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玉牌叩到木盆边缘,顶部竟然裂了。
萧文玉惊出一身冷汗。
下意识地瞅了瞅四周,见大家不是在埋头清洁手上的玉器,就是在交头接耳唠闲嗑,提着心把玉牌擦干,而后悄悄放回盒子。
过了会儿,重新拿过盒子,假装要洗,“哎呀!这玉牌是坏的!”
“不会吧?”其他人围过来看,发现青玉牌的顶部确实有一道细微的裂纹,虽然还是完整的玉牌,但有裂纹和没裂纹,价值相差太多了。
钱教授听说后手套没摘就来到现场,小心翼翼地接过青玉牌,拿放大镜细细查看,半晌,皱眉扫视了大伙儿一圈:“这青玉牌刚才谁经手的?”
萧文玉弱弱地举手:“是我。可是教授,我拿到手上时就这样了。”
“怎么可能!”钱教授确凿地道:“肯定是清洗过程中受到了撞击,要不然不会裂这么明显。”
“可文玉她说还没开始洗就这样了。”边上一个大二女生替萧文玉说话。
这可真是猪队友!
萧文玉抿了抿唇,眼神躲闪。
钱教授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明显沾过清洁剂的玉牌若有所思。
他从事考古有四十个年头了,要是连这起子眼力都没有,还在这行混什么呀!赶紧地收拾包袱滚蛋吧!
“你们这组暂停手头的工作,跟我到会议室来。”
除萧文玉外,其他人不免觉得委屈,张嘴想反驳,看到钱教授铁青的脸色,到底没敢说什么,憋屈地跟着他来到会议室。
馆长听到秘书的回报,也神色匆匆地赶到会议室。
这可是流行于前朝皇室间的青玉牌,虽说这次收获的文物古件里,类似的玉牌并不少见,但卍字的青玉牌就这一块,且论玉的品质,亦是极品级的存在。没准是哪个亲王的贴身佩饰。
换言之,倘若这玉牌真是人为致损的,在场这些学生,卖了他们都赔不起。
哦,萧文玉除外,毕竟萧家还是有点财力的。
馆长暗戳戳地想。
岂料,萧文玉听钱教授分析完玲珑卍字青玉牌的价值,吓得脸色都白了。
一个劲地推卸责任:“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拿到手上的时候就有裂纹了,和我没关系!你们别诬赖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咯!”负责安排学生工作、分发具体任务的陈列室主任气得浑身发抖,“我发出去的每件物品都有登记,登记前都会检查,这是馆里一贯的流程。这批因为是出土就送来的,没有经第三批人的手,迄今为止还没发现有瑕疵的。即便如此,分到你们手上的那一刻,我也有叮嘱你们看仔细,有异常当场汇报。要真是老裂纹,当时咋不说?我看就是你弄裂的,瞧你眼神躲闪的鬼祟样……”
“咳!”馆长轻咳一声,打断了手下的愤懑之辞。别惹到了不能惹的人还不自知。
钱教授握着放大镜,盯着青玉牌看了又看,表情肉痛不已。
萧文玉求助地唤道:“教授——真的不是我!”
“也不是我!”陈列室主任说话像机关炮一样继续发射,“馆长,我就说这些毛没长齐的学生靠不住,还不如招些吃苦耐劳的临时工靠谱。工作效率低倒也罢了,弄坏了博物馆的藏品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还大学生呢,我看文盲都比他们有素质……”
第744章 懵逼()
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话,引起其他学生的不满。
本来就憋屈——工作得好好的,突然被喊到会议室“站桩”,完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不靠谱、骂比不上文盲有素质,一个个气得脸涨得通红。
性格耿直的刘大丫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正想跳出来撂担子不干,钱教授叹口气道:“这是干啥呢!喊你们来,只是想给你们上堂课,让你们了解这青玉牌的价值到底有多高,而不是让你们互相批|斗的。裂纹的事,我心中已有数,希望这位同志能主动找我说清楚。”萧文玉低着头,始终不敢看钱教授的眼睛。
钱教授轻叹了口气:“萧文玉你留下,其他人回去继续工作。”
“教授——”萧文玉脸色惨白。
“咳,老钱啊,我先跟你说个事。”馆长把钱教授请到办公室,离开前朝萧文玉使了个眼色,还让秘书送她回家。
萧文玉哪敢让秘书送。
她心里清楚,馆长之所以对她青睐有加,完全是因为将她误认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和她一样姓萧,但家庭背景要比她雄厚得多。瞧,哪怕惹了这样的大祸,照样会替她全须全尾地兜着。
这一刻,萧文玉内心无比复杂:有害怕、有忐忑,但更多的是庆幸。
担心真相迟早大白,然而此时此刻打死她都不敢承认。
因为青玉牌的价值实在太大了,照价赔偿的话,把她全家发卖了都赔不起。所以,哪里敢让馆长秘书送她回家啊,万一发现她家不是那个萧家,一切不都完了?
