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自然不能通晓内情。不论是哪门哪派,修的是何种“道途”,境界达到某一步,吐气如云雾,吸气时,全身血液有如惊风密雨落入涓流,练功到一定程度,呼吸,脉搏,心跳,都逐渐融合自然,进入天人合一,频率极慢。而行功时,全身血液随心脏猛烈跳动,一张一合,响如战鼓。
只不过能够将“功”练到响如惊雷声的人,极少极少。声音越响,说明精炼内脏,筋骨,血脉越强悍,生命力更强。否则,一声惊雷般的心跳声,心脏一张一合,供血过剩,全身的内脏瞬间充血,成为碎块,筋脉刹那间爆裂,血液从全身毛孔四射狂喷而死。
这标枪一般的男人,显然是站在了一个可怕的高度。说话间,已开始行功,气息流走间,控制全身机能,以心脏作鼓,强行将势气拔涨,接下来,他的全力一击,能否屠杀三千铁骑,横扫满城金兵还不知道,但显然,这样的一击,裂石穿云,斩江断流,却是能够办到,并不夸口。
鼓声越来越慢,他的额头开始流汗,这不是汗水,而是血珠子。这是他体内沸腾的血液,随心控制,所谓水满则溢,人的肌肉有纤维,皮肤有毛孔,他的毛孔闭塞,成为一个高强度的容器,却显然还没有练到金刚铁皮的境地,紧接着,他全身的衣服也染红了,但他整个人俨然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这时候,他盯住高岳的眼神,逐渐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惊雷般的鼓声,更慢,也更响。这是最后的战鼓,他不但眼神变了,连整个人也变了,他像是变成了一位壮士暮年的将军,战无不胜的老将军。
奔腾的江水在足下咆哮,江山已经一地赤黄枯草,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年轻人,屹立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年轻人,冷静而自信,胜券在握,似乎正是这位老将军年轻时的写照,他本该感到悲切,但他胸腔间却萌发了一股豪情。
他的声音也变老了,却充满了磁性,道:“此地正处两河汇集地,足下的鲜血,染红一江之水,犹显不足,你死后,壮志未酬,那一腔悲愤,正好化作长流,奔向大海,从此一切,终将远去。直待兵锋所指,这旧日山河,我辈不还,怎朝天阙!”
“咚!”
最后一声战鼓过后,四周骤然寂静无声,连江河奔流的声音也没有了。
只有一把枪。
岳王枪。遮蔽了天日,静止了空间的流动,连时间都静止了一个弹指间。
这是岳王爷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换句话说,岳王爷若当真有冲破时空的修为,他将会以老迈身,挺枪杀入敌营,屠杀三千铁骑,横扫满城金兵。可惜壮志未酬,空悲切。
岳王爷白了头,最终惨死,国破家亡。
岳王爷没有做到的事,千百年后,居然还有人想去做,而且以此为目标,成就了一尊超然级别的大高手。
时空短暂的处于静止,虽然只是一个弹指间,但却足够分出胜负了。
一个弹指,有十个刹那那么久,看起来不短了,但差不多也就五秒钟的样子。
五秒钟,对于高岳来说,却像是过了五年。
身在这五秒内,对时间已没有了具体的概念。因为这五秒,通俗来讲,是对方以全身修为凝聚成一击而产生的时空错觉。没在其中的人,只过去了一秒,里面已经过去了一年。所以高岳和对方的交手,即便是胡惟庸和姬翟也无法看清楚,毕竟他们虽然也站在了超然高手的行列,但要想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去看清楚足足一年时间中的交手情形,也是痴心妄想,这种交手,超越了任何画面的快进模式。
胡惟庸和姬翟有心想去助战,却发现,刺在空气中的岳王枪,居然已断成两截。
没有用五秒时间,只有两秒!
