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柴火。
三夫人听完,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断。
再加上她本来也就对尽孝什么的没有想法,这世上孝顺的人何其多,可是孝顺顶个饭吃还是顶个银子huā?三夫人打从心眼里对这种事嗤之以鼻,裴家的儿子那么多,哪里就轮得到她来拼命充当什么孝子了。这一回,她是被二房的那个老女人给蒙蔽了心了,所以才会听了她的鬼话。
难不成好端端的,只给老侯爷煎几回药,他就真能将世子的位子给了老三不成?
还有她是如何说的?说二房压根就没有动过那个心思,老二本是庶出的,将来也只求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能给乔老姨娘送终便是了。
三夫人想起二夫人当日说过的这些话,心里就跟煮沸的开水一样“咕嘟咕嘟”冒开了泡。
她当日竟然会没有听出来,真真是猪油蒙了心,堵了耳朵了!
老二竟然还想要给乔老姨娘送终?
那个老虔婆,今年都多大年纪了还不安分呢?她就是一个妾,竟然还想要有儿子送终?凭什么,她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是要送终,老二这辈子也只能给老夫人这个嫡母送终罢了,哪里就能给个妾送终了?
可见二房居心不良啊!
都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竟然还敢说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真是要笑死个人啊!
三夫人沉着脸,心里将二夫人翻来覆去不知骂了多少遍,满脑子都是要如何将二夫人好好折腾一顿才舒服的念头。
正巧这时,她看到了叶葵隆起的肚子,心里便也暗自啐了一口,装模作样地问叶葵道:“九弟妹,你倒是还有这个心来提点我呢。小九没了,你难道便真的一点也不难过,不伤心?”
叶葵看着她,没有吱声。
三夫人以为自己是戳到了她的伤心处,心里略微得意了一点,也忘了自己先前想着不能得罪亡魂之类的事,又道:“你虽然年纪是小,可是如今怀着孩子呢,而且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能让你改嫁不成?你这一辈子啊,怕是就都只能这么困在‘笼子’里过了。”
叶葵懒得同她废话,薄唇微张,吐出几个字来:“他没死。”
“你这是魔怔了!”三夫人听了先是一怔,旋即便瞪了她一眼,恶声恶气地道。
叶葵知道就算是自己这么说了,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便也乐得她这么来说自己。
“罢了罢了,懒得同你说。”三夫人面色不虞,嘟哝了几句便要走人。可是刚站起身来,她便想起一件事来,皱眉看向叶葵问道:“九弟妹,我倒是忘记问你了。你特地来同我说这些事,究竟是为的哪般?”
叶葵盯着煎药的炉子,漫不经心地道:“诸位嫂嫂都想要尽的孝心,我自然也是想要尽的。”
三夫人一听只觉得眼皮一跳,仿佛叶葵说了什么十分了不得的话一般。可是转念一想,她连男人都死了,她还能图什么?难道还想要生个儿子出来跟裴家的这些男人抢世子的位子不成?嘁,就算是轮也压根轮不到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三夫人摇摇头,冲扇着扇子的丫鬟道:“走吧,这活既然九夫人愿意干,那就让给九夫人吧。”一边说着,三夫人一边伸手在鼻子前扇风,似乎极受不了这里的苦涩药味。
她有样学样,同二夫人一样,只说是她愿意让给叶葵的。
好在叶葵没有旁的心思来同她继续斗嘴了,只看了两眼三夫人离去的背影,回头让秦桑几人准备重新煎药。
等到三夫人的人影消失不见,燕草也已经将姜嬷嬷开的药准备好了开始煎。
秦桑则成了望风的人。
叶葵坐在远离风口的地方,一手拄着下巴眯着眼小憩。
没过多久,二夫人便带着人来了。
同叶葵想的一分不差,二夫人知道由她接手了为永安侯煎药的事,心里定然会慌乱。原本这也没什么,可是前头有了姜嬷嬷的事在,二房的人自然就会忍不住防范叶葵。
二夫人脸上挂着略显心疼的笑意,亲热地走过来拉叶葵的手“九弟妹怎么上这儿来了,听说你孕中吐得厉害,平日里连饭也吃不下多少,这再被药味一熏,可不得更严重?左右这活计便是轮也轮不到你来做,你前头还有那么些个嫂子,何须你挺着大肚子上这来煎药,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
叶葵听她言辞恳切,一派殷殷之情,心里不由佩服起来,这还真是句句都在为她考虑呢。
可是这都是早就已经料到了的事,叶葵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甚至于根本就不需要多想什么理由,她只消说一句:“二嫂,我心里难受,日日呆着满脑子都是小九的模样……”她说着,故意往烟吹来的方向别过脸,熏红了眼眶才转过身来看向二夫人继续道“守着她们煎药,我这心里倒是还好受些。小九不在,我理应该为他尽孝,二嫂你说是不是?”
二夫人语塞。
这要是说是,那今日就劝不得叶葵。
这若是说不是,这算个什么话!
