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分院独居
玉溪姑姑束手立那,笑着道:“钓鱼需饵。
“姑姑话我听不明白。”叶葵眯起了眼睛。
玉溪姑姑嘴角弧度又明显了些,细细解释道:“奴婢意思,二小姐其实早已明白。既要钓鱼,自然需要饵料,而五小姐绝对会是上等饵料。您为何不答应?”
她既这般说,那便是猜到叶葵不会答应。可既然知道她不会答应,她为什么还要说?以玉溪宫中资历来说,她应当不会说些无用话才是。她如今既然巴巴地提起,那便自然是别有用意。
可这用意是什么呢?
叶葵神情凛然,喝道:“姑姑不要太放肆了!你虽是贵妃娘娘派来人,可有些事不该碰不该说事,好便别去动!”
玉溪姑姑闻言亦将脸上笑容收了起来,面带毅色地道:“二小姐怕是想偏了,奴婢是被贵妃娘娘派来照料二小姐,那自然也就该为您殚精竭虑才是。如今眼前有个绝好机会,奴婢怎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您身旁溜走?”
“闭嘴!”叶葵原先还想她动机,可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什么也不想了。她话越说越放肆,越像是站她身旁为她考虑,其实便越是不将她放眼里。叶葵满面寒霜地坐太师椅上,道:“我称你一声姑姑,是给贵妃娘娘面子,而不是给你。”
言下之意便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我面前放肆!
玉溪姑姑是宫里人,早就成了人精,哪里能听不懂她话。可她似乎并没有将叶葵话放心上,只道:“二小姐意思奴婢早就知道,只是此事还请二小姐好好思量一番再做决定。”
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秦桑突然冷笑一声站了出来,道:“姑姑不要太过分了!”
“秦桑姑娘性子怕也要磨砺一番才是。”玉溪姑姑亦沉了脸。冷笑道,“主子未曾发话,哪里有你说话份!”
这话一出,秦桑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玉溪当着叶葵面用这种训斥话说她,岂非是故意打叶葵脸?原本她是裴贵妃人又如何,该整她自然照整。可问题于,她可能根本就打不过玉溪,只得咬着牙忍受了。
“时候不早了,姑姑若是无事便回去歇着吧。”叶葵悄悄拉了秦桑一把。
玉溪姑姑脸色好看了些,“奴婢方才说事。二小姐还是考虑考虑为好。即便不为旁,单为了五小姐也不该将她困身边教养才是。若是能将她放夫人膝下养着,虽这嫡字名不正言不顺。假得很,可到底算是嫡出了。”
叶葵笑了笑,“姑姑既要寻这个事当由头,怎不先打听清楚了再来说?我五妹可是早就将名字记夫人名下了。”
“哦?”玉溪姑姑发出个将信将疑音来,道。“那倒是奴婢班门弄斧了。”
叶葵敛了笑意,道:“所以这事姑姑无须再说。”
玉溪姑姑应了离去,事情却并未就此结束。过了没多久,叶明宛主动来寻她说要单独住去。叶葵思来想去没想明白她到底是如何了,问了几遍却也是不得章法。叶明宛只一味撒娇般缠着她,要单住去。
原以为是玉溪姑姑同她说了什么。可偏生这几日她都未曾见过叶明宛。
初夏风已是炙热,叶明宛又是哭又是闹,额上不多时就冒出了密密麻麻汗珠。她不管不顾拼命往叶葵身上扑去。将一头汗水数抹了叶葵绛紫色衣衫上,泅成了斑斑驳驳斑点。
“你前几日还说打死也不去单住,如今怎就改了口风?”叶葵将她推开先,皱眉问道。
叶明宛鼻子抽抽,抹了一把脸。掌心顿时湿漉漉起来,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她抽泣着道:“我只是觉着玉溪姑姑话有道理罢了。我若是住到夫人那去。总归是比如今这样处境要好些。”
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听得叶葵一头雾水。
觉得玉溪姑姑话有道理也就罢了,什么叫做住到夫人那去,总归比如今处境要好些?
