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晒满了东西,铺展不开。左右剩下的不多,就在这儿拣完算了。”清苓抬头觑了他一眼,忙又低下头去,可脑袋忽然晕乎乎的,拿在手里的草药,不知该往哪边放。
向刚在她跟前蹲了下来,往她分好的草药堆仔细辨了几眼,把手里的鱼递给她:“我来吧。你把鱼拿去灶房。”
“哪儿抓的呀?看上去还活着。这下向二婶送我的醪糟有用武之地了。”清苓欣喜地接过鱼,起身往灶房走,走了两步回过头,眼底含着几许怀疑,“你行吗?不行还是放着吧,一会儿我来。没多少了,晚饭前肯定能分完。”
向刚往门槛上一坐,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悠悠然地分拣起草药,嘴上说道:“别问纯爷们行不行之类的话,这是侮辱懂么?”
清苓:“”得!纯爷们您忙,小的退散!
张奶奶在灶房后门口洗菜,看到清苓提着一串鱼进来,同样很欣喜:“哪来的鱼啊?”
“刚子哥抓的。师娘,今晚咱做酒糟鱼吃呗。”清苓献宝地说,“向二婶送了我一罐醪糟,正好拿来烧鱼。”
“你想吃那就烧。不过既是刚子抓来的,你问过他没有啊?万一想再养几天呢?”
“是他让杀了吃的。”清苓理直气壮道,“他吃住都在您家,有好东西拿来孝敬您和师傅也是应该的。”
张奶奶听了,笑容暧昧地打趣她:“还不是一家人呢,就说一家话了?”
“师娘!”清苓娇羞地直跺脚。
“哈哈哈”
今晚,张家的伙食很丰盛。
换句话说,这几天,张家的伙食没有一天不丰盛。
前两天基本以肉食为主,今晚则是鲜鱼大餐。
细细长长的潭水鱼,做了两道菜,一道是清苓惦记多日的香糟蒸鱼,另一道是雪菜笋丝鲜鱼汤。
辅菜有地三鲜、炒丝瓜等时令鲜蔬,再有张奶奶卤的盐水毛豆和油炸花生米,吃得几人口齿生香。
这时,村道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张家离村道不算近,前头隔着三排房子,都是独门独户带前后大院儿的,房子和房子之间还有各家的自留地,这都能听见,可想那喧哗声有多大。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正纳闷,向二婶气喘吁吁地跑来敲门。
“不好了!里根媳妇上山,被蛇咬了,还没坚持到家就晕过去了,掐人中也不醒书记让我来找老张你,要实在不行,还得连夜送医院。我滴个娘啊,也不知那蛇有没有毒,吓死个人了”
张有康一听,立马进屋拿药箱。
药箱里装着一些寻常急救药和一副银针,是他走街串巷当赤脚医生时的家当。
“师傅,我陪您一块儿去。”清苓赶忙跟着起身,想要接过药箱。
不料被向刚抢先了一步。
“我去吧,你在家陪张奶奶。”
还没弄灵清什么个状况,自然不放心她跟了去。万一人多擦到她胳膊了如何是好?
张有康很快也想到这一点,赞同向刚的分配,叮嘱清苓留在家,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去就成了。
张红晕倒在村道的最东口,再往东是紧邻着良田的沟渠,接着是成片成片的田野,一条条四通八达的田埂路横亘其间,其中一条正通往入山口。
张里根蹲在昏迷的媳妇儿身边,神情悲痛,许是以为她真的被毒蛇咬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俩孩子农忙送去丈母娘家还没接回来,要是媳妇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哪怕现在启程去接,也赶不上趟啊
村民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除了唏嘘张红的遭遇,议论最多的是:
“好端端的为啥要进山啊?”
“就是!明知山里有狼,干啥还进去送死?”
“好在只是被蛇咬了一口,起码活着回来了,倘若遇到狼,啧”
“”
向荣新皱着浓眉挥了一下手:“别搁这嚷嚷,要嚷回家嚷去!老张马上就到,你们散开些,别把人围得那么紧,真当看戏啊?”