叶葵则趁热打铁,又道:“左右是她们煎着,我看着,也没受累,二嫂不必为我担心。”
二夫人揪住了手里的帕子,只能对着她点头道:“是,你说的在理……”
话说到这里,事情便算是揭过去了。二夫人随便又寻了几句话同叶葵絮叨了一会,便又一叠声叮嘱了好些事这才一副心疼她的模样离去了。
燕草煎着药,就嘟哝起来:“这二夫人说的话可比唱的还好听。”
秦桑附和道:“演的也比唱戏的好。”
“噤声。”叶葵嘴角微微一扯,制止了两人继续说下去。
这厢三人默不作声地煎着药,那边二夫人则已经急巴巴地去见了裴二爷说了叶葵的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裴二爷听到叶葵说了好一番话,将二夫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时候,不由也愣了一下,半响才问道:“那丫头的嘴皮子这么能说?”
“能说不能说且不论,惯会找些大道理来压,叫人是也说不得不是也说不得!”二夫人在叶葵那吃了败仗,心里不痛快,倒豆子似的将那些话都说给了裴二爷听。
裴二爷听完,沉默了一会,而后便咬牙道:“既如此,左右是要有个人来背黑锅的,叫她背了也无妨。老三的事将来多的是时候解决。”
二夫人闻言便担忧地道:“可是那丫头不像是个简单的,怕是没有老三那夫妻容易对付。”
“妇人之见!”裴二爷斥了一声“再厉害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小九又不能给她撑腰,你真当她有天大的胆子不成?”
二夫人心中腹诽,她可还真就觉得那丫头有天大的胆子也说不准了,可是这话却不能现在说给裴二爷知道,她只好道:“那依你看,该如何下手?”
裴二爷屈指轻声叩响桌面,口中道:“加紧脚步,早些将那老东西给解决了。顺便,这一回也能将小九的种也给解决了,何乐而不为?”
“三个人守着,怕是不容易得手……”二夫人眼皮一跳,迟疑着道“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又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怕是难以收买。”(未完待续。
299 狐狸尾巴(二)
裴家的人都知道,九夫人身边通常只会跟着两个丫鬟。
一个叫秦桑,一个叫燕草。
有些个伺候小姐的是认识字的,也念过几句诗,知道九夫人身边的这两个丫鬟的名字都是出自李太白的那句诗“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如此便有人猜测起来,这九夫人身边是不是还有两个分别唤作碧丝、绿枝的。可是没过多久,裴家的人便都清楚了。
九夫人的身边的的确确只有这么两个人而已。
并不是说惊鹊院中没有人手了,也并非是她嫁进裴家之时带来的人不多,但她的身边永远都只有那么两个人罢了。
由此可见,这两个丫鬟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不同于旁的丫鬟的。
这是连府中的下人都能想得透彻明白的事,二夫人又怎么会想不明白。所以,她才会担心,不停、不停地担心起来。
“没法子收买这两人,这事便没那么容易了。”二夫人见裴二爷没有接上她先前说的话,便又道,“老三媳妇本就不聪明,她身边的丫鬟也是早就已经被我们给收拢了的,可是老九媳妇不同,这事放在她身上,不一定就能够行得通。”
裴二爷皱眉,摆摆手道:“三个丫头片子,你怕什么。”
可是嘴里这样说着,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没有底气的。可是二夫人已经这般没有底气了,他若是也表现出没有底气的模样来,二夫人还不得彻底地吓着了?
然而饶是他拼命装着自己胸有成竹的模样,二夫人也还是担心得厉害,觑着她道:“那依你说,该如何做才是?”
裴二爷没有吱声。
二夫人便重重叹了一声,揉着自己的头道:“要做得天衣无缝,还得一击即中,我当真是有些不安。”
“寻个手脚利落的,想法子往那药里把料加上。”裴二爷冷声道,“罢了,这事你不必管了,我来想法子。”
有了他的这句话,二夫人原本该觉得心里松一口气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叶葵那张隐约间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她便直觉心中不安。
分明那人才跟她的女儿一般大,可是越是接触便越是叫人觉得惶恐……
她一把年纪了,竟是被个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小丫头片子给吓唬着了。只要一想起来,她就忍不住觉得头疼。
原本一切都走得十分安稳,一步步沿着他们早就布好的局里走去,再加上裴长歌的事,更是连老天爷都在助他们一臂之力。可是谁知道,好端端的半道上就杀出来了一个程咬金,没得便将一切都给搅合乱了。
裴二爷走后,二夫人便觉得浑身疲惫,忍不住要去小憩一会。
可是还没睡下,外头便有人来报大小姐来了。
裴家的大小姐,自然便是她的长女裴薇了。
裴薇过了年便十六了,端得一张好面孔,性子柔顺,琴棋书画皆精,是二夫人心头的一块宝贝。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跟儿子其实是一样重要的。
即便不必联姻,有个好的闺女也就能祝他们寻到一个好的女婿。
而门当户对乃是最基本的,所以对方的门第定然也不会太差。
二夫人一贯对自己这个女儿抱有极大的期盼,听闻她来了,自然是飞快地便让人将她迎了进来,哪里还记得什么要去休息的事。
“薇儿,你怎么来了?”二夫人笑着问道,一脸慈爱再不同于在叶葵面前的那般浓厚到假,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可见是心里十分高兴的。
裴薇福了一福,在二夫人的招呼下坐到了她的手边,道:“女儿好些日子没有瞧见您了,有些想您了所以才来瞧瞧您。”
二夫人闻言,只觉得一阵暖流在心中淌过,脸上的笑登时又加深了几分,抚着裴薇的手背轻声道:“母亲好着呢,你不必担心我。”说着,她心里又忽然像被针给扎了一下似的,疼了起来。她的薇姐儿马上就要十六了,婚事再拖也拖不了几时。老九的媳妇同她差不多一样大,可是再过几个月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落地了。哪里像是她的薇姐儿,浮萍似的,还不知要漂到何处去。
她不由想起了早前同裴二爷悄悄谈起过的事来,他们原本是有打算让薇姐儿想法子做五皇子侧妃的。
可是一开始是她不舍得,她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去给人做妾呢!说得好听是侧妃,可是只要不是正妃,那就都没有什么可值得说道的。皇子的侧妃,难道便不是妾了?
