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过了几日,宫中却派人送了大堆东西来。
其中除了特意给叶老夫人外,竟然还有一份是特意给叶葵。
送东西来公公是不知拉着叶崇文嘀嘀咕咕说了一通什么话,事后叶崇文看向叶葵脸sè又难看了几分,可是那股怒气也似乎被压抑得狠了些。
流朱公主笑眯眯地来寻她,邀功道:“东西可还喜欢?我特地让父皇给你也备了些,倒是要叫你那讨人厌父亲好好瞧一瞧。”
她这一出,叶葵确有些意外,闻言亦是真心道谢。
“对了,过些日子咱们便去请了长生班来唱戏如何?”流朱公主眉眼弯弯,一脸期盼。
112 一曲长生
春日渐好。
去悄然来也悄然。
凤城冬来得早且冷,春日亦来得早却极为暖和,不同于别处乍暖还寒。
众人皆已换上了轻薄春衫,只可惜叶家仍孝期内,那些明艳颜sè便都不能穿了。
燕草将那几件鹅黄nèn绿衫子重叠好放回了柜子里,可惜道:“小姐肤sè白,穿这些是好看,如今却只能任由它们搁那落灰了。”
叶葵失笑,“你拣了那件月白sè来瞧瞧,难道不比那些个好吗?”
“这哪能一样!”燕草略带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也太过素净了些!”
但如今不穿素净难道还能穿了红艳艳出去不成。
可谁知,这连三岁小儿恐怕都知道事,叶明珠却不懂。
秦姨娘原就管不着她,贺氏又卧g后,她自然就愈发轻佻了起来。吃穿用度样样都要同叶明乐攀比。且不论叶明乐是杨氏嫡女,长房本就只有两个女儿,就算叶明乐再不受宠那也自然不会过比二房庶女差。
这么浅显道理叶明珠却像是浑然不知,只日日眼红叶明乐吃穿。
就连叶明宛都忍不住啐道:“没得丢了我们脸!”
叶明珠这模样,叫人见了,自然就是连带着叶葵几个也都要被人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古人重家族门第,这种时候看起来,倒是叫人不知是觉得好还是不好了。
流朱公主见了她便觉得不喜,偏生她却似毫无察觉一般硬是往上靠。
出门时候,她巴巴地要同流朱公主坐一辆马车,毫不理会周围几个嬷嬷脸sè难看。
流朱公主年纪尚且不大,虽是叶葵几个长辈,可事实上不过同叶明烟一般年纪。所以她说想要出去散散心,叶老夫人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一去,当然也带上了叶葵几个晚辈。
但轻装出行,马车自然也就备不多,挤总是要挤挤。一开始,流朱公主便是准备同叶葵一辆,这冷不丁冒出个叶明珠来,她登时沉下了脸,道:“阿葵来我这。”
说话间,看也不曾看叶明珠一眼。
“这便来了。”叶葵微笑走近,扶着马车跟着流朱公主上去。
叶明珠气跺脚,“什么东西!”
话音落,帘子蓦地被打起,叶葵从里头探出来个脑袋,笑吟吟道:“三妹,你且小心些,三婶耳朵可尖着呢。”
叶明珠脸皮一僵,倏地惨白。
流朱公主马车内重重冷哼了一声,“走!”
叶葵看着叶明珠,故意神sè怜悯地摇了摇头,复钻回马车内。
帘子一晃一晃,马车已向着公主府而去。流朱公主如今虽住叶家,这公主府却仍旧是她府邸,里头仆役做起事来也仍是井井有条,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载着公主跟叶葵马车先行一步,后头还跟着俩驾马车。
叶明珠同叶明乐、叶明烟姐妹。
另一辆中,自然是叶昭同叶殊。
这一次除了感染风寒叶明宛倒是都出来了。
叶殊原是不想同叶昭一辆马车,可此时却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果然,一上了马车,叶昭便lù出了种叫人捉不透神情。叶殊被他紧紧盯着,寒毛直竖,终于忍不住斥责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叶昭面无表情,“我愿盯着何处便盯着何处,与你何干。”
“你!”一股气堵了心口,叶殊瞬间有了破口大骂冲动。
果然,从那次事情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这家里人人都是伪君子,人人都披着假皮子。他以为脆弱叶昭是,叶葵也是。若是换了过去,今日叶葵是说什么也会想法子跟他一辆车吧?想到这,他不由又有些后悔起来。不该就这般撕破了脸才是!
