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5官场现行记 作者:李宝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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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官场现行记 作者:李宝嘉-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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紊,的确是个老公事。再看那两条条陈,亦觉得语多中肯。〃在候补当中,竟要算个出色人员!〃盘算了一会,回到上房。  
  接着吃晚饭。二姨太太陪着吃饭,正议论到那个要帐的走的奇怪。蒋中丞连忙接口道:〃我正要告诉你们,这银子竟有人替我代还了。〃二姨太太听了诧异,忙问;〃是谁还的?〃蒋中丞便一五一十的统通告诉了他。又说:〃刁某人是个候补知府〃,现在当的是什么差使。此时,齐巧王妈站在二姨太太身旁,伺候添饭,他心上是明白的,忙插嘴道:〃这位老爷我伺候过他,他的光景我是知道的,虽然当了这几年差使,还是穷的当当,手里一个钱都没有,那里来的这一万银子呢?不要不是他罢?〃蒋中丞道:〃的确是他。他当的都是好差使,还怕没钱,头两万银子,算来难不倒他。〃王妈道:〃这位老爷的的确确没有钱。我伺候过他的太太一年多,还有什么不晓得的。他的太太亦时常同我们说:'这些差使给了我们这位老爷,真正冤枉呢!除掉几两薪水之外,外快一个不要,这两年把我的嫁装都赔完了,再过两年就支不往了。这些差使若是委在别人身上,少说有五六万银子的财好发。'〃  
  蒋中丞听了疑惑道:〃他既然没得钱,怎么能够替我还帐呢?〃王妈道:〃这位老爷钱虽不要,然而手笔很大,一千、八百的常常帮人,自己没有钱,外头拖亏空。所以他身上听说有毛①五万银子的亏空,如今这笔钱,想来又是什么庄上拉来的。有几个差使在身上罩住,那里总还拉得动,但怕将来没了差使,不晓得拿什么还人家呢。〃蒋中丞听了,心上盘算道:〃据他这样说来,真正是个好人了。〃  
  ①毛:约计。  
  从此以后,蒋中丞便拿他另眼看待,又委他做了本衙门的总文案,没有事情,都可以穿了便服一直到签押房里同抚台谈天的。此时刁大人的声光竟比蒋中丞未到任之前还好。人家看了,都为奇怪,齐说:〃某人做官真有本事,无论什么抚台来,一个好一个。〃总猜不出是个什么决窍。  
  又过了一个月,童钦差要来的话早已宣布开了,所有当银钱差使的人,一齐捏着一把汗,刁迈彭更不必说。还算他有才具,只在暗地里布置,外面却丝毫不肯矜张。等到钦差到了安庆住下,叫他们造报销,他早已派人在南京抄到人家报销的底子,怎样钦差就赏识,怎样钦差就批驳,他都了然于心,预备停当。等到这里钦差才吩咐下来,他第二天就把册子呈了上去,又快又清楚,合了钦差的心。钦差看了大喜,一连传见过三次,所说的话,又甚对钦差的脾胃。以后通省各局所的册子都造好送了上来,钦差看了,有好有歹,然而总不及刁迈彭的好。因此钦差很赏识他,同蒋抚台说,要上折子保举他。抚台是承过他的情的,岂有不赞成之理。这是后话不题。  
  且说钦差童子良因奉朝廷命查办蒋抚台〃误剿良民,滥保匪人〃一案,案情重大,所以到了安庆之后,声色不动,早派了两个心腹,前往凤、毫一带密查。等到这里司库局所盘查停当,先前委去查事的人亦已回来了,径同御史参的话丝毫不错。钦差便行文抚台,叫他把记名提督盖道运、候补道黄保信、候补总兵胡鸾仁三员,先行摘去顶戴,有缺撤任,有差撤委,一齐先交首府看管,听候严参,归案审办。这事一出,大家又吓毛了。  
