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以后，阿苏勒已经等的抓耳挠腮了，离远才仿佛下定了决心，犹豫着说道：“你也是熟悉铸剑之人，而且也知晓一般铸剑坊的运作流程。你师傅既然说你完全没找到解决思路，那就一点没错。三年前，我刚接手的时候，做过和你一模一样的事情，有过一般无二的想法，甚至实践过，告诉你最终没成功。所以你师傅说的一点没错。”
“啊！你也有过这些打算，那么你是铸剑坊之主，只管推行改革即可，怎么会没成功呢？”阿苏勒听罢，惊得跳了起来，大声问道。
离远看阿苏勒有心思讨论讨论，将握在手中的大关刀插在身旁的排架上，对阿苏勒说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也看到了，现在剑坊里面是老中青三代人。他们的想法和需求都各不一样？就拿老人来说，老师傅们求稳，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他们只想保住现在的形势。而中年人呢，他们求进，希望有所突破，这部分人与你想做的改革倒是想法一致，但是人数毕竟太少。还有一部分年轻人，我也算在里面，这一部分人不了解历史，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没有目标，不知道该干嘛。”
“哎！你跟我师傅说的一模一样。来找你之前，我还心存侥幸，以为师傅弄错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大致明白一些了。我呢就是用几天的时间来考虑这个事情，你不一样，你用了好几年了，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想法？”阿苏勒实际上已经放下了心中的包袱，这个时候反而是好奇心作祟了。
“你我毕竟都是年轻人，哪有那么容易轻易放弃？而且我从家父手上接过这份家业，也想着把铸剑坊管理好。所以，我一直在寻找答案。那么知道答案的人，只可能是老师傅们。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是死缠烂打，外带软磨硬泡，也只是猜想到大概的答案。”离远带着回味的神态，思绪仿佛一下子飘到了两三年之前。
“那么答案是什么？快说，被师傅和你这么一说，我是好奇的不得了。”阿苏勒急切地问道。
“好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现在铸剑坊的一百余名工匠当中，为什么会出现老年人与少年人多，而中间年龄段的人反而极少的状况？”离远故意饶了一个弯子问到。
“你这个问题问的好！我也发现了，不过我哪里知道为什么。”阿苏勒摊摊手说道。
“好吧！不为难你了。现在的这一批老人都是最早跟随家父来到此地之人，也就是说十五年前，这一行人里面根本没有小孩子和年轻人。你想想，一支队伍里面没有小孩子，这一支队伍是干嘛的？”离远循循善诱地问道。
“他们当时是一支军队，因为行军打仗不可能会有小孩子！”阿苏勒被点醒了，脱口而出道。
“你说对了！而且答案也就隐藏在这里面。一支军队，一直没有小孩子的军队，他们一定是在远征，他们不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所以他们的家人，不管是父母还是妻儿，应该还在远方等待他们。让这样一帮人扎根外乡，还让他们发奋图强，继续远离亲人，你觉得这有可能吗？”离远带着深沉和不甘，一语一顿地说道。
“这就是了，没有让他们发奋图强的目标和动力啊！或者他们因为某种客观原因回不了家乡，或者他们一味发奋图强，从主观上来讲他们更加回不去了！答案原来在这里，我明白了。”阿苏勒想明白了，语带兴奋，但是又想到工匠们原来也如自己一般可怜，心中涌现一丝凄然。
“这样一来，我要去开拓的话，其实变相就是在逼迫他们。因此我放弃了，不过我也没有放弃，我开始打听答案背后的答案。”离远略带神秘地说道。
“大哥你是想打听那段历史？怎么样，打听到了吗？”阿苏勒急忙追问道。
“三年多了，答案是找到了一些，但更多的还是犹如迷雾一般。这跟十几年前的一桩历史有关，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原因，我也试图查过，无果。”离远摊摊手，无奈地说道。
阿苏勒没有接话，但隐约感觉到，铸剑坊内叔伯们不愿提及的真相和自己的身世应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师傅承诺过，到能够知道、应该了解的时候会主动告知自己，那么现在去刨根问底好像有点操之过急了。
“那就算了，一代人管一代人，我们还是走自己的路吧。大哥，好久没动手了，我们来练几招。”阿苏勒放下来心头思考的问题，撸一撸袖子，打算和离远练练。
“再好不过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可以进步不小哦，看招。”离远快速回过神来，扎一扎衣服，随手扔给阿苏勒一把剑，自己捡起身边的长棍冲了上去。
第五十六章 破阵秘诀（）
第二日一早，肖师便派人叫阿苏勒与离远齐去偏厅，说有要事相商。
