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萧三爷负责开车,摇下车窗和家人挥了挥,哈着热气发动车子,穿透薄雾、迎着晨曦,突突突地驶离霞山镇,嘴上不断念叨女婿学车的事:
“赶明弄辆破四轮来,不出两天,包管把你教会。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会开车呢。不会开车,以后遇到紧急状况,相当于失了双手臂……”巴拉巴拉……
“呼——”
“呼——”
回答他的是阵阵鼻鼾。
萧三爷扭头一看,萧大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鼾声震天。
没好气地抽了抽嘴角,可算是停止了碎碎念。
且不说向刚一行人顶着西北风前往宁县黑市交易多辛苦,家里这边,也忙得脚不沾地。
霞山镇和宁和县离得不远,一些个风俗习惯还是比较接近的。廿二扫除、廿四送灶,眼下虽不敢堂而皇之地供奉菩萨,但小年搡年糕的习俗依然保留得原滋原味。
姜心柔廿二这天发动全家闲置的劳动力,轰轰烈烈地搞了场大扫除,然后就搡年糕、打麻糍的大米、糯米都浸泡上了。
原本估摸着小年这天排到下午总能用上公社的磨盘,哪成想,今年收成尽管不如去年好,但搡年糕的人家依然很多。一排两排的到廿四晌午才轮到。
小李挑着五十斤大米,前往霞山公社的磨坊,接替排队的福嫂。
霞山公社的磨盘是大的那种,比起盈芳之前在老家用的大了不知几号,亏的还有个小李,要不然凭福嫂和姜心柔两个妇女同志,推到天黑估计都推不完五十斤米。
小李人高马大、力气也大,轻轻松松就把任务完成了,惹得排队的未婚姑娘,纷纷红着脸朝他行注目礼。
姜心柔回来顺嘴和老爷子提了句小李是不是到了找对象的年纪了?老爷子手一摆:“他家里早就给他定好对象了,明后年就该回去完婚了。”
“难怪刚才在磨坊门口,那么多适婚姑娘冲他笑,他目不斜视。”
人到了年纪,不知不觉就变得热衷于给未婚小伙儿和姑娘撮合。姜心柔也不例外。
当然,前提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闺女、一家团圆了,连带着希望身边的人都幸福美满。
米粉磨回来,接下来就是上锅蒸,蒸熟之后放模子里按压成条状,年糕就成型了。年糕模子盈芳从老家带来了,去年托人打了好几副模子,垒冻米糖的、压年糕和绿豆糕的,几乎是年年都要用的家什,总不能过年过节的还问别人家借吧。这点钱盈芳还是很舍得往外掏的。
这不幸好打了副模子,要不然今年没年糕吃了。
麻糍更简单,浸泡透了的糯米蒸熟后,装石臼里用洗干净的棒槌猛捣一通,糯米被捣烂后,再打一阵,中途搁点白糖、芝麻、干桂花进去,打成米泥后,趁热捏成一个个大小适中的麻糍团,就能吃了。
当然,这么多麻糍不可能一两天吃完,一般都阴干了放到正月,亲戚朋友来做客,或是主家办饭什么的,拿出来糖水煮一下,客气的再卧个鸡蛋进去,就是一道香糯的甜口点心了。
盈芳家之所以耗十斤糯米来打麻糍,也是考虑到这一点——闺女刚生完,会有不少亲戚朋友上门探望,到时不得弄碗点心招待啊。过年过节,麻糍做的甜口点心,应该很受欢迎。
上午磨面、下午蒸米、蒸粉,完了搡年糕、打麻糍,忙完天都黑了,去宁县的车还没回来。
“路上会不会出啥事哦。”福嫂担心地说。
姜心柔摇摇头:“路上应该出不了岔子,军区的车,谁敢挑衅?就怕到了地头,被人举报……”
“那可咋办?”福嫂急得直搓手。
她不是没换过黑市货,在京都时,常有郊区的农民扛着麻袋,来附近的巷弄兜售,看到供不应求的鸡蛋等土产,也会小心翼翼地买一些。可这和开着车、拉着一车斗的粮食、蔬菜去找渔民偷偷摸摸下海的渔货做交易完全是两码事。
