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这边的羌人豪帅,九成都和董卓攀有交情。他们敬重于董卓的义气豪爽,并立下誓言,愿意听从董卓的调遣和指挥。
至于陇西以外的那些羌人族支,多年饱受当地汉家官吏的压榨剥削,生活得极为困苦艰难,心里对大汉朝的统治早就是一万个不满。
积攒的怒气聚在一起,只差一个点燃的火苗,就能将其彻底引爆。
而李儒,就是这根火苗。
他带上钱财,面见各地的羌人首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怂恿得这帮羌人对汉王室的愤怒高涨。在他的煽动之下,不久就爆发了这场叛乱。
董卓起初只是想在陇西,当个山高皇帝远的执宰者。反正这些羌人大佬都跟他关系不错,想要统治陇西这一带,轻轻松松。
然则当李儒加入之后,这位满腹谋略的儒士对此不敢苟同。
既然有实力,为什么还要偏居一隅。就算在凉州当了皇帝,也依旧是个穷皇帝,有什么意思。
这番话令董卓醍醐灌顶,他是个腹有大志的野心家,能够吃肉,就绝不会碰骨头。
而何况,前些年他替朝朝廷东讨黄巾,耗费钱粮士卒无数,功劳没捞着不说,最终还受了牢狱之苦,罢官免职。
如此不公的对待,若还能忍,那他就不叫董卓了。
岳婿两人一拍即合,董卓想要更大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李儒则是想向董卓证明自己的价值,帮他开拓更为广阔的版图。
这番话令董卓醍醐灌顶,他是个腹有大志的野心家,能够吃肉,就绝不会碰骨头。
而何况,前些年他替朝朝廷东讨黄巾,耗费钱粮士卒无数,功劳没捞着不说,最终还受了牢狱之苦,罢官免职。
如此不公的对待,若还能忍,那他就不叫董卓了。
话说回来,三路大军共同出发,两路损兵折将大败而退,只有董卓这里安然无恙。将来此事上报至朝廷,天子会怎么想,满朝大臣又会怎么想?
到那时,董卓必将成为抗击叛军的主要力量,据守关中。
等到坐稳关中之后,下一步就是将獠牙慢慢往东伸向洛阳。
当然,这也需要新的契机才行。
李儒给这个计划定的期限,十年之内。
下方河谷的战斗激烈,李儒却无心观赏,他将两只手掌弯曲成半圆,十指抵在一起。从他的角度,透过双手合成的圆圈望下,仿佛这一双手笼罩了整个河谷。
身旁的两位豪帅见李儒气定神闲,再加上刚刚又特意放走一名汉人,他两有些弄不明白,发着撇脚的汉音问道:“李功曹,我们还在等些什么?”
“不着急,且再等等,正主就快来了。”
在董卓麾下挂名决曹掾史的李儒微敛双眸,绽放寒光。他故意让人放了个鱼饵出去,为的就是要钓盖勋这条大鱼。
早些年前,董卓就曾多次拉拢盖家。结果嘛,自然是盖勋不识好歹,还斥了董卓一番。
董卓心中虽有不忿,但念及盖勋在凉州的声威,事后也没有对他痛下杀手。
然则到了李儒这里,这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谋士先生,他的宗旨就是替董卓铲除路上一切的绊脚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严义如此,盖勋也同样难逃此劫。
如果此番盖勋来了,李儒就趁机将其带来的汉军一网打尽;如果不来,回去就让董卓状告他个玩忽职守,见死不救,眼睁睁的看着数千汉军将士陷于死地。
或许在外面,两军相遇会有无数种的可能性,然而在这谷内,就只会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死。
两位豪帅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眼前这位文绉绉的汉人文士,看似人畜无害,但他眼眸深处的那抹阴毒,令他们都觉得后背生寒。
河谷内的战斗快要接近尾声,汨汨的鲜红血液在原野上流淌,给那些白色的小花换上了新的色彩。
数万叛军围攻之下,严义及麾下没了马匹的汉军将士,能够死撑到现在,已然超出了许多人的设想范围。
整个河谷长近二十里,中间这一片,几乎全是汉军将士的尸首。
严义背靠两名近卫,拄着枪杆,面庞和衣甲上尽是粘稠的血液。他环顾四周一眼,如今还能战斗的将士,不过百余人。
只需再过片刻,他们就都会死绝在这里。
“阿大,阿二,你两带着弟兄们投降吧。”
体内气机紊乱的严义喘着粗息,心中的希望磨灭,嘴里的语气也变得沉重了起来:“这场仗是我们输了,再打下去,一个也活不了。”
天地间,有过瞬间的死寂。
山风拂过,同样从西北方向吹来,却再无半点凉意,只有从头到脚的彻骨之寒。
回想当年,他从并州出发赴任西凉,带了二十名身手拔尖的家仆护卫。而如今,就只剩身后背靠的两人而已。
怎么着,也得留个带信儿的回去。
“将军,那你呢?”背后的两名汉子同样是呼吸急促。
“我是大汉的将军,断然没有被叛军俘虏的这种说法。”严义平淡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说完这句,他反而有些释然了,微微偏头,多了一份寻得归宿的宁静:“到时可能还要麻烦你两,把我的尸首运回,告诉我父亲,他的儿子是堂堂正正的战死沙场,没有给他丢脸。”
“韩步武愿随将军,誓死不降!”
