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完线团,来到布匹柜台。
天凉下来,发现裤子不够穿了,不是吊裤腿就是太薄。
如今手头布票宽裕,牙一咬,给自己扯了几尺黑色灯芯绒,里衬是同色的细棉布。
扯完总有种吃独食的赶脚。
再一咬牙,给向刚也扯了一块足够做男人裤的灯芯绒料,颜色选的墨绿色,比军裤稍深一点,但应该会得他喜欢。
两块灯芯绒买下来,荷包迅速干瘪。
清苓肉痛地捂了捂荷包,别的不再买了。
左右日常用的公社代销点随时能买到,这儿买了还得大老远背回去,傻不傻呀!
这趟出来,主要是寄包裹,没打算逗留太久,也没像上回那样,准备水和吃食。因此赶在上午最后一班船次回了江对岸。
江面波光粼粼,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不由想起上次和向刚一起来县城、换到的两条鱼,不愧是江鲜啊,味道就是美,令人回味无穷。
清苓不禁盼着邮局那位婶子,但愿能筹到鱼票啊,那今年过年有口福了。
江水悠悠向东流。
三日后,江东又江东的省城,到达了一波来自宁和县城的邮件和包裹。
一般单位或个人,收到包裹,需凭包裹单去邮局自提。但部队例外,考虑到军人出行不一定方便,所以俩单位协商,统一由邮递员送上门。
向刚才下训练场,就见一名轮值的传达室卫兵,咋咋呼呼地跑来:“向副营长!传达室有您的包裹!”
“我的包裹?”向刚诧异地挑高俊眉。
若说是信他还信,因为那丫头似乎写信写上了瘾,分开还不到一个月,这已经是第三封寄来的信了。
也很杂——大到公社干部聚一起商讨今年秋收要不要租收割机,租的话得加紧进程了,因为隔壁公社已经派人去农机站报名了;还有今年收成好,秋社时要宰一头猪。小到社长媳妇送她一条筒骨或是运气超好、张家嫂子愿意借她缝纫机……
但要说包裹,会是谁给他寄的?也是那丫头吗?
这么想着,向刚身子一转、长腿一迈,大步朝传达室走。
“向副营长,这是您的包裹,这儿签个字。”
卫兵把一个长冬瓜状的包裹拿出来给向刚,末了笑眯眯地问,“是您老家寄来的吧?”
向刚看清包裹回执上的寄件地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嗯”了一声,谢过卫兵,签完字扛起包袱回宿舍。
“小四,你有包裹啊?”
来传达室问有没有自己信件的林大兵,在门口碰到向刚,笑着凑上来,挤眉弄眼地调侃,“谁给你寄的?你对象?”
见向刚不仅不反驳,还神奇地红了耳根,林大兵“嗨哟”地笑开了:“真是你对象寄来的?唉哟我去!小四你行啊!回来才几天,收到的信赛过我一年的量了。这回连包裹都邮来了,你俩可真不当邮资是钱啊……走!哥跟你看看包裹里邮的是啥!瞅着很沉啊,要不要哥帮你拿?”
“不用。”向刚也很想知道那丫头邮了啥,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宿舍。
卫兵见林大兵都到门口了还掉头,急急追出来:“林副营长!有您的信!”
“哟!今儿总算有我信了!刚子你先去,我拿了信就回。”
林大兵掉头去取信,向刚知道他习惯:收到信总会第一时间拆开、边走边看,于是没等他,扛着包裹,直奔宿舍。
宿舍里,吴奎和秦益阳正头碰头在下象棋,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回来啦?”
“嗯,老大我记得你有把长剪刀,借我用一下。”向刚习惯性地摸裤兜,才想起匕首送人了,便问吴奎借剪刀。
吴奎和秦益阳这才注意到他提了个包裹进来,递给他剪刀的同时,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呀?这么大一坨?”
