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何氏指着徐氏骂,徐氏便指着叶葵骂,一边骂还一边用手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可显然这招对丁何氏没用。
春兰春禧几人看到这样场景,自然心中有数,就都闭紧了嘴巴不说话权当看戏。
丁家老二是焦头烂额,哪个也劝不了,眼下见自己大嫂来了急忙喊:“大嫂,你来劝劝,不就几个蛋嘛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梅氏还没来得及开口,丁何氏先怒了,简直就是暴跳如雷,手指头戳到自己儿子身上,“是蛋事吗?是吗?”
抬腿避到了一旁,梅氏瞅着丁何氏这架势便晓得自己没料错。这蛋嘛她自然是心疼,可真正让丁何氏生气却于徐氏没有提前告知她,自作主张便要吃,这丁何氏心中,分明就是挑战她当家人权威!
徐氏又是哭又是骂,“我根本就连个蛋影子都没瞧见,定是那死丫头偷吃了啊……”
一直站叶葵身边小九指了指徐氏面前桌上那口碗,朗声道:“二婶,这碗还你桌上呢,你怎么能说是小叶子给吃了?”说完他转个身又对丁何氏道,“阿婆,咱们可谁也没动过,进来时候这碗可就二婶屋里了。”
丁何氏心中一动,可不是么,她可是一进来就瞧见那口碗了。而且她耳朵可没聋,老二媳妇说那句“不就吃个蛋么,娘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她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哼,生下娃之前,你可别想再吃一颗蛋。”丁何氏骂骂咧咧地下了决断,又一把端起那碗汤,一口喝了个精光,“光吃干不喝汤,还真当自己是个宝贝疙瘩了啊!”
017 老三入镇
南方春,乍暖还寒,还没暖和几天呢可就又冷上了。
起早春禧套了件去年半旧春衫出去转悠了,没过多久又灰溜溜地回来要换衣裳。梅氏没好气地拍她两下,实搞不懂自己这个闺女,生下来就似乎比旁人要*美些。加上又聪慧可人,被婆婆丁何氏那么一惯,这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平日里想让她做点活,比登天还难。
这村里,若是论谁家闺女养娇,春禧排第二,绝对没人敢排第一了。所以这一直以来,除了大丫头春兰能帮上点忙,这家中活计其实都落梅氏肩上。
看着坐院子里埋头认真剥着罗汉豆叶葵,梅氏忍不住心中长叹了一声,说起来这丫头倒是比春禧知道心疼自己。
熟罗汉豆还嫩着,碧绿颜色看着就十分讨人喜欢。剥掉了皮,豆子一分为二,洗净了同咸菜一道煮汤,味道也极鲜香。若是将豆子混上细白面,做成手掌大饼子上锅蒸熟了,那味道也是没说,不用加糖,那饼子里就有股甘甜。
只是丁家虽不缺这点细白面,可这东西仍旧算得上是金贵货,也就只有到了罗汉豆刚熟时候能尝上几次。
叶葵脚边簸箕里已经有了一大碗剥好罗汉豆,梅氏忙让她停了手。她起身去将指甲缝里绿莹莹豆汁给洗了,又扭头朝梅氏喊:“娘,晌午我帮你做饭吧。”
“哎,好嘞。”梅氏一脸欢喜,觉得自己果真捡了个好闺女。春兰年纪渐渐大了,再过个一两年也就可以慢慢议亲了,所以如今她也不常让她干活,多半是让她跟小姑翠玉一道做做针线活。春禧那丫头她又差使不动,亏得有叶葵时常帮着。
两人洗净了豆子进了厨房,却不防徐氏正里面偷吃。
前儿夕间,老丁头出去兜了一圈,遇到回村里探亲本家侄子,便被请去一道吃酒。这村子里除了里正家,便是那户人家日子过红火了。几个儿子都有出息,大儿子县里开了个杂货铺子,听说生意是好得不得了;二儿子也镇上开了个裁缝铺,手艺极好,这生意自然也好,此时回家探亲便是他;小儿子读书出息,如今已是县学里读书了。
席间,老丁头多喝了两盅,就忍不住愁眉苦脸地说起了自家老三来。
这文不成武不就,种地也不是一把手,着实令人头疼。
谁知道那家二儿一听,拍了下大腿对他道,叔,我这店里正好缺个人呢,你让多寿弟来呗。
老丁头这么一听,顿时便酒醒了。若是搁往常,这老三已经十八九岁年纪,给人做学徒那可是大了点,所以眼前这个可是千载难逢好机会。况且以后若是学好了做裁缝,这可是手艺人,不比面朝黄土种庄稼好呀!
