌,自相残杀。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董卓是那个幕后操纵者,他们也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如果贸然上报朝廷,指不定还会被董卓反咬一口,说他们诬陷忠良。
毕竟现在的三路大军,只剩董卓这一路兵马还在稳打稳扎,朝廷对他也极为看好。
此时上报,朝廷是会相信董卓呢,还是会相信他们这伙子败军之将?
听完吕布的长篇大论,严义恍然大悟过来,望去的眼神多了几颗崇拜的小星星,搂着吕布肩膀笑道:“妹夫,看不出来你这老实人,居然还懂官场上的这些门门道道。”
老实人?
吕布听得这个‘新称呼’有些忍俊不禁,苦笑说道:“摔的跟头多了,也就稍微懂了那么一点。赶朝堂上那些修行数十年的老狐狸们,还差得远呢。”
“那我们不回汉阳,又要去哪?难不成是回并州?”这个问题不问明白,严义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蒙在鼓里,无头乱窜。
其实严义想得也并无过错,顺沿着这条道一直往北走,就是凉州的北地郡。过了北地郡后,就是与之相毗邻的朔方。
呼
一阵狂躁的山风呼啸刮过,带动得林中树叶枝头沙沙作响,落叶翩飞。
吕布合上双眸,将双手敞开,享受着大山里才有的舒爽凉意,垂落于额前的发丝飞洒飘扬,神俊而又不失英气。
等到风过林静,吕布才想起严义刚刚提到的问题,他也没说具体去哪儿,只是说:“去找我们的盟友。”
“盟友?”
严义嘀咕了一声,更加想不明白,他们哪来的盟友。如果要说是驻守关中的车骑将军张温,那也该往东走,而不是往北。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吕布极目远眺,前方的群山绿林尽入眼帘。
随后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嘴角微勾,“先生说的。”
第二八九章 东羌()
几百人的队伍沿途往北,经过五六天辗转,成功抵达安定郡边的高平,算是暂时脱离了叛军的控辖范围。
高平县令是个三十余岁的富态男人,他得知吕布到来,赶忙换上官服,带着县内的一众衙吏,到了城外相迎。
吕布行至城门,见到躬迎的县令周广,也不下马,知会他一声,说要在此地休憩数日,再行起身。
周广哪敢说半个‘不’字,也许在百姓眼里,县令是顶天的大官儿。然而在吕布这种将军级别的眼里,地位也就稍稍比平民高上那么一点。
县令一年的俸禄多少?
两百石。
度辽将军一年的俸禄又是多少?
比两千石。
光俸禄就差了将近十倍,地位高低自然就无需多讲。
吕布骑着赤菟走入城内,身后数百骑跟在后面,依次而进。
城内街道两旁布满了围观的百姓,有的探长着脖子,有的抱着自家娃娃,全部都在往这边张望。他们脸上的神情各异,有兴奋,有新奇,也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突然驻来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难不成高平这里也要开始打仗了?
百姓们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于他们而言,平平稳稳的过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喜欢战争。
晌午时刻,县令周广备好酒宴,特意让下人宰了头羊,在县府之中给吕布接风洗尘。
宴席间,周广敬酒连连,不断的阿谀逢迎着宾客位上的两位将军。
好话嘛,人人都喜欢听。
所以,吕布和严义对这位县令印象还算不错。
酒过三巡,桌上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周广瞅了眼下方两人,试探性的问道:“二位将军,是欲往北退?”
如果真是前方抵不住了,那他也得早作跑路的打算,听说那些个叛军凶狠,每攻下一处地方,都会将县内贪墨暴敛的官员戮杀。
周广在高平当了七八年的令官,虽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小贪小拿倒是干过不少。
叛军一旦攻占高平,知道他的劣迹后,肯定也是在劫难逃。
“军中事务,岂是你一介小小县令可以过问。莫非尔欲结连羌人,暗为内应也!”严义眉头一挑,将手中酒樽重重往案桌一搁,冷声质问。
周广额上的汗‘唰’的一下就出来了,连忙摆手:“下官对大汉忠心耿耿,可昭日月,怎能干出那种勾结叛贼的勾当,将军若是不信,下官可以指天发誓,以证自身清白。”
正当周广准备跪地起誓的时候,吕布出来阻止了他,并主动当起和事佬,朝着严义说道:“严将军,周县令也只是一时口误。他若是叛军内间,那还会如此尽心竭力的招待我们,您以为呢?”
周广连忙点着脑袋,心中打鼓。他本意只是想了解下叛军动向,好给自己提前找好退路,哪想没留神触及到了刺探军情这条禁线。
严义盯着周广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不悦的说道:“既然吕将军替你求情,这次就暂且记下,下回如若再犯,本将军定不轻饶!”
