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把他埋葬,就只好留给乌鸦和狗去吃了。但是,实际上任何人都不知道未来如何,等待他的那个地方是好是坏。在若奥·埃尔瓦斯当年当兵的时候和现在过着还算平静的流浪生活的时候,谁会告诉他,葡萄牙国王前往卡伊亚送一个公主接另一个公主的路上,你陪伴国王的时候到了;是啊,谁能这么说呢。谁也没有对他说,谁也不曾预见到,只有偶然之神知道,它从遥远的地方来挑选并挂上命运之线,两个王室是外交和王国利益的命运之线,老兵则是怀乡和无依无靠的命运之线。如果有一天我们能解开这些线团,那么就能理顺生活之线,达到最高的智慧,如果我们非相信这种东西存在不可的话。
显然,若奥·埃尔瓦斯既不乘轿式马车也不骑马。前面已经说过,他有两条善于走路的腿,那就让他迈开双腿步行吧。但是,不论他在前面还是在后面,唐·若奥五世总是陪伴着他,同样,王后和王子王女,即亲王和公主,以及进行这次旅行的世界上的所有权势都在陪伴他。这些至高天上的先生们永远想不到他们会护送一个流浪汉,保护他即将完结的生命和财产,但是,为了不完结得太早,尤其是生命,这是非常宝贵的,那么若奥·埃尔瓦斯就不宜闯入王室队伍之中,人们都知道,士兵的手动作灵活,但是,愿上帝为他们祝福,如果想到国王陛下也非常宝贵的安全遇到危险,他们的手也是很重的。
吉奥·埃尔瓦斯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里斯本,于1729年的这个一月初经过阿尔德加莱加,在那里逗留了一些时间,观看从船上卸下路上用的车辆和马匹。为了弄个明白,他不断询问,,这是什么呀,从哪里来的,谁做的,谁要用它们呀;这样问虽非故意但似乎有点放肆,但对这位尽管肮脏而外表可敬的老人,管理马匹的任何佣人都会认为应当回答;在信任感增加了之后,从财物管理人那里也能打听到情况,只要老奥·埃尔瓦斯表现出一副慈祥的样子,他不大会祈祷,但装装样子却绰绰有余;如果得到的不是令人高兴的回答,而是推搡,无礼和拳头,那么人们就会猜想一下有哪些话没有说,最后清算写历史的时候犯下的错误。这样,唐·若奥五世在1月8日渡过那条河开始其伟大旅程的时候,在阿尔德加莱加等候他的车辆有200辆以上,包括暖阁马车,旅行马车,双轮单座越野马车,四轮马车,拉货车,轻便马车,有些来自巴黎,其他的是特地为这一次旅行在里斯本制造的,还不算王室的桥式马车,它们都刚刚涂过金,天鹅绒重新换过,车缨和垂饰也都梳理得整整齐齐。王室马厩的马近两千匹,贴身护卫和护送的一团部队所乘马匹还不计算在内。阿尔德加莱加是前往阿连特茹的必经之路,见多识广,但从未见过这么多人的队伍,只要看一看服务人员的小小清单就能领略一二,厨师222人,王宫卫士200人,专司开启帷帘的仆人70个,保管银器的仆人103个,马厩仆人一千多个,其他仆人和肤色深浅不同的黑奴不计其数。阿尔德加莱加成了人的海洋,要不是有些贵族和其他先生已经先行上路前去埃尔瓦斯和卡伊亚,这里的人会更多;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所有的人同时出发,那么到亲王们结婚的时候,最后一位客人才刚刚走进温达斯·诺瓦斯呢。
国王乘双桅帆船来了。在圣母像前祷告之后下了船,同时上岸的有唐·若泽亲王,唐·安东尼奥王子,还有为他们效劳的仆人们,他们是卡达瓦尔公爵先生,马里亚尔瓦侯爵先生,阿莱格雷特伯爵先生,王子先生的一位陪同绅士以及其他先生,称他们为仆人无须奇怪,因为做王室仆人是一份荣耀。平民百姓们让开一条通道,若奥·埃尔瓦斯也在其中,他们高声欢呼,国王,国王,因为唐·若奥五世是葡萄牙国王;如果他们不是这样喊的,那么只能从粗嗓门的语调中分出既有欢呼声也有嘘声,但愿没有人辱骂,也难以想象有人对国王不恭,尤其是葡萄牙国王。唐·若奥五世到市政厅文书家里下榻,此时若奥·埃尔瓦斯已经第一次失望了,他发现还有不少乞丐和其他流浪汉也跟着王室队伍,想得点残羹剩饭或者施舍。不要着急。有他们吃的就有他吃的。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虚此行。