“老家寄来的包裹。”向刚顺嘴答。
“是他对象寄来的。”林大兵人未到声先至。
向刚笑笑,没有否认。
吴奎和秦益阳见状嗷嗷地起哄,棋也没心思下了,围过来看向刚拆包裹。
“沉甸甸的,会是啥呀?”
“摸着像米面。”
“你逗我呢,大老远地寄米面来,那点邮资,买买都够了。”
“……”
第122章 春心那个荡漾~()
向刚没理他们天马行空的猜测,兀自拿剪刀拆开袋口,接二连三往外舀东西:
布鞋、鞋垫、一包草纸外头套布兜的咸蛋、一袋油汪汪的炸花生米、一袋酥脆脆的炒黄豆……
最后拿出来一个叠得很整齐的小包袱,解开来,一白一军绿两件衬衫,抖开来,依旧很挺括。
“哇哇哇——”
另外三头比本尊还要激动。
“小四!你对象做的?”
“羡慕死哥了……”
“这真是你对象做的?不是买的?”
“就算是买的,小四也很幸福啊。我结婚前就没人给我买这么气派的衬衫。”
“小四,赶紧穿上试试。”
向刚摸着衬衫,心里暖洋洋的。
听战友让他试试,才抱着衬衫说:“现在不试,澡都没冲呢。”
“嘿!这家伙还想把浑身上下搓洗干净了才穿新衣裳。”
“哈哈哈!”
向刚一人丢了个咸鸡蛋给他们:“吃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抱着衣服、鞋子,并夹在包袱里的一封信,躲床上看去了。
“春心那个荡漾啊!”林大兵往嘴里抛了颗油炸花生米,止不住唏嘘,“我媳妇来信,就知道催问啥时候分房,她好带着孩子跟来随军,一点不记得给我邮点吃的穿的。”
吴奎白了他一眼:“你知足吧!你媳妇好歹还记得给你来封信,我媳妇眼里就只有孩子,完全把我抛脑后了。”
“所以说,娶媳妇到底是啥?传宗接代吗?”秦益阳嚼着喷香松脆的炒黄豆,摊手表示无奈,转头问向刚,“小四,你对象炒的黄豆味道不错,我媳妇咋就炒不出这味儿?是放了啥东西吗?”
向刚头也不抬地回道:“炒之前浸过香料。”
这是清苓在信里告诉他的,说是黄豆炒之前,要浸泡一晚上,泡得豆皮饱胀了再滤水晾干,否则炒不松。左右要浸泡,她就往水里添了葱白、姜、蒜、辣椒、肉豆蔻、小茴香、丁香。
葱姜蒜以及辣椒菜园里不缺。
肉豆蔻和茴香是她师傅赞助的。这两味既是香料,也是药材。
丁香是山上摘的。
打从她开始看《本草纲目》,遇到书上说的花草药材,都会摘回来。一方面是加强记忆和辨识,另一方面,晒**制了,保不齐哪天就派上大用场了。
丁香可不就是?书上说,丁香不仅有梳理肠胃之功,也有美白滋肤之效。清苓看到就摘,摘回来晒干,打算闲暇时照着《红妆黛眉》捣鼓几样胭脂、润肤露出来,正好赶上冬季护肤。
既然还有梳理肠胃之功效,干脆在浸泡黄豆时也丢了几片干丁香下去。
当然,她在信里说得并不详细,尤其是上山那一段,完全是一笔带过。但向刚能想象那样一幅画面——纤瘦的妮子,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漫山遍野地穿梭在茂盛的树林间,就为寻找《本草纲目》描述的那些花草药材。
不禁摇了摇头,未来媳妇胆儿特别大怎么破?