但其实,高岳和这杆标枪一般的男人,却拼斗了两年。
当然,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两年,只是在这一枪的场域笼罩下,高岳在无形之中被迫产生的错觉。
但这样的神功,世上又有几人能够亲眼目睹过?即便是胡、姬二人,也纷纷面露骇然之色,这主要是他们俩人虽然帮不上忙,但却通晓其中的理论知识。
岳王枪断,标枪一般的男人死,静止的时空中断,两者双双从空中落下,正好掉进了奔腾的长江中。
试想,若对手不是高岳,而是换成那满城的金兵和那三千铁骑,笼罩在静止的时空场域中,他们的时间概念,如同蜗牛爬行,这其实和静止没有什么两样,一秒比一年的比例,是什么概念?不要说是标枪一般的男人这样的大高手,就算是普通人,在场域之外,杀起这些人来也如砍稻草人偶一般容易。换句话说,如果兵家有高手能够动用这样的终极杀招,若在战场上,那是什么概念?
此刻他败在了高岳手中,但最后那一招对决,高岳也几乎用了十成功力,才能破招,将这杆流传了数百年的岳王枪也振断为两截。
在最后时刻,高岳双掌一合,将岳王枪的枪尖合在两掌间,他看着这标枪一般的男人,厉喝一声,道:“你知道不能胜我,还不收手?”
标枪一般的男人状如疯魔,大笑道:“战!战!战!”
这三声“战”字,一如当年岳王爷的满江红,死志已现,但他的精神和情怀,流传千古。
这是岳王爷当年的抉择,也是此刻这标枪一般的男人的抉择。
“我成全你!”高岳没有再犹豫不决,这样的人,值得尊敬,那便让他死得轰轰烈烈吧!
他两臂猛然一振,这一振,力道不大,但高频率的振动,仿佛能在一秒钟振动千万次,暗劲透体而出,经过这一振动,全部集中到双掌中的岳王枪上。
“锵”的一声,岳王枪虽非凡品,但终究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高频率振动,立时断为两截,连带着这标枪一般的男人双臂的筋骨皮都碎了,他的五脏六腑在同一时间也爆裂为一团血雾。
“好……”标枪一般的男人艰难地吐出这个字,便翻身倒了下去。或许,在他看来,能死在他同样引以为傲的高频率振动的功夫之下,算是最好的结局!
这样的过场,胡惟庸和姬翟哪里能够观察出来?只是骤然见枪断人亡,胡、姬二人更不搭话,掉头就走,哪里还管得了收尸?
第11章 千里追杀显神通()
胡惟庸只在低空中飞遁,他的靴子被高岳十指洞穿,处于半废状态,好在披风还有辅助飞行的功能。而姬翟不愧是个敢用墨子和公输子姓名的人物,只见他手指一点,光芒一闪,居然在跟前多了一个巨大的陀螺,姬翟跳进去,这个陀螺就钻入了地底不见了。
差不多就在二人遁走的同时,高岳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头发长了数倍,全身衣服却完好无损,外表上看来,他没有受伤。
他五指一张,将虚空兽皮摄入掌中,人已踏在地上。
他眼中略微有些疲惫之色。
他对兵家的这个标枪一般的男人其实并没有动杀念,要知道武道和兵家,自古以来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关系存在着,尤其是拼斗一场下来,他已经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和胡惟庸一样,都是在明朝洪武时期大名鼎鼎的人物,居然是胡惟庸当年的死敌,徐达。
徐达蒙面而来,枪法通神,高岳之所以和他拼斗两年时间,正是早已经看出了徐达心存死志。事实上,徐达在动手之前说的话,所说的人并非高岳,而是他自己。他死后,不是正好将那一腔悲愤,化作长流,奔向大海么?
如若不然,明知以他一己之力,断然不是高岳的对手,他却几乎是燃烧生命,震鼓而战,直到最后,也没有选择苟活下来,他选择了岳王爷的那条路。
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啊,可惜身不逢时,空有一身高超的枪术和抱负,离开朱元璋之后,可能是一直在修行,到了后来,这世界已然有了大变化,岳王爷即便复生,恐怕也只会欣慰,哪里还会去挑动战火?
