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芳家送她的吃食,带回知青站后,着实让她风光了一阵。只要三不五十拿点肉食出来,就有人给她端茶倒水理床铺。说好的轮流煮饭,轮到她时,也会有人主动帮她。
不单单是她厌恶的烧火做饭,最大的变化是——一见钟情的男知青,以前待她不冷不热,打从她连续几天拿出肉食、细面后,看到她也会露出和煦的笑容。
这让心仪对方的杜迎娣心里激动又得意。相信再过不久,心仪的对象会从关注她、升华到喜欢她。
这么一来,本就为数不多的心虚、羞愧,随着时日递增随之消散。做起假冒的“姜春妹”更加心安理得。甚至盼着向家那边再次邀请她上门做客。
说曹操到曹操到。
“春妹,你姑父来了!是不是又接你去家里吃饭啊?”隔壁房间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地跑进来,“上回的熏兔肉可真好吃,不晓得你姑父家里还有没有,有的话你再拿点过来啊,下个礼拜有三天轮到你煮热水,我可以帮你烧火”
杜迎娣嘴上应着“回头再说吧,毕竟我姑家里人口多,总不能为了我,害她家断口粮吧”,心里却喜滋滋地想:瞧她们这点出息!几块熏兔肉就鞍前马后地伺候
换了身干净衣裳,笑眯眯地迎出门去。
上趟来,那声“姑父”尚有些难以企口,这次就容易多了,“姑父,您来啦?”
萧三爷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回头朝陪同来的沿江公社书记点了一下头,“就是这位同志。”
沿江公社书记一脸严肃:“杜迎娣同志,你来公社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假冒姜春妹?”
杜迎娣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几个小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杜迎娣?那不是分到雁栖公社的小矮子么?还有什么叫假冒姜春妹?没搞错吧?这年头居然有人敢假冒,不怕挨批关牛棚啊!
瞬间,齐齐往后退了两步,看向杜迎娣的眼神透着浓浓的鄙夷。杜迎娣心仪的对象也在人群中,见状也跟着退了几步。
只是此时此刻,杜迎娣的心神都在惊吓上,哪里还顾得上同伴们的反应。她满脑子萦绕的都是一句:完了完了!被揭穿了!
至于谁告的密,除了真正的姜春妹,她猜不出还会有谁。
看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不甘和恨意,萧三爷冷声道:“春妹自己都还不知情,是我查证的。你的身高、长相和春妹差得太离谱。你是把我们一家当瞎子还是当傻子?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杜迎娣一口老血含在喉咙口。说得好听,那天请她去家里做客时,可不就是一点没看出来?
“好了,具体情况,跟我到办公室说去。”书记脸色铁青。
老向果然没吐错槽,这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事多,没一个省心的!
你说插队就插队吧,换什么身份!老老实实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挺好?搞这些个花头精干啥?更过分的是,还冒名顶替到人亲戚家里做客,面不改色地吃香喝辣、连吃带拿,心可真大!当人一家是傻子呢还是当自个是狸猫太子?
第610章()
最后,杜迎娣被罚蹲牛棚,另外罚倒全公社的夜香一百天。
杜迎娣当然不甘心了,嚷嚷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姜春妹和她互换身份,理应也要受罚。别以为她在雁栖公社有亲戚,就能免于处罚了。
向荣新一本正经地说:“罚!当然要罚!给脑子犯浑的人抽抽筋,让他们都引以为戒,看谁以后还敢助纣为虐。做任何事之前都动动脑子,错误的事,哪怕是逼的都不许做!”
