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爷爷还是开国元勋咧。我说建军娘,要是早先你对那丫头好点儿,说不定这趟就能跟着她去大城市享清福咯,可惜啊啧啧啧……”
舒老太叉着腰瞪回去:“可惜你个头!再怎么说也是俺家建军收养的她,住俺家的、吃俺家的,如今发达了不孝敬俺这个阿奶,传出去,看人不戳她脊梁骨……”
“那是不知道你个当奶奶的做了多少‘好事’,知道了谁会戳她呀,同情都来不及。”邻居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扭头不再搭理老太婆。
舒老太说实话心里确实有点虚。
想想过去几年,自己对那死丫头做的事,人亲生父母知道了还不找自己算账?
转念一想,要是没大儿子收养,死丫头能活到今天才有鬼,早被狼拖走了。老舒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儿子留下的屋子还被那死丫头占着呢,一个姑娘家,出嫁了还占着娘家的屋子,没问她讨就不错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哼哼!
舒老太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不管怎么说,舒家养女的亲生父母特地从京都赶来认亲的消息,算是传开了。
知悉这个事的,农忙期间都不忘唠上几句。总体上,还是感慨盈芳苦尽甘来的居多。
真要说见不得盈芳好的,恐怕也就数曾经和她起过嫌隙的知青——刘继红了。
刘继红委实没想到,舒盈芳的家世竟然那么好。京都萧家哎,当家人萧老将军,那可是战功赫赫的开国元帅。哪怕如今年纪大了退下来了,曾经的功勋总归还在。
想到那样伟大的革命老将军,竟是舒盈芳的亲爷爷,刘继红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蒋美华还一个劲地问她:“我听说,刚刚找来的那对气质出众的中年夫妇就是舒盈芳的父母?是京都萧家人?你还记得社长说的年初丢公文包的那个大人物吗?听说是海城市革委的主任,也姓萧,老家京都的,该不会是一家人吧?要是舒盈芳真是他们的孩子,岂不有个市革委主任的亲戚了?哎继红你家不就是海城的吗?如果找舒盈芳说说,把你调回家那边去该多好啊……”
说者并非无意,听者却入了心。
是啊,舒盈芳假如真的是萧家的闺女,那亲戚朋友什么的,在政府机关里当干部的肯定不少。找她疏通疏通,保不齐真的能把自己调回海城去。
可转念一想,自己和舒盈芳的关系搞得那么僵,因为林杨的事,还故意找过她的茬。虽然事后没追究,但彼此心里清楚。
于是辫子一甩,哼了一声:“国家让我们知识青年下乡,是让我们接受锻炼、经受考验的,遇到点困难就想方设法逃回原籍,这是懦夫的行为!”
“切!”蒋美华对着刘继红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打什么主意呢。这么有骨气,咋不嫁个当地人、安安分分在这待一辈子啊。
随即想到自己,倘若没嫁人,她肯定找舒盈芳想办法疏通去。
可惜嫁了人,还小产过,就算回城了又如何?家里已经放弃她了,连她嫁人都没出现。回了家也是遭父母兄嫂的白眼。
倒不如留在这,起码公婆为了留住她,待她还不错。
傻丈夫也不像外面传得那么傻,无非就是憨了点,干活、做事那可真没话说。
……
那厢,萧延武一行人回到码头,搭渡轮到江对岸的县革委。
一路上,俩口子逮着书记问了不少问题。譬如当年收养时的情形,收养那户人家的具体情况,自家闺女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等等。
“还有个事。”萧延武看着日头下金波粼粼的雁栖江,问出了心头的困惑,“我打听到的消息,我闺女当年被人带到你们县,随手弃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山头。可你们公社到火车站,不仅离得远,还要搭渡轮过江。实在想不通,我闺女怎么会到你们公社去的,莫非还有别的近道?”
“那应该就是从塌的老桥过的。”书记想起曾经衔接江北村到县城的老桥,说道,“盈芳丫头来得那年,老桥还没塌,火车站到咱们近山坳,翻山过桥,确实没多少路。可惜后来桥塌了,两边的山石也都被大炮轰散了,江面是开阔了,可也阻断了江北到县城的路。要不是后来建了轮渡码头,全靠摇橹船来来回回地接送,来一趟县城可不方便了。”
“原来是这样……”萧延武夫妇恍然大悟,随即连连叹气。
姚木早几年就凭着依稀的印象到过宁和,倘若桥没塌,那会儿说不定就已经有闺女的消息了。
可世事难料啊。
好在道路是曲折的,结果是光明的。失散近十六年的宝贝闺女,终于被他们健健康康地找回来了。这已经是上天开恩,不应该再有抱怨。
俩口子唏嘘了一通,抹干净眼角的湿润。
到了县革委,给向荣新找了间有diàn huà机的办公室,一步三回头地留他在里头打diàn huà。
向荣新正襟危坐,时不时地瞄一眼桌上的石英钟,约好过一刻钟再拨过去,可这时间过得咋那么慢啊。
摸摸口袋里的烟斗,烟瘾有点上来了,可又不敢在主任办公室里抽,只好咽了口唾沫,干忍着。
好不容易熬到约好的一刻钟,赶紧拨diàn huà过去。
“铃——”
盈芳也等在团长办公室了,diàn huà铃一响,就捞起话筒。
听出是书记的声音,盈芳急急问:“荣新叔,家里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师傅、师娘他们……”
“不是的不是的。”向荣新赶忙解释,“家里没事,你师傅师娘也很好。就是那啥,咳,你听我慢慢讲啊,就是有一对自称京都来的萧姓夫妻,今儿早上跑到咱们公社,来问十六年前,有没有谁家收养一个三岁多的女娃,还说那女娃身上戴着一枚金锁,和他拿在手上的一模一样,除了上头刻着的字不同。
金锁我和社长没亲眼瞧见过,但听向二媳妇还有别的几个妇人说,当年你爹把你带回家的时候,身上确实有一枚金锁,被你那见财眼开的阿奶看到给收走了。于是我带着那对夫妻去了你阿奶家,你阿奶一看到他手里的金锁,就咬定是彩云丫头偷走的那块……”
盈芳闻言,讶然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方周珍。
方周珍立马问:“是不是小叔小婶找去你老家了?”随即一拍大腿,激动地说,“这下错不了了!”
