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牵累了阿丑。昨夜里这样冲动时,却从未想过这样做自己必会触怒太后,甚至可能遭容景轩厌弃。
她一时只语气沉沉的说:“是,我这个做娘的不中用……”竹华见她情绪低落,便也和缓了语气,顺带着告诉了林黛黛另一个坏消息:“主子先把药用了吧,待会太后宫里要派人来呢。”
林黛黛惊疑道:“派人来做什么?”竹华叹了一口气:“奉旨申斥。”
下午长信宫果然派了酌芳来训斥她,因是奉太后懿旨前来,林黛黛只能老老实实跪在酌芳面前,听她列出了自己的数条罪状。酌芳乃是太后身边的最有体面的嬷嬷,神情与太后一般无二,只面色冷凝列数林黛黛罪状。
酌芳足足申斥了一刻钟,林黛黛便也当着兰林殿宫人的面跪了一刻钟,训完之后她痛的直冒冷汗,只由竹华与青菱扶着上了床。
接下来一连几日俱是如此,每到了太后午睡的时候,便派了酌芳来申斥林黛黛,待得太后快要醒了,酌芳再回长信宫里去。在奴才面前下跪听训,宫里还没有谁这样失过颜面。现在宫中人人皆知林黛黛触怒了太后,只有庆妃时不时派戟儿来告诉林黛黛阿丑情况很好,能吃能睡。或是陆嫔偶时悄悄摸摸的派宫人送些东西来,一时兰林殿中乃是从未有过的冷清孤寂。
一日林黛黛才听完了训,趴在床上直欲入睡,迷迷蒙蒙间觉得自己床头正有个人影。林黛黛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是勉强睁眼一看,发现真有个人,且那人身形高大,浑不似兰林殿中宫人。他是如何遣走殿内宫人,再立在自己床头的!
林黛黛登时惊出一身白毛汗,正想尖叫,忽然那人说话了:“是朕。”
原来是容景轩,林黛黛登时瘫软了身子,趴在枕头上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竟过了好半晌才想起要给容景轩行礼。又急忙忙打算下床给容景轩磕头,容景轩只波澜不惊的说:“既才挨了板子,便老实在床上窝着。”
这话是关怀,可语气极生硬,林黛黛一时也捉摸不透,只得老实在床上趴着,说了声:“谢皇上关怀。”容景轩只看着她,淡漠说声:“朕不过几日未来,你就不认得朕了?”林黛黛挨打以来几日,容景轩都未出现过,也不曾派人问询过,林黛黛实在想不到他今日竟会突然出现,这才吓了一跳。一时她也讷讷说不出话来,只得木木摇了摇头。
容景轩见她当真摇头,眼里登时有了火气,语气更加平板:“那也好,这样你也能早些适应以后在兰林殿独处的日子。”这话的意思是他不打算再来了?林黛黛心里一时一阵钝痛,因着这痛,她反应极迟钝,只“哦”了一声。二人间又是一阵沉闷,林黛黛想着以后都没有和容景轩独处的机会了,不如趁此次好歹说几句:“那皇上要记得好好用膳,身子不舒服了记得传太医……”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容景轩打断了:“除了这个,你还有旁的要说么?”林黛黛想着原来连最后几句关怀也说不成,不知容景轩此时想听什么呢?她想了想,便从酌芳素日的训斥中捡了几句:“嫔妾有罪……”
容景轩又打断了她:“你既只有这个要说,那朕便走了,你错在哪,朕比你清楚得多。”说着竟真的转身走了,林黛黛想起此前她与容景轩之间并无真情,不过是太后的一次恶意玩笑而已。他们二人是自她说愿折寿为他祈福开始,才有一点真心的。
必是佛祖看穿她当时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骗来的东西,果然是要还的。林黛黛只喃喃了一句:“佛祖骗人,雕梁双燕,日日不得见了。”说着便脱力般让自己重重摔在床上。