一旦被举报,很可能被扣一顶投机倒把的帽子。
“不会有事的。”盈芳喂完奶,起来走动,听到福嫂的担忧,宽慰道,“双英嫂子想好理由了,是以亲眷的名义送年货去的,肯定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话是这么说,可在人没有平安归来之前,大伙儿都提着心,晚饭热了三次,还不见回来,老爷子发话说:“别等了,咱们先吃,吃完该干嘛干嘛,乖囡晚上还要起夜奶孩子,吃了先睡一觉。”
“也是,干等着干啥,给他们留点饭菜,回来就能吃。”
姜心柔说着,和福嫂一起,每道菜分出一半,装在洋碗里,盖上浅盘,隔着热水温着。
在家的先吃。
吃完,盈芳被撵回屋补眠。趁宝贝蛋们呼呼睡得正香,她也赶紧睡上一觉,等他们醒来又有的忙了。
可去宁县的人没回来,哪里睡得安稳。
听着她娘和福嫂在堂屋翻晾年糕时小声的对话,好半晌才迷迷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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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大丰收()
打了个盹醒来,屋外传来一阵骚动。
盈芳倏地清醒,棉衣一披、棉裤一套,棉鞋当拖鞋地趿着就往外走。
“妈,是不是爸他们回来了?”盈芳掀起门帘就问。
“你怎么醒了?我故意交代他们小点声的。大伙儿都平安回来了,顺利得很。我的小祖宗,刚睡醒就这么出来,当心着凉。”姜心柔搁下手里的蛇皮袋,推着闺女让她回床上。
“你爸他们在卸货,换到了不少海货,十来个蛇皮袋呢,还有一个柴油桶,不晓得装的什么。等下还要送双英和玉香回去,估摸着快不了,你快进去躺着,外头冷气飕飕的,着凉就不好了。”
盈芳一听平安回来了,提着心落回了原处,披着棉袄坐在被窝里,摸了摸三个宝贝蛋的尿布兜,发现还干着,想来睡得熟,还没屙屎拉尿,这就好。要不然睡着多难受啊。
屋外,男人们除了老爷子都在热火朝天地卸货,一袋袋散发着咸腥味的蛇皮袋、一桶新鲜海水养着的扇贝、海螺,齐心协力扛下车斗,都热出一身汗。
“热也别脱棉袄,快趁热喝碗姜茶。”姜心柔和福嫂招呼他们进屋喝茶。
李双英和王玉香掸掸身上的灰,喝了碗姜茶说该回去了。
“确实很晚了,我就不留你们了。东西别放到明天了,趁晚上没人看到藏家去。”姜心柔说道。
向刚点点头:“我送嫂子她们。”
说着,把两家的海货拎出来,又从灶房拿来两个水桶,连海水各装一桶,估摸着有五六斤。
李双英忙说多了,王玉香也说她们只出了三斤的粮。
向刚没舀回去,路子是李双英找的,宁县话王玉香比较利索,多给几斤算不得客气。
两家的东西,加起来还没向刚一家换的多,但也不少了,一家两个蛇皮袋、一桶新鲜贝类。
向刚和小李一人扛两个蛇皮袋,李双英和王玉香各拎一个桶,谢过萧家人后,告辞回大院。
“这么多东西怎么整哦?”这边,姜心柔看着一地的海货有点发愁,“都是新鲜的鱼虾蟹吗?这么放着会不会坏?”
“谁说都是鱼虾蟹。”萧三爷喷笑,“谁家会囤那么多新的鱼虾蟹?告诉你,八个袋,一半是紫菜、海带,这玩意儿耐放,海带煮排骨汤是宁县一绝,中午吃了一碗,味道着实不错。咱们还弄了一袋海盐,回头把带鱼、黄婆、海鳗腌了,能晒的晒干,不能晒的炸鱼干。咸鱼干吃到正月下台绰绰有余吧?”萧三爷擦着汗说。
“我还以为都是鱼虾蟹……”姜心柔听后吐出一口气,转念又觉得是不是亏了啊,来回跑一天,结果扛了几袋海菜回来?