唯独萧致文和贺医生两个还一头雾水。
不过见盈芳还在接diàn huà,这会儿不是问的时候。
“荣新叔,辛苦你为了我的事两头奔波。哪天回去了请你吃烤肉、喝老酒啊。”
向荣新在diàn huà那头爽朗地笑道:“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你这丫头随了军倒反和我们生分了啊。说话文绉绉的,还跟我客气上了……不说这个,听你师傅说你怀孕了?预产期在正月?这可是大喜事啊!等坐胎稳了,让刚子送你回来让咱们大伙儿瞧瞧呗。你师傅师娘记挂你记挂得紧,要不是腿脚不利索,张老头都想撂下卫生院的担子跑省城去看你……”
盈芳听得心口暖洋洋的。
随即心里一动,正月里生,过年肚子很大了,所以可能不回去过年。但坐胎稳了,而且还没到生的时候可以回去一趟啊。唔,等男人回来,和他商量商量。
于是回道:“好嘞,等天气凉快点,我回去看你们啊。”
“好好好。”
“荣新叔,你说的那对夫妇,这会儿还在咱们公社吗?”盈芳言归正传。
书记打来这通diàn huà的目的,她多少能猜到,恐怕是担心那对夫妇猛然间找上自己,不适应或者情绪波动太大,从而影响安胎吧。哪里晓得她其实已经知道了,并且按捺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等着与他们相认。
第410章 知道你媳妇好()
萧延武喝高又吼了一通,这会儿想来也累了,趴在酒桌上呼呼睡了起来。
“尽添乱的家伙!”姜心柔出门前,和向刚一起,把人扶到西屋的行军床上,又叮咛了盈芳几句,让她不管困不困都去睡个午觉。
“等你起来,我和你嫂子估摸能回来了,晚饭我们来弄,你就安安心心地睡着。”姜心柔对盈芳说。她的厨艺称不上好,但炒几道家常菜还是拿得起的。何况还有侄媳妇搭把手,因此坚持不让闺女忙活厨房的事。
“好。”盈芳也没矫情。自打怀了孕,她确实比以前嗜睡许多,一天要眯两三个回笼觉。
尤其是一到下午,整个人懒洋洋的,怎么都睡不饱似的。要不是怕睡多了晚上精神太好,能昏昏沉沉地一直睡下去。
可想到夏老,上了年纪不都喜欢午饭后眯个小觉的吗?家里一塌刮子两个房间,一时有点为难。
夏老笑眯眯地说:“不用管我,孕妇觉多,快去休息吧。我和小向说点事。”
盈芳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有正经事找男人,也就不再说什么,给他俩泡了一壶凉茶,又洗了一盘山葡萄。金毛今儿又摘来许多,表皮裹着一层白霜,一看就是好葡萄。让两人边吃边聊。
“您要是犯困,让刚子哥送您去招待所,睡饱再聊也是一样的。”
“好好。”夏老笑吟吟地点着头应道。
等盈芳进屋后,乐呵呵地打趣向刚:“你这个媳妇是真不错。尽管养在乡下,但论起知书达理,我看丝毫不逊于城里那些个大家族出身的千金xiǎo jiě嘛。”
向刚勾唇笑笑。媳妇有多好,他心里门清着呢。
夏老看他那副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满足样,啧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媳妇天底下最好,言归正传,跟你说个事。”
向刚正襟危坐:“您说。”
“本来我确实要等八一才回来,临时接了个任务,要我安顿一位物理学家。这几年的形势你也看到了,一时半会怕是消停不了。年纪大的,哪里扛得住这样、那样乱扣的罪名。有时候一顶不够、还扣两顶,能不把人折腾死嘛。上头总算还有几个明事理的,偷偷让咱们照顾着点。
喏,老萧这阵子去承德,听萧三说也是去办这个事。不过他那是自发去的,我是受人之托,但本意是一样的。想来想去,身边能托付又可靠的人,也就你了,你不会嫌我事多吧?”
