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了看地下跪着的四个小丫头,却见她们一色的青衣小袄碎花绫裙,就连发式都是一模一样的双丫髻,点缀着一支银簪子两朵粉色绒花,不由笑道:“远了看倒像是四胞胎姐妹似的。”
林端家的笑道:“虽不是四胞胎,但也有一对是双胞胎的,你们四个,都抬起头来给姑娘看看。”四个小丫头闻言都急忙抬起头来,黛玉看时,却见左边两个小女孩果然长的一模一样,便笑道:“林嬷嬷,这是……”
林端家的笑道:“这原是厨房里王嫂子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如今也十岁了,另外两个一个是账房上林峻的孙女,一个是在庄上管事的秦家的女儿。听说姑娘要回来,因想着再给姑娘挑了几个人伺候,看她们四个还算机灵,针线上也好,因此便带了给姑娘来看看。”
黛玉也忍不住笑起来,上前将四个人拉起来,一一看过,道:“我身边有紫鹃、雪雁、春纤,原也是不缺人使唤的,房间里嬷嬷又早安排好了洒扫上夜的嬷嬷丫头,怎么如今又巴巴地送了她们过来。只怕以后我越发地万事不肯动手,懒了起来呢。不过她们四个我看着也喜欢,我的衣服向来不用针线上的人,一直是王嬷嬷、紫鹃、雪雁她们做的,如今王嬷嬷去了,紫鹃又伤了,剩雪雁一个倒也果然着紧,既如此,就留下她们吧!”
那四个小丫头闻言欣喜,便又要给黛玉磕头,黛玉忙拉住了道:“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礼节,不信你们问问雪雁。”又问及她们四人的名字,却原来分别是秋香、秋红、芸香、紫兰。林端家的便道:“这原是在家里爹妈给她们起的名字,以后跟着姑娘,自然还要姑娘改名字。”
黛玉因想了想,虽然觉得叫着可能不太方便,但毕竟都是她们父母起的,又叫惯了的,因此也并不给改名,只说她们原来的名字就不错,继续叫下去就行。四个丫头忙又谢了,林端家的因看黛玉有些疲累,便带黛玉回后面卧房里休息。
九十八、精致卧房见人心思()
黛玉随着林端家的病几位嬷嬷转过雕花屏风,来到后面的卧室,黛玉却不禁愣住了,原来,卧室门口不但摆着一扇极大的紫檀木精雕屏风,古色古香,玲珑剔透,卧房内还是一色的沉香木桌椅案台,件件泛着柔润的光,看去极是精致。窗台下书案便一架同样木料的贵妃躺椅,上面铺着厚厚的虎皮褥子,大气却又不落俗套。
四面的墙壁也并不是寻常富贵人家所挂的名人字画、春兰秋菊之流,亦是紫檀木雕琢的各色花卉、人物、动物造型,温润清雅、栩栩如生,看见及手处个一个牧童骑牛吹笛雕塑,却是悠闲至极,憨态可掬,让人不由地想起了那句“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越”的词句。黛玉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阵,方道:“端伯伯和嬷嬷真是太费心思了,如此布置别说公侯小姐,只怕皇宫里亦不及也,却是有些过了。若被有心人传进宫里,只怕会有不妥。”
林端家的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咱们家在京城里亦不显山不露水,外人眼中不过尔尔,更何况家中只姑娘一个珠子,来往宾朋不多,想来知道者有限,即便知道了,这也是咱们自家的铺子里一手打造的,并不偷不抢,没有任何违法的事,谁还能怎样不成。”
黛玉笑笑说:“嬷嬷说的是,我也不过白担心罢了。倒是各位叔伯的这份心,真真叫黛玉无以为报了。”
“姑娘说的是哪里话?”林端家的忙道,“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受过老主人恩典的,林家现在也不过姑娘一个,积攒了几辈子的东西用在姑娘身上也是无可厚非的。这也是清平他们听说了姑娘在贾府的事情,料想着姑娘要回来的,忙忙地从江南赶运了来的,倒也果然没有耽误。”林端家的说着,一手扶了黛玉,对雪雁道:“姑娘累了,你且去给姑娘铺床,让姑娘好生休息一会儿。”
雪雁忙答应着去了。林端家的便扶了黛玉在梳妆台前坐了,小心地为黛玉卸下头上的装饰,又命小丫头特意端来了姑苏、扬州等地的小点心来给黛玉享用。林端家虽说看着大大咧咧,这手下却是极为轻柔、簪子、珠花,一一摘下,却不会扯痛发丝,黛玉便极为怯意地品着点心。
素手拈起一块酒酿饼,咬一口却是玫瑰馅的,红红的瓤衬着素白的面皮,越发地勾起人的食欲来,黛玉忍不住将剩下的全部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回味,酸甜芬芳,皮软酥馅香糯,真是齿颊留香,却也有当初在姑苏时吃的味道。素手伸出,打算再拈一块,却被雪雁的惊叫声打断了,头皮一紧,显然林端家的也吓了一跳。
“嬷嬷。”黛玉轻轻叫了一声,林端家的才发觉自己使力气大了,忙松了手,将梳子拿下来,对着黛玉抱歉地笑笑。黛玉也道:“这雪雁是怎么了?鬼喊鬼叫的,不是让去铺床了吗?”