她是打死也舍不得下这个狠心的。
可是五皇子极有可能会登上皇位,到时候五皇子的侧妃也就没人敢说是妾了。后宫里的女人本就一群群多得像是春日时园子里盛开的鲜花,除了皇后外,剩下的里头大家伙都是平等的。甚至于,谁的儿子都是有可能做皇帝的。
然而就算裴二爷说了又说,几乎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妇人之见时,她也没有能改变主意。
她为何想要二爷将裴家的大权紧紧握在手里,想要当自己成为裴家的真真正正的掌家夫人?其中一个最关键的原因,岂不就是因为她的女儿。
娘家的身份高了,裴薇才能嫁的更好。
她现在嫁,不过就是个裴家二房的女儿。可是若是等到裴二爷成了永安侯,那么她可就是侯爷的嫡长女了。这身份,怎能同日而语?
“薇儿,你父亲说过的那些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二夫人不放心女儿,特地来叮嘱了一声。
裴薇听了这话,神情有些萎靡起来,道:“父亲的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二夫人想的是等到他们先拿下了裴家,到时候再给裴薇找个好人家。可是裴二爷想的是,先用女儿的婚事当前进的基石,让他能够以更快的速度登上一直以来都十分想要去的高处。
一个母亲,一个父亲。
两人所想的事,看似差不多,可真的较真地去看,却会发现两者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
二夫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心里其实并不曾认同她的做法。甚至于,裴薇并不愿意她继续这般态度强硬地阻拦下去。在她看来,其实父亲的选择跟做法更有用一些。毕竟,就算裴二爷袭位,她也不可能去做皇后。所以,倒不如直接便以辅佐的姿态陪伴在未来的帝王身侧,让他对自己再也割舍不下,等到以后入了宫,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呢。
她有自信,如今的五皇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根本就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这些话,她身为女儿,并不好直接在二夫人面前详细坦白的说出来。若是说了,指不定还会适得其反,二夫人并不见得就会因为她愿意而答应裴二爷的做法。
裴薇垂眸,心里是不是该直接去找父亲。
可是下一刻,她便被二夫人的话给惊了一跳。
二夫人面上带笑,安慰地同她道:“你父亲的话再有道理,你也该酌情去听从才是。这世上并非有道理的话便是最好的话。薇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用不了多久,这些事便都该有个定论了。”
“您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父亲已经快要得手了?”裴薇压低了声音,忍不住惊讶地道。
二夫人笑意不减,点点头道:“不错,用不了多久,这府里的天地就要翻个个了。”
裴薇顿时觉得心头有千百种滋味一齐涌上来,说不清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难过还是不难过,她只是觉得这事听上去跟假的差不多。已经筹谋了这么久,即将就要看到成果的时候,她却忽然害怕了起来。
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裴薇将头靠在了二夫人的肩上,略带撒娇地道:“母亲,实在不成,便先给芊儿说了人家也无妨呀。“二房的次女裴芊,比长女小两岁,如今说亲不是不行,但是越过长姐就显得有些古怪了。二夫人下意识便要拒绝,却听到自己当做心肝般的女儿柔声道:“越是如今这样的时候,父亲便越是需要一个外头的助力。芊儿亦是父亲的女儿,难道不该帮父亲一把?”
二夫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倾注了太多的爱,对次女便有些忽略了,可是这并不代表说次女便不是她的心头肉了!
“休要胡说!”只是实在是对长女太爱,所以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来。
不过就算只是这样,也足够叫裴薇明白母亲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当惯了乖女儿的她自然是立即便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了。
母女两头碰着头,静默地坐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而身为父亲的裴家二爷此刻却正在忧心忡忡地等待自己派出去的人来回话。
他在原地走来走去,像是一头困兽一般,心里想着只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应当不必费多少工夫就能拿下了。只要今日这一包药下去了,老头子便是有九条命也该死绝了!
很快,这裴家就是他的了。
庶出、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