书记一发话,大伙儿不敢再吱声,远远瞧见张有康匆匆赶来,自发地让出一条道。
张有康到了之后,赶紧给张红检查蛇咬的创口,见创口上没有发黑发紫、毒蛇咬后的迹象,松了口气,拿出随带的消毒药水:“幸好不是毒蛇咬的,先消消毒,一会儿送去卫生院,我给她打针破伤风。”
“这就没事了?”张里根不敢置信。他甚至已经想到媳妇儿的身后事,以及媳妇儿去后、他一个人如何抚养俩小子结果大夫告诉他这不是毒蛇咬的,打个针就没事了。
“你还想她有事啊?”张有康啼笑皆非,抬手往远房堂侄头上秃噜了一把。
张里根这才相信媳妇儿真的没事,挠着后脑勺破涕为笑:“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可不对啊叔,既然不是毒蛇咬的,咋晕过去了呢?掐人中也不见醒来”
“多半是吓的吧。”向二婶以手为扇,嫌恶地在鼻前扇了扇风,“这么重的尿骚味,你们都没闻到啊?”
大伙儿这才发现,张红身下浸着一滩黄渍,之前还猜是不是大队的牛,在这附近拉屎了,骚气冲天的,搞半天是张红吓尿了,这事儿整的
第71章 脸烧心里甜()
“看脉象没大碍,至于迟迟不醒”
张有康慢悠悠地让向刚把银针递给他,“不着急,我给她扎一针,应该就能醒了。”
正要下针,只见张红幽幽睁开了眼。
其实她哪里有晕啊,分明是吓尿后羞于见人,干脆两眼一闭,装晕了。
想着丈夫怎么滴也会把她抱回家吧,那就没人知道她吓尿的事了。
可没想到,书记到的比她丈夫早,得知她被蛇咬,当机立断让人去请张有康,并且阻止她丈夫抱她回家,说是要真是毒蛇咬的,血液里含了毒素,越动流的越快,还是原地保持不动的好。
张红听了既羞又慌,羞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吓尿的事很难不被发现慌的是万一咬她的真是毒蛇怎么办?她不想死啊!呜呜呜她还这么年轻、孩子也还死了张里根可以重新讨个媳妇,可俩孩子就成后娘养的了,呜呜呜
都怪向刚!没事老提着鸡啊、鱼啊的在她跟前晃啥晃!果然是霉星转世的命,谁挨着他谁倒霉!
一想两想的,竟真的忘了睁眼,此刻听向二媳妇说破她尿裤子的事,又听张有康说要给她扎针,想到那明晃晃的银针要往人身体上扎,害怕地装不下去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张红佯装幽幽醒转。别说,还蛮有演戏天分的。
张里根生性憨厚,见媳妇儿醒了,不疑有他,紧张地问:“媳妇儿,你醒了?没事吧?除了脚踝,别处还有伤吗?赶紧让叔看看。”
“脚踝啊!”张红这时也想起在林子里遭的罪了,害怕地搂紧丈夫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道,“有蛇,蛇咬我还有狼,好大一头那肯定是妖怪住的地方”
大伙儿原本还在笑张红这么大人了还吓尿,此刻听说有狼,还有妖怪,也都变了脸色。
“里根媳妇,你看到狼了?”
“里根媳妇,你说的妖怪啥意思啊?”
张红自然如实说了:“我还能骗你们不成!那狼有那么大,蹲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凶恶地盯着我看。幸亏我跑得快,不然要是扑上来,指定没命至于妖怪,虽然没亲眼看到,可那山洞阴森森的,还能听到“啪啪”、“嘶嘶”的响声,艾玛啊,打死我都不敢再进那林子了”
大伙儿听张红这么一说,原本蠢蠢欲动也想一探林子的念头,彻底掐灭。
肉也不是那么好馋的啊。向刚能弄到,那是他有本事。他们还是算了,安安耽耽筹点肉票,去县城割点肉,或是等大队分年猪
总之,打死都不敢进深林,更别说狼群聚集的山腹。
张有康怕徒儿听了害怕,向刚又有些困惑没搞懂,因此回来后,并没具体说,只说张红被蛇咬了,幸好是无毒蛇,打了破伤风针就没事了。
清苓还是从向二婶那听说了完整版本,心里不觉纳闷,张红说的山洞,该不会是她屯东西的那个吧?可那哪是妖怪住的地方,并且一点也不阴森可怕啊。还有狼,不是被小金驱到边缘去了吗?怎的还会在林子里出现?