林端家的让两个婆子过去,拉了雪雁过来,看雪雁脸上尤似很惊奇的表情,不禁道:“你这小蹄子,火烧了尾巴怎么的?”
“姑娘,那床……床……”雪雁好像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指着后面结结巴巴地道。
“床怎么了?”黛玉也觉得好奇,抬头看着林端家的问道。林端家的也觉奇怪道:“床不是好好的吗?你叫唤什么?莫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不是,那床……”看雪雁还是结巴着说不明白,黛玉索性披散着长发起身,攥住林端家的手道:“看来她是说不清楚了,还是我自己过去看吧。”说着便移步进了最里的房间,却也不由得惊讶地张开了胭脂小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原来房间靠墙摆放的竟是一座紫檀木精雕江南式样的拔步千工床,原来所见的也不过是二进、三进的,这座却是整整四进,正坐床面南背北,足足占去了半间卧室,床顶部是镂空雕刻花鸟纹样的卷篷顶,下面有踏步,前面则是雕花柱架、挂落、倚檐花罩组成的廊檐,黛玉扶着雪雁的手走进了去看,却见那整张床雕镂的皆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纹式样,走进第一进,两面皆放置着几双精巧的绣鞋、棉袜,看那花样就知道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正中通往内里的床板上则铺着厚厚的崭新银红毛绒软垫。再向里一层,却见两层雕花柱架之间搁置着二斗二门的小橱,上左边放置着西洋座钟、帽筒、花瓶等物事,右边则是妆台、镜袱、灯台等女儿必备的用品。再入了第三进,左边是浴盆架子,右边则放置一直马桶箱。最后一进才是卧床的本体,有雕花门罩隔着,打开来,却见里来却是崭新的被褥纱帐,一应皆是黛玉所爱的。想是床脚处香炉里熏着香,淡淡地香味散发出来,暖洋洋熏人欲醉。
这样的床,黛玉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别说在贾府时起居的床铺用具,就是在现代时的婚床,竟连这拔步床的一丝一毫也比不上了。整座床虽然宽大,然却十分精巧细致,玲珑温润,这简直不像是卧床,反而像是一个具有多种功能的小起居室了。
“嬷嬷,这是……”眼里的喜悦和震惊毫不掩饰,如果说端伯伯安排的一切都让自己震惊,那这张床无疑就是最大的惊喜了。
林端家的擦了擦红红的眼眶,知道黛玉很是喜欢,便道:“这原是三年前,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央了江南的木器名匠沉浪先生打造的,那沉浪先生据说是鲁班的后人,手艺虽然好,却最是厌憎权贵,是以从来不愿意为当朝为官者打制家具,老爷虽与他有恩,但他也有言在先,要见了姑娘才决定是否做的。老爷无奈,只得让他暗中悄悄见了姑娘一面,哪里知道,他竟是说,若姑娘还配不起他做的家具,这天下间再无别人了。是以便开始打制这拔步床,足足耗时三年,这才终于完工的。”
