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奇,可是她什么都没问。静静地看着他抚弄笛子,她有些羡慕。
“黄泉,吹一曲好吗?那天听到的音色很美。”
“现在不想吹了。”
“黄泉,你为什么被封印?”
“不关你的事。”
她沉默了,再也没有说一个字。月光透过重重黄沙弥漫的天空,有些凄冷地透过窗户映在黄色地面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进她眼里,然后再缓缓移动,将他的影子收藏在心里。
“什么东西!看他那拽样!”青衣重重地跺着地,恨不得将地踩穿。
司蓝站在她身后,小声道:“可是我觉得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对的。你如果不想明天起不来,还是快去睡觉为好。”
青衣猛地抬头瞪着他,“你再说一次!”
司蓝咳了一声,“那个……其实……早点起来没什么不好……早点睡也没什么不好……当然如果你不想睡觉也没关系……但我还是觉得睡觉比较好……”
“你在说什么?”青衣奇怪地看着他紧张的模样,“语无伦次了,我看该去睡觉的人是你才对哦。”
司蓝苦笑了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真是笨蛋,明知道她从来不会说什么好话,干嘛要跟出来呢。如果要到白天才会有活僵尸,她本就不会有危险。话说回来,就是遇到了危险,有他也等于没有,除了可以逃跑得快一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本事。
他忽然有些唾弃自己,修炼了两百年,却连一尾都没有,他才是那个最笨的笨蛋。为了一个莫名其妙都不认识的男子放弃了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出的元身,又附错身,害得这个小姑娘跟着自己受苦。他有什么资格去对青衣说教。她那样爽朗个性的少女,本该嫁个好人家让人去疼,而不是在这里跟着一个摸也摸不到的狐妖历经艰险,去西方的王城。
他其实是一个最没用的妖精。青衣说得对,他就是一个人妖狐狸,什么本事也没有,还总喜欢自以为是。
天下再也找不出他这样的笨蛋了……
“……司蓝!”青衣的手忽然在他眼前用力晃动,惊得他急忙抬头。
“我叫了你很久了!你在发什么呆呢?如果想休息,就快休息吧。”
他愣了一下,却见她展颜一笑,说道:“我现在不气啦,你说得对,黄泉的意见都是正确的,是我自己任性罢了,我们回去吧。”
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她笑吟吟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一种柔软的东西破了开来,他手忙脚乱,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好陌生,却一点也不排斥。
“回去吧,还发什么呆呢,是不是今天让你附身了一天走得累了?”她转着眼珠问他。
司蓝忽然微微一笑,“我是魂,怎么可能累?倒是你,现在已经接近丑时了,还不打算睡觉吗?”
青衣哇哇地叫了起来,急忙往屋子里冲。
“就剩两个时辰了,说什么也要睡一下,不然明天真的没办法赶路了!”
她冲进屋子,也不管黄泉和水妖之间沉默怪异的气氛,道了个好梦就爬上了床,一会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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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人推醒的,感觉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就让人弄醒。她烦躁地挥着手,咕哝道:“别闹……天还没亮呢……”
水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柔地响了起来,“青衣,寅时了,快起来!再不走就迟了!”
她本能地一惊,立即坐了起来,只觉全身无处不酸痛。哀叹了一声,青衣望向窗外,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出来,那些黄沙依旧肆虐。
“这么早就走?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她扒着头发,下床穿鞋子,一站起来,只觉头重脚轻,差点就要软下去。水妖急忙将她扶住,回头对黄泉说道:“青衣看样子很累,我来背着她走吧!”
青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昨天晚上我都没问,你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好歹到卯时吧。”
黄泉整了整袖子,冷道:“卯时他们就已经活动开了,现在再不走,他们就快过来了!”
“他们?”青衣疑惑地看着黄泉,“他们是谁?”
话音刚落,只听门上被一个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顿时晃动不已。青衣骇然地瞪着门口,小声道:“什么人!”
黄泉挑起了眉毛,将手掌从宽大的袖子里露了出来。
“活僵尸,风沙谷的居民。”
青衣倒抽了一口气。只见门被人一掌贯穿,一只灰黑如同树皮的干枯的手从洞里面伸了进来,疯狂地曲张着手指,指甲漆黑尖利,伴随着古怪刺耳的吼叫声,疯狂地挥动着。
☆、附身误
青衣只觉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骇然叫道:“那是什么?”
黄泉将手掌摊开,掌心一簇幽幽的绿火,飞身窜到了门口,一把便握住那只干枯的手。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嘶吼,那只手立即痛苦地扭曲了起来,拼命地挣扎着。
黄泉松开手,那只干枯的手立即缩了回去。他一脚踹*门,回头叫道:“快走!他们已经开始活动了!”