至于罚什么,既是雁栖公社的社员,自然由雁栖公社的书记说了算了。
“拉电线那会儿,山上部队帮了咱们大忙,现如今,部队开垦梯田、菜地缺人手,春妹你去吧,工分是没有了,不过包三餐。”
一听没工分,竖着耳朵听的社员们立马没了兴趣。哪怕“包三餐”这三个字对他们多少有那么点诱惑力,可一想到忙进忙出一个季度结果没工分那有啥奔头?还不如早出晚归、老老实实在地头干活。
姜春妹倒是没反抗。一来在家时经常被上头两个姐姐指派着干这干那,习惯了逆来顺受;二来和杜迎娣一起瞒着上头换身份,尽管不像杜迎娣那么包藏祸心,但怎么说也理亏在先,照理应该和杜迎娣一样——被罚蹲牛棚、倒夜香的。如今这样,已是看在姑姑一家的面子上从宽处理了。
“本来你姑父的意思,强调你是受害者,是被杜迎娣威逼利诱的,这样就不用挨罚了。不过站在书记的立场,他的想法也没错,不一视同仁,以后难免有更多的社员钻空子。反正上山是种菜,在山下也是种地,两者性质差不多,这俩月山上还凉快些呢。等天冷了,你就能回山下了。至于工分,公社不给,这不还有部队么。作为编外一员,只要你干活认真,事后不会亏待你的。”
临上山前,姜心柔拉着外甥女做思想工作,生怕她心中有怨气。
春妹原先以为真的没工分,正愁挨过这包吃包住的半年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下一听部队会视她的工作情况给予工分奖励,仅剩的那点担心也不翼而飞,精神奕奕地说:
“我知道了姑,您和姑父放心吧!我会认真干活、努力学习的!绝不给你们脸上抹黑!”
姜心柔欣慰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跟着书记去报到吧。吃住都跟着老教授,不用太节省,部队发什么你就吃什么。得空我让你姑父给你捎些家里的菜干、肉干。你表姐抽空上山也会去看你的。”
姜春妹点头如捣蒜,随即想到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双劳保手套,递给姜心柔。
“姑,我生病那天,送我去卫生院的解放军同志,没能当面感谢他。这个劳烦姑转交他,当是我的谢礼。”
这手套还是她第一天到雁栖公社时,顺手帮了书记媳妇一个小忙,对方送她的谢礼。只是一直没舍得用。
一来就她有、别个知青没有,怕引起矛盾;二来打算等适应了插队生活后,给家写信,把手套寄回去给老爹用。老爹的手一入冬就开裂,严重的时候,豁口子血淋淋的,正需要手套保护。
可眼下有人帮了她,她又送不起别的谢礼,只得把这双手套拿出来。想想还挺不舍的。
干脆不看,手套塞到她姑怀里,春妹就把头别向了别处。
是以,姜心柔没察觉外甥女的不舍,还当丫头大了,知道人情往来了,倍感欣慰。
回去后,把手套转交给小李,并转达了春妹的谢意。
事后和丈夫唠嗑,说到这事,脱口道:“不知不觉,春妹都十五了,再过两年该嫁人了。要是在老家,有她爹妈相看,我不就愁什么了。可眼下……知青下乡到底是临时的,还是长久的,咱心里谁都没底,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解决终身大事吧?小李倒是不错,可惜家里给订了婚,马上就要回去成亲了。其他人,唉,实在挑不出顺眼的……”
萧三爷无语。
才十五,就开始发愁。那接下来两年,家里岂不是要一直阴云密布了?
“我说你就不能往好了想?春妹眼下是在乡下插队没错,但万一以后有机会能去城里上班呢?”
宁和县小是小了点,不能和北戴河比,城里的工厂规模也不大,但工人本质是一样的。有工资、有粮票,完了还会依工龄分配公房。到时候,相看对象的范围自然也广了,不再局限雁栖公社、沿江公社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汉子。
“春妹要是喜欢当兵的,群英寨里也有单身汉,小潘、小王的年纪没比春妹大多少,就怕你堂兄堂嫂不乐意。”
当兵的意味着和女婿一样,一年十二个月,十个月可能见不上面。加上外出任务有危险性,一般人家的父母对解放军敬仰归敬仰,但轮到自个孩子身上,或是说给自个闺女相看对象,就不见得会喜欢了。
姜心柔叹气,可不就是这个理么。
不过丈夫分析得也没错。春妹现年十五,城里姑娘这个岁数谈婚论嫁早了点,未来还是有无限可能的。
俩口子话题里的主人公——春妹姑娘,送出劳保手套后,往家寄了封平安信,转天跟着书记上山报到,扛着锄头、铁锨,给群英寨开梯田、菜地去了。
这个消息不日传到杜迎娣耳朵,她气炸了。
尽管姜春妹也挨了罚,未来半年和她一样不记工分,可凭什么自己要一大早拉着平板车挨家挨户端臭气熏天的马桶,姜春妹却只需上山开个荒地、种个菜?