“沉浪先生?”黛玉一介闺中女子,自然没有听过他的名声,可在外谁不知道,据说宫里有后妃为了求得其亲手制作的一件家具,需得上万银子的,更何况这样一座大床。“既然沉浪先生如此费心,那嬷嬷还应该告知平叔他们,万万不可短了这工费。”
林端家的听说,不禁笑了,道:“姑娘敢是在京城住的久了,竟然把咱们那边的规矩忘了不成,这木匠行里有句老话,叫‘宁上一根梁,不做一张床,’因为据说这做床是要折寿的。更何况这拔步床可是可是精工做上三年的,一天为一工,可不又叫千工床。沉浪先生可是说了,这床只送不卖,因此是他送给姑娘的,也算是还了咱们家大人当年的恩情了。”
“这沉浪先生倒也古怪,怎么竟似连银子都不看在眼里了呢?”不等黛玉说话,雪雁倒是歪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了。“有的人为了一点子钱财可是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的,卖儿为奴,逼女为娼的事情也是时常有的。倒不想他竟然肯白白送了姑娘这么好一张床,照我说,这张床怎么也卖个十几万两银子呢。”
“瞧瞧咱们雪雁,怎么跟着姑娘在贾府几年,倒也学的满嘴的银子价值的。”林嬷嬷在一边取笑道。
“嬷嬷!”雪雁跺脚不依,“我也不过是就事说事罢了。你还不知道那薛家的宝姑娘呢?见了什么都要说出个价值几何来才罢休,而且总还能大段大段地掉书袋,贾府下人谁不说她博学多才呢!”
“雪雁,不许胡说!”黛玉瞪了雪雁一眼,既然出来了,何必再牵扯上那府上的人和事?
“知道了。”雪雁吐吐舌头,越发显得娇俏可人。黛玉也再绷不住脸,笑了开来。这雪雁在贾府时沉默寡言,倒也多几分稳重,原来却都是装出来的,这不,刚到家,就恢复了本性了。忽然想起紫鹃来,回头问林端家的,“嬷嬷,紫鹃在哪里呢?”
“姑娘这原是个独立的院子,紫鹃姑娘身上不舒服,已经安排在隔壁厢房了,姑娘要不过去看看?”林端家的忙道。
黛玉想了一想,道:“还是罢了,我过去她又躺不安稳,还是让她好好歇着吧,她那里可有人守着,要不让秋香、芸香过去吧,要个什么东西也方便?”
林端家的听说,更觉得自家姑娘心善和气,笑道:“已经安排了两个丫头守着呢。她们四个原是特意给姑娘挑的,还是跟着姑娘吧!”黛玉这才罢了。转了一圈,只觉得处处何意,林端家的便让雪雁、春纤以及秋香、秋红四个服侍黛玉休息,她自带着婆子丫头们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黛玉也着实累的狠了,躺倒在松软的床上,闻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这一觉就睡了两个多时辰。及至起身时,秋香、秋红姊妹俩已经在床前候着了,便问:“雪雁和春纤呢?”