然而现说什么都已是晚了,他只能忍受着叶昭恼人是目光一路坚持到了公主府。
今日请戏班子仍是春川长生班。
公主府中原就搭着个小小戏台,因着今日并没有请外人来,倒是也不必准备什么。一行人到了地之后,鱼贯而入。流朱公主坐首座,剩余人也依次落座。
叶葵才铺了厚厚软垫椅上坐下,身旁忽然来了个人。
她抬眼一看,却是叶昭。
再看过去,叶殊却是坐了叶明烟几人边上,离她远远。
心中冷然,她面上便不由也带出几分来。
叶昭笑道:“二姐莫非是不愿我坐这?”
“哪里事,四弟只管坐着便是。我倒是也许久未曾跟四弟好好说说话了。”叶葵收起脸上冷意,亦笑。
他想装模作样,她自是奉陪到底。
然而这一幕落了那边叶殊眼里,却是恨得咬牙不止。凭什么当初他跟叶昭交好,叶葵便摆出那副模样来,如今她却跟叶殊有说有笑!这股气,到台上戏开锣,也没能散去。
咿咿呀呀唱腔,叶葵只当是催眠曲,流朱公主却听得津津有味。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光看流朱公主xìng子,哪里像是有耐心听戏?
台前一群人行驶各异,台后张老板亦是心神不宁。他眼睛尖,早已看到了叶葵跟立她身后秦桑,瞬间便想起了当日血腥场面。若非公主亲请,他从今以后可都是不准备同叶家人打交道了!
叶二小姐不过是来看次戏,便生生折损了他两名好角。害得他不得不将自己退隐了师兄请出来撑场面。
视线往后挪了些,张老板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别神采。
他师兄姓温,擅长曲目亦是《长生殿》。他当年嗓子受损,再不能上台,温师兄却是一直都极为厉害。
等会出场,定能打动公主。
到那时,赏钱岂非还不跟落雨一般洒下?
这些心思他心中绕来绕去,终于到了温师兄上场时候。
台前叶葵捏了颗干果,嘴角lù出抹淡薄笑意,忽然扭头对叶昭道:“我原以为四弟今日定是要陪着母亲,没想到倒是来了。”
“二姐多虑了,三婶亲自来请,我怎会不来。”叶昭脸sè不虞。
叶葵笑容大了些,这事原本就是她让流朱公主去请人,她怎会不知,说这些有没不过是为了后头做准备罢了。
“听闻四弟也是爱戏人,等会那场可千万莫要错过。据说是张老板师兄来唱,定是不同凡响。”叶葵一步步布着棋。
叶昭眼睛里有光微微一动,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母亲原也是爱听戏人,可不知为何,自从上回事后,她便再不许他听戏了。所以前些日子,一听说要来公主府听戏,他心便蠢蠢yù动了。
这些神sè变换自然都没有逃过叶葵眼睛,她笑吟吟地又将那颗干果放了回去,“哟,出来了。”
这一曲唱是唐明皇与杨贵妃情爱故事,但叶葵本就不爱听,自然也不会去管台上到底唱是什么,她只盯紧了那人,一边状若无意地对叶昭道:“咦,不知四弟可曾听说过,母亲嫁入叶家前,可是有过心上人。”
叶昭登时脸sè大变,不管是贺氏嫁入叶家前还是嫁入叶家后,说贺氏有心上人便是往她身上泼脏水!叶昭怎能不气,“二姐胡说八道些什么,这等话也是你我可以说吗?”
“哦?”叶葵拖了个长音,“莫非说不得?”