直到晚上回了家,遇上小金悠哉悠哉地猎捕回来,丢了个“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的鄙夷眼神给她,清苓方才醒悟过来
八成是张红发现了那个山洞,想要进去,正率领蛇小弟在林子间巡视的小金大王,担心她看到洞里的东西,派蛇小弟把她赶跑了。
“赶跑就算了嘛,咬她做什么!出点啥事,闹得村民们人心惶惶的,咱俩也讨不了好不是?”
“丝丝”小金不以为然地吐了两下蛇信子。
谁让那蠢妇太贪心,循着潺潺的水声找到竹林,以及竹林后背的山洞,居然想要偷洞口倒扣的锅子和铜铲,甚至还想进洞扫荡。
它不过是派了条无毒的蛇小弟出面,警告她离山洞远点儿,至于是去竹林里挖笋,还是去溪坎抓鱼,就不管了。可那蠢妇居然拿尖利的硬棘条叉蛇小弟,引起蛇小弟的暴起,瞅准她脚踝咬了一口。这就叫贪心不足蛇吞象。该!
至于蠢妇说的头狼,其实是循着小金留下的气味前来朝拜并听从金大王的迁族安排的。
不过看在它把那蠢妇吓得屁滚尿流的份上,小金甚为大方地拨了个大山头给头狼以及它的族群。
清苓大致能看懂小金的眼神,却不知道个中细节。由于张红提到了那个山洞,她担心书记、社长赶明组织壮劳力上山打探,因此急于把洞里的东西取回来。
可闹了这么一出,村子里越加风声鹤唳。
张家二老对清苓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上山。向刚也担心真有狼出没她乖乖待在家里,美其名曰“养伤”。
“山洞里的东西,我找时间去给你拿回来,你别自己上山。”向刚那晚送她回家时说,“尽快把伤养好了,我带你去县城逛逛。”
好嘛,给她画了这么个美味馅饼儿,能说不吗?
随即想到他说的另一件事,脸烧心里甜。
这个男人,居然单独去找了林杨,不仅还清了她欠下的三十斤口粮,另外还给了十块钱,说是借粮的利息。还说不用她还,这是他应该做的。
最后一句,才是让她想起就脸红心跳的原因。
他说是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的
什么样的情况下,男人替女人还债天经地义?那不就是夫妻吗?
噢清苓的脸又烫了。
捧了把井水拍拍发烫的脸颊,清清凉凉的感觉,总算让心跳恢复到了正常频率。
第二天,她往背篓里装了十斤大米,吃力地提到师傅家。
向刚把大部分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粮票给了林杨,剩下的回头还要感谢修屋的叔叔伯伯。这段时间,他的口粮合该由她负责。
无奈细胳膊断腿,一次扛不了那么多,只得分多趟来了。
左右离师傅家近,而且量少,装背篓不易被人发现,免得多嘴饶舌地跑舒老太跟前嚼舌根。
第72章 野蜂蜜()
向刚也是个说话算话的,隔天就又上了一趟山,帮她把屯山洞里的家当全部取了回来。
当然,有小金事先的叮嘱,尽职看守山洞的蛇小弟,没有现身攻击向刚。虽说现身后,谁攻击谁还是个未知数。
向刚做事素来喜欢事半功倍。这不,除了背回她的家当,还顺带搂回两捆干柴。
只是张家的柴房这些天被他陆陆续续从山上带回的柴禾囤满了,这两捆柴便送到了清苓家。即便一个人住,总归也要开火的。何况柴这种东西,没有保质期,放多久都能用。
“想不想吃野蜂蜜?”向刚手脚利落地给她叠放好柴禾,接过她递上的湿布巾,擦着汗问。
“野蜂蜜?哪儿有?”清苓杏眸一亮,美味的东西谁不喜欢呀。
向刚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嘴角绽出一抹浅笑:“山上有,不过得备点东西才行。”