高岳对徐达的死,略感可惜,却没有去看那江水一眼。
高岳一路疾驰而来,在这唐古拉山一带止步不前,的确是为了等人。但他要等的人显然一个都没有出现,包括之前在西海高原的一幕,也是他此番重出江湖的时候,放出的风声。和预料中一样,只是等来了几波小猫小狗。那虎老大一伙人,在凡夫俗子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但却连入高岳眼中的资格都没有。
此番虽然没有等对人,但既然来了,可不能轻易放过。
他瞥了胡惟庸一眼,任他低空遁走,并没有追赶。他刚摄取了虚空兽皮,陡然一见姬翟居然拿出了一个大陀螺,跳进去,遁地就不见了影子,也是吃了一惊。
“好家伙!”高岳不得不感叹。墨家的机关术在当年那个盛世中,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也不知道姬翟是否当真便是墨家和公输家的后辈传人,当然,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高岳不可能一一去查人家的祖籍十八代。他连胡惟庸都能暂时任其逃遁,反而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姬翟身上,不是他和墨家的仇恨深似海,要说守护一脉和诸子百家后人,仇恨值几乎同等,他盯住了姬翟,主要是因为他手上的这块虚空兽皮。
千百年前的恩怨,高岳不会盲目的去报复,不会看到一个诸子百家的后人都要大杀一通。到了他这个修为境界,心如金石,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行事风格。这块虚空兽皮,关系不可谓不大,甚至相关他此行远赴此地的初衷。
“如果让你从我眼皮子底下遁地逃了,嘿嘿,我今生都不用再动踏天路的念头!”高岳的眼神很快恢复了淡漠,冷酷的嘴角一扬,运用“天眼”,观察四周,没有发现任何超然级别高手的波动,心里暗道一声“老狐狸”,不再犹豫,脚下已挪移而动。
高岳没有用眼睛寻觅姬翟,他径直来到长江水岸,脚步丝毫不停,随水流走动的方向,朝东奔走。
各位看官可能会感到疑惑,既然高岳不是神话时代中的神仙人物,姬翟遁地后,高岳凭什么追踪呢?
高岳的追踪术比才子这等化境宗师高明百十倍,天眼运用下,能够看破诸多障碍,可是只此两点,姬翟遁地后,其实就可以放心下来了,毕竟“土遁术”这种功夫,不是武道高手擅长的领域。哪怕高岳的武道修为已达到了佛祖当年的境地,也休想奈何他分毫。
但姬翟遁地后,依然急速遁走,他看见高岳不去追胡惟庸,却把自己当成了首要目标,心里一突,汗毛倒立。坐在大陀螺中,一手操控一个类似方向盘的东西,一手在腰间的乾坤袋中掏出几颗米粒大小的珠子,一股脑儿塞入大陀螺内部的控制中枢的一个类似投币器的豁口中。
大陀螺旋转的速度像个放大的钻头,速度顿时暴增两三倍,在地底穿行,如履平地。
这样的速度,其实已经超过了胡惟庸低空飞行的速度,但高岳却依然在地面紧紧咬住不放。
原来,高岳一脚踩飞胡惟庸,两嗓子吼翻姬翟的时候,将自身内劲打入二人体内,像几缕头发丝一般,钻入二者的内脏深处。这本来也算不上太高明的本领,不要说是化境宗师,就算是将功练出内劲的练家子都有这样的本事。一掌打在别人的肩膀上,一般的拳师顶天就打断别人的骨头,但功到内劲,由明转暗的劲力,却能击伤对方的内脏,运气好一点的,直接把心脏都震裂,瞬间毙命当场。