“虾蟹也有啊,喏,那个袋子里的就是……我说你们婆娘就是麻烦,多了发愁,少了也发愁……”萧三爷忍不住吐槽。
姜心柔好气又好笑,夺过毛巾打了他一下:“得,又要嫌我了是不?我不说了。过汗这么擦擦能管用吗?我去给你拿换洗衣裳,你快去后灶间,锅里热着水,擦个澡换身干净衣裳。一会儿大哥和小向也洗一个。”
姜心柔给他们捣腾热水,福嫂则给几人热了吃食。
都半夜了,即便肚子饿,似乎也吃不下干巴巴的米饭、窝头,干脆下了锅香菇鸡汤面。
鸡汤是给盈芳下奶的。向九捎来的两双鸡鸭,小年这天都宰了,焯水后煮熟,倒吊在后屋檐下。
黄澄澄的鸡汤、鸭汤,则盛在两个大的搪瓷缸里,每天舀一勺兑水熬香菇粥或是煮木耳粉丝汤,给盈芳补身。
要不是今儿见几个男人着实辛苦了,姜心柔才不舍得匀两勺鸡汤出来给他们煮面。
热腾腾的香菇青菜腊肉鸡蛋面端上桌,向刚和小李也回来了,洗了手赶紧开吃。
向刚听丈母娘说媳妇儿醒着,端着汤面进去看她:“饿不饿?这给你吃,我再去下一碗。”
盈芳哭笑不得:“你快吃吧,福嫂去给我盛了。”
她晚饭吃得多,哪里吃得下面条,只让福嫂盛了碗汤,暖暖手暖暖身子。
福嫂给她端了汤,盈芳小口小口地喝着。
两个人挨得很近,汤的热气仿若青烟袅袅,氤氲了彼此的脸。
盈芳喝一口汤,看一眼对面的男人,嘴角不自禁地上扬。
她的汤是抽淡了的——兑了热开水,生怕盐水多了阻碍下奶,饶是这样,她也喝得很开心。似乎只要向刚在身边,一切烦恼、愁绪都没了。
满足地喝着汤,一边听男人讲此趟去宁县换海货的事。
总的来说挺顺利——晌午光景到目的地,在李双英小姑妯娌的娘家吃了午饭,午后开始装货。
对方家囤了不少海带、紫菜、虾皮,都是晒干了的,起码能放小半年,不说向刚他们,李双英和王玉香都换了不少。
随后是一些鲜鱼虾和贝类。这个就稀罕了,对方家里囤的并不是很多,毕竟出海都是集体去的,大伙儿睁眼闭眼地偷摸留下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新鲜海味不耐放,全部拿出来还不够三家分的。
亏得李双英小姑妯娌的兄弟是个机灵的,见他们喜欢,跑去问左邻右舍匀了点。对外统一口径,说是远房亲戚家逢喜事上门送年节,完了想送点土产当回礼。邻居们见有新鲜蔬菜和粮食换,哪有不乐意的。毕竟海产品在他们这是最不值钱的。
“明儿你去趟市里,给夏老、贺医生都送点儿,师兄家去一趟。”盈芳小声说道,“既然燕子跟着阿九叔回老家了,师兄、师嫂估计一放假就会带海洋过去,正好让他们捎点给师傅尝尝新鲜的海味,说不定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大的贝壳还有海螺呢。”
“嗯。”向刚点头应道,“你说的我都想到了,还有海城的鼎华哥家,他们俩口子帮了咱们不少忙,虽说海城那边海鲜也能买到,可到底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盈芳自然没意见,乐的当个甩手掌柜,由他安排去。
第533章 人比人,气死人()
翌日,大伙儿难得睡了个懒觉。
神清气爽地相继起来后,萧三爷载着女婿去市里送海鲜,顺带还车。
一路上,又念叨女婿该学车了,总不能每次需要借车,都他这个当丈人的出马吧?