水妖一把将青衣背在了背上,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刚出门,就看到大门那里密密麻麻地站着一群人。头上的灰色裹布半零落地掉了下来,露出一张张灰白无神的脸,只有一双双眼睛泛着血红的色泽,死死地盯着他们,让人胆寒。
青衣惊骇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可怕的活僵尸伸出他们干枯的手,飞快地来抓他们。
黄泉飞快地躲过几个僵尸的抓挠,拉着水妖飞一般向门外跑去。青衣在她背上给颠簸得内脏几乎要吐出来,脸色顿时惨白。
背后突然被人抓了一下,撕去了一块衣服。青衣不可抑制地尖叫了起来,急忙回头看去,却见一双漆黑如同树枝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鼻前突来一阵腐烂阴冷的气息,一张灰白无神的脸正对着她的,张开了紫色的唇,黄色的牙齿参差不齐,眼看就要来咬她。
青衣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水妖猛地向前一跳,带着青衣避开了那些纠缠不休的僵尸,却将她颠簸得差点吐出来。
司蓝飘在青衣身边,担心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忍不住说道:“干脆让我附身吧。这样水妖轻松你也舒服一点。”
青衣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用力点头。司蓝身影一闪,便要钻进她心里。忽然却又仿佛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上一般,立即弹了出来。他惊讶地看着青衣,她已经脸色惨白到几乎晕过去了!
他……为什么无法附身?
司蓝急忙又试着钻进她身体,却又给弹了出来!这一次他慌了,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青衣忍耐着回头看着他,虚弱地问道:“还没好吗?我快……忍不住了。”
司蓝急道:“青衣你别急,忍着点,我马上就好!”
他奋力地再次附上去,却没有任何例外地给又弹了出来!一旁的黄泉忽然说道:“水妖,把那个丫头给我!”
他伸手便将青衣提了起来,抓着她的后背心。如同提着麻袋一般野蛮又轻松。青衣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虽然这样是好受一些,可是他也太粗鲁了吧!
黄泉一边提着她飞快地跑,一边冷声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那些僵尸对活人的气息非常敏感,我们再不快点离开,等会僵尸会越来越多的!”
青衣闭上了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被他当麻袋提着,飞快地窜过好几个僵尸。
天色越来越亮,雾气渐渐散开。街道两旁黑压压的,竟全是僵尸!一时间,身后追着僵尸,身旁围着僵尸,他们简直无法动弹。
水妖用力推开一只缠上来的僵尸,叫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越来越多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黄泉一脚踹开两只僵尸,将青衣用胳膊夹住了,回头说道:“马上就到出口了,再忍耐一会!”
僵尸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夹杂着古怪沉闷的吼声和腐烂的气味,让人浑身都不舒服。青衣被黄泉夹在胳膊上,更是浑身如同长了倒刺一般,难受得要死。想抱怨两句,却觉得这个时候不该抱怨什么;可这样被他夹着好不舒服,她又不是猪狗。
司蓝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飘在后面。他是魂,那些僵尸虽然看得到他,却无法触碰他。一双双漆黑干枯的手从他身体里面穿了过去,怎么也捞不到一根头发丝。
街道渐渐跑到了尽头,一扇巨大漆黑的门矗立在尽头处,紧紧地关着。黄泉忽然猛地跳了起来,一道身影划成了银色的线,瞬间便闪到了门口。
他的手往门上一推,那扇沉重巨大的门居然立即便出了一道缝隙,刚好够一个人穿过去。他将青衣往门外用力一抛,她立即飞了出去,狠狠跌在了外面的草地上。
“水妖!快点!”黄泉用脚抵住门,抬手将缠上来的僵尸一推好远。
水妖飞快地闪身而过,黄泉也跟着窜了出去,将门用力推上。只听门对面抓挠之声,捶打之声不断,嚎叫声凄厉异常。而门这边却已是晨光灿烂,鸟语花香了。看着他们几个狼狈逃窜的模样,简直如同从地狱里逃生。
青衣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肘和膝盖处剧痛无比。都是黄泉那个家伙摔的,她恼火地揭开衣袖,只见手肘部分早已破皮流血,将衣服都染红了。
“青衣,不要紧吧?我来看看。”水妖急忙走了过去,将她膝盖和手肘上的伤口仔细看了一番,才笑道:“没事,小伤而已,我马上帮你治好。”
说着她手上慢慢泛出碧绿的水,她将那些水细细地涂抹在伤口上。青衣立即就不痛了,眼看着伤口渐渐停止流血,渐渐愈合,青衣佩服地叹道:“你好厉害!怎么以前不知道你可以疗伤?”
水妖微微一笑,“只能治一些小伤罢了,大伤痛我就没办法治,内伤我也没有办法。”
青衣看向一边一直不说话的司蓝,皱起了眉头。
“狐狸,你怎么回事?怎么不附上身?害我被某只老妖怪当麻袋!”她恨恨地瞪了一眼黄泉,可惜人家根本没看她。
司蓝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神色木然,如同没有听见一样。
“狐狸?”青衣怔怔地看着他,他怎么了?死气沉沉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他啊!