  先前蒋抚台也听见风声不好,便有人送信给他说,为的就是上年皖北剿匪一案。蒋抚台说:〃我有地方官奏报为凭,所以才发兵的。至于派出去的人误剿良民,这个我坐在省城里,离着一千多里路,我怎么会晓得呢。这个须问他们带兵的,其过并不在我。〃又有人把话传给了盖道运等三个,说:〃看上去抚台不肯帮忙。〃盖道运道:〃我们是奉公差遣,他不叫我们去杀人,我们就能够乱杀人吗。这件事是他叫我们如此做的。钦差问起来,我有他的札子为凭,咱不怕!〃说完,便把札子取了出来,给大众瞧了一瞧,仍旧拽在身上,又说一声〃这是咱的真凭据〃!黄保信、胡鸾仁两个听他如此一说,亦各各把心放下。随后又有人把盖道运的话告诉了蒋抚台。蒋抚台一听大惊,便把札子的原稿吊出查看,觉得所说得话虽然过火,尚无大碍,惟独后头有一句是叫他们〃迎头痛剿〃。看到这里,不觉把桌子一拍,道:〃完了!这是我的指使了!〃深悔当初自己没有站定脚步,如今反被他们拿住了把柄,自己恼悔的了不得,然而又是一筹莫展。晓得刁迈彭见识广,才情极大;况且这些属员当中,亦只有同他知已;于是请了他来,密商这件事如何办法。  
  这件事刁迈彭是早已知道的了。三人之中,黄保信黄道台还同他是把兄弟。依理,老把兄遭了事情,现在首府看管,做把弟人就该应进去瞧瞧他,上司跟前能够尽办的地方,替他帮点忙才是。无奈这位刁迈彭一听抚台有卸罪于他三人身上的意思,将来他三人的罪名,重则杀头,轻则出口,断无轻恕之理,因此就把前头交情一笔勾消,见了抚台,绝口不提一字,免得抚台心上生疑,这正是他做能员的秘诀。  
  此时,抚台传见,正为商议这件事情。他便迎合宪意,说他三有如何荒唐,〃极该拿他三人重办,一来塞御史之口,二来卸大人的干系。倘若大人再要回护他三人,将来一定两败俱伤,于大人反为无益。〃蒋抚台听了,虽甚以他话为然,但是因为前头自己实实在在下过一个札子,叫他们迎头痛剿,如今把柄落在他们手里,钦差提审起来,他们一定要把这个札子呈上去的,岂不是一应干系都在自己身上,他们罪名反可减轻。因把详细情节告诉了刁迈彭,问他如何是好。  
  刁迈彭至此也不免低头沉吟了一回,问抚台要了那个札子底稿,揣摹了半天,便道:〃法子是有一个,但是光卑府一个人做不来,还得找一个盖某人的朋友,肯替大帅出力的,做个连手才好。〃蒋抚台默默无语。后来还是刁迈彭想起武巡捕当中有一个名字叫做范颜清的,这人同盖道运本是郎舅。后来为了借钱不遂,早已不大来往的了。〃如今找他做个帮手,这事或者成功。〃蒋抚台一听这话,连忙站起身来,朝着刁迈彭深深一揖,道:〃兄弟的身家性命,一齐在老哥身上。千万费心!一切拜托!〃刁迈彭道:〃卑府有一分心,尽一分力就是了。〃就罢,退下。  
  刁迈彭也不及回公馆,便去找着范颜清,先探他口气,同他说:〃想不以令亲出此意外之事!〃范颜清道:〃我们是至亲,不是我背后说,他也过于得意了。〃刁迈彭一听口音很对,便说:〃你们是至亲,到了这个时候,只应该帮帮他的忙才是。你是常在老帅身边的人,总望你替他说句好话才好。今日连你都如此说他,他还有活命吗?〃范颜清道:〃卑职的事情,瞒不过你大人的明鉴。常言道:'至亲莫如郎舅。'他是提镇,卑职是千、把,说起来只有他提拔卑职的了,谁知倒是一点好处沾不到的。即如去年他平了土匪回来,随折呢,本来不敢妄想,只求他大案里头带个名字,就算我至亲沾他这点光,也在情理之内。那晓得弄到后来竟是一场空,倒是些不三不四的一齐保举了出来。所以如今卑职也看穿了,决计不去求他。卑职同他亲虽亲,究竟隔着一层。如今连他们的姑太太也不同他来往了,这可是同他一个娘肚里爬出来的,尚且如此,更怪不得别人了。〃刁迈彭一听范颜清的话很是有隙可乘,便把他拉到里间房里,同他咕唧了好一会,把抚台所托的事情,以及拉他帮忙的话,并如何摆布他三个法子,密密的商量了半天。范颜清果然满口答应:〃情愿拚着断了这门亲戚报效老帅,只求事成之后,求大人在老帅面前好言吹嘘,求老帅的栽培就是了。〃刁迈彭亦满口答应。  