秘书见她执意不让送,耸耸肩回了办公室。
馆长还在和钱教授打商量:“……老钱你看,这些老物件得亏萧家,才回归国家怀抱。萧文玉是萧老的孙女,这要是被萧老知道,你为了区区一件裂纹玉牌,把他孙女训得灰头土脸的,完了还追着人家赔礼道歉,这事儿整的……”
钱教授眼一瞪:“啥?区区一件裂纹玉牌?这可是前朝皇室成员佩戴过的玲珑卍字青玉牌!搞不好全国就这一件!别人不知道它的价值就算了,你身为国家博物馆馆长,咋也这么分不清轻重……”
馆长头疼得想挠墙:“哎哟喂老钱,我白跟你说那么多!这不是萧老……”
“我管他萧老、李老,做错事担责任这不是应当的么?连这点责任都不肯担,念什么大学!照你这么说,身居高位的就不用遵守规章制度了?连带着他们的子孙后辈也一样有特权?这不瞎搞嘛!”
“哎哟,你这个冥顽不通的……”馆长指着钱教授,不知说什么好。
使出浑身解数都劝服不了这个老顽固。真是够了!
“你才冥顽不通!”钱教授没好气地怼回去,“行了,你不就是不敢得罪人嘛,多年老朋友了,我还能不了解你?你把萧文玉家的住址给我,我亲自登门找她谈,不当着学生的面处罚她,给她留足面子这总行了吧?”
“行行行,随你吧!”馆长无奈地揉揉眉心。
不行也没辙啊,钱顽固决定的事,哪是能让人轻易更改的。
钱教授是那种遇事希望分分钟解决的性格,要不也不会长期驻扎在博物馆,家也没时间回,恨不得九十五个大箱子里的宝贝,一个晚上全部清点、分析出来。
说登门就登门。
照着馆长打探来的萧老住所,寻摸到八嘎子胡同,叩开了萧家大门。
开门的恰好是盈芳。
忙了一下午,多种口味的端午粽终于蒸透出锅了,趁热给萧二伯家送一篮去。
刚要开门就听到叩门声,顺手拉开——
“教授?”
“咦?小舒你也在这儿?”钱教授愣了愣。
盈芳一脸懵逼:“……”
这我家啊,我咋就不能在这儿。
……
钱教授的到来,受到了萧家老小热烈的欢迎。
正好,清香的粽子热腾腾地出锅了。
钱教授还没表明来意,就先被老爷子邀至桌边,斟一盅太岁酒、上一盘不同口味的粽子,再几碟炒黄豆、炸花生仁、干炸小酥鱼等喷香、松脆的下酒菜。邀着钱教授呷了起来:“来来来,尝尝我小孙囡的手艺。我跟你说你来对了!我小孙囡调的馅料味道可好了,有什么话咱边吃边聊。”
钱教授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萧老首长他不是不认识。
上回九十五箱珍宝从石景山押送至博物馆,萧老出席了庆功会。
不过当时他可没那资格和萧老平起平坐。他就远远望了一眼,听同级别的老朋友用满含欣羡的语气介绍,说那就是辅佐老元首、立下开国之功的萧老元帅。
萧老元帅的功勋,只要是国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如今又添了一笔龙脉宝藏的功劳,萧家在世人眼里,俨然成了元首的大红人。然而萧家本身却出奇的低调。
老爷子退下来后,毫不留恋地上交了全部权力。三个儿子,一个几年前递交了病退申请;一个虽然还在军部没退下来,但据说工作兢兢业业、是个不可或缺的将才;小儿子早年因为独生女被拐,急流勇退。如今更是躲在家里含饴弄孙,再不涉足政事。
这让多少人跌落眼球、大为扼腕。要是可以,真想和萧老换一换身份。退休生活啥时候不能过?真是白瞎了这么大个功劳。
总而言之,钱教授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萧老,这可是大众口里的传奇人物啊。
不仅接触了,老爷子还亲自给他斟酒,并且左一声“教授”、右一声“教授”,喊得他心情荡漾,心底不住狂吼:卧槽!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喊萧老“爷爷”的舒盈芳,确实是萧老货真价实的孙女?那咋姓舒不姓萧?
钱教授不知不觉问出了口。
老爷子听了哈哈大笑:“没错!小芳是我货真价实的孙女,嫡嫡亲的!至于为啥姓舒,这就说来话长了……”
老爷子倒没避讳什么家族辛秘,大儿媳妇拐卖侄女被判刑这事,京里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后来嘛,人找到了那就是万幸,至于名字,不就是个称呼嘛,喊了这么多年,愿意改回来最好,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何况,她养父母待她是真好,反过来该愧疚的是我们。因此关于改名这事儿我们完全由她。还是她自己提议,大名改回来,小名沿着原先的叫。这次考大学本来是想用大名的,结果公社统一开具介绍信时沿用了原先的名,直到准考证下来才发现,那时候离开考没几天了,牵一发动全身的,改改怪麻烦,还影响孩子备考,干脆就没改,横竖户口簿上两个名字都有,都能用……”
这次买房落户,萧老用的就是户口簿上另一个名字——萧敏怡。
但房产证不像别的,不会天天打开着亮给外人看,加上盈芳素来低调,以至于学校师生并不知道她就是萧家找回来的失散多年的小孙女。
钱教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萧文玉又是怎么回事?萧老的另一个孙女吗?