话语暧昧,倒像是认定了贺氏真有什么心上人一般。
叶昭愤愤站起身,扭头便似乎要走。
当着流朱公主面,有些话叶葵敢说,他却是不敢说。
然而哪里是他想走,叶葵便会让他走。秦桑不知何时已挡了前方,叶昭一咬牙回头看向叶葵,“二姐这是什么意思?”
叶葵浑不意,轻笑道:“什么意思?四弟不是爱听戏吗?这才唱了多久,何必是急着走。你瞧瞧,台上那位温老板可是有些眼熟,我看着倒是同四弟有几分相似。”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音节明,宫商正,风内高低……”
唱曲入耳。
叶昭只觉得这是叶葵有意侮辱他,所以才说他同个戏子相似,可一听到温老板三字,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贺氏事,他虽并未全部得知,但知道却远比贺氏以为他知道要多得多。
他不知贺氏婚前是否有喜欢人,但姓温人他却是某次无意中听到过。那个早已经死了沈妈妈原也是跟着贺氏从幽州来,从她口中,叶昭可是听说了不少东西。
这么一想,再结合方才叶葵那句心上人什么话,他脸sè唰地白了下来。
眼睛不由自主往台上看去,明明是张满是粉墨脸,他却似乎也隐隐觉得同自己有些相似起来。
“四弟觉得我说可对?”叶葵还笑,声音轻柔似蛊h。
叶昭茫茫然坐回了位置上,眯着眼睛盯着台上看。
一旁一直认真看戏未曾说话流朱公主终于微微侧过头来,对叶葵略一勾嘴角,无声地道:“不错!”
叶葵分辨出那两个字,笑着颔首。
有时候,真真假假,不过是由着人一张嘴颠倒黑白罢了。Rs!。
113 一路挑唆
“听说,下毒人已是彻底无迹可寻?”叶葵端着茶盏,状似不经意地发问。
叶昭将视线从台上那人身上抽回来,看向叶葵,“是啊,连一点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二姐听了这话,应当很是欣慰吧?”
叶葵果真应着他话,低低笑了两声,道:“四弟可满意?”
“哼。”叶昭脸皮再也绷不住,再一次站起身想走。
他只觉得自己再留下去就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划花了叶葵那张脸!
怎会有这般不要脸又心思恶毒人?
时至今日,他也仍旧认为下毒之人便是叶葵。就算贺氏也说不清楚,他仍然觉得是叶葵。再没有谁有比她好理由来害贺氏,也再没有谁能够比她有好机会下手。
可贺氏已经从流朱公主那拿到了方子。
事情再无转圜余地。
脚步微有些踉跄,叶昭才走了两步,蓦地觉得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稳。
秦桑眼疾手上前扶住了晕倒人。
台上唱曲声顿了下,又流畅了起来。他们不过是收钱办事,主人家没喊停,自然是不能停。流朱公主满意地自顾自点了点头,她喜欢春川长生班,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欢喜他们这种处变不惊。
“昭哥儿这是怎么了?”流朱公主坐椅子上不动。
叶葵早已秦桑扶住叶昭时候便起身过去了,闻言笑道:“四弟身子一向不好,我领他下去歇会吧。”
流朱公主颔首,向后招招手,对随身伺候嬷嬷道:“领着二小姐去。”
“多谢三婶。”叶葵微微一福,跟秦桑跟那嬷嬷后走了。
几人才走了一会,叶殊便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一旁叶明烟亲手端了茶给他,安抚地道:“你姐姐亦是四弟姐姐,你有什么可担心?”
叶殊闻言只觉得时间愈发难捱起来。
他哪里是担心这个!
他只是陡然间发现,自己有多厌恶叶昭跟叶葵一道。明明当初她极力反对自己跟叶昭往来,怎地如今她自己却这般做?
叫人不解,也叫人浑身不舒服!
一只微凉手覆了他肩上,“听说你近日已经开始看《春秋》了?可看得明白?”
叶殊一愣,怔怔地道:“大姐怎么知道我看《春秋》?”
“我是你大姐,我怎会不知道你近日看什么书?”叶明烟微笑,脸若皎月,明艳却不刺目,“你手可还会疼?我往常听人说,这伤筋动骨过手,就算是好了,一旦遇上风大雨大日子,也还是要疼。”
叶殊听着她柔声一句句问着,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他没有说错,比起叶葵来,大堂姐叶明烟反而像是他嫡亲姐姐!