毫无准备地去掏蜂窝,无疑是自寻死路。被凶悍的野蜂追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掏蜂窝首先需要火把,因为蜂群怕烟熏。有条件的话,罩上一件连头套的防护衣那是最好。没有的话,往裸露部位抹点泥也行。不小心被蜂蛰了,还有层厚厚的泥壳保护。
除了上述安全方面的准备,另外还要带把镰刀、一个提手桶,以便盛放割下来的蜂窝。
清苓听得兴味盎然,举手提议:“我也想去。”
“不行。”向刚瞥她一眼,细胳膊短腿的,跑也跑不快,何况胳膊还吊着绷带。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
那跟她说这么多干嘛?清苓瞪他一眼,这不明晃晃地诱惑么。
向刚一阵轻笑,抬手揉揉她发顶:“乖,在家等着,掏回来给你吃。”随后回家做火把去了。
关于掏蜂窝,民间有种说法叫“七楼八裂”。
说是七月份可掏角楼蜂窝,八月可掏裂蜂窝。且月缺时掏的效益最高,因为这时蜂房中的幼虫多。
向刚运气不错,在八月的山中,发现了一片成熟的裂蜂窝。目测能掏十来斤蜜。
准备妥当,趁着夜幕尚未降临,进山掏蜂窝去了。
张家二老不知道这个事,知道了肯定会阻拦,因此见天黑了也不见向刚过来吃饭清苓去向家老屋叫人:“都这个点了,咋还不回来?别不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吧?”
清苓意思意思地去桥头转了一圈,而后沿着田埂路直奔山脚,候在小金时常蹲点的那棵大桑树下,等向刚下山。
由于向刚计划周全,掏蜂窝行动可谓顺风顺水。火把燃起来后,成蜂们被熏得四散躲避,就近找了个安全地方插火把,而后一手镰刀、一手提桶,一口气把相中的厚重蜂窝一块块地割进桶里。
待火把燃得差不多了,桶里的蜂窝也不少了,收回镰刀、迅速抽身。
哪怕树枝上还挂着不少蜂窝残留,这时候也不能要了。一旦成蜂们成群结队地回来,可就得不偿失咯。
清苓在山脚等了不到一刻钟,就看到某人满身是泥地下来了。冷不丁一看,活脱脱一只泥猴儿,哪里还有半点军人的形象?
“噗嗤”她憋不住笑出了声。
向刚见她幸灾乐祸的样子,竟鬼使神差地用沾了泥的手刮了刮她秀气的小鼻尖,低笑着说:“这下咱俩一样了。谁也不能取笑谁。”
清苓暗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在桶里大块大块蜂窝的份上,不跟他计较这么幼稚的举动。
回味着食指点上鼻尖的触感,向刚染上红晕的耳朵尖颤了颤。
连忙转移话题:“提得动吗?提得动我送你到桥头,你先提回家,我去河里洗个澡。一会儿大爷家见。”
清苓擦掉鼻尖的泥,疑惑地看他:“不打算和师傅师娘说这个事吗?”
“嗯,还是不说了,免得他们担心。回头找机会送他们点尝尝。就说县城买的,或是托熟人弄的。”
清苓想想也是,师傅师娘年纪大了,听到他们偷摸上山,指不定多担心。尽管她心里清楚:有小金在,附近山头不会出现狼以及别的凶兽。但二老不知情呀。
“好,那我先回了。你洗了澡快些去师傅家。他们还等着咱俩开饭呢。”
到矮墩桥头,两人分开。清苓提着蜂窝往家走,心里甜滋滋的。
不仅因为他掏了一桶野蜂窝送她,还因为,这是她和他两人独享的秘密。
到家后,顺便把两只鸡赶进鸡窝,再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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