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了?”梅氏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扬声道,“就这么埋了?不发丧不出殡?”
叶葵没料到她竟然会天真到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终于忍不住摇头道:“她连个妾都不是,出得哪门子殡发的哪门子丧?”
梅氏哇地一声又大哭了起来。
庄户人家最看重红白之事,如今春禧死了,却怕是只能一副薄棺就埋了,她如何能不伤心。
她哭着,隔着朦胧的泪眼去看叶葵的脸。
朦朦胧胧的,但是却仍能瞧出来,那张脸极冷……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225 又见温氏
过了年,春日也就了。
春禧事后自然也就叶葵跟流朱公主处置下不了了之了。叶老夫人夜里睡不着,青着眼眶念了一整晚经,第二日便着了凉。请了大夫回来开了药吃了,过了好些日子才算是缓过劲来。
这人,年纪大了,身子也就不免差了。
她索xìng也就真什么事也不管了,日日只窝屋子里念经抄经。
春禧儿子虽然是早产,可是身子却意外地坚实。流朱公主给孩子寻了个奶妈回来,又特地让姜嬷嬷日夜守护着,那孩子便飞地长大了。除了不大爱哭爱闹,旁倒是都同别孩子一般无二。原本皱巴巴小红脸也是没几日便变得圆滚滚,白nèn可人。
姜嬷嬷照看着这个孩子,说是身子康健,活得下去。
叶葵则和流朱公主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倒是叶渝,经过这么一件事后,颓唐了许多。春禧生产那间屋子也已经被封了起来,谁也不准靠近。他这心里是有了疙瘩了。所以连带着这个来之不易孩子,他也并不如何待见。
全然没有因为这孩子是春禧以命换来而对他分外珍视,反倒是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了。
他既连看也不愿意看,那就加别说是养着了。一时间,这个孩子没了娘也没了“爹”。叶葵倒是想过将孩子接到自己身边养着先,可是没想到流朱公主也是愿意将他接过去养着。两人sī底下商议了一番,终还是决定将孩子送去流朱公主那边养。
可谁知事情好不容易拍板了,叶崇文又出来横插一脚。
叶葵不喜他,说起话来口气便也就显得愈发冲了,“父亲这是要做什么?活生生一个人,您难道要将他杀了不成?”
不过杀人这种事,他们本来也就都做过。谁也不怕谁,谁也没脸说谁。
她这般说,也不过就是为提醒叶崇文一句。这孩子也是他孙子,是一条活生生命。若是叶崇文敢动手,她也决不会客气!
这话虽未明说,可叶崇文显然是听明白了。
他只恨恨瞪了叶葵几眼,便道:“你今日是非得同我作对了不成?”
“父亲说笑。”叶葵口气愈发不耐,“如今孩子娘也死了,又何必纠缠不放?一个庶子,养着便养着了又如何。”左右不是她庶子,她也没什么可头疼。
何况如今叶渝不愿意养,流朱公主愿意,那还有什么不好?
可叶崇文恼便是这件事,他重重一拍桌子咬牙道:“那也是渝哥儿孩子,搁三房养着算怎么一回事?你去将孩子从流朱公主那抱回来!”
叶葵亦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声道:“父亲真是打一手好算盘。您要孩子,自个儿上三婶那要去,来寻我做什么?没得白费心机一场空!”
“你——”叶崇文见她还敢跟自己拍桌子,立刻便想到自己这个女儿那可是连人都敢杀,眼中也全然没有什么长幼尊卑,那气焰登时便弱了下去。
叶葵看得分明,故意冷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父亲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去寻杨姨娘问一问如何?这事若不是她,怕也不会成这样。她可是早就知道了春禧有孕事,却隐瞒不报,父亲难道便不想知道她是做什么打算?何况,她知道不说却又自己让人煎了药要去灌,这又是打哪门子主意?若是一尸两命,这事却没能瞒严实被传扬了出去,叶家要如何自处?”
肚子里孩子都七个多月大了,才被发觉,这不论被哪个知道了,叶家都只能是个笑话。
内不严,如何治外?