  二人计议已定。好个刁迈彭,回到公馆,立刻叫厨子做了两席酒,叫人挑着送到首府里。一席说是自己送给黄大人的,那一席又换了两个抬了进去,说是院上武巡捕范老爷送给他舅爷盖大人的。随后又见他二人不约而同,一齐来到首府,找了首府陪着他,一个看朋友,一个看亲戚。首府一见他二人都是抚台的红人,焉有不领他进去之理。  
  盖道运见了范颜清,虽然平时同他不对,如今自己是落难的人,他送了吃的,又亲自来瞧,总算有情分的了,不得不拿他当做亲人,同他诉了一番苦,又问姑太太的好。范颜清同他敷衍了几句,又把刁迈彭引了过来,彼此相见。刁迈彭先见老把兄,自然另有一番替他抱屈的话,说得黄保信感激他,直拿他当做亲兄弟一般看待。及至见了盖道运,又是义形于色的说了一大泡。盖道运是个武家伙,更加容易哄骗,亦当他是真好人,便说抚台如何想卸罪于他三人身上:〃现在我有抚台札子为凭,钦差提审,我是要呈上去的。〃刁迈彭亦竭力叫他把札子收好,不但保得性命,而且保得前程。盖道运自然佩服他的话。四个人又谈了半天,他二人方才辞别而出。  
  第二天,范颜清说院上事忙,止有刁迈彭一个又到首府里看他二人,说的话无非同昨天一样。刁迈彭回到院上,同蒋抚台说〃时候到了。再不办,钦差要提人审问,就来不及了。〃当夜,刁迈彭就住在院上签押房里,足足忙了半夜。第三天午前,又去瞧盖道运,说是:〃刚从院上下来,听得说你三位的风声不好。〃盖道运道:〃无论如何,我有中丞这个凭据,总不会杀头的。〃刁迈彭道:〃你别这样讲,他们做文官的心眼子总比你多两个,你那里是他对手。你姑且把札子拿出来,等我替你看看还有什么拿住他的把柄地方没有。〃头两天盖道运听了黄保信的话,说我们这位把弟如何能干,如何在行,所以一听他言,登时就要请教。齐巧黄保信这时也陪了过来,亦催道运把札子拿出来,给某人瞧瞧还有什么可以规避的方法。〃盖道运不加思索,忙从怀里取出那角公事,双手送上。  
  刁迈清刚正接到手中,忽然范颜清又从外面进来,拿个盖道运一把拉到对过房里说话。大家晓得他是院上来的,一定是得了什么风声了,盖道运不由得跟了过去。黄保信同胡鸾仁各各惊疑不定。刁迈彭将计就计,亦说:〃范某人到这里,一定有什么话说,你二人姑且跟过去听听看。〃他俩被这一句提醒,果然一齐走了过去,此时刁迈彭见房内无人,急急从袖筒管里把昨夜所改好的一个札子取了出来,替他换上。那边范颜清故意做得鬼鬼祟祟的,说是:〃今天在院上,听见老帅同两司谈起你老舅的事情,大约无甚要紧。老帅总得想法子出脱你们三位的罪名,可以保全自己。〃  
  盖道运听了如此一讲,又把心略略放下,忙说道:〃果其如此,还像个人。〃范颜清又故意多坐了一回,约摸刁迈彭手脚已经做好,倏地取出表来一看,说一声:〃不好了!误了差了!〃连忙起身告辞;又走过来喊了一声:〃刁大人,我们同走罢。老帅叫你起的那个稿子,今儿早上还催过两遍,你交代上去没有?〃刁迈彭亦故作一惊道:〃真的!我忘记了!我们同走,回来再来。〃说完出来,便把札子连封套交代了盖道运,彼此拱拱手,同了范颜清扬扬而去。这里盖道运还算细心,拉开封套瞧了一瞧,见札子依然在内,仍旧往身上一拽,行所无事。  