夏老这几天一直在心里琢磨靠谱又能干的人选,可琢磨来琢磨去,没有比向刚更合适的。
一来他住的离南阳山不远,二来部队和南阳山劳改农场偶尔会有联系,譬如修路、搭桥等一类于民有益的事,解放军做为主力军,农场劳改犯是辅助力量。
但同时也知道,这不像老家亲戚彼此照顾那么简单,是担着风险的。
那人头上被套了顶黑五类的帽子,一般人看到这类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主动凑上去照顾?
因此要是向刚一口反对或是拒绝,夏老也不会勉强。
“怎么会呢!在我心里,您和我爷爷一样,有事您尽管吩咐。”向刚没有丝毫犹豫。
他想到了盈芳的养父母,也想到了身边听到、看到的例子。不就是因为被人乱扣帽子折磨死的么?
如果当时也有这么个人,肯伸出援手帮他们一把,兴许能避过这场浩劫。
“就知道没看错你。”
夏老欣慰地点了点头,继而神色一肃,正色道:
“那人如今被我安顿在南阳山,那附近有个农场,明面上是在农场劳改,实际是养伤。可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他媳妇、子女都被下放到西部山村去了。我又不能直接派个小兵过去照料,那太引人瞩目。你我抽空过去看看就成。哪天我不在省城,你替我多跑几趟。
另外,你媳妇懂中医,平时有空,帮忙拾掇些补气血的草药给他送去。别大张旗鼓,免得引起旁人的注意、节外生枝。他的身体多半是垮了,关牛棚时受了太多的折磨,能帮一把是一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吧。”
南阳山那片向刚太熟了,就在霞山镇西首,隔了个山头,地势却比霞山低了许多,早几年,南阳镇一到雨季就积水,正是他所在的部队帮忙疏通下水道、垫高路基。完了又和劳改农场合作,铺平了南阳镇到市里、霞山镇到市里的两条砂石路。期间,他进出南阳镇没有百趟也有个几十趟,那片地头被他摸得不要太熟哦。
媳妇没怀孕那阵,还起过带媳妇儿去南阳山郊游的心思。离农场不远有个水库,长年有瀑布哗哗地流着,四周也很开阔,风景还算怡人。
因此听老首长一说科学家被安顿在南阳山,立马接道:“那片我熟。只是这阵子假不好请,要不趁今儿借丈母娘东风请了一天假,先去看一趟?”
夏老想了想:“也好,等你丈母娘从市里回来,我和你一道去。顺便给他捎些日用品,省得他病恹恹地还要跑供销社。再者就算跑得动,身上也没几个钱,票就更加没有了。”
“那我先去买好。也别等她们回来了,我骑车去,抄山脚近路,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夏老看看日头,皱眉道:“那也等日头偏西了再去吧,这会儿出门不怕被晒焦啊。”
向刚算了下时间,往返顶多一个钟头,再扣除那边停留的时间,等日头偏西了再去笃定来得及。
于是陪老首长说了会儿话,见他有点困顿,拿来躺椅让他吹着阳台风眯会儿,自己也去东屋,搂着媳妇儿打了个盹。
谁也没注意,躺在西屋行军床上的萧延武,闭着眼睛,默默淌下两行泪。
闺女找回来了,真好!
女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好!
一家人从此团聚了,真好!
转念想到老大媳妇,萧延武从喉咙底发出一声冷哼,不管是谁,做错了事就得挨罚。不论是谁!
第411章 分明有猫腻!()
傍晚四五点光景,去百货大楼购物的女人们回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落后她们一步的警卫员,肩扛着能酿三十公斤酒的陶瓷坛子,手里提着个小一号的。
“妈,嫂子,你们回来啦?”
盈芳听到动静,赶紧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听方周珍说,大城市里如今爹娘不喊爹娘,流行喊爸妈。又见亲生父母也的确是这么自称的,便跟着改了口。
这样也好,养父母始终是养育过她的爹娘,生父母那就是爸妈。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盈芳瞅着这阵仗有点大啊,别不是把某个柜台拆了搬来了吧。
“这哪里多啊,还有一半在车上呢。”方周珍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擦着汗说,“酒坛子只匀到两个,我瞅着容量还算大,应该够我们酿了吧。另外给你带了四个斗缸、三个小陶罐。我看你腌菜都没家什放,顺便给你带了些。”
盈芳忙道谢。
方周珍想得的确很周到,家里经常有山上采的蘑菇、野菜,吃不完,晒成菜干、腌成咸菜,可没容器放是个麻烦事。另外还有时不时熬好的果酱,也没多余的瓶瓶罐罐装。
“嫂子,你们快坐下歇息,喝口茶。”
见他们一个个满头大汗的,盈芳想起向刚出发去南阳山前,把井水里吊着的西瓜拿出来了,离开沁凉的井水不久,此刻还散溢着丝丝凉气。
刀子才划开一个小口,就听“咔擦”一声,西瓜因熟透而自动开裂。
红的瓤、黑的籽,光看着就很诱人。
“来,吃西瓜!井水里冰镇过的,凉快凉快。”盈芳给每个人都递了一块。
“来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