不等两人做出回复,距此不远的一位百夫长,将手中断截的长枪捅透冲来的叛军士卒,虎吼连天。
背靠严义的两名汉子,心照不宣,默默的念了声:“我兄弟二人,亦如此。”
许多士卒已经无力发声,可他们仍然缓慢的团聚到了严义周围,用各自行动表达着奋战到底的决心。
第二八四章 吾辈往,雄天下()
靠拢过来的士卒们灰头土脸,浑身上下流血的伤口多得数不清楚,全凭着心底的意念,强撑最后一口气,与叛军鏖战厮杀。
凉州甲骑创建于两百年前,光武帝时期,伏波将军马援为针对羌人游骑而精心打造的重甲骑兵,在克制羌骑这一方面,起到了莫大的功效。
多年的传承,数不清的凉州汉儿郎以入甲骑营为荣,没想到传至今日,居然要全军覆没在这河谷之中。
“将军,下令吧!”
士卒们望向严义,投来的目光里眼神决绝,视死如归。
“且让我等,最后在吼一次出征时的壮言。”
严义卯足体内气劲,朝着周围士卒高声大喊:“凉州甲骑,袍泽何在?”
“吾辈往,雄天下!”
仅存的数十人推开身前羌兵,仰天激奋大吼。
严义此刻也扔掉了手中长枪,拔出插入地面的大砍刀,猛地冲上前去,将前方杀来的叛军士卒,从天灵盖往下的整个身躯劈作了两截。
滚烫的血液溅了一脸,严义口中爆发而出的仅有一个字,声雷滚滚:杀!
“杀杀杀!”
士卒们齐声呼应,于死亡的边缘,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双方再度厮杀到了一起。
长枪断矛,尸体横陈,流动的血水,惨痛凄厉的吟呻哀嚎,将这座静谧祥和的世外桃源,彻底变成了地狱里的修罗场。
山壁上的李儒稍微望了眼下方,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与同情,有的只是平淡如常的无动于衷。在他眼里,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死多少人,都无甚紧要。
流往渭水方向的河畔,扬起了烟尘。
李儒嘴角微微斜勾,浮露起不出所料的得意笑容,道了声:“呵,来了。”
火焰般的赤菟四蹄横冲,率先杀入谷内,从背后突击,撞得前方的羌人士卒人仰马翻。破开一道裂口之后,紧随其后的汉军骑卒,接连不断的加入到了战场之中。
待到这股子汉骑全部进入谷内之时,那道破开的防御裂口又重新合上,比起之前,严实了何止数倍。
李儒脸上明显很是失望,眼中添了几分阴骘。
他,失算了。
来的汉军尽是骑卒,人数大概在两千左右。他这些天辛辛苦苦布局这么久,想吞掉的可不止这么点儿人!
“盖勋老儿,你可真是老谋深算,是我低估了你。”李儒略显愤懑的低声说着,眯合起的双眸里寒芒跃动。
在李儒看来,盖勋是害怕前来送死,又不肯背上见死不救的罪名。于是就使出这么一手,派个两三千人来意思一下,不管救不救得了,起码态度到了,也不会让别人揪住辫子,坏他名声。
而事实上却是,汉阳城内人心不稳,盖勋和吕布必须留个人坐镇城内。吕布执意要来,因为这件事情交由任何人去办,他都不会放心。
于是盖勋留守汉阳,城中骑兵大半调给了冯御去押运粮草,剩下的仅有三千不到,故而只分给了吕布两千余骑。
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和叛军交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救援严义等汉军将士回城。
李儒由于儿时的性格影响,导致其心态卑劣,所以看人看事的时候,总会往阴暗的方向去想。
吕布手握画戟,骑着赤菟趟过河水,目光焦急的四处扫动,于茫茫战场之中,寻找着严义的身影。
手中画戟翻旋飞舞,如噬人的猛兽发出阵阵低吼,将一名名袭杀而来的羌人骑卒挑下马背。
战场之中的吕布却无心杀戮,应付着周遭敌人的同时,放眼望去。河谷内一片混乱,无数叛军士卒的身影在眼帘晃动,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耳中,根本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两千骑融进战场,在近五万叛军的围剿之下,如泥牛入海。
河谷南北长达二十余里,汉家骑卒在这里面的行动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不是人人都有赤菟,也不是人人都有吕布那般骁勇的武力。
还未走至半途,这两千汉骑就被左右两翼不断进攻冲锋的叛军冲散,散落各处。
河流上方,严义身边仅有七八名士卒还在强撑死战,作为主将的他气力也几乎耗尽,手中大刀也因卷刃换了五六把。
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也许,是麻木了吧。
严义拄刀,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在喘气,只是垂着脑袋,所能看到的世界,尽是一片血红。
他有心杀贼,却无力操刀,实在是杀不动了。
左侧方向的喊杀声忽然大了起来,人头耸动,周围不少的叛军士卒都在往那边涌去。
严义艰难的偏过脑袋,只见遥远的人群之中,有一名汉将正在左右突杀,无人可缨其锋芒。
看着那名汉将,严义心中没来由的一跳。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有些眼花,伸手抹了把血糊的眼眶周围,再度望去。
纵使看不清吕布样貌,也该认得头顶上的束发紫金冠,还有那一杆挥舞饮血的方天画戟。
吕布的武艺严义是知道的,他来了,弟兄们就能活了。
念及此处,严义奋发起精神,朝着那边哽咽的大喊起来:“妹夫,我在……”
哧~
话音还未说完,斜上方一杆染血的枪尖刺进了他的胸膛。
深陷重围的吕布听得似是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他透过前方层层缝隙看去,恰好看到了羌人将军在马背上,刺出长枪穿进严义身体里的那一幕。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吕布眼中杀意升腾,横扫画戟,将周围羌骑逼退,暴戾怒吼起来,如坠疯魔:“唔~啊!”