  且说童子良此番来到安徽筹款,没有筹得什么,安徽又是苦省分,抚台应酬的也不能如愿,所以这事既已查到实在,就想彻底究办。先叫带来的司员拟定折稿,请旨把盖道运等三个先行革职,归案审办。这是钦差在行辕里做的事,抚台在外头虽然得了风声,然而无法弥补。偏偏又是刁迈彭因蒙钦差赏识,便天天到钦差行辕里去献殷勤,不但钦差欢喜他,连钦差的随员跟人没有一个不同他要好的,拜把子,送东西,应有尽有,所以弄得异常连络。等到钦差参了出去,他得了风声,又去化钱给钦差随员,托他们把折子的稿子抄了出来。大众以为折已拜发,无可挽回,落得卖他几文。那晓得他稿子到手,立刻送到抚台跟前。  
  蒋抚台见上头参的很凶,倘若认真的办起来,不但自己功名不保,而且还防有余罪,急同刁迈彭商量办法。刁迈彭道:〃只要钦差的这个底子到了我们手里,卑府就有法子想了。〃蒋抚台急欲请教。刁迈彭道:〃要大人先下手奏出去,便可无事。〃蒋抚台道:〃钦差的折子昨儿已经拜发,我们怎么赶到他的头里呢?〃刁迈彭道:〃这有什么难的。钦差折子是按站走的,我们给他一个'六百里加紧'①,将来总是我们的先到。他三个的罪名横竖是脱不掉的,如今札子已经换到,他们没有把柄,就冤枉他们一次,还怕什么。现在只请大人先把这事奏参出去,只把罪名卸在他三个身上,自己亦不可推得十二分干净,失察处分必须自行检举的。如此一来,我们的折子先到京,皇上先看见,钦差的折子随后赶到,就是再说得利害些,也就无用了。〃  
  ①六百里加紧:紧急文书,每日限定必须走六百里。  
  蒋抚台听他说话甚是有理,立刻照办,仔仔细细拟了一个折子,请将盖道运三个革职严惩,自己亦自请议处。当天把折子写好拜发,由驿站六百里加紧递到京城,果然比钦差的折子早到得好几天。上头批了下来:〃盖道运三个一齐充发军台,①效力赎罪,巡抚蒋某交部议处。〃旋经部议得〃降三级调用〃。亏得自己军机里有照应,求了上头,改了个〃革职留任〃,仍旧还做他的抚台。  
  ①军台:设于西北边这地方的驿站。犯罪官员如发往军台,每月得缴纳台费,三年期满,得到批准,可释放回来。  
  上谕下来的那天,盖道运气愤愤的不服,说:〃我们是按照抚台的札子办事的,为什么要办我们的罪?〃一定吵着,要首府上去替他伸冤。首府问他有什么凭据。他就把札子掏了出来,摔到首府面前,说:〃老兄请看!这不是他叫我们'迎头痛剿'的吗〃?怎么如今全推在我们身上呢?〃首府接过来一看,只有叫他们〃相机剿办〃的字眼,并没有许他〃迎头剿痛〃的字眼,便把这话告诉了他,又把字义讲给他听。盖道运还不明白。毕竟黄保信是文官,猜出其中的原故,一定是那天被刁迈彭偷换了去。把话说明,于是一齐痛骂刁迈彭,已经来不及了。后来钦差那面见朝廷先有旨意,亦道是蒋某人自己先行出奏,却不晓得全是刁迈彭一个人串的鬼戏。后来刁迈彭在安徽做官,因此甚为得法。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焚遣财伤心说命妇 造揭帖密计遣群姬     
  
  
  却说刁迈彭自蒙钦差童子良赏识,本省巡抚蒋中丞亦因他种种出力,心上十二分的感激。后来钦差那边拿他保了个送部引见;抚台这边明保,亦有好几个折子。刁迈彭就趁势请咨进京引见。到京之后,又走了门路,引见下来,接着召见了一次,竟其奉旨以道员发往安徽补用。平空里得了一个〃特旨道〃,声光更与前不同了。回省之后,不特通省印委人员仰承鼻息,就是抚台,因为从前历次承过他的情,不免诸事都请教他,有时还让他三分。因此安徽省里官场上竟替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他做〃二抚台〃。这二抚台屡次署藩台,署臬台,署关道,署巡道,每遇缺出总有他一分,都是蒋抚台照应他的。后来又署了芜湖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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