凌晨,天还没有亮,约摸五点半钟,国王启程前往温达斯·诺瓦斯;若奥·埃尔瓦斯比国王先走了一步,因为他想亲眼从头到尾看看这声势浩大的队伍,而不仅限于出发的混乱场面,车辆各就各位,礼仪官下达命令,骑马的车夫和步行的车夫大呼小叫,众所周知,这些人的嘴永远不肯闲着。若奥·埃尔瓦斯不知道国王还到亚塔拉伊亚圣母教堂去望弥撒,所以队伍耽搁了一些时间;天已经大亮,他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来,他们怎么还不来呢,他坐在一条壕沟旁边,有一排龙舌兰挡住了早晨的凉风;天阴着,云层很低,他裹紧外衣,把帽檐往下拉一拉遮住耳朵,开始等待。一个小时过去了,也许一个多小时,路上行人稀少,完全不像有喜庆活动的样子。
但是,喜庆气氛从那边过来了。远方传来号声和鼓声,若奥·埃尔瓦斯身上那老军人的血液沸腾起来,已经遗忘的激情突然重新出现了,就像看到一个女人走过一样,对她的激情仅仅记得一点儿,但由于她完尔一笑,1或者晃动一下裙子,或者理一理头发,一个男人就会感到连骨头都酥了,带我走吧,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听到战争召唤时也是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过来了。若奥·埃尔瓦斯只看到了马匹、人和车辆,不知道车里面是什么人,车外面是什么人,但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想象出有个心地善良而喜欢做好事的贵族在他身边坐下来,这种人还是有的;这位贵族属于那种对王室和官职了解得一清二楚的人,让我们注意听他说些什么吧,喂,若奥·埃尔瓦斯,已经过去的是中尉,号手和鼓手,这些人你都认识,你曾经是从事艺术的人嘛;现在过来的是王室起居官和他手下的人,他负责安排一路上的住处;那6个骑马的是邮递侍从,负责传递情报和命令;现在走过的四轮双座马车上乘坐的是国王、王太子和王子的忏悔神父们,你想象不出车上载运的罪孽有多重,但忏悔者对自己的惩罚要轻得多;然后过来的是服装仆人的四轮双座马车,你何必大惊小怪呢,陛下不是你这样的穷光蛋,你只有身上穿的这点衣服,奇怪,只有身上穿的这点衣服;现在你也不要吃惊,这两辆四轮双座马车上坐满了耶稣会的牧师和神父,10年河东10年河西,有时候是耶稣会,有时候是约翰会,两个都是王,但这些传祭们兴趣永不减退;既然说起来了,就继续说下去;正在走来的是马厩次官的四轮双座马车,后面那三辆乘坐的是宫廷法官和王室贵族们,接着是王子公主们的内待乘坐的轿式马车;现在要注意了,现在开始应当仔细看了,正在走过的这些空着的轿式马车和暖阁车是为表示对王家的恭敬而安排的;后边骑马走过来的是马厩长官;关键时刻来到了,若奥·埃尔瓦斯,跪在地上,正在走过的是国王,唐·若泽王太子和唐·安东尼奥王子;在你眼前经过的正是国王,国王要去打猎了;你看,多么了不起的陛下呀,多么无与伦比的仪态,表情多么可亲而又庄重呀,上帝在天作证,你不要怀疑,啊,若奥·埃尔瓦斯,啊,若奥·埃尔瓦斯,不论你还活上多少年,你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无比幸福的时刻,永远不会忘记你曾跪在这紫罗兰下看见唐·若奥五世乘轿式马车经过,你要牢牢记住这个场面,啊,你三生有幸啊;现在你可以站起来了,他们已经过去了,走远了,后边骑马的是马厩的6个仆人,这四辆暖阁车是陛下的寝车,再后边是外科医生的双轮单座越野马车,既然有那么多人照顾灵魂,也必须有人来关心肉体;再后面就没有多少可看的了,7辆备用的双轮单座越野马车,7匹备用马,一位上尉率领的骑兵卫队;还有25辆双轮单座越野马车,里边乘坐的是国王的理发师,餐具保管人,宫闹仆从,建筑师,王室小教堂牧师,医生,药剂师,文书处官员,专司开启帷帘的仆人、裁缝、洗衣妇、厨师长、厨师,等等,等等,还有两辆运载国王和王太子服装的四轮马车;殿后的是26匹备用马。