“下官晓得,晓得。”
得知逃过一劫的县令大人卑躬着身躯,伸手抹去额上汗珠,却没注意到下方这唱红白脸的两人,有过瞬间的相视一笑。
“那周县令可知东羌人的首领,所在何处?”吕布饮了口酒,提及此次而来的主要目的。
羌人种族繁多,细分可有百余五十种,同时也可以归纳为东、西两大支。
西羌人生活在陇西、汉阳及金城地区,这回叛乱,西羌便是主力。东羌人则是多与汉人杂居,在安定、北地、上郡三个地区活动。
东羌人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后来到了汉朝,西羌内乱,很大一部分人往东迁徙,与原来的东羌人融合,行成了新的东羌。
这伙迁徙而来的羌人,就是吕布要找的盟友。
自打西凉平叛以来,他就一直在别人的棋盘里蹦跶。如今他走出棋盘,当然得意思意思,回报一下那位幕后者才行。
我不知道你的意图何在,然而你当初没能弄死我,那就得做好被我疯狂报复的准备。
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往我脑袋上踩,不吭声,真当我好欺负?
吕布逃出奚河谷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心:布局我不会,那我就来搅局,搅他个天昏地暗。
反正凉州乱成了一锅粥,也不差我这一把火。
听得吕布发问,周广摇了摇头,他就一普通地方县令,哪有本事去结交那些个羌人大佬。
不过方才吕布帮他求情,这份恩情周广还是记在心里的。他看向吕布,缓缓说着:“羌人首领下官的确不知,不过本月底,就是羌人的祭天礼。这是他们极为重要的节日,很多羌人首领都会去参拜祭祀。将军若是要寻,不妨去那一试。”
“在什么地方?”吕布紧接问道。
周广再度摇头,“这个下官就无从得知了,他们每年举办的地方都不一样,建议将军您往北再走走,问问,也许就能得知。”
看样子这位县令是真不知道,吕布也就没再强人所难。
歇整三日,吕布率着军队继续上路出发,依旧往北。
出了高平,很快便进入到北地郡的地界。
沿途的羌人渐渐多了起来,吕布也问过不少人,可这些羌人似乎对汉家军队不存在任何好感,不仅面色冷漠,更是一问三不知。
吕布只好继续往北。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队伍行至解城这里的时候,吕布终于得知了羌人祭天礼的具体位置——左谷。
城中的县令依旧热情,烹羊煮食招呼着吕布及手下诸位将士。
吕布也从县令这里了解到一些基本情况,羌人的祭天礼不允许汉家官府插手,如果带军队前去,很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纠纷。
还有,像这种传统性的大节日,羌人必须穿戴民族服饰,才具备参加资格。
吕布得知后,于祭天礼的前几日,弄来两套羌族百姓的衣服,和陈卫各自穿上。
至于严义和其余士卒,则留守在了解城。
第二九零章 小鬼()
爬坡上坎,一路往北。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吕布和陈卫均未乘马,选择了步行。
两人大清早就从解城出发,沿着官道往北。后来在途中遇到个好心的百姓,得知他两是要去参加祭天礼,还特意给他两指了条近道。
大概就是爬山爬山再爬山,然后下个坡,拐个弯儿就到了。
两人也没多想,觉着能够抄近道最好,省得多花时间走些冤枉路。
结果呢,两人在山上走了一整天。如果按照原计划走官道,黄昏的时候就能够赶到左谷。现在已经黄昏了,二人还在山上折腾,前面看去也是山,回头看去还是山。
别说出山的路了,人影儿都见不到一个。
“将军,咱们是不是走偏道了?”又翻过一个山头,陈卫终于按捺不住的问了起来。
“可能,大概,或许是吧。”
吕布看着周围茫茫大山,叹了口气,这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习惯了五原郡一望无垠的辽阔草原,根本适应不了这种层峦叠嶂的高山峻岭。
两人歇了小会儿,继续往前,希望能够在太阳落山前,走出这片大山。
倒不是怕山中野兽,而是明晚就是羌人的祭天礼。他们必须得早些赶到才好,不然吕布的计划,可能会功亏一篑。
咔嚓!
利落的裂响随着风,从远处飘来。
陈卫神经绷紧,迅速扫视四周,这个时候万一从哪里突然窜出个大家伙可就棘手了。山猪野犲还好对付,就怕来个成了年的大虫。
那玩儿可是山里的霸王,不是吃素的主儿。
很快,陈卫将目光锁定在了前方,心里舒了口气,回头朝吕布说道:“将军,前面有个拾柴的孩童,您再此稍歇,待我前去询问。”
吕布点头,让他快去快回,自个儿则靠着棵大树,想着明晚的相关事宜。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陈卫很快走至那孩童背后,见他正在用一条布巾缠捆木柴,那些原先参差不齐的木柴枝,俱被他砍得齐齐整整。
“小鬼,你知道左谷在哪个地方吗?”陈卫张口就来。
青麻衣的男孩撇头回看了陈卫一眼,脸上似有不悦,却也没说什么,接着忙活起手中的动作,根本不去搭理背后这个无礼的男人。
“小鬼,我问你话呢?”陈卫见男孩未答应,以为他听力不好,又靠近了两步。
这回男孩明显是听到了,将柴枝系捆好后,他直起小身板儿,转身瞪着陈卫,气呼呼的质问着:“你叫谁小鬼!”
陈卫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语气轻佻:“哟呵,小鬼头,个子不高,脾气倒是比牛还大。”
“你再叫一声,我可要揍你了!”男孩沉起眉头,初显英气的脸蛋咬牙切齿。
威胁的话,陈卫生平听过无数,但被一个五六尺高的孩子威胁,还真是头一回。这也使得他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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