“他没有办法再附到你身上了!”黄泉忽然冷冷地说道。
青衣一惊,“为什么?”
黄泉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魂魄了,确切来说,是介于元身和魂魄之间的灵体,所以无法附到人身上,但也没有办法被人触碰。”
“怎么会这样?”青衣疑惑地看着司蓝,他依然没有说话,还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黄泉笑了一声,转身说道:“你自己问他是什么原因吧。我只能说恭喜了。”
青衣站起来走到了司蓝身边,轻声问道:“狐狸……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司蓝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轻道:“我们走吧!我没事。”
他径自向前走了去,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青衣跺了跺脚,跟着跑了上去,叫道:“你怎么这么闷骚!这种人妖的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啊?有话就说啊,白让人担心你!”
司蓝忽然笑了一下,神色妩媚,他柔声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唉,怎么办,我知道狐妖很受欢迎,可是我心里只有一个水公子,没办法回复你的情意,下辈子有缘再聚吧。”
青衣冷笑了一声,“好,你要自作多情我也没办法,你就做你的闷声萝卜去吧,以后别和我说话!”
她掉头就走,远远地将他抛在了后面。司蓝默默地看着自己阳光下透明的手,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忧。他,可有机会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吗?
******
一连走了数日,终于到了一个大城镇里。看着熟悉的人来人往,听着熟悉的小贩叫卖声,嗅着熟悉的饭馆酒香与饭菜香,青衣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样。
她急忙从腰间将荷包掏了出来,打开细细一数,还有三十多两银子,足够她在这里吃得开心住得满意了。
“水妖,你饿吗?我带你去吃糯米圆子!”她开心地回头对用纱巾蒙着脸的水妖说着。
因为水妖的面容太过妖艳,为了防止引起其他人的注目,她特意将脸蒙了起来。黄泉的火红色眼睛也被他用法力改了一下颜色,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尽管如此,他脱俗的面容还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周围的人一个劲地盯着他看,好在黄泉根本不在意,神色自若地走着。
水妖温柔地笑了笑,“好啊,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青衣将她挽住,拉着直跑。
“不要理那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哼,一个拽得要命,一个要做闷葫芦,让他们去死吧!我们玩我们的。”
水妖无奈地笑道:“司蓝必是有他的苦衷,青衣还是不要太计较的好。”
“苦衷,苦衷,都有苦衷……”青衣忽地一笑,“算了不说他了,我们去吃点东西找客栈住下吧。”
糯米圆子比想象中难吃,客栈比想象中差劲,小贩的态度比想象中恶劣。今天的一切都不怎么顺心,只因为身后跟了一个突然变沉默的狐狸。看着他没什么精神的脸,她就没有任何胃口吃东西。
青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第二十三次和小贩差点吵起来之后,她猛地转身,对司蓝大吼了起来。
“你别跟着我了!一张死人脸,哦不对,死人都比你好看!”
她恼怒地瞪着他,啐了一口,“真不知道你中什么邪了!”
司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就走,从无数人群里没有任何阻拦地穿越而过。青衣怔住了,她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娘娘腔地反驳两句,如果是那样,她也会舒服很多。司蓝,这只狐狸到底怎么了!
水妖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追上去。青衣咬了咬唇,倔强地掉头就走。才不去理这个混蛋狐狸!
水妖急忙追了上去,急道:“青衣,你还不懂吗?他是因为……”
急切的话语忽然中断,竟好似被人强行捂住了嘴。青衣本能地回头,忽然口鼻前多了一块染着古怪香味的帕子。她心理一惊,意识忽然模糊起来,眼看着水妖也被一个高大的男子捂住了口鼻,正在用力挣扎。
遇到强盗了?她迷糊地想着,失去意识的瞬间,只见那个拖住水妖的男人忽然抬头,眼里瞬间闪过一道惨绿的光芒。
是妖怪!
☆、流火山
“青衣……青衣?”
耳朵边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唤她,还有一只手在急急地拍着她的脸。青衣“嗯”了一声,忽然一惊,飞快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即是水妖那张绝色的脸,她正欣喜地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似乎要说话,水妖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嘘,别说话。我现在把你身上的绳子解开,你快逃!”
感觉手腕上有湿漉漉的东西漫出来,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忽然就松了开来,也不知道水妖是怎么弄开的。青衣有些惊讶,急忙四处打量。
这里是一个破旧的类似庙宇一样的空荡荡的厅,残破的墙壁上蛛网斑驳,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们被绑在厅中的一根柱子上,身后是类似香案一样的高大台子,居然很是崭新洁净,放在这个破烂的大厅里,显得异常刺眼。
空空的香案上只放着一个青铜的小鼎,里面没有插香,却插了三根细长的蜡烛,燃烧的火苗居然是血一般红。淡青色的烟雾从燃烧的蜡烛上慢慢升起,弥漫了整个空荡的大厅,带着一股血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