虽然并不高,却一时也让她晕头转向的,又把眼泪从她眼中震了出来。开始只是一点泪,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林黛黛不欲青菱等进来见这丑态,只将自己的脸死死埋在枕头里无声的哭着。
哭了许久,久到让自己的抽泣都停不下来,喘不过气来,她才将头从枕上抬起大口呼吸着,这时床头正传来一声叹息。林黛黛料想是青菱,她受罚以来,青菱常常忧心忡忡,今日见容景轩来了不过一刻钟便走了,青菱必会更加难过的。
然而她此时不想理会青菱的忧心,只低头问道:“他走了吗?走多远了?”回话的却不是青菱,而是容景轩低沉的男声:“他没有走。”
作者有话要说:发此文以来,两个人最温情脉脉,虚情假意最少的一章……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肉麻
第61章 悼穆长公主()
林黛黛一见容景轩立在床头;一时激动的想扑上去。容景轩忙坐在床边;林黛黛好容易止住的眼泪顿时又涌了出来,只一径的埋在容景轩怀中不肯出来。
容景轩只抚着她的发旋:“身上还疼不疼?”林黛黛只摇了摇头:“不疼了,皂录们下手很轻。”林黛黛这次大概挨了二十下板子不止,但还没有上次恪妃打她伤的重;其中必有容景轩的维护。这也是林黛黛这几日才想到的事情,只是偏这几日容景轩从不来兰林殿,一时又使她琢磨不透容景轩究竟在想什么。直到刚才容景轩留了下来,林黛黛才终于放下心来。
容景轩轻轻嘲道:“芬媛主子多风光啊;旁的妃嫔们一指头都没挨过;芬媛光板子都受过两顿了。”
林黛黛一时竟想笑,只嬉皮笑脸地说:“有皇上庇佑,凭挨多少顿板子都不怕。”容景轩见她才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一时气的无法,只拧住她的耳朵。林黛黛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浑话,忙求饶道:“陛下息怒,黛黛不是这个意思,黛黛以后再不敢犯浑了!”
容景轩听了这话仍有些气,将她耳朵拧的通红才说道:“首先,此事与你不相干;即便你当真觉得罚梁氏罚的重了,也有旁的法子可想。当时出来冲撞太后做什么,况且你那话委实太混账了!”
林黛黛想起太后是从自己说了那句“在梵宗楼一待便是一整日”起,才勃然大怒的,只是委实参不透这话里有什么玄机。她只得伸出手来环住容景轩的腰:“黛黛知错了,求皇上饶恕嫔妾这一回吧,再不会有下次了。”
容景轩想起她方才哭成那个样子,与那声“雕梁燕子,日日不得见了”,一时又心软。只说道:“方才还敢非议佛祖?”林黛黛听了忙在自己嘴巴上重重打了一下:“黛黛犯了这样大的错,陛下还是肯来见黛黛,可见嫔妾在佛前许的愿灵验了,黛黛马上就去佛前还愿!”
容景轩此时心中纵然仍有气,对着林黛黛这副全听自己的样子也发不出来了,只抬起她的下巴说:“瘦了。”这是自然,林黛黛先受了杖刑,之后日日都有人来申斥,容景轩也不曾来见她。几重内忧并上外患一齐袭来,这几日她委实瘦了不少,下巴尖尖都出来了。
林黛黛也不理会,只牢牢抱着容景轩的一只手臂冲他傻笑。容景轩一时也无法只叹了一声:“真傻。”接着一下午便都耗在兰林殿中了,亲喂了林黛黛一碗冬虫夏草炖乌鸡之后才说:“朕这一下午就陪你这蠢东西在这消遣了,案上还不知摆着多少折子呢,得回养心殿了。”