阿苏勒离远两人是携手前往的，两人进屋后，正要行礼，却见肖师身旁还站立了一人。此人身长体壮，姿体雄异，高鼻阔眼，气势如虎，年龄约四十多岁。
肖师制止了两人行礼，转身指着身旁之人，对阿苏勒两人说道：“这位是我替你们安排的老师，他会教你们一些保命的东西。”
阿苏勒与离远听罢，急忙躬身行礼，并说道：“阿苏勒（离远）拜见老师！”
肖师这时候反倒没有制止两人行礼，补充说道：“我替你们请的这位老师已经改名易性了，实在是由于他成名于三十年前，常常为声名所累。北蛮草原上对武艺高下有百人敌、千人敌和万人敌等不同的层次，但那都是随口的比喻，并不一定真有人实际做到过。但是你们眼前的这位老师，却是实实在在一人一槊，一日一夜，杀敌千人。”
阿苏勒与离远听闻眼前之人居然能够一人一槊杀敌千人，两人对望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与疑惑。
肖师察觉到了这一幕，嘴角一翘，哈哈大笑一声，一边转身离去，一边说道：“天元，下手别太重，我最近还要教阿苏勒一点东西。”
阿苏勒知道师傅半老头子一个，是不会轻易妄言，听师傅这么一说，两人都有点没拧�
“去后院！”肖师口中的天元老师也不理会两人，反而熟门熟路地当先出门往后院而去。阿苏勒与离远两人赶紧跟随，两人心中既有忐忑，也有不怕输与不服气。
三人来到后院，陈天元顺手捡了一根长棍，单手握在棍身三分之一处，抄在背后，说道：“自选，攻我，全力！”
阿苏勒与离远各自挑选兵器，阿苏勒本来用的就是长剑，挑选的也是长剑；离远还在犹豫是不是也挑选长棍，但想到来人如此托大，干脆弃选长棍，直接挑选了惯用的大关刀。
“攻我！”陈天元反手握棍，一动不动，厉声喝道。
阿苏勒与离远还从未联合进攻过他人，两人对视一眼，刀剑齐往。
阿苏勒使的是一招“及锋一试”，剑尖点向陈天元握棍的右手，这本就是一招虚招，只等对方接招，如果往左避开正好对上离远的大关刀，如果往右避开，正好迎上自己的后续剑法。
离远从对方的左侧攻入，使的也是攻击的招数，正是“冲阵而入”。
陈天元根本没有闪避的意思，只等两人的刀剑撞上来。右手闪电般出棍，点向阿苏勒空虚的左腹，空气中带着破空之声。待阿苏勒硬生生撤剑之际，陈天元又回棍磕在大关刀背上，力大无比，将离远的大关刀顺势下压。离远本来以力气大自豪，却没想到对方一棍磕在刀背上，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阿苏勒一剑攻一剑守，离远也是一刀攻一刀守，然而反观对手，一棍虚招一棍实击，身形根本一动未动，轻易就逼退了两人的攻守杀招。
阿苏勒与离远两人都愣在当场，成掎角之势站立。阿苏勒剑招中的虚实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离远的势大力沉和对方一比简直是犹如小孩一般无力。
陈天元没有追击，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又喝道：“再攻！”
阿苏勒与离远默契地大吼一声，持刀持剑冲上。阿苏勒想到对方经验丰富，只能使用攻守相对平衡的招式，因此弃用了“青锋十八式”，反而使一招穿云剑法中的“拨雨撩云”，试图从上面攻击；离远刚才吃了一棍，发现自己决不能再与对方硬碰硬，又看阿苏勒从上攻击，于是默契地使一招“横阵斜行”，攻向对方下盘。
陈天元站立不动，只侧身避过阿苏勒的斜挑而至的剑身，一棍点至阿苏勒身在半空握剑的手背。只听啊一声，再哐当一声，阿苏勒的剑掉落在地上，手臂酸麻，闪电般退向后方。
待阿苏勒退身之际，离远的刀身也斜砍而至。陈天元半收右腿让过刀身，依样画葫芦，一棍点至离远砍向虚空的手臂。又是哐当一声，大关刀落地，离远却忍痛没叫出声来，不过也学阿苏勒一般，闪电般退后一步。
阿苏勒与离远两人四招，不但未奏效，反而处处被制。反观对方，却是站立原处，动也未动，基本未用力。
阿苏勒与离远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走至陈天元身前，半跪于地，朗声道：“阿苏勒（离远）谢老师手下留情！”
陈天元神情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厉声道：“一个华而不实，一个虚而无力。在战场之上，你们根本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阿苏勒，你修习的武林门派的剑法，须内外兼修，再加经验制敌。古往今来，战阵之上常常讲，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肖师真是白教你了，浪费时间。不管对敌还是对阵，都要动脑子。如果你一直抱着先试一试再说的想法，多少人也不够为你陪葬的。”陈天元气愤地说道。
“还有你，离远，猛将应该猛在哪里？堂上谋臣帷幄，边头猛将干戈。冲锋陷阵、单枪匹马、勇往无前，就该气概当世、气势如虹。你缩头缩尾，羞辱了你祖上一世英名。破阵十三式是这么使的吗？破阵，没破阵先败阵了。”陈天元越说越快，有点气急败坏了。
听到“破阵十三式”五个字，半跪在地上的离远与阿苏勒两人都大吃了一惊，离远甚至身体颤抖了一下。
终于还是年轻人的气盛给了离远勇气，离远试问道：“老师，家父教授的是破阵十二式，破阵十三式是什么？”
陈天元没有直接回答离远的问题，对两人说道：“都起来吧，时间不多了，你们要学的还有很多。”