“什么萧文玉?”老爷子疑惑道。
钱教授一看不对,哪有爷爷不认得自个孙女的,便把今儿下午博物馆发生的糟心事和盘托出。
“啥?”老爷子气炸了,“那蠢货搞错了吧!”
钱教授点头,很明显搞错了。不过老爷子喊馆长蠢货这事,还是别告诉馆长了。
这么说来,萧文玉也不是个善茬,馆长认错人在先,但她可以说明啊,居然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人人品不行啊!
钱教授心里下了个结论。
“这事儿不能这么完了。”老爷子还在气头上。
他当时顾及小孙女的想法,想回来问问她意思再做打算的,因此没有当场应允馆长殷勤的提议。谁料这蠢货居然自作主张地找了当事人。找对了也就算了,偏还找错了。
钱教授忙道:“完不了。”
萧文玉把好好的玲珑字青玉牌弄裂了还推卸责任、死不承认,本就没想轻饶她。
不过是看在萧老的面上才用婉转的方式。眼下得知她跟萧家没丁点关系,还有好啥说的?该怎样就怎样!
钱教授回到博物馆就找馆长商量。
“哟!老钱你回来了?这是……粽子?你不是去萧老家拜访了吗?”
“是去拜访萧老了,赶上人家包粽子,厚着脸皮蹭了一顿粽子宴。”
听说还是自己的学生兼萧老的孙女亲手包的。
他在萧老家尝了一个之前从没吃过的什锦粽和就着蘸料吃的青叶白米粽,据说是x省那一带的特色,味道说不出的好。
要不是心里搁着事急于解决,谁想这么早回来。
馆长没看到粽子还好,看到又闻到粽子的清香,顿时感到饿了。
自动自发地拿了个绑红线的大肉粽吃了起来。
才吃一口,就听钱教授竹筒倒豆子地揭露了萧老和自己学生舒盈芳是爷孙关系、却和萧文玉丁点关系都没有的真相……
“噗——”馆长喷了。
第745章 处分()
“咳咳咳——”
钱教授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好半晌才缓过气:“老钱你说什么?萧文玉不是萧老的孙女?这怎么可能嘛……”
“我都跟萧老证实过了,怎么没可能?”钱教授就差拿鄙夷的眼神看馆长了,“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一馆之长,咋会认错萧老的孙女?这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啊!再说他们俩一点都不像好嘛。”
“我没觉得他们俩像啊。”馆长满腹委屈,“上回文化部的郭部长做东请萧老几位老革命家吃饭,我被拉去陪席,席间听了一耳朵,说萧老的孙女也是京大考古专业的学生,我看你拿来的大一到大四的学生全名册,姓萧的就一个啊。”
“……”
合着还是他的错?
钱教授叹了口气:“关于这个事,我多嘴问了萧老一句,他跟我说了。”
馆长巴巴地等着他说下文,结果钱教授酝酿了半天上来这么一句:“总归是萧家内部的事,我不方便多说。”
“哎老钱你……”馆长指着钱教授不知道说什么好。
钱教授挥开他的手:“反正他小孙女上大学用的是舒盈芳这个名儿,回头毕业分配了改不改不知道。她是去年的新生,考古78班的班长,我记得跟你提过的吧?这学生挺有灵气,关键是做什么都认真负责……”
“舒盈芳?”馆长立马想到那个天天五分、最受底下员工喜爱的大一学生,懊恼地拍了一下头。
这真是一件迷之尴尬的事。
馆长真想摇着萧老的肩痛心疾首地质问一番:您老嫡嫡亲的亲孙女,为毛不姓萧姓舒啊不姓舒!!!可把我害惨咯。
可他哪敢啊。
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
“萧文玉这姑娘不行啊,我这是认错了人,她倒好,不声不响地受了,啧!老钱啊,看来你们京大教出来的学生,也不是个顶个的优秀啊。”
钱教授懒得理他,提起粽子说:“今儿闹了这么一出,身心俱疲,我先回家了。萧文玉的事你自己说的你负责,我等着你解决。明儿过节,我给夫人带几个学生孝敬的粽子回去,她一准高兴……”
一高兴说不定就不会找他清算一心扑在工作上、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账了。
馆长那个郁闷啊。抱着脑袋急得团团转。
“老钱你是高兴了,我可咋办啊……瞧这事儿整的……哎哟喂老子脑仁都疼了……”
想他之前那么护着萧文玉,不就是以为她是萧老的孙女儿嘛,搞半天居然闹了这么个超级大乌龙——那丫头和萧老之间竟然半分钱关系都没有……苍天啊大地啊这事儿怎么收场好啊啊啊啊!
回过神看到钱教授抱着粽篮走了,伸出胳膊想拽他:“哎,好歹给我留一串啊。这么满一篮粽子,难道不是给我们俩平分的吗?”
“谁说的!这明明是学生孝敬我的。”
钱教授护犊子般地拎着一篮粽健步如飞出了馆长办公室。生怕慢一步会被厚脸皮的馆长截胡。
这时馆长秘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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