若奥·埃尔瓦斯,你见过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吗;现在你到乞丐群里去吧,那是你应当去的地方;不用感谢我好心好意地为你—一介绍,我们都是同一个上帝的孩子。
若奥·埃尔瓦斯加入到流浪汉的队伍里,成了他们当中对王室了解最多的人,人们对他并不非常欢迎,由100个人分施舍与由101个人分不一样,但他肩上打着一根像长矛似的曲柄拐杖,并且走路和举止颇有些军人气概,这伙人最后害怕了。走了半莱瓜之后,大家都成了兄弟。他们到了佩贡埃斯,国王已经在吃晚餐,吃的是顿便饭,站着吃,有绿头鸭炖报材果,小馅饼,摩尔式什锦莱,只不过塞塞牙缝而已。但马匹却换了。这群乞丐聚集在厨房门口齐声念起天主经和圣母颂,最后还喝到了一大锅汤。有些人因为今天已经吃上了饭,就留下来消化胃里的东西,他们皆属鼠目寸光之辈。另一些人虽然已经吃饱,但知道现在的面包解不了昨天的饥饿更解不了明天的饥饿,于是就继续跟着已经上路的美味佳肴。出于本人纯洁和邪恶的种种动机,若奥·埃尔瓦斯跟他们一起上路了。
下午4点钟,国王到了温达斯·诺瓦斯;5点钟,若奥·埃尔瓦斯到了。不一会儿天黑了。天气阴沉,仿佛一伸手便能摸到乌云,好像我们曾这样说过一次;吃夜宵的时候分发了食品,老兵希望提供的是干粮,那样他可以到哪个屋檐下或者躲到一辆农家用车下面独自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吃,如果可能,尽量远远离开这群饿汉,他从心里讨厌他们之间的谈话。若奥·埃尔瓦斯愿意独处一隅似乎与风雨欲来无关;不要以为某些人行为怪痹,他们一生离群索居,喜欢寂寞,在下雨和吃硬邦邦的食品时更是如此。
过了几个小时,若奥·埃尔瓦斯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只感到干草哗哗作响,有个人端着一盏油灯走过来。从袜子和裤子的颜色和质地,从斗篷的布料,从鞋上的花结饰,若奥·埃尔瓦斯发现来者是个贵族,并且马上认出,正是在土堆上向他提供了那么可靠的情况的那个人。贵族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看样子满脸怨气,我跑遍了整个温达斯·诺瓦斯,到处找你,若奥·埃尔瓦斯在哪里,若奥·埃尔瓦斯在哪里,谁也回答不出来,为什么穷人们之间不互相通名报姓呢,现在总算找到你了,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国王为这次路过此地下令建造的宫殿是什么样子的;你看,10个月的时间里日夜施工,为了夜间施工就用了1 多个火把;在这里干活的人在两千以上,包括油漆匠,铁匠,雕刻匠,样接工和力工,还有步兵和骑兵;你知道,砖石是从三菜瓜远的地方运来的,运输车达500辆之多,还有一些小型车辆,所需的一切都要运来,石灰,梁,木板,石料,砖,瓦,销钉,五金部件;拉车的马达200多匹;比这里规模更大的只有马芙拉修道院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见过,但应当修建,值得;还有花的钱,我私下告诉你,不要外传,为建这座宫殿和你在佩贡埃斯看到的那一座共花了100