“这不是欺负咱们公社没山嘛。”她逮着机会找书记抱怨。
沿江公社的书记这段时间心情超级烦闷。
最近公社里冒出的糟心事比往年加起来都多。一忽儿谁家闹离婚、一忽儿谁又冒名顶替,感觉诸事不顺。正琢磨着要不要暗地里烧个香、拜个佛,去去晦气,罚倒夜香的小知青不会看眼色地凑上来抱怨了,顿时没好气地道:“有本事你调雁栖公社去啊,那里山多,那么喜欢山,端着夜香桶上山倒去!”
杜迎娣噎得说不出话。
第611章 背锅的老金()
小表妹插队到自己公社,盈芳也多了个活,抽空上山时,背些家里晒的菌菇、菜干以及腌的肉食去看她,有时间就聊几句,没时间搁下东西就回了。
期间,她还去了几趟地宫遗址,彻底将路线记在了心里。
金橘和金毛似乎在那一片美丽的湖畔扎根筑巢了,每次去总能看到它们在那儿你追我赶。有一次金橘还给她叼来一株新鲜的灵芝草,随后金毛不甘示弱地捧来一丛叫不出名儿的野果。
那野果瞅着有点像桑葚,黑得发紫,但比桑葚要大一两圈,一口咬下去,汁多味甘。
看来,没人造访过的山谷就是好,景美不说,野果都那么美味。
盈芳不客气地笑纳了。
揉揉金毛的脑袋:“这里是个好地方,你俩在这儿定居挺好。可惜路远了些,要不然我都想在这儿安个家。天热时,来这儿避个暑,多清净多凉快啊。”
金毛乖巧地蹭蹭她手心。
金橘居高临下地蹲在韧性极好的枝条上,一上一下摇晃着,傲娇地冲盈芳喵声叫:最好让那条蛇也搬过来,老子还没和它分出胜负呢!是时候找回老子的威信了!
盈芳笑着朝俩小家伙摆摆手。
这趟的收获还不止于此。
回家途中,遇上了从母族窜门归来的金牙。
一阵子没见,小家伙似乎长大不少,目不转睛盯着人瞅时,隐有威风凛凛的狼样了。
可惜帅不过三秒,转个身,它就叼着盈芳的裤腿转起了圈圈。
“啧!”
出门做客的金牙回来了,盈芳一家表现出十二万分的欢迎。
三胞胎更是喜欢和它玩。眼睛一睁开,就满屋子找金牙。找着之后,一个揪它尾巴、一个爬它背、再一个胆大到,学萧三爷闲暇时逗他们的——握着金牙爪子“掰手腕”。
盈芳简直没眼看。
好在金牙还记得三胞胎,一来就亲昵地和他们亲亲嗅嗅。又或许是想老金了,一连几天都乖巧地腻在家里,由着三胞胎拿它当大型玩具。
就在大伙儿可着劲夸金牙乖巧懂事——不像村里谁谁家的中华田园犬,要么不着家、要么满屋子破坏——小家伙转身打脸啪啪响:
先是挑衅隔壁一大一小两头野牛,惹得它们狂躁哞叫,差点把牛棚掀翻;紧接着又啃坏了老爷子此前去省城、战友新送的手杖。
盈芳见状头疼不已,第三趟去地宫遗址时,干脆把它和老金都喊上了。
考虑到老金的体力,一人二狗走得很慢,反正她有正当理由——看望小表妹,并陪她唠唠嗑、开开荒。
唠嗑不差时间,开荒有蛇小弟。
经蛇小弟游走过的土壤,一铲就松,开起荒来不要太轻松。
以至于春妹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崇拜,就差一闪一闪星星眼了:
“表姐,你力气咋那么大!一铲子下去挖那么深!搁我起码得三铲子。瞧,你半小时开的地儿,比我半天开的都多,我要是有你这么大力气就好了……”
盈芳嘿嘿干笑。她能说啥?