这些话,叶葵从未同他说起过。她也从未问起过他念什么书,学些什么东西。她只会关心他是否又靠近了叶昭跟贺氏,永远都只知道斥责他!
“下雨时候,确有些疼……”良久,他终于缓过神来,别过脸去低声道。
叶明烟轻拍他背脊,“没事了,都过去了。等过些日子我去想法子寻几个偏方来,看看用了会不会好些。”
“多谢大姐。”叶殊极享受叶明烟温声细语,恍恍惚惚就要沦陷其中。
流朱公主视线早已被这两人调了过去,她蹙眉看了半响,虽未听到他们谈话内容,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凤城第一美人兼才女——叶明烟。
她怎会不知道?
叶明烟名头甚至远她之上。
只是与她不同是,叶明烟极不爱出门走动,往常她设宴邀请各家子弟,叶明烟也多半是不参与。因此她对叶明烟这人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如今看来却是同她当初想大相径庭。
叶殊是叶葵同母弟弟,却显然跟叶明烟交好。
流朱公主心头疑h,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么一来,叶家倒是比她想要好玩许多。可惜大长公主已经逝世,不然应当有意思些才是。
她这可惜来可惜去,那边叶葵几人已是到了地方。
叶昭íí糊糊,隐隐感觉有人搬他身子,却一丝力气也用不上来。这种感觉未免有些太古怪!他心头有惊惶掠过,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被下药了。
是谁做?
答案清晰可见。
除了叶葵,还有谁会这么做!
但她为什么这般做?
叶昭身子无力,动弹不得,却能清晰地听到她们对话。
“劳嬷嬷跑这一趟了。我原也不是个爱听戏,索xìng便留这陪着四弟好了。公主那便麻烦嬷嬷给说一声。”这是叶葵声音。
随后又响起了一个苍老些声音,“二小姐客气了,奴婢这便去。您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外头人便是。”
渐行渐远脚步声响起,叶昭心一提。
这屋子里此刻应当只剩下了叶葵跟她那个同样心狠手辣丫鬟。这种时候,难道她是要杀人不成?
脑子运转似乎越来越慢,叶昭只觉得脑子里一团豆腐又似乎是一团烂泥,泥泞不堪却寸步难行。但他却还想明白,叶葵不会杀掉他,起码不会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动手!他心略安了些。
那一点指甲盖大小药粉已足够放倒叶昭。
g上人安静得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秦桑皱着眉头略带不安,“小姐,他身子这么弱,会不会出事?”
叶葵嗤笑:“再弱也不是纸做人,浸水便化。”
秦桑干笑两声,推开门出去寻人了。
见到那温老板时候,他刚下台,戏服才换下,脸上粉墨却还不曾洗去。
“温老板洗个脸,跟我去一趟吧。”秦桑双手抱xing,姿态桀骜。
温远皱眉,他虽因为一些事,不得已退隐了多年,但过去旁人见了他,那也都是礼遇有加,怎地如今一个小小丫鬟也敢给他脸sè看了!然而他不认识秦桑,张老板却是记得再清楚不过。恐怕就算秦桑化成灰,他也忘不掉了。
那把剑,如今还时常出现他梦里呢!
“秦桑姑娘,这是叶二小姐要见我师兄?”张老板恭敬问道。
他特地强调了师兄二字,原是盼着秦桑能稍稍给几分面子,不要为难他们才是,另一边也是要叫秦桑知道,这位可不是之前那两个人赔些钱便能了事!
可秦桑若是买他面子,此时就不会站这了。
只见她一挑眉,一只手已经按了腰间,道:“张老板好记xìng!我这么个丫鬟名字您倒是也记得清清楚楚。没错,我家二小姐说温老板唱好,要给赏钱!”
赏钱?
张老板面上还笑着,心里已苦成了一泡黄连水。
秦桑夸他好记xìng那句一语双关,他哪里能听不懂!姑奶奶哟,她这是说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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