万克鲁札多;当然,若奥·埃尔瓦斯,你想象不出100万有多少,但是,你太吝啬了,有这么多钱你也不知道怎么用,而国王非常会用,他从小就学会了;穷人不会花钱,有权有势的人才行;你看那结构和油漆及绘画多么豪华,有红衣主教和大主教的住处,为唐·若泽先生准备的是拥有客厅和卧室并带华盖的下榻之处,唐娜·马丽娅·巴尔巴腊公主的房间也完全一样,仅仅是为了在这里路过的时候住一位;两边的厢房一个是王后的,另一个是国王的,这样他们住得更随便,免得挤在一起;不过,从大小来说,像你这样的床并不多见,好像你睡在整个大地上,像头猪似地打鼾,在干草上伸开胳膊,叉开两条腿,身上盖着外衣;若奥·埃尔瓦斯,你身上的气味可很难闻,等着吧,要是我们再次见面,我送给你一瓶匈牙利香水;我就告诉你这些事,不要忘了国王凌晨3点启程前往蒙特莫尔,要想跟着他你就不要睡着。
吉奥·埃尔瓦斯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5点多了,天正下着雨。借着凌晨的微光,他明白了,如果国王准时出发,现在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用外衣裹住身子,像还在母亲肚子里时那样蜷起双腿;在干草的热气中,在干草受到人体烘烤发出的香味中,他又迷迷糊糊睡着了。有些贵族,甚至算不上什么贵族的人,尽量掩饰本身天然的气味,当时用假玫瑰香水涂抹假玫瑰的时代尚未到来,否则这些人会说,多香的气味呀。若奥·埃尔瓦斯究竟为什么产生了这些念头,他本人也不知道,怀疑是在做梦或者醒着胡思乱想。最后他睁开眼睛,睡意完全消失了。大雨滂论,雨点直落下来,哗哗作响。可怜的两位陛下,不得不在这种天气里赶路,子女们永远不会感谢父母为他们所作的牺牲。唐·若奥五世走在前往蒙特莫尔的路上,只有上帝知道他正在以什么样的勇气与艰难因苦搏斗,雨水在地上形成股股急流,道路泥泞,条条小河里都涨满了水;只消想象一下那些先生们、内侍们、忏悔神父以及其他神职人员和贵族们多么担惊受怕,人人都会为他们提心吊胆;估计号手们早把号塞进了袋子里,以免发出硬咽的声音,鼓手们也不需要舞动鼓糙,让人们听见沉闷的响声,雨下得太大了。那么,王后呢,王后怎么样了呢。这时候她已经离开了阿尔德加加,带着公主马丽娅·巴尔巴腊,还有唐·彼得罗王子,这是另外一位,和头一个王子同名,以及弱不禁风的女人们,弱不禁风的孩子,他们都备受环天气的折磨。人们还说苍天总是向着权高位重的人,看看吧,下雨的时候它对谁都一视同仁。
这整整一天,若奥·埃尔瓦斯都是在暖暖和和的酒馆里度过的,用一碗又一碗的葡萄酒浇着陛下食品库往他旅行袋里装的肉食。一般来说尾随着的乞丐们都留在了镇里,等天不下雨时再去追王室队伍。但雨偏偏不肯停。夜幕降临的时候,唐娜·马丽娅·安娜随从人等的头几辆车才开始进入温达斯·诺瓦斯,与其说是王室车队倒不如说像溃散的败军。马匹都筋疲力尽,难以拖动四轮车和轿式车,有的还在驱赶之下勉强地走着,有的还戴着嚼环就死在路上。马夫和佣人们晃动着火把,粗声叫嚷,场面极为混乱,王后的全体陪同人员都前往预定的住处似乎已不可能,于是许多人只得返回佩贡埃斯,最后在那里安顿下来,上帝会知道他们多么狼狈不堪。这是个灾难深重的夜晚。第二天一数,发现马死亡达几十匹,那些累死或者断了腿留在路上的还不算在内。贵妇们有的头晕,有的昏厥,男人们则在大厅里轻轻晃动着斗篷以掩饰身体的疲乏,而雨仍然淹没着一切,仿佛上帝心中充满了不肯告诉人类的特殊的怒火,背信弃义地决心让洪荒时代重演,并且这一次要彻底毁灭世界。
王后本想当天清晨继续赶路,前往埃武拉,但人们告诉她这样做很危险,况且许多车辆不能按时来,会有损队伍的尊严;禀告陛下,道路无法通行,国王经过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