所以老丁头当下便同那家二儿拍板了,说赶明儿他要回镇上了来喊一声,就让多寿跟着一道去。
说是做学徒,可这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了,多好事儿。老三虽然不大情愿,可拗不过自己亲爹,终也还是应了。
明儿就该是去镇上日子了,为了给老三践行,老丁头一大早就去买了斤猪肉,准备好好吃上一顿。
这红烧肉可是梅氏拿手菜,只是往日里能做机会少得紧,所以这次她可是拿出了全部看家本领。
肥肉切末下热锅煸出油来,放到八角、茱萸爆香,加入姜片、蒜瓣翻炒成略微焦黄。再将先前便洗净切成大块带皮肋条五花肉倒入锅中,加入黄酒略微煸炒片刻。加入酱油、盐、水及香叶、桂皮,再放入几勺白糖大火开煮。待水开后撇去浮沫,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炖一个时辰。
若是用洋糖,这肉煮便是红亮酥糯,只是如今用这大勺白糖便是极其奢侈了。
汤汁逐渐醇浓,那香味便也从锅盖下止不住地溢出来。
如今这锅盖被徐氏揭开了一半,那香气是将整个厨房都笼了起来。
梅氏止不住冷笑,徐氏之前被整了那么一出,总算是老实了许多,可只不过几日功夫又固态重萌。
“二婶,这肉还没煮好呢,你怎么就先吃上了。”叶葵故作天真。
徐氏倒也真是厚脸皮,慢吞吞地合上锅盖,又将筷子丢到一旁水盆里,“你们娘俩外面忙着,这锅也没个人看着,我这不怕肉给煮坏了,特意来瞧瞧嘛。”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梅氏越过她,兀自将剥好罗汉豆放到一边。
“不辛苦不辛苦,这厨房里是油腻,闻着就不大舒服,你们忙,我就先回屋歇着了。”
人走后,梅氏扭头轻声骂道:“我呸,瞧她拿乔那样,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了!”骂了两句,想是因为顾忌着叶葵也,她噤了声,埋头去做饼子了。
叶葵心中明白梅氏日子不好过,所以也暗暗盼着能早日分家。虽然这时候爹娘俱,儿子提出分家是要被人骂,可总归比这样日复一日地过去下好。
有一点银子便被丁何氏拘手中,老大赚钱全被花老二老三身上了,还得给小姑翠玉置嫁妆。这日子,难啊。
老大家春兰过几年也该嫁人了,大郎春江是读书,迟早是要下场试试,这考试不得银子打点?这份钱原本该是公中出,可偏生春江虽是丁家大孙子,但生来跛了一只脚,便不受丁何氏待见了。
村里没有私塾,春江读书学堂好几里地之外,所以平时便寄住夫子家,隔三差五才回来一趟。
叶葵来了个把月,也才见过他几面而已。虽然那条腿因为他刻意小心走路跛并不那么明显,可终究是同常人不同。这也是梅氏心中永远痛。
收敛心神,她帮着梅氏做了饼子,上锅蒸熟了。梅氏又另做了几道菜,才让叶葵将红烧肉盛了出来,去唤人用饭。
难得好菜,丁家老三却是吃心不焉。
丁何氏是令人倒了胃口,好端端吃着饭竟然哭了起来,一边夹菜一边哭道:“老三啊,这大老远,你这一去可得照顾好自己啊……娘这心里实是不放心啊……”
“吃饭就吃饭,叨叨什么!”老丁头少见地发了大火,将手中碗重重顿了桌上。
一顿饭又是吃咋咋呼呼,而且那盘子红烧肉大部分进了徐氏肚子里。梅氏瞧着不好,还特意提醒了几句,却被徐氏不冷不热地给挤兑了回来。
果然,当天下午,徐氏便泻肚了。
018 春末戏水(一)
人心不足蛇吞象,大抵说便是徐氏这样人。