当即跳下床,摊开信纸、添满钢笔水,伏在书桌前唰唰开写,半张纸都在劝她别有事没事跑山上……
这时,隔壁营的孟柏林和于光辉两个跑来喊他们一块儿吃饭。
于光辉一个劲催道:“吃完去看演出,文工团难得来咱们这儿表演,去早了还能跟他们唠唠、套套近乎,没准以后就常来了。听说团里有几个女兵长得特漂亮,可惜咱已名花有主……对了!刚子可以出击试试啊,凭你那长相,我敢打赌,一击一个准……”
“得了!”吴奎捶了他一拳,“你小子别乱嚼舌根,咱们小四有对象了。”
“真的?”孟柏林和于光辉异口同声。
于光辉一脸不信:“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别不是逗我的吧?”
“这种事干啥逗你?”林大兵指指向刚床上那两件叠整齐的衬衫,“人对象给做的,羡慕不?”
“哇哦!”孟柏林吹了声口哨,“行啊刚子,不声不响的,和对象关系这么亲密了啊?啥时候结婚请客?”
“放心,少不了你们几个。”向刚难得回了他们一句。
写满两页,暂先收到抽屉。
吃过晚饭要观看文工团演出,这是组织活动,不去不行,只好等晚上回来接着写了。
别的倒是还好,就是怕那丫头老往山上跑,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刚子,晚上穿这件让哥几个欣赏欣赏呗。我瞅着比百货商店里挂的成衣还要好看,真是你媳妇亲手做的?手可真巧……”
于光辉说着,拿起白衬衫,往自个身上比了比,问吴奎几个:“咋样?要是我穿这身,帅气不?”
“谁穿上都帅。”吴奎三人异口同声。
于光辉一时无语,眼睁睁看着向刚当宝贝似地把衬衫从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抽走,幽幽接了句:“真想换个媳妇儿啊。换个我喜欢、又贴心的媳妇儿多好啊。”
于光辉的媳妇是家里给定的,从头到尾没他这个新郎官什么事,除了结婚那天出席了一下,再就是去年过年回去了一趟。
可过年一塌刮子三天假,家里亲戚走一拨、来一拨,前前后后来七拨,一半还要宿夜。
家里房子小,他和媳妇的婚房还是后仓房腾出来的,地铺打到脚踏边,他和媳妇哪还有独处机会?
加上他媳妇长相一般、一般、右脸颊连着右耳还有个乌青状的胎记。关键是脾气不怎么好,总爱抬着下巴瞧人,张口闭口“我们城里人……”呸个城里人,不就个小镇么。
如果不是她娘家允诺能帮他二弟把户口迁镇上的肉联厂当工人、他爹妈为此苦口婆心劝他帮这个忙,说真的,倒贴他都不想要。
媳妇娶进门,是要抱着滚床单的,长得那么……磕碜,要不吹熄油灯、拉高被子、闭着眼一通发泄,实在勾不起搭话的**。
以至于三天假结束回部队,问他感觉,啥也说不上来。哦,还是有的,那就是——累。
如今见向刚找的对象、没处几天就给他做衣裳、寄吃食,羡慕得不要不要的,真希望自己媳妇也这么温柔体贴。
第123章 不是桃花是杏花()
孟柏林捶了于光辉一拳:“知足吧你!虽说你那媳妇个人条件不咋地,但好歹老丈人给力啊,把你弟弄进肉联厂。这年头能进肉联厂的几乎个个都是关系户,你弟以后就是城镇户口、前程光明的工人了。他日子好你爹妈日子就好,你在外多省心啊。不像我,家里一摊大小事,全压我头上……”
“柏林说得对,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家这本经跟我们一比,够好念的了,还想咋地?”吴奎也捶了他一拳。
于光辉哼哼两声,摆摆手先走了。
林大兵抱着胸摇摇头:“光辉就是太好面子,觉得他媳妇长得不好,脾气又差,带出来见不了人。”
秦益阳撇嘴道:“成天挑剔自个媳妇,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鼻孔粗得能插大葱,就这样模样,还想挑个仙子不成?”