前方冲来的百余骑想要拦下这名汉将,可哪里挡得了吕布燃起的熊熊怒火。仅仅一个照面,冲锋而过的羌人骑卒,有四十人被刺落下马。
“终于解决了这个扎手的家伙。”
觉乌看着眼前汉将,右手一抖,抽回枪尖,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他正欲下马去将这名汉将的头颅摘下,好回去邀功,却忽然听得耳旁传来怒冲九霄的暴喝:“给我死!”
一杆染满鲜血的画戟裹挟着无尽威势,在右侧竖起,用戟面横砸而来。
觉乌还沉浸在击杀汉将的高兴之中,根本来不及丝毫反应。他刚扭过脖子,整个脑袋就像被木棍砸中的西瓜,‘嘭’的一声,瞬间爆炸。
第二八五章 插翅难逃()
觉乌死了,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却并未就此得以发泄。
吕布看着近在眼前的严义,红了眼眶,满是酸涩。
最初见面时,这个大大咧咧的男人话不多说,抄起家伙就跟他干了起来,二人也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成亲拜堂的那天,严老爷子没来,就改拜了兄长。也是这个充满豪气的男人拍着吕布肩膀,爽朗大笑着:“以后啊,你就是我严义的妹夫了。谁敢欺负你,跟二哥说,我带人帮你找回场子。”
再到后来,牛佘野决战鲜卑人,基本上大局已定,是他带着西凉甲骑千里奔波而来,彻底扭转了败局。
一切的一切,回想起来,恍如昨日。
然而就是这般真性情重义气的男儿,此刻却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没了生机。
此时此刻,吕布脑子里很乱,他不知道当薇娘问起她二哥的时候,该如何回答,也不知今后,又该如何去面对严家的老爷子。
如果自己刚才没有四处搜寻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冲向这里,会不会就能够救下严义。
可惜,想得再多,世间也从来都没有过如果。懊恼、悔恨与自责,在这一刹,全部涌入了脑海。
后方羌骑追赶过来,欲将这名骁勇的青年汉将合力擒拿。
沉浸悲伤的吕布被这些喽啰打扰,本就是满腔的怒意,他猛然回头,眼中绽放出的杀意凛厉。那些冲过来的羌兵纷纷勒缰,坐下战马也跟着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
好恐怖的眼神!
近百名羌骑的同时打了个寒颤,心中被吕布的眼神盯得发毛,摸不着底。
手上不沾染个成百上千条性命,绝不会有如此强烈波动的杀意。即便隔了十余步的距离,他们都能清晰感受得到。
马头回转,吕布面向这帮羌骑,准备发起冲锋。既然严义死在了这里,那就把河谷中的羌人全部杀光陪葬,倘若不幸战死,又有何妨!
别说五万名持有兵器的叛军,就算五万只鸡站那不动,砍到手软,也杀不到一半。
所以,吕布这回,抱了必死之心。
噗~
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吕布双耳清晰的捕捉到了这股声音的来源,他不敢置信的侧头看去。
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吐了口血水,捂着右胸口,刚刚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没把他给憋死。
觉乌那一枪的力道可以,就是准心差了些,恰好刺到了严义胸口的肋骨,未入心脏。习武之人骨架结实,体魄健壮。
然则主要还是厚重的甲衣卸去了大量伤害,若换作一般布甲,恐怕也早就见了阎王。
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断掉一样,严义躺在草地,上方的天空湛蓝。他喘着微弱的气机,浑身提不起丁点儿力气,眼皮子打架,很是犯困。
长满粗茧的大手从马背上递了过来,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模样,只能听到一句饱含激动的声音:“二哥,上马!”
他伸出手去,想要握紧那只手掌,却被先一步的攥紧,拉上马背。
严义还活着,这令吕布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则此时的严义极为虚弱,坐在赤菟背上连抓紧吕布腰杆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不快点找个地方进行治疗,很有可能会丧命于此。
吕布骑着赤菟前奔两步,伸手扯下插于地面旗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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