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事。
叶崇文脸sè难看了起来,他心里确因为这事对杨姨娘有些不满。可是杨姨娘他面前哭着求他不要重罚叶渝,又将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瞧着也就不由心软了几分。
可事实上,叶葵说得一点也没错。
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可一点也没告诉自己。
叶崇文想着这事,便忘记了继续同叶葵纠缠,甩袖而去。
叶葵看着他背影眯起了眼睛。不是她见不得平静日子,实是,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呢!这个孩子事还得瞒严实了才行,否则孝期生子,这样事一旦被传出去,那可就是大大不妙。
还有贺氏事大概也真该被提上日程了。
想到贺氏,叶葵不由沉了脸。数一数日子,她回到叶家这般久,竟是一直都没得空闲过。不是同这个见招拆招,就是同那个斗个没完。这场棋,走到后已不剩下多少兵卒。
冬日寒意渐渐消弭时候,贺氏终于被放了出来。
不为别,也并非叶崇文良心发现,念起了什么夫妻情分。而是幽州那边来了人。来也依然是那个叶葵见过温氏,贺氏嫂子。不过不同于上一回见面时,温氏说话间那种挥之不去隐约优越感,这一回她叶葵同她问好时候,笑得十分亲切。
叶葵不由腹诽,若没有上回她拿着那些个事去提醒温氏,温氏这一回怕也不会对她如此客气。
不过,以上次交手情况来看,叶葵本以为她已经决意放弃贺氏了。后来事也证明,贺家确没什么要力tǐng贺氏意思了。怎地如今却又突然冒了出来?
叶葵便不由自主地去看叶昭。
病弱少年脸上一点也看不出端倪,可是却下意识避开了叶葵眼神。
——是他将事情告诉了温氏。
叶葵喝着茶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才开始慢慢地继续将杯中清茶喝了下去。
叶昭,果然是选择了站贺氏这一边。
是生母也好,不是也好。他心里,贺氏确是他母亲没有错。
也只需要这一个理由罢了。只是这么一句话,他便再无顾虑。生恩不如养恩大,这事谁身上都是一样。何况,贺氏这么多年来也确是将叶昭当成亲生儿子教养。他身子多病,时常要躺g上休养。那时候,贺氏便会衣不解带地他g前守着,亲自煎药喂饭,什么都不肯假手于人。
虽然叶葵心中清楚,贺氏这般看中叶昭,多半是先因为自己地位。
从一开始,叶昭存便是为了让她能够叶家站稳脚跟。所以她跟叶殊归来,打乱了贺氏一盘好棋。萧云娘离开,被叶家人当成了死人,她才被扶正成了正室,后来才又有了诰命能被称为夫人。贺氏叶家一贯自得惯了,尤其有了叶昭这颗定心丸后。可是叶殊跟叶葵姐弟两一回来,这双萧云娘儿女,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她只是一个继室,一个真论起来根本就不如萧云娘继室!
所以哪怕她一开始曾努力装出一副慈母模样,可是那偶然间落他们姐弟两人身上目光,却仍旧难以掩盖其中yīn狠之意。她恨他们,恨到难以掩藏。
叶葵甚至不必去想,她便已经能猜到贺氏心中打什么主意。
若非这个过程中一直都有叶明烟暗地里插手使yīn招,她跟贺氏正面交锋不会只是这样。他们就像是两头误入对方领地老虎,一个恍惚,就可能会有灭顶之灾,所以谁也不能松懈。
叶明烟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
至死方休。
叶明烟死了,所以她跟叶明烟之间事也就了结了。
所以她跟贺氏之间事也就只能是用至死方休四个字来形容。
不过……如今贺氏,她却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对付她意思了。也不知叶崇文究竟都给贺氏服了什么药,吃得贺氏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见了温氏面,她竟连来人是谁都有些弄不清楚了。
温氏原本是没有打算再来凤城管这桩事,当初她离开之时,便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过贺氏,今后贺家再不能是她后盾。
可是谁知好巧不巧,这封信便被贺氏大哥给瞧见了。
他看到信中所写,便已经十分恼怒。又见写信来人是自己那只有十二岁外甥,登时愈加气恼,想也不想便要温氏立刻赶去凤城。
温氏无法,只得将叶葵事给说了出来。
但是贺氏大哥十分不以为然,嚷着道:“不过是个才翻过十四岁小丫头,她还真能拿捏住咱们贺家?”
