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人萧老在县里有房子,想住哪儿住哪儿。”
“大桥脚下那两栋公房听说是部队的,那刚子家以后是不是要搬去县城、彻底做城里人了?”
“真的?那公房是部队的?山上那个部队?”
“我是听娘家隔壁在县革委上班的堂兄弟说的,咱们县没别的部队,多半是雁栖山上那个了。”
“可惜山上那拨解放军很少下来,要不然还能给我家丫头物色个对象。”
“你以为就你想到这一点啊,咱们公社多少人想把闺女嫁给山上的解放军,隔壁公社也都虎视眈眈着。离家近不说,还有现成的公房,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去”
“”
盈芳顺耳听了几句,笑着扭头看向刚:“看来,你手下的兵很受欢迎啊。”
向刚什么耳朵,媳妇儿都能听见,他能听不见?摇头笑笑:“她们也不想想,选入群英寨的,能有几个还没成家?小潘、小王么,去年回老家也落实终身大事了。不过家属房的确建好了,本来就想抽空带你去看看的,不如就今天?”
那里以后将会是他们的家,对新家么,总会有些激动。
盈芳其实早就想去看了,只不过大桥还没通,码头下船走过去又着实有些距离。
有向刚在,这就不成问题了。
部队的军卡就停在老爷子院里,开车过去,没一会儿就到了。
四层楼公房,搁省城或许不是最高的,但在宁和小县城,那还真找不出比这更高的房子了。
两栋楼,一左一右,中间隔了个大花坛,绿化已经搞好了,干净又漂亮,看着让人心情愉悦。
楼前是一片水泥浇平的空地,中间挖了口八角井,围着井砌了一圈洗衣台。洗衣台四周是晒衣场,宽敞的场地,天好的时候晒被子、晾衣服,着实比阳台那么个小角落方便多了。
楼宇四周围起了一圈红砖砌的院墙,足有两米高。沿院墙间隔栽种着桂花树、石榴树、银杏树还有四季常青的水杉和青松。树和树之间的空隙,撒了草籽,不用等春天,这会儿就已有绿意冒出来了。
盈芳拉着向刚欣赏绿化时,萧三爷俩口子带着宝贝蛋们已经冲上二楼、三楼看过房子结构了,回来说:“一个单元两户,楼梯上去,左边是三居室,右边是两居室。另一个单元反了反,这么看来,中间两套的面积要来得小一点,东西边套大一点。楼上楼下的结构倒是都一样,卫生间设在房子里,不像以前,一层楼一间盥洗室,大家洗漱都挤在一起。现在的设计越来越人性化了。”
姜心柔顺便补充:“别的都不错,两居室的结构瞧着利用率也很高。就是没北窗,进户门一关,南北不通透。冬天还好,夏天多个窗户得凉快多少啊。剩下东西边套,要是能选,乖囡你们尽量选东边套,西边套夏天太晒,西边的房间,日头落山了还能晒着床,住着太热了!”
“太热了!”
“太热了!”
阳阳、暖暖咯咯笑着学了一嘴。
想必是姜心柔在楼上嘀咕时被他们听见了。
姜心柔好笑地揉揉宝贝蛋们的头,继续说:“乖囡,你上点心,能挑的话一定要让女婿挑东边套。光线充足、透气好,而且冬天吹不进西北风夏天晒不到西太阳。一般男人不会注意这些细节,但要想日子过得舒坦,还是得在意这些才行。”
盈芳点头表示记下了。
一行人接着又讨论三居室的房子回头怎么布置。因为以向刚的军职,肯定能分到一套三居室。
“你们要是搬来这里住,那我和老萧就住爸那里。宝贝蛋们不管是跟你们住,还是跟我们住,两个房间肯定要给他们的。”姜心柔说。
顿了顿,接着又道:“其实,我倒希望孩子们跟我们一起住爸那里。房子大不说,离学校近啊。你们这儿看着新,可四周的配套不齐全,要啥没啥的,到时候光是送他们上学就够手忙脚乱的。”
盈芳实在没想好,等大桥开通要不要一鼓作气搬来家属房。
站在孩子们的教育角度考虑,肯定是住县里好。
可从生活的便利来讲,那还是乡下好——屋前屋后自留地的蔬菜管够、惦记肉了随时上山打野味、捞溪鱼,完了还有摘不完的野果山货。
而住在县里,啥都要买,啥都得凭票。关键是花了钱和票还不定买得到满意的。
“妈,今年要不先让孩子们在联合小学上一年学前班看看。适应得好,明年开学咱搬县里来。”
“宝贝蛋们那么聪明,哪用适应啊。”姜心柔嘀咕了一句,“再说,你今年应该稳上大学了,到时你不在家,还让宝贝蛋们留在公社念小学啊?”