“噗嗤!”孟柏林笑喷,指着秦益阳笑骂,“你小子说话真是越来越毒。”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于光辉那人我瞧不上,下回别带他来咱们宿舍。”秦益阳抓了把炒黄豆,边吃边等向刚。
“那不是他催的我么,大概是嫌一个人跑去文工团难为情,想多拉几个人一块儿去。”孟柏林也抓了一把,连呼这黄豆好吃。
“好吃也不能多吃。”秦益阳一本正经道,“那是小四对象寄给他的,咱们做为他的兄弟、战友,小尝几颗就成了。”
“你那是几颗?几把都有了!”
“……”
向刚当晚穿上了新的白衬衫,胳膊上搭了件军装外套,显得人别提多精神了。
其他营也有和他关系好的,围拢过来问衣服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多少票。
向刚脸上不显,心里不要太嘚瑟:“不是买的,我对象做的。”
大伙儿羡慕嫉妒地牙痒痒,真想揍这小子一顿。
演出开始前,文工团几个新来的女兵,躲在幕布后头,好奇地看台下那帮气概出众的军人。
据她们了解,坐前排的要么是领导、要么就是特别出色的。
几人边聊边暗暗打量。
“亚芳,你看得那么仔细,是想从这里挑个丈夫吗?”
“不要乱说!”名叫亚芳的女兵,瞪了同伴一眼,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红晕。
“嘻嘻嘻……”另外几个女兵心知肚明地笑。
杜亚芳被笑得红了脸。眼角却不听使唤地往第三排靠右方向瞟。
那里坐着一名气质沉稳、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
干净的白衬衫,衬得他举手投足都那么地惹眼,和身边同样是一袭军装的粗鲁汉子截然不同。
一记垂眼浅笑杜亚芳看漏了几拍心跳。
一颗芳心,这一刻悄然暗许。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杜亚芳默默猜道,却不敢贸然问同伴。一旦传开,还要不要在文工团混了?
可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哪个营哪个连,之后该去哪儿找他呢?
怀着纠结的心思,杜亚芳所在的舞蹈队,将上场表演了。
摸到胸前飘扬的红纱巾,杜亚芳心里有了主意。
在跳到手持纱巾用力挥舞这一段时,杜亚芳瞅准方向松开了纱巾。
镶着金线的大红纱巾,悠悠然地脱离人的掌控,借着那股挥出去的力道,飘向前排靠右的观众。
“呀!”杜亚芳佯装不知地轻咬唇瓣,跟着节奏跳完后半段,红着脸跑下舞台,直奔向刚那一排位置。一路上,连对白都想好了。
哪知,纱巾并不是被向刚捡到的,于光辉在纱巾飘来的一刹那,伸手捞住了。
看到杜亚芳气喘吁吁地跑来,于光辉主动上前,殷勤地将手里的纱巾递还给她:“幸好没被人踩到,下次小心点。”
杜亚芳一心以为捡到纱巾的会是向刚,腹稿都打好了,就差俏眼含羞地说出口,不想被人截了胡。
这人不仅矮向刚一个头、脸上还爆满青春痘,殷勤的态度落在杜亚芳眼里,赫然成了猥琐。
“谢谢。”她垂下眼睑,几乎是夺一样地抢回自己的纱巾。
“不谢不谢!”于光辉先前在后台跟文工团团长聊天时,就注意到她了,觉得文工团里这么多年轻姑娘,数她最好看。观看她出演的舞蹈时,更是目不转睛只盯着她看。见纱巾脱离她掌控飞过来,第一时间抓住,本想等演出结束去后台送还给她,不成想她自己找过来了。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渴望爱情的于光辉,怦然心动,搓着手有点语无伦次,“那啥,都是战友,应该的应该的……”
杜亚芳拿到纱巾,扭头就走。
邻座的孟柏林抬腿踹了于光辉一脚:“别忘了你是有媳妇的人了,别做蠢事啊。何况,文工团的女兵傲慢着咧,没见她连正眼都没赏你一个?”
于光辉哪里听得进去,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杜亚芳飞奔而来时的娇俏丽容,那欲说含羞的眼神,那白皙娇嫩的肌肤,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对!就是这种感觉!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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