明知肉吃多了腻慌,她还非得吃,吃完了嘴里腻味又猛灌水。如今倒好,泻了几回肚,连带着胎气都动了。
请了大夫吃了药,这才算是安稳了些。
没了徐氏一旁闹腾,梅氏几人日子便也顺心许多。
有了闲心,梅氏便也偶尔带着叶葵跟春禧做针线活。家中虽不愁吃穿,可这人谁不指望着日子越过越好,这吃穿都好呢。况且,梅氏心里早有了计量,她做那些针线卖了铜钿照旧拿给丁何氏放着。但是这几个小赚,她可就全都瞒下了。
梅氏一手捏着针,一手拿着绣花绷子,是不是扭头看两眼春禧跟叶葵。
同样花样子,同样白色绢布,叶葵同春禧描出来东西可却是截然不同。叶葵低着头认真描着花样子,一笔一划从生疏到熟练,只用了极短时间。她甩甩略有些酸麻手,心中暗叹亏得前世那点绘画功底还。
一旁春禧将笔一丢,“不描了不描了,我会绣便好,描什么花样子啊。”
“春禧!”梅氏眼睛一瞪,“连个花样子都不会描,算什么会绣花!你这样,将来议亲了看谁愿意。”
春禧细眉一皱,嘴巴一撇,“议什么亲,我可不嫁给庄稼汉。”
坐另一边窗下小姑翠玉闻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指着她道:“多大人就将亲事挂嘴边上了,再说你爹你阿公就都是庄稼汉,你还想当状元夫人不成?”
“就是这样又如何?你倒是真只能嫁个庄稼汉了,我可听阿婆说,等到三叔亲事一定,马上就开始办你了。”春禧咧嘴一笑,神态娇纵。
小姑翠玉姑娘家脸皮子本就薄,被自己侄女这么一说,顿时便受不住了,那脸刷就红透,眼眶里也有了打转泪水。
叶葵描好了一张花样子,放下手中笔,扭头对翠玉说:“小姑,我听说孙家叔叔力气可大,种田下河上山打猎可都是一把手,村里可多姑娘都想嫁给他呢。”
孙家大儿子自小同翠玉订了亲,所以方才春禧话里庄稼汉自然也就是说他,可叶葵这话也没说假,孙家大儿她见过,除了憨厚得过了些别都好。
所以翠玉这么一听,心中便好受了许多,便也不去理会春禧,只对叶葵道:“咱家小叶子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说了这么一堆好话,赶明儿让你孙叔给你买根红头绳。”
“哼。”
春禧冷哼一声,起身便往屋外跑,任凭梅氏怎么喊也喊不住人。叶葵见状虽然心知春禧并不全是因为不满小姑说话,大一部分是不想描花样子才跑出去,但是看到梅氏又是担忧又是生气样子,她还是对梅氏道:“娘,我去找春禧姐。”
到了外面,果然瞧见春禧一脸笑嘻嘻地掏出桂花糖吃着。因着得丁何氏疼*,她身上总也少不了吃。可那些吃,叶葵从来没见过她分给旁人,哪怕是她自己姐姐兄长也从未有过。
“阿姐阿姐,咱们去河边捉小鱼吧。”叶殊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
叶葵看看天气,春光明媚,确不错,可几个孩子去河边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她略有些迟疑,却被春禧霍地一把扯住手,“走走,跟小殊一道去捉鱼,好些天没喝着鱼汤了。”
桃花村里桃花河,桃花河水向来清澈,天气一暖和,里面鱼儿也都开始畅游了起来。
几人跑到了河边,叶葵定睛一看,小九春江竟然都,就连老二家独子春海也颠颠地跟他们后面。
她扭头看看身旁一脸兴冲冲叶殊,有些头疼。
若是只有自己几人也就罢了,偏偏春海也跟了来。徐氏那人性子她可算是摸清了,没事也能给你整出点事来,这春海若是跟他们一道时候出了点什么事,那还能了得?