“你同我说说,你是如何想?”叶葵拿了帕子来给她擦脸,轻声问道。
叶明宛黑葡萄似眼眸一闪,拉着她手道:“二姐,我今年才七岁,等到我能给姨娘报仇还需要多少年?若是要等到十几岁才行,那之前那些年我都做什么?岂不都是白白浪费了?可若是我日日窝夫人面前,她见了我难道不会觉得心烦?”
叶葵静静听着她说,并不接话,叶明宛只好自己又继续道:“所以我要住到她那儿去,这么一来,我迟早气也将她气死!”
“扑哧——”原本是深沉又严肃话题,可叶明宛这句话一冒出来,叶葵便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若是能被你气死,恐怕也就不是她了。”叶葵笑完,将手中帕子丢回水盆里,斥道,“你这异想天开念头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
叶明宛见她笑,嘴巴一瘪又要哭,强忍着眼眶里打转泪水道:“我只是不想等了……我每晚都梦见姨娘,她浑身是血,一直哭一直哭……”
闻言,叶葵蓦地沉默了下来。
叶明宛此刻说话,竟着实有几分像是叶殊当初说过话。他当时也是这般说,不想等了,所以迫不及待要去杀了贺氏。也是因为那件事,她跟叶殊几乎成了陌路。难道如今,只有七岁叶明宛也要重蹈覆辙?
她才七岁……
叶葵眼皮一跳,口中话已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五妹,这事你容我考虑一番如何?”
叶明宛张张嘴,似乎不想答应,可终却只是一言未发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到叶明宛小小身影一消失,叶葵便招了秦桑来,道:“你去看看,这几日五小姐都见过谁。”
秦桑应喏而去,叶葵揉着眉心,只觉得那里纹路越来越浓越来越深,犹如刀刻。叶明宛还只有七岁。哪怕古人早熟,她也不会想到那般多那般深地方去才是。等不及?她若是真等不及,大可以来求她为何会突然想到要去贺氏那?若是一开始贺氏跟叶崇文都想要将她带走时候,她答应了,叶葵反倒会觉得正常。可如今,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忽然提起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而且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怕是同玉溪没什么干系。
果然,秦桑回来后将事情一说,一切就都明了了。
这些日子,叶明宛只见过一个可疑人。那人是叶葵并没有预料到叶殊。
叶明宛去池子边喂鱼时候恰巧遇到了坐边上亭子里看书叶殊。这两人本没有什么交集,可这一回,叶殊却主动邀了她进亭子一道玩。听说一直呆到用晚膳时候,两人才分开。
秦桑说完后,叶葵心里波涛翻涌,陡然间气愤了起来。
她还真想劈开叶殊脑瓜子看一看,看看里面到底装是稻草还是什么!这件事,定然也是叶明烟花言巧语怂恿,他便信以为真,还当自己是为叶明宛考虑,巴巴地去说了。
叶明宛年纪尚小,又因为之前玉溪姑姑也曾提起过这件事,她自然就真听了进去。
纤细指桌上划来划去,渐渐写成了一个无形宛字。叶葵抬起头,吩咐秦桑道:“去同五小姐说一声,我答应她单独住,但是要住到夫人那去,她便只能自己去想法子,我不会帮她同老爷夫人说。”
叶葵如今私底下早就不以父亲母亲来称呼叶崇文跟贺氏,可不知为何,今日从她口中说出老爷夫人二字时,秦桑觉得尤为冷漠。她静了一会,小心问道:“小姐,不论五小姐答应了哪个,她若是不能留您身边,只怕咱们是防不胜防,这样当真无事?”