秋红笑道:“嬷嬷说雪雁姐和春纤姐这些日子累了,因此让我们守着姑娘。刚听到床上有动静,芸香姐已经去请雪雁姐姐了。”
黛玉摆手道:“又叫她们做什么,我也没别的事,你们就随便帮我梳个发髻,挑身衣服就行了。对了,紫兰呢?我过会儿要写字,让她去外间书房里磨墨,我一会儿就过去。”
就听得外面紫兰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这里秋香、秋红便服侍着黛玉起身,去衣橱中挑了玉白缎子折枝红梅刺绣长袄、葱绿绫子花草纹样马面裙给黛玉穿了,这才唤进小丫头端了温水来,绞了帕子给黛玉净面。收拾好后,秋香便将黛玉拉至梳妆台前,请黛玉坐了,从小橱柜里拿出镜袱打开来,一应脂粉梳篦之物取出,浅浅地给黛玉化了个淡妆,又挽了一个家常的飞行逐月髻。
却见镜中黛玉面如傅粉,春似涂朱,秋波漫闪,恍似沉沉碧水,星眸微扬,洒出点点艳光。发髻微垂于右边耳后,浅白色细碎花饰点缀其间,一根浅翠碧玉簪子松松簪住乌丝,细细珍珠流苏垂于鬓边,秋香巧手又挑了一串珠饰,在发髻上挽了,一枚红色宝石恰巧点缀额间,越发衬得黛玉入九天仙子一般风流婉转、轻灵俏妍。连黛玉自己亦看的呆了一呆,只笑道:“想不到秋香倒是梳头的好手,几乎要把紫鹃都比下去了。”
起身来到外间书房,紫兰却已经裁好了宣纸,研好了浓墨,黛玉提笔,垂头微微想了一下,便刷刷点点写了起来,等到写完晾干了,才让紫兰收起叠好,随即装入一个精致的兰花信笺中,贴身收了,回头方看到雪雁和春纤都已经过来伺候了。才笑道:“才跟她们说了不用叫你们起来,却还是叫起来了。这样吧,雪雁且拿着这封信交给刘彦,让他悄悄到梨香院去一趟,交给龄官。我们仓促回来,竟也没能告诉她一声。回头只怕会有什么急事,也好找人通报我们一声。”
雪雁答应着接过信收藏起来,却并不就去,反而围着黛玉转了一圈,眨着眼道:“果然是自己家的水土养人,姑娘这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倒没有了一丝憔悴之色,越发地好看了。”
黛玉轻轻拍了她一巴掌,轻斥道:“贫嘴,还不快去。”雪雁这才嬉笑着出去了。
因想到离饭时还有一段时间,又听芸香说紫鹃还在睡着,黛玉便有心过去看看,问了紫鹃所住的厢房,披上秋红捧来的浅金色大毛衣服,黛玉便只带了秋红、秋香两人出了屋子,沿着走廊往紫鹃的厢房而去。
进了房间,却见两个小丫头正靠着门框打瞌睡呢,听见响动,看到是黛玉,忙忙起身要见过姑娘,黛玉忙止住了,只以手势问她们紫鹃可否还在睡着,两个小丫头点头,黛玉便从开着的一点门缝里看过去,却不由得愣住了,紫鹃的窗前,分明坐着一个一袭黑色衣衫的男子背影。
九十九、玉生疑林府夜狂欢()
却说黛玉来到紫鹃房门前,隔着门缝看过去,却愣住了,因为在紫鹃床前,坐着一个一袭黑色衣衫的男子背影,黛玉猛地转回身来,心跳有些加快了,那个人会是谁?紫鹃不是睡着了吗?
“姑娘,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秋红不解黛玉的动作,忙上来扶住问。黛玉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伸出食指轻轻嘘了一下,再向屋里看去,却发现只有紫鹃一人面朝里静静躺着。难道竟是自己看花了眼吗?不可能,那个黑衣人的背影如此的清晰,黛玉不相信自己会看错。
松开秋红的手,示意两个小丫头推开门来。因看姑娘脸色有些苍白,手还是冰冷的,秋红、秋香便一边一个扶了黛玉走到紫鹃床边,眼看紫鹃面朝里侧躺着,呼吸均匀,睡相安稳,黛玉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转头看到大开的窗扇,这会儿依旧是春寒料峭,没得紫鹃睡觉,小丫头却开着窗子的道理,雕花大床前还放了一张铺着弹墨椅搭的椅子,伸手摸过去,仍有些尾温的气息,黛玉更加地坚定了自己的推测,刚刚一定是有人进来过,可他的目的好像又并非是为了伤害紫鹃,那此人又是为何而来呢?
秋香顺着黛玉的眼色看过去,忙对着下面两个小丫头道:“小薇、小冰,你们是怎么搞的,紫娟姐姐睡觉却不知道关窗户,这会儿天气正凉,紫鹃姐姐若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小薇、小冰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窗户,都白了脸色,道:“我们出去时窗子原关的好好的,这是……”
“别说了,去关上吧!”黛玉淡淡地道。回头又对秋香道:“不怪她们,这窗子原本就是关着的。应该是有人来过了。”
“什么?不可能?”秋红、秋香直觉的反驳道,林府行事一向低调,从不与人结仇,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探林府,而且还是在姑娘回来的第一天?更何况林伯伯不是说了吗,不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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