照理,盈芳去年就能上大学了。
七零年开始招收的工农兵大学生,一直以来实行的都是推荐制。
推荐标准是: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年龄在20岁左右,有相当于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并参加劳动实践满两年的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战士以及青年干部。另外还有一拨在单位表现特别突出的人,经当地革委会推荐,经政审合格后,也可成为工农兵大学生。
全国人口这么多,符合条件且乐意上大学的人还是不少的。毕竟毕业后即确定干部身份,捧铁饭碗吃国家米粮。因此每年都是僧多粥少。
尤其落到地方公社,给贫下中农的名额更少。像雁栖公社,因人口少,县里每年就给一个名额。偏偏排队等上大学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这么一来,年年都要在三月份来一场明里暗里的竞争。
亏得向荣新这个书记公正严明,哪怕家门槛快被那些提着东西请托说情的村民踏断,他也从来不在这个事上搞特殊主义。
名额少、符合推荐资格的人多咋整?好办!按符合条件并向公社提交申请的先后顺序排队。
一年一个挨个往下轮。
盈芳在三胞胎满两岁时经深思熟虑递交了申请报告,排了一年又一年,到去年终于轮到她了。
可没想到的是,七月份唐城闹了场大地震,死伤无数,总军区号令所有部队参与震后赈灾。群英寨自然也去了。
向刚一身大力气在救灾现场发挥了领头羊的作用,短短一个白天就先后抢救了上百人。那可都是需要搬开沉重的房梁、石墙、从废墟里挖出来的。这时候时间就等于生命,快一分钟兴许就能多救一个人。
可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到晚上时精力难免有些不济,在救一对母子时,一时不察差点被支撑两层楼的石柱砸中。亏得他反应快,要不然狠狠砸在腰背上,这辈子怕是要在病榻上度过了。
但幸运中也有不幸——抱着孩子躲避时,被废墟里的钢筋戳了个血窟窿,右肩也受了不小的擦伤。
盈芳红着眼眶熬了两宿,直到省军医院的骨伤科大夫给出明确答复“配合医院治疗,不会落下病根”,才身子一软,扶着墙猛松一口气。
她了解,做军人的,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远大抱负。要是受的伤,注定他们再无法上战场,那该多痛苦。
幸好没事。
可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这么严重的伤。
盈芳考虑再三,决定延迟上大学。书总有的念,丈夫这时候万分需要她的照顾。
于是果断地把去年的名额,让给了排在她后面的冯军达。而她则往后顺延一年。
向刚起初不知情,应该说除了盈芳,家里人都不知她做了这样的决定。
直到八月底,县里下文件通知新一届大学生做好开学准备,向刚才得知自家傻的令人心疼的宝贝媳妇将好不容易轮到的推荐指标让给了别人。
那时候盈芳怎么说来着?
“不就再等一年吗?上学哪有你要紧。再者,我也舍不得宝贝蛋,多陪他们一年也好。”
盈芳都这么说了,当爹妈的萧三爷俩口子自然也没话讲。反正只要闺女开心,怎么样都行。
好在向刚的伤,愈合得挺好。加上有媳妇儿一错不错盯着,猪蹄、骨头汤喂着,三个月没让踩地、半年没让剧烈运动,到去年底,调养得比受伤之前还要健壮。
宁和县的学生,推荐去外省念大学的机会并不多,除非特别出挑、并受过省市级别荣誉,那或许有资格推荐去京都等外省的知名大学,一般最远就到省城了。
就算有指标落到宁和县,那也是考虑县里的居民,譬如连续三年评上劳动标兵的工人、再譬如基层活跃的小干部等。像盈芳这类擦不上边的农村穷学生,有机会去的最好学校就是x省大学。
要是x省大学的名额也招满,那就随机安排到就近的地级市学校了。
盈芳琢磨着既然去不了知名大学,索性分到就近的市级学校也挺好的,至少离家近啊。不考虑那点车钱,每个礼拜都能回来。
离宁和最近的地级市学校有两所,一所属师范类编制,还有一所是卫校。
毕业后,前者分配到辖区内学校当老师,后者分配到县级以上医院从事医护工作。
盈芳觉得都挺好的。尤其是后者,和她本身感兴趣的行业挺贴切。
姜心柔却不赞同闺女的想法。依她说,既然要花三四年时间念大学,干啥跑去小地方念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师、卫校?既然念了那就念国内最好的。要是盈芳愿意跑那么远,她指定催丈夫回京都找熟人、通关系,怎么滴都要读上那两所大学。
夏老则觉得x省大学也挺好的,一来比京都离家近,二来也是省城最好的大学,将来分配工作,指定比普通院校毕业的容易,再往后升职称什么的也快捷。
总之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
盈芳摊手,表示不纠结这些,看录取通知书把她分哪儿就读哪儿吧。
爹妈、夏老说得轻巧,可真要实施起来盈芳心里清楚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与其被有心人揪到小辫子,倒不如把机会交给老天。
盈芳一直觉得自己很受老天爷宠爱,没准是老天爷遗落在人间的小闺女。没见上辈子地龙翻身死得不能再透了都能换个地儿继续活着,比运气还有谁赛得过她?