林黛黛也不敢求他常来,只道:“陛下快去批折子吧,千万记得保养身子。”接着便在他虎口上亲了一下。容景轩想起林黛黛之前死扛着杖刑的蠢样子,又看到她此时小心翼翼亲着自己手的可怜样子,一时心里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心里仿佛正有一只爪子在挠,偏怎么也止不住,只得俯□来在林黛黛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以平复心里既暴虐又怜惜的心绪。
接着只说了一句:“蠢东西。”便转身出了兰林殿。林黛黛伏在枕上等了许久,确定这次容景轩是真的走了,才闷闷的又趴回枕上。
那厢已上了龙辇的容景轩已不见了方才与林黛黛相处时的温情,只冷冷问着莫怀德:“梁氏身边那个丫鬟可看紧了?”莫怀德忙弯下腰来恭谨答道:“梁氏被发送到咸若馆时身边没带丫鬟,奴才已将红笺派到花房里头去了。看着无人理会她,其实已命花房太监牢牢盯着她,有什么异动,奴才都能知道的。”
容景轩听了只:“唔。”了一声,莫怀德见他脸色晦暗不明,揣度了一回才小心说道:“皇上觉得是红笺在弄鬼么?”容景轩按着自己的眉心:“这宫里明面上看着越真的东西,私下里就越假。这事十有八|九是那个红笺背地里给自己另找了个主子。”
莫怀德又问道:“那要不要奴才叮嘱咸若馆的宫人看顾着梁主子些?”容景轩只冷漠说道:“这倒不必了,那样贪得无厌的性子宫里容不下。这次若不是看黛黛执意要救她,早就由她去死了。”莫怀德忙躬身连说了几个“是。”容景轩复又说道:“去提醒宫闱局那些奴才,别以为黛黛今次受了罚就失了势,若是谁胆敢践踏她,朕必有好赏赐!”莫怀德忙回道:“皇上放心,奴才马上去叮嘱,不会让和主子受丝毫委屈的。”
当夜宫闱局、掖庭局的几个领侍太监便受了莫怀德的叮嘱:和芬媛虽然做错了事,但刑也受了,品阶也降了。才受了刑,合该好好养着身子,诸位千万不要怠慢了。莫怀德从来是容景轩的心腹,那几名太监登时明白了容景轩的意思,只一如既往的将上佳的吃穿用度送往兰林殿去。
第二日林黛黛照旧要跪听训斥,只是这次来的人却不是酌芳,而是德妃。德妃已没有了素日见林黛黛时的温和神情,只冷淡的宣读了懿旨,照例让林黛黛跪着听训半刻钟之后便要走。
林黛黛这时才鼓足勇气问道:“今日怎么酌芳姑姑未来,姑姑身子不适么?”德妃只淡漠答道:“是太后身子不适,酌芳姑姑伺候太后最得力,所以此时留在长信宫伺候太后。”
太后身子不适是被自己气得么?林黛黛想起自己说了那话之后太后的震怒,与容景轩的斥责,一时按捺不住的说道:“娘娘请留步。”德妃恍若未闻似的边往外走。
林黛黛一急,竟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求娘娘告诉我一个究竟!”德妃这才半旋过身,从前她只见冷淡,今日面上竟难得的带了几分愤怒:“究竟?这事情宫里谁不知道,你现在才来装糊涂?”
林黛黛委实不知道,只磕头几个头说道:“嫔妾当真不知!若有一字,必遭天打雷劈。”德妃见她磕红的额头,过了半晌才说:“太后亲女悼穆长公主为和亲远嫁蒙古,先嫁父,后从子,接着便薨了。”
林黛黛隐约察觉了些,德妃见她面上仍有些迷茫的神色,这才叹息着和盘托出:“太后时常梦见悼穆长公主说现在活得很苦,求太后解救。问了许多高僧,都说因为悼穆长公主生前有聚麀之丑,所以轮回到畜生道里去了。”
林黛黛从不知其中竟有这样的隐情,一时只茫茫然的瘫坐在地上。德妃见她这样子,只最后说了一句:“太后是为悼穆长公主祈福积德才日日呆在梵宗楼的,梁氏这种用鬼蜮伎俩来争宠的蠢妇怎配拿来相提并论!你只为逞这一时口快,却不知你这正是在拿把刀往太后心口上扎!”