“小殊,这天刚暖和,水里还凉着呢,咱们远远玩儿吧。”叶葵拉着叶殊,轻声问他。
谁料梅氏大儿子春江突然开口道:“无碍,桃花河里水这个时节已经不怎么凉,况且如今日头大,是不用担心。”
叶殊闻言也急忙拉着她手摇晃着撒娇:“阿姐,就玩一会而已,你瞧小九哥、春江哥都,不会如何。”
春阳暖暖地落下来,晒得人有些懒洋洋。
她看叶殊样子似是极想玩耍,想想也就同意了,任由他跟着春江几人挽起裤脚下了水。见他们站地方水连小腿肚也没不过,叶葵便自顾自走到那三棵桃树下,寻了个遮阳位置坐下。
几人说是捉鱼,可哪里有鱼影子。便是有,这徒手能抓住?叶葵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只当是玩闹。不过说起来,这样惬意日子还真是令人欢喜。
春禧不知何时也下了水,被春江皱着眉往岸上赶,“姑娘家怎好挽起裤脚下河。”
“哎呀大哥,你怎那么迂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容我玩一会又能如何?”春禧脆声撒娇。
春禧丁家向来娇纵,身为大哥春江自然是熟知这一点,所以见她已经下了河,他便也不再说什么。
“大哥!你们这样怎么捉得到鱼,倒不如我们编个网兜?”春禧大声叫嚷。
“什么网兜?要如何编?”春江抹了一把溅到脸上水,“你可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就是用来捉鱼,你们一人拿着一个网兜,两面夹击那鱼岂不就容易被捉到了么。”
老二家春海闻言猛地撩起一捧水泼到春禧身上,哈哈大笑:“还两面夹击呢!掉什么书袋子!咱们家难道还要出个女秀才不成?”
春海比春禧大一岁,已是开了蒙,会写那么几个字便时常来捉弄春禧。此时风气虽较之过去开放许多,可这乡下地方却还是秉承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甚至不少人家还认为这通琴棋书画女子多是那不正经人。其实他们哪里不知道那些大家名门中女子打小便是要学这些东西,只是自己学不起,便不愿承认那是好罢了。
“哼,你也配说我?大哥上回教你识字,《千字文》四字一句,你一句话便要学上七八日。你娘还指着你考秀才,我看呐,趁早歇了这心吧。”春禧年纪虽小,这说起话来却是牙尖嘴利,直说春海双手握拳朝着她一把冲了过去。
019 春末戏水(二)
桃花河中水花四溅,春海灌了一肚子水。
别看春禧是姑娘家,这吃亏却是春海这小子。叶葵躺树下懒洋洋地看着,却没有要上去劝和意思,只要没出大事,徐氏回去也闹腾不起来。何况眼下春江那个做大哥也,她贸贸然上前反而不好。所以啊,只要顾着小弟叶殊便好了。
想着叶殊,她打了个哈欠,愈发困倦起来。
同春禧姐妹俩住一间屋子,她只好跟春兰挤一块,身旁睡了人,这觉便难以安生,时不时就要醒来一次。若不是她忍功好,这一天到晚只怕都是哈欠连天了。
又打了个哈欠,她侧过身想要眯上一会,脸上却突然一凉。
“哈哈,阿姐来一道玩,我们捉到鱼了!”
她睁开眼便看到叶殊伸着湿淋淋小手立不远处,用力将水甩她身上。无端端,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事情。似乎也是这样春天将逝,炎夏欲来日子,她跟已经上初中弟弟去泳池,两人吵着闹着,她一把将他脑袋按进了水中,差点没把他给淹死。说起来那时她脾气可真是暴戾,亏得他醒来后还能老神反过来安慰她。
他跟眼前叶殊是完全不一样两个人啊……
想到这里,心神一凛,叶葵作出一副刚睡醒样子对叶殊摇头,“我休息一会。”
谁料叶殊却是不理她,只一下上前将两只水淋淋手贴到她脸颊上,“走吧走吧,难得有这般好天气,睡觉何时不能睡。”一通歪理,说得振振有词。被抹了一脸沁凉水,叶葵那点睡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无法,只得倚着树干慢吞吞爬起来。
河里捉鱼什么,她这辈子跟上辈子可都还没有做过,也实是提不起兴趣来。叶殊见她一脸不情愿,动作也慢吞吞,便拽着她胳膊把她往水中拖。
力气虽小,可叶葵迷迷糊糊,竟真也就被他拉下去了,差点摔倒,幸亏被眼疾手小九给拉了一把。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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