而且她和向刚分析了一下,无论分到哪儿都有解决办法。
要是去京都念大学,那就顺爹娘的意——带着三胞胎搬回京都,这样她每天放学都能看到宝贝蛋们。向刚休息了也可以去京都看他们。
要是分到省城的大学,那也好办。每个月回两趟家,其他时候,爹妈或是向刚有空带着宝贝蛋们也可以上省城看她。
至于分到附近地级市的学校,那就照她原来的想法。
结果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想到向刚会出任务受伤。得!白纠结了。
不过换到今年也一样。
“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乖囡出去读书、每个礼拜都回家的话,咱们都搬县里来。这样省的还要搭渡轮回江北,节省点时间不如用来陪咱们宝贝蛋呢。”姜心柔说。
“你傻呀!”萧三爷调侃媳妇儿,“下个月大桥就能通行了,以后江北肯定会设个公交站,哪里还用搭渡轮。说不定码头过不多久就关闭了。”
姜心柔一想也是,放松地笑道:“那就不着急了,想住哪边住哪边呗。”
“本来就是啊,就你在那儿干着急。”
“萧延武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别别别,媳妇儿我错了,别掐这里”
“”
第644章 双喜牡丹热水壶()
家属院参观完回来,三胞胎在卡车的颠簸下睡着了。
七岁的阳阳盈芳是抱不动了,这小子窜得太快,个儿快到她肩膀了,体重也有六十斤了,十足的小胖墩一个。
“这小子需要控制食量了。”向刚接过阳阳,掂了掂分量说。
盈芳抱的是晏晏,也轻笑道:“别看晏晏瘦,抱起来也实敦敦的。”
“你们俩也真是,孩子们长得好这不好事吗?”姜心柔忍不住念叨,“小时候胖点福气,大了出力多了自然而然就瘦下来了。何况咱们宝贝蛋们不叫胖,叫结实。你见过谁家小胖墩反应有我们阳阳、晏晏快的?上次我带他们去晒谷场玩,碰到有福家的小孙子、来娣家的小儿子,几个娃凑一起跑步比赛,咱家两个远远胜出,论年纪,还小别人家几个月呢。”语气里满满的骄傲。
萧三爷接道:“这倒是!咱家宝贝蛋这体能素质,你们压根就不用愁。要愁也该愁去了学校,能不能安安稳稳坐足一节课。我看阳阳够呛。”
盈芳的视线随着亲爹的话挪到了酣睡的大儿子身上。
确实发愁啊!这小子似乎连十分钟都坐不住,坐着坐着就滑地上玩去了。即便没玩具,也能自言自语玩得不亦乐乎。这一节课四十分钟,后半个小时总不至于让老师去椅子底下找人吧?愁!
这方面,暖暖和晏晏就比较让人放心。
暖暖丫头喜欢听大人说话,无论是讲故事还是普通聊天,亦或是七大姑、八大姨凑一块儿唠八卦,她在一旁也能津津有味听上老半天。
晏晏则是做什么都安静。就连扎马步,阳阳是一张小嘴吵个停,暖暖丫头是想到啥问啥,只有晏晏,会安静地寻个角落认真扎马步。
这么看来,最让人放心的还是晏晏。
于是,盈芳有空就给小宝贝灌输:“晏晏,等以后上了学,你多看着你哥一些。上课必须认真听老师的话,没到下课时间不许他溜号;下课时也看着点,我怕他嗨过头连上课铃声都没听到……”
晏晏宝贝一口应下。
不过盈芳说归说,倒也没认为晏晏一定能管得牢阳阳。毕竟都还只是孩子,熊起来,大人的话都未必肯听,哪会听弟弟的话。
直到一大家子出发去文化馆参与猜灯谜活动。
许是大革命以后,这还是头一年搞文化活动。来凑热闹的人还挺多,有城里的居民,也有乡下特地上来碰运气的农民。
一则则灯谜张贴在四方灯笼的四个面上。有猜出来的,把纸条撕下来,到工作台对谜底,答对了,就在入场时发的白纸条上戳个小红章。每答对一个就戳一个章,最后拿戳了章的纸条到隔壁工作台兑换相应的礼品。
猜中的灯谜谜面就不再贴灯笼上了,而是换上新的谜面。这么一来,认识的人彼此间想做个弊也没用。因为一条谜面只对应一个章。
当然,交情好的头碰头凑在一块儿商量,猜出一个派代表去工作台戳一个章,最终换得的奖品拿回家分也不是不可取。
总之,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凑在灯笼前认真猜谜,盼着得些实用的奖品回去。
盈芳一家依次排队进场馆后,受这热闹而又积极的气氛影响,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到了猜谜大军中。
放出来的谜面不算少,但显然是经过工作人员精挑细选的,一眼看去能立即猜出来的灯谜也有,但相当少,大多数是需要动脑子的,也有一些很难猜,任你挠头搔腮都想不出谜底。
毕竟猜中一百条有收音机得呢,这种特等大奖,是放着给大伙儿眼馋的。大部分的奖品不是洗衣皂就是毛巾。能得到搪瓷杯奖励的都是少数。
大熊瓜娃阳阳在家人身边安分了没几分钟,就开始扭着小肥屁股在人群里东窜西窜。
一忽儿拉拉这个灯笼结,一忽儿扯扯那个灯穗子。
看到有人撕灯谜条子,他也撕,撕得还很开心。
晏晏默不作声地来到他旁边:“哥,你这样是不对的。”
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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