向刚这回倒是很干脆地点了头。
萧三爷拿“孺子可教也”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心血来潮,找了个空场地当场教女婿学开车。
小李和萧大照例拎着柴刀去后山砍柴。
趁大雪没封山,多囤点柴禾。
煤球量不多,整个冬天用来烧炭盆都不一定够,烧水煮饭哪舍得用它,肯定都是干柴了。
家里炉子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不歇火,早先囤满柴房的柴禾,已经用掉一个角了。
公社的社员们还有稻草分,他们家情况特殊,除了去后山砍茅草、枯枝,没别的进项。
姜心柔和福嫂则忙着把昨晚运回来的海货分类,海带一类的干货,自然都囤到地窖,新鲜的鱼虾蟹贝,该腌的腌、该晒的晒,当然,不忘留出新鲜吃的。
盈芳在房里照顾三个宝贝蛋。好在娃们挺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除了把屎尿、换尿布时手忙脚乱了点,其他时候还算安逸。
老爷子闲来无事,问公社书记借了把锯子,又拿几根香烟换来几块木板,吱嘎吱嘎地不知在捣鼓啥。
就在人人手上都有活忙的时候,陈平师长上门了。
他此趟来有两个事:
一个是即将到来的新春演习,往年少不了向刚,今年由于情况特殊,既想打压他,又不希望被上头看出端倪,毕竟向刚历年来的演习战绩,是众所周知的。
况且兄弟师团之见还有比赛,演习表现突出,得益的不光是个人,所在部队也跟着长脸。
第二个事是前不久卫生院和公社联名送来一面锦旗,指名道姓感谢向刚见义勇为、协助医院和家属抓住了偷娃贼。锦旗送到了部队,作为一师之长,陈平想装聋作哑也不行啊。
这不,搜肠刮肚地思量了两天,揣着自以为是的策略、让警卫员提着两盒看着还算高档的礼品上门来了。
礼品是给萧老爷子的。尽管刘永海一再强调,萧家失势、很快就要倒台了。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宁可花点钱买份安心,好过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原以为萧家人看到他,会很热情、客气。
毕竟这段时间,他经常找向刚谈话,给人感觉是要重用他、提拔他。一般人家还不把他奉为座上宾啊。尽管以他的身份,降尊纡贵、亲自登门,也的确是座上宾。
然而萧家不是一般人,且不说陈平那层皮,搁萧家人眼里压根不算什么(身边的亲戚朋友,师级干部一抓一大把),单论他打压向刚那事儿,就没一个给他好眼色。
要不是顾及闺女、女婿在霞山的名声,姜心柔都想拿扫把将人赶出去。
皮笑肉不笑地问:“哟!今儿吹的什么风!咋地把陈师长吹来了!前阵子我一天两趟去部队找您,都没能和您碰上一面,今儿咋还上家来了?”
陈平尴尬地不行。能说前阵子是故意避着萧家人的么。必须不能啊。
只好陪着笑脸说:“前阵子公务忙,这不一有空档,就来看老首长了。听说小向媳妇生了,还是三胞胎?这可真是咱们这儿头一份,满月哪一天?我一定来。”
“满月还早咧,说不定那时候咱们不搁这住了。陈师长的心意咱们领了,没别的事,我先忙去了啊。”
陈平一看傻眼,啥叫没别的事儿?他来意都还没表明呢。
于是厚着脸皮跟在后头进门,边左顾右看地说:“小向不在家啊?”在家咋不出来迎接自己这个大领导。
“是啊,一大早就出门了,可真不凑巧。”
陈平噎了一下:“筑路队不是放假了吗?”他可是打听过的,来之前也算做足了准备。
“是啊,这不放假了才好办私事啊。”姜心柔没当着陈平的面晒虾干、鳗干,而是拿了把笤帚,刷刷地扫起院子。
“筑路队那活,可不比训练轻松,早出晚归的,家里有事也不好意思找他。这不赶着放假,才有空去给亲眷报喜讯儿。”
“这样啊……”陈平沉吟片刻,“有说啥时候回来么?要不这样,回来了让他去一趟我的办公室。过了年就要一年一度的大演习了,这事儿耽误不得……”
“那可真不巧。”姜心柔得了老爷子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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