离远与阿苏勒先后站起来，都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天元，等待着离远那个问题的答案。
陈天元本来如山岳般直立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又坚毅地挺立如初，面向阿苏勒与离远说道：“我与离远之父实乃生死之交，但因为一段历史，十五年以来虽曾有沟通，却依然往来甚少。但破阵十三式却是你祖上成名绝技，战阵之上，甚至江湖之中，得知之人众多。至于为什么你知晓的仅是十二式，我也不得而知。第十三式我可以代为传授与你，至于你想刨根问底，还需要去找肖师。”
离远这时候思虑反转难平，不知道应该先学第十三式，还是该找肖师问问父亲为何要如此。
第五十七章 追问真相（）
阿苏勒本来对自己还是有一些信心的，特别是想到自己从一窍不通修炼到四品境界只用了三年时间。但今天被迫与老师切磋后才明白，四品与八品之间的差距无异于天堑鸿沟。因此，沮丧与期盼兼具，一方面丢失了青锋剑而无法与师傅联系，导致自己进步缓慢，一方面肖师为自己请的这位老师厉害之极，新的东西可能足够自己学好几年了。
这一段时间一直跟随肖师学习，又沉浸在铸剑坊中想寻找一些答案，因此抱着忐忑的心情去找已经很久没有理会的清卓了，也顺便打听一下今天这位老师的底细。
离远自从改变不了铸剑坊的局势之后，便一直醉心武道，却苦于自己拜不了名师，武艺提升缓慢。阿苏勒的到来既解决了铸剑坊的铸剑难题，又提供了能够时常互相切磋的机会，因此对武艺的提升看到一些希望。今天与老师一番较量，让自己震惊不已，一方面武学之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随着自己眼界的提升，武艺的提升值得期待；另一方面却发现自己并未习得全部的家学武艺，搞不明白背后的原因。
离远思来想去认为肖师或者老师应该不可能加害自己，而且对于“破阵十三式”实在是期待无限，因此连夜便去拜访肖师。
只听到敲门声，肖师便猜测到了门外的是离远，直接在屋内唤离远进去。离远进去之后，一句话不说，直接跪在了肖师面前。
肖师依然手不释卷，半晌之后才合上书籍，问道：“想问破阵十三式还是想问关于你的父亲？”
离远也不掩饰，直接说道：“都想知道，望肖师告知实情。”
肖师放下书籍，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阵，一边把离远扶起来，一边说道：“三十年前，统治中原的是大穆朝。当时正值两位皇帝之间交接权力，因此边境四处偶有战事。有一支势力颇大的海匪趁朝中无暇顾及之际，纠集岛夷与河洛人自海上攻入南方诸地。短时间内攻城略地，杀人放火，规模不小。南方有一名守将苦苦支撑仍是不敌，英勇殉国。他的儿子叫元弘，听闻父亲殉国，带领家将赶赴前线，激战三天三夜，战至一人一马而不退，而且一马一槊杀敌千余，威震敌胆，趁势收复疆域，被封为武威将军。”
说到这里，肖师故意停顿。离远却明白了，肖师讲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陈天元，今天的老师；但同时又迷惑不解，老师与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独有偶，在同样烽烟四起的北边，有一位年轻的将领，因袭祖上的功名而镇守草原边境上。听闻朝廷加封元弘为武威将军，十分不服气。恰遇北蛮在边境上挑衅，这位将领率部下出城迎敌。北蛮依仗马匹的优势，使出诱敌深入之计。然而这位将领丝毫不惧，虽然最终落入圈套，但单枪匹马，一人一刀，也是杀敌千余，而且诛杀对方一名万夫长，名震八方，被朝廷封为虎威将军。”肖师讲述的满含激情，仿佛沉静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离远听到这里，猜测到肖师讲述的这名使刀将领应该是父亲，但是这些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朝廷先后册封两位十五岁的将军，一时传为佳话。但是这两人却互相不服气，彼此传下话来要一决高下。第二年入朝之际，两人相约比武。虽然无人得知比武结果，但是不久之后传言，这两人已经结拜为兄弟。此等结果自然是龙颜大悦，皇帝特意封两人为‘金兰双义’，并赐两将在太子帐下听用，同为先锋大将。”肖师说道高潮处，语速加快了很多。
“那持刀的将领应该是家父，使马槊的应该是今天教授武艺的老师，肖师，离远猜的对吗？”离远看肖师停住话语，久不做声，才大胆问道。
“你猜的很对，那持刀的正是你父亲离鸿，那使马槊的正是今天你们见到的陈天元，他之前叫元弘。”肖师说道。
“金兰双义在太子帐下屡立战功，仅仅五年时间便平定了四方之乱，而且大穆朝的国境还有所扩大。太子与二人更是情同手足，只是奈于身份，三人无法结拜罢了。”肖师说道。
“肖师，家父后来如何，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些往事。”离远更好奇父亲后来为何变得碌碌无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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