如实解释那是因为有无数蛇小弟在地底下钻来钻去地帮忙?那不得把小姑娘吓坏咯!以后还敢一个人开荒吗?
算了,还是不说了。
就让她误会自个力气大吧。
老金和金牙就此留在了凉爽、绝美的山谷。那里非常适合老金养老。
可家人不知道啊,还以为老金和金牙一起,跑去找母狼玩了。
“一把年纪还要追着媳妇跑,真是……”姜心柔扶额失笑。
萧三爷也跟着打趣,甚至还促狭地猜测会不会再给金牙弄个弟弟回来什么的。
老金,委屈你背锅了。盈芳抽了一下嘴,借着给三胞胎检查尿片,岔开话题:“妈,我不在,他们乖吗?喝的米糊糊还是牛奶?”
她爹照三餐伺候的野母牛终于被驯服了,前天顺利产了小半桶奶,天热不耐放,全家人都跟着喝了两天奶,今儿早晨据说又产奶了,可把她爹乐的。
然而新鲜牛奶腥膻味儿确实重,好在师娘有妙招,福嫂也有相应方法。煮牛奶时,放几片杏仁进去,煮开后,发现腥膻味消了不少。完了又放几颗洗干净的红枣干进去,喝的时候就只闻红枣香了。
三胞胎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
“中午米糊糊,三点光景一人一瓶牛奶,你来之前怕是又饿了,喂他们喝了半碗米糊糊,几口西瓜汁。这不才刚睡着,你累的话吃了饭赶紧睡,等他们醒来又该闹腾了。”
“我不累。”盈芳舒展胳膊说。
每天坚持练逍遥拳,不仅一拳头挥出去力气大,精神气也好了许多。不像以前,三胞胎一睡着,她也必须睡,要不然到下午就精神不济,撑到晚上就更疲乏了。
“逍遥拳的确是好东西。”姜心柔顿了顿,轻叹一声,“辛亏女婿比咱们学的都早,但愿平平安安的。”
“会的!”盈芳看着天边最后一抹火烧云渐渐消失,内心无比坚定。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日子就在上山、下山、养包子、囤菜干中逐渐推进。
一晃,酷暑过去,迎来一年中秋。
盈芳家的石榴熟了,金桂银桂满院沁香,半青半红的大枣挂满了枝头。
冯美芹抽空来家里说:“我叔说,今年公社收成还行,代销点打算多进些月饼,你要买的话,我给你留几封不同口味的。”
盈芳高兴道:“那感情好!每种口味都给我留两封。钱和票我都备着了。”
顺手从石榴树上摘了两个大红石榴,笑眯眯地递给美芹:“石榴籽儿寓意多子多孙,喜欢的话,多摘几个回去吃。今年的石榴我吃着比去年要甜。”
岂料美芹姑娘脸一红,扭捏地说:“不、不用了,我可能有了。”
有了就是怀孕了。
盈芳惊喜问:“几时怀上的?”
“小日子迟了小半月了,平时一向很准的。加上最近胃口不怎么好,老感觉反胃想吐。我娘我婆婆都猜我有了,这不来你家前,顺道绕了趟卫生院,让老张大夫把了个脉,确定有了。”美芹抚着小腹一脸羞涩。
盈芳替她高兴,扶她在小椅子坐下,两人就着怀孕的话题又唠了好一阵。
第612章 把钱贴脸上()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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