温氏却有着同他既然不同看法,她是见过叶葵,自然知道那些话都不是说着玩。可是贺氏大哥根本就听不进去,非得她即刻出发不成。温氏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女儿来了,这一回只说是想念贺氏了,所以来看看她,决口不提叶昭信。
既然娘家人都来了,叶崇文自然也就不好将贺氏再这么拘禁起来了。
他先是对着温氏唉声叹气地道:“她病得厉害,如今连人也有些认不清了。我生怕她出事,这才让人将她看了起来。”
话说得好听,温氏初来乍到,自然也不能反驳。可是看到贺氏那一刻,温氏也忍不住生起了气。Rs!。
226 欺人太甚
贺氏如今的模样,岂是一个病字就能搪塞过去的?
她自小是温氏带大的,虽然先前是生了她的气,又碍着大局决意不再给她撑腰。但是如今,这一见着贺氏的面,温氏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急步上前,一把将贺氏抱住,抹了抹眼角哽咽着道:“我上回走的时候,这人还是好好的,如今怎地就成这幅模样?这叶家好大的架势,竟叫你成了这幅模样。”
叶家日渐衰败之势,而贺家却是越来越水涨船高。
这也就难怪温氏此刻会什么也不顾便扯出叶家的不对的。不过这话背后所藏着的叶家的劣势,叶葵瞧出来了,叶崇文却没能看出来。贺氏这事,他原本是不怕的。
况且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甚至有时狠狠心便想要让贺氏就此消失。可是到底是多年夫妻,要他杀了她,他仍是做不到的。
可是如今贺家的人一出现,他这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有些为难了起来。
将贺氏放出来,贺氏便还是有可能会好起来的。到那个时候,愈发要闹得扯不开脸面了。但事情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此时若是在温氏面前示弱,那也就是说明叶家在示弱,这是决不能发生的事!
思及此,叶崇文便皱起了眉头,不快地对温氏道:“嫂子这说的是哪里话?人吃五谷,又怎能保证永不生病?照着嫂子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说都是我叶家害的?”
他说着话,叶葵在心里不由鄙夷起来。
大老爷们,竟也跟个深宅妇人似的同温氏扯起了嘴皮子,没得落了下风。
便是他此刻的话说赢了温氏又能如何?温氏是妇人,他是男人,说来说去就是他没脸面。偏生这个道理。叶崇文像是一点也不知道一般。他见温氏没有回答,便有些得意起来。
眉头上挑,叶崇文别过头假咳了一声,道:“嫂子千里迢迢难得来一回,想必是累了,不如先去歇着吧。”
夫人的娘家来人,原不该由他招呼着,可是贺氏成了这幅模样,他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但是说了几句,他也就有些不自在了。到底是男人。就算先前说话间没发觉不对,这下子自以为将温氏说得哑口无言的他却是觉察出尴尬来了。
叶崇文扭头看了眼叶葵,便一点也不在意地吩咐道:“你舅母难得来一回。你表妹更是头一回来,好生招呼着吧。”
叶葵有心为难他,又想着自己的名声本来就够嚣张跋扈的了,如今便该做个样子给边上那个不停打量她的表妹看一看才好。这般想着,她便伸手指了指温氏。又指了指温氏的小女儿,笑道:“父亲,这里头可没有女儿的舅母跟表妹啊。女儿若是没记错,女儿的几个舅舅可都早就在十几年前便命丧黄泉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温氏的小女儿贺兰今年才十二岁,正是忍不住气的时候,登时发起火来。
温氏眼神怪异地看了叶葵一眼。这才呵斥自己的女儿,道:“怎么同表姐说话呢!咱们贺家可是百年望族,你出门在外。当时刻谨记娘教过你的那些话才是。”