德妃说完这话,再不回顾,只转身便走了。
过了许久,林黛黛仍瘫坐在地上,近几日都未怎么开过口的青菱这时才走上前去,想要将她扶起。林黛黛未就着她的力气起来,只问道:“德妃所说的,你们都知道么?”青菱看了一会才说道:“奴婢原以为,这事宫里无人不知的。当时先帝想册封宗室女为公主再嫁去,谁知蒙古那边咄咄逼人,说必要先帝亲女……彼时已大军压境,长公主那时还未及笄,但心地极好,自请嫁了过去,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人感念长公主恩德。”
接着青菱便与竹华一齐将林黛黛搀起扶回床上,夜里林黛黛并未入睡,只辗转反侧的想着心事:旁的她并不懂,然而做母亲的心意总是相通的。若是阿丑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嫁去别国和亲,先嫁父,再从子,然后死在了那里……她只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她又想起太后银白的两鬓,这样日夜呆在梵宗楼,竟是怎样的熬煎呢。
第二日竹华伺候她起床时极是惊讶:“主子好容易才好些,怎么又憔悴成这样呢。”林黛黛只摇了摇昏沉沉的头对着青菱说:“去梵宗楼或是咸若馆,为我请一本《地藏经》来。”
过了几日,林黛黛的身子看着越来越差,先时只是瘦,后来连面上的血色也渐渐淡了。容景轩看着她苍白瘦尖的脸忧心不已,只说:“怎么瘦的这样厉害,宫闱局的不尽心么?还是耿常开的方子不对?”林黛黛只摇摇头:“都不是,陛下放宽心些,嫔妾很好。”
过了几日,太后正在梵宗楼中跪在佛前念诵经书,忽听得耳畔有脚步声。过了良久她才睁眼说道:“回来了?”原来正是才从兰林殿中回来的德妃,德妃这才答道:“是。”接着又双手捧着一个匣子说道:“这是和芬媛求慎儿带给姑母的。”
太后甫一听到“和芬媛”三个字,面容登时扭曲了:“你还敢将这东西带来?给我速速撂了出去!”德妃却未听她的,只软声说道:“姑母好歹看一看吧。”
太后素来疼爱德妃,这时只漠然闭上眼睛,只对德妃所说充耳不闻。忽听见梵宗楼内的姑子轻轻惊呼了一声:“这是刺血书写的《地藏经》?”
作者有话要说:会不会有人觉得林黛黛不做死就不会死_(:3」∠)_
tot……可林黛黛本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妹子啊,她只是个平凡妹子穿越过去的……继续小时代上身!!!每个人,都该有一次愚蠢透顶的机会……虽然她可能………………不是第一次这么蠢了,而且也可能不是最后一次……当然,她的方法确实不聪明……泪目走过。
第62章 复位()
太后听了那姑子的话轻轻睁开眼睛;德妃见了忙将那本《地藏经》奉上。太后从来心中最疼爱这个侄女;此时见她殷勤,只得接过来看来一眼。那果然是一本血书的《地藏经》,上头的小楷并不十分美观,但胜在工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方才惊叹的那尼姑此时走到太后身边赞道:“这闻起来并无浊气,且字乃是淡金色,看来抄经几日都未进过盐啊。”林黛黛若送旁的来,太后尚能不屑一顾;只是送这《地藏经》来……在爱女离世之后;太后不知念诵为她念诵过多少次这经书,一时太后心中也颇为犹疑,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斩钉截铁的说出“撂出去”这句话来。
然而太后仍未置可否;直到翻至封底,正看见林黛黛所手抄的四句回向偈——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我等与众生,皆共成佛道。这时才将经书合上说道:“那便供奉到佛前吧。”
德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行至太后身边说:“姑母今天又跪了大半日了,不如起来歇歇吧。”太后颇为不善的看了她一阵,半晌才将手臂搁过去令她搀着:“你对她倒是很好。”德妃忙笑道:“哪里呢,只是这日子看她确实是知错了,十个指头没有一个是好的呢。”说着边将太后搀了起来。
另一厢容景轩正端着碗山参石斛鸡汤要喂给林黛黛,林黛黛见了忙坚决的用手捂住嘴说道:“嫔妾在抄经书呢,不能进盐,更不宜用荤腥,不然到时候字又腥又……”
话还未说完,容景轩已经颇强势地将一勺递到了林黛黛嘴边:“朕亲喂你,你还敢挑三拣四,快喝下去!”林黛黛只得无奈喝了一勺,偏她这些日子都没有见过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