功练到高岳的境地,比化境宗师远胜几筹。内劲外劲,暗劲明劲的控制度无一不是入微,以最轻巧的劲力,震裂石碑,如果运用徐达振动枪杆的功夫,可以将微弱的劲力,将一块石碑一掌震成粉末。这样的功夫,非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不能做到。再高一筹,便是进入“意打”的境地。
所谓“意打”,就是一指点出,暗劲外透,中招的人看似没有什么损伤,其实这一丝暗劲,却有了自己的“意念”,像是寄生虫一样。任你功力深厚,如何服用丹药,也治标不治本,休想驱除,说不定还拔苗助长。除非功力通玄的超然级别的大高手,以消耗自身的功力为代价,围而攻之,逐一消化,才能慢慢化去。但这样一来,除非遁世不出,不和别人结梁子,否则和别人再斗一场,这一丝暗劲可就成了致命的毒蛇。
当年一代佛子达摩,功力通玄,是可以坐地飞升成仙的人物,但因为早年和人理念不合,遭高人暗算过,暗伤未能尽数驱除,空有境界,却不敢跨出最后一步。直到多年后,以坐化假死遁世,避开一切恩怨后,全心修行,终功成正果。
像姬翟这样的超然级别的高手,实际上自身的修为只是刚刚踏入临门一脚,中招后,哪里还敢留下来和高岳再斗一场?就算他还有终极手段没有施展,也不敢犯险,只能三十六计逃命为上。
不过他显然还是低估了“意打”的难缠度。实际上,在一定距离范围内,高岳是可以感知到自己打出的暗劲的,甚至可以简单的和这丝暗劲进行交流。
这也是为什么连达摩都只能用假死来遁世,躲避仇家了。拥有了己身意念的暗劲,起初还不算过于难缠,可时间越久,使其和中招的人自身的气机同化后,更难应付,多数人遇到这样的情况,知道厉害后,只能以深厚功力防守,拖着多活几年罢了。
第12章 神秘小喇嘛()
且说高岳和姬翟两人一追一逃,速度快到极致,尤其是姬翟尝试了几次,终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变换方向,甚至往下钻了两千米,算是他所能遁地的极限深度了,但高岳只是在地面的原地等着他。这让姬翟非常惊慌,不由破口大骂。此时他早已没有了仙风道骨的风范,气喘吁吁,苍白的脸上有着一股不正常的绯红。他索性全力催动大陀螺,一头钻入唐古拉山大山脉中,企图以地势的优势摆脱追杀。
这一招果然凑效,唐古拉山山脉,大部分区域都不算崎岖陡峭,属于缓坡形的地势,但这样的地势更为难缠。唐古拉山斜坡湿地广布,入冬后,冻土有七八十米深,以高岳的脚力,在这样的地面上追击,实为吃力,毕竟一个是翻山越岭,一个是穿山遁地走直线。若是峭壁剑锋之类的山脉,高岳一纵可达数百上千米,山峰如走泥丸。
高岳也没矫情,衣袖一抖,反掌间,虚空兽皮已经平铺开来,高岳踏兽皮飞行追击。他对这等飞行法宝的掌控度,竟显然也是纯熟已极,尤其是虚空兽这等物种的皮毛,即便被打造成法宝,也是属于通用物品,没有人能在虚空兽为主材料的法宝内留下印记,故而姬翟炼宝时,也只能用阵法控制,才能如臂使指。
就在高岳消失不久,远处飞来一伙人。
这伙人一共有五位,同踩一个大金轮飞行,速度不快也不慢。
但见大金轮上,是五个头戴僧帽,身着阔袖长衣,披着袈裟的喇嘛。这是四个大喇嘛和一个小喇嘛,只不过,四个大喇嘛的袈裟是红色的,小喇嘛的袈裟反而是黄色的。
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要知道,喇嘛虽因服色而分教派,但若是同一教,比如黄教喇嘛,一般是老者用黄,年少者用红。此时却颠倒过来,若有信徒在此,恐怕也要对此感到不满,暴躁者甚至会当场责问。毕竟教义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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