叶葵叹口气,回答道:“她是个闺女,不同于小殊。况且她留我身边,多也不过就只有一年光景。难道要等到我出阁后,才开始让她适应一个人走下去艰难?趁着我如今还,索性让她单独分个院子去住,便是有什么事我们也能知晓。”
“可是,您怎么知道五小姐不会去夫人那?”秦桑有些疑惑。
叶葵笑了起来:“旁不必说,贺氏如今怕就不会答应。”
她当初想要叶明宛为是面子,如今面子也早就被人踩了脚底下,她何苦将叶明宛弄到自己身边来?何况,叶明宛此刻说要去贺氏那,以贺氏对她不放心跟多疑性子,定然会怀疑这桩事同她有所干系,这么一来当然就不会答应。
所以贺氏必然不会答应,就算叶明宛选了后者也无用。
秦桑似乎仍有些疑惑。
叶葵笑着看她一眼,道:“你且去说了便是,到时再来看我说对不对。”
秦桑去了不过一刻便回来了,一见着她面便道:“您还真猜中了!”
“我这可不是猜。”叶葵闭着眼睛小憩,闻言迷迷糊糊地回了句。
159 五味杂陈
因着同裴家亲事,叶崇文如今对叶葵态度倒真是改变了不少。不像对女儿,却多少有了几分关切之意。只是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因为他态度转变,当叶葵提出要择个院子让叶明宛单独居住时,叶崇文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事情原本进展得极顺利,直到贺氏听说了这事后端着架子出来装模作样地发问时,才又小闹了一回。
贺氏就像是只纸做老虎,如今这模样瞧着就叫人觉得是虚张声势,分明无力却硬是要作出一副极厉害样子来。她脸上伤极严重,即便她后来将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又不知上哪寻了许多方子来用,可痊愈后到底留下了狭长狰狞疤痕。如今虽然淡化了些,可看上去仍旧十分显眼。
自打她病后就略显枯黄发也一直都未能恢复过去黑发如云样子,如今被她特意盘成了松垮流云髻,垂下来斜斜遮住了小半边脸孔,算是遮挡了些她可怖样貌。
可她发单薄了许多,颜色又是那样,这样一来整个人便愈发没了精神气。一走出来,便叫人觉得病恹恹。所以哪怕她说话愈发尖酸刻薄,架子端得愈发厉害,也根本无甚用处。便是如今翡翠见了她,也根本不大怕她了。
但贺氏不以为然,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些异状,她一见了叶葵便趾高气扬地问道:“五丫头既不同你住了,为何不搬去我那儿?她年纪尚小,如何能照料好她自己?”
她心里其实当然不想要叶明宛住到她那儿去,只是想着不让叶葵难堪一番心里不痛罢了。
叶葵猜到她心思,故意面露难色,道:“母亲如今身子怕是还要旁人照料才是,哪里能照料得了五妹妹。五妹自然不便去叨扰。不过……”她拖了个长音,笑着道,“既然母亲这般说了,那不如我去问问五妹可好?她若是能同母亲住一处,我也能放心些。”
“不用了!”贺氏闻言恨声道,“既然你父亲都允了,就不必麻烦了。只是你来年便是要出阁人,做起事来怎地一点分寸也无?你五妹既然要搬出来住,你自然应该先同我来说才是,怎地直接便来寻了你父亲!”
后宅之事。原就是夫人事,可叶葵却越过她直接寻了叶崇文,可见是故意要她难堪。
叶葵本就不准备给贺氏面子。如今又哪里会让她随意奚落,笑了笑便道:“母亲怎地忘了,当初五妹事便是父亲允了,如今自然也得问过父亲便是。何况,五妹自小也是养窦姨娘身旁。母亲怕是陌生得很吧?”
贺氏眼皮一跳,冷声道:“你嘴皮子倒是真利索!”
“多谢母亲夸赞。”叶葵丝毫不客气,只当她说是赞扬话,恭敬道了谢。
贺氏讨不着便宜,愤愤转身走人。
自此,叶明宛独居事便算是敲定了。择了个好日子。一行人扛着箱笼包袱将叶明宛东西数从叶葵那搬到了她自己院子里,事情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居第一日,叶葵便留了叶明宛那用饭。
两人默默无言地吃着饭。叶明宛突然道:“二姐,你是不是很讨厌三哥?”
叶葵一愣,艰难地将口中饭粒咽下,轻声问:“你为何突然这般问?”
讨厌叶殊吗?