叶崇文亦冷着脸。
叶葵话中的两层意思都那般直白,在场的人哪有听不明白的。
她一不承认贺家的人同她有关系,二又借此刻意诅咒贺家的人。
叶崇文哪里能不生气,但是生气归生气。如今叶葵若是不帮着招呼,他难道还能自己一直在这陪着不成!所以他只能将怒气压制住。沉声同叶葵吩咐道:“再过几个月便要出阁的人了,说话仍是这般口无遮拦。还不快些同舅母赔个不是。”
温氏摆摆手:“不必不必,这事本来也就没有说错。”
这话的意思便是她也不愿意承认叶葵同贺家有什么关系了。叶崇文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丢下一句“好生照顾着”,便出了门,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叶昭沉默地站在温氏边上,一直没有出声。
叶葵看了看,笑着道:“既如此,我便也就先回去了。想必四弟有许多话想要同贺夫人说。”
不称呼舅母,反倒是直接喊起了贺夫人,这关系可算是撇得干净。温氏的小女儿贺兰闻言很是不悦地瞪了眼叶葵,又扭头去白了叶昭一眼。在她心里,叶葵是叶家人,所以跟是贺氏所出的叶昭也没什么区别。叶葵不承认,自然也就牵连叶昭这个表哥在她心里的分量。
“二小姐请回吧。”温氏握着贺氏的手,亦挤出一丝笑意来,“对了,兰丫头初来乍到,还劳二小姐领着她去转一转如何?”
叶葵有些怔神,缓慢地道:“是吗?”
温氏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叫她领着贺兰出门去转一转,也不怕她将贺兰给吃了?
而且看模样就十分讨厌叶葵的贺兰,竟也没有闹别扭,只是撇了撇嘴便决定跟叶葵一道去了。
既如此,叶葵也就懒得推脱了。
人是自己要跟上来的,那么就跟着吧。
出了门,贺兰便嚷着道:“你就是那位二小姐?”
叶葵没有理会她。
“喂!你聋了不成?”贺兰大叫起来,想要上前来扯她的衣袖。
秦桑蓦地挡在了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道:“表小姐这是想要做什么?幽州贺家便是这般没规矩的人家吗?长幼有序,表小姐若是执意这般同二小姐说话,倒不如就此将嘴巴闭紧了为好。”
贺兰一听,更是不快,一双杏眼瞪得浑圆,狠狠推了秦桑一把,骂道:“下作的东西,你给我让开!”
秦桑脸一沉,直接扭住了她的手腕,冷笑着道:“是,奴婢是个下作的东西,所以表小姐如今被奴婢抓住了手腕,怕也是要变下作了!”
“啊——”贺兰痛叫一声,拳打脚踢地要去揍秦桑。可是她哪里会是秦桑的对手,跟着她一道出来的丫鬟急得满头大汗,敢上前来向叶葵求饶:“二小姐,我家小姐年纪还小,方才说的话都是无心的。”
叶葵看着她笑了笑,瞧着模样十分可亲,可嘴里的话却是叫她不寒而栗:“既如此,那就让秦桑这个下作的东西好好教教你家小姐什么才叫做下作如何?也好叫她长一长记性!”
丫鬟的脸色煞白,背上一凉,嘴里的舌头就像是被鸟给钓走了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边秦桑也已经放开了贺兰的手腕,挑眉道:“表小姐,你这手腕可是够粗的呀,奴婢两只手都差点不够握的呢!”
贺氏生得丰腴,才十二岁,可是瞧上去却已经是珠圆玉润,富态万千了。
听了秦桑的话,一旁跟着的丫鬟都有些想笑不敢笑。
贺兰疼得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骂叶葵:“下作的人才养这么下作的丫头,我要告诉我娘去,你敢让丫鬟打我——”
叶葵笑眯眯地环顾一圈,问道:“你们可瞧见我的丫鬟动手打表小姐了?”
一群人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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