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来,不算短岁月里。她一直都未想过这样问题。即便是后来跟叶殊间关系僵成了那样,她也从未想过。叶殊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只让她觉得心寒,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已经厌弃了他。
从初起,她便将他跟前世弟弟混了一块。
因为对那孩子愧疚,以至于这一世她其实根本不知该如何同叶殊相处。一旦靠近就忍不住逃离,一旦拉开了距离却又忍不住靠过去。叶殊变成如今那样,确同她脱不了干系。可是有些话从何说起如何告诉他,她都不知。萧云娘手札,过去发生那些事,以及她为何知道那些事,所有一切都不能说。
萧云娘手札上字土生土长古人看来根本就是番邦之语吧?叶葵怎能对曾见过萧云娘手札上字迹叶殊说那些字她统统都认识?一个五岁就记得要报仇孩子,却根本就不是个聪慧孩子。
真正聪明人皆是会扯谎人。
谎言犹如人另一张面具,有些人戴着它就开始所向披靡,而有人漏洞百出,可叶殊是无法戴上它人。
心机、谎言、谋算。
这些词原本就是一类东西。
这些她都会,可她却不知该如何教授给叶殊。就如同她过去只盼着他能留鸿都乡下一般,哪怕进入了叶家,她也未曾想过同他并肩作战。如此想来,她确是错了。她未曾将内心剥悉给他看,又怎能怪他沉沦于别人谎言里?
可是讨厌那个孩子吗?
——大抵是不讨厌。
叶明宛翻着碗中饭,睁大眼睛看着她,道:“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大说话,有些古怪。那日我亭子里同三哥说话,他可还问我你伤好了没。”
“是吗?”叶葵心不焉地往嘴里送着饭粒。
叶明宛见她没有回答,突然又问道:“那你可喜欢他?”
孩子问话,似乎特别得简单纯粹,不外乎就是讨厌跟喜欢两种而已。可成人世界是那般地浑浊不纯粹,黑与白并没有那么分明,喜欢同讨厌也是如此。看似两个极端词,大人世界里其实是能寻到中间点。
她不讨厌叶殊,可说喜欢,却似乎也没有。
就是这样奇怪。这般陡然间说起,她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她跟叶殊之间感情似乎一直很单薄跟淡漠。哪怕是过去那些近乎相依为命岁月里,也是如此。
不能交心姐弟两人,终究走向了分道扬镳。
就好比年幼叶殊直到落水后生死时刻才吐露了想要报仇念头,后来北上凤城之前也从未同她说起想要见一见父亲事。他当日佛堂中说话是真吧?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这个叶葵不是他姐姐……
“自然是喜欢。”叶葵心中寻不到答案,对叶明宛却如是说道。
叶明宛又扒拉了一口饭,道:“二姐你撒谎对不对?”
叶葵又是一愣,疑惑地道:“你怎知我撒谎?”
“你说喜欢时候脸上并无一丝笑意。”叶明宛老神地解释,“何况,你若是真喜欢三哥,又怎会这么久都不见他?”
自窦姨娘去世后,叶明宛便几乎日日同她呆一起,她有没有见过叶殊,这丫头确时候一清二楚。叶葵眯着眼睛,看向她道:“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你忘得倒是!”
叶明宛嘟着嘴,不悦地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可叶葵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似乎不知不觉间,事情早就都已经偏离了她预期方向。她千辛万苦回到叶家来,是为了寻叶殊。留下,亦是为了他。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但仔细一想,说到底她仍为了叶殊而艰难前行。
贺氏也罢,叶昭也罢,都是他面前石头,而她始终是那个搬石头人。这般想着,她忽然疑惑起来,不由质疑起自己,难道她至始至终都未曾放弃过叶殊?否则她便该佛堂吵完那一架后,便想法子离开叶家才是,何必继续苦苦挣扎?
若是她想,并非走不掉。
叶家还有什么是她所抛不下?可如今,她越陷越深,真无法孤身抽离了。
“二小姐,玉溪姑姑派奴婢来告诉您一声,自明日起请您无事不必出门。”
声音骤然响起,叶葵唬了一跳,回过神来。来人是玉溪身边伺候丫鬟,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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