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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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雷-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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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后面推,在车屁股后面不就没事了!说得许文远红着脸,仿佛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重新上车,车子跑起来,话也就多起来。司机小于说:张书记,不是我说你,你这芝麻岭村出了这么多官,就不晓得把这条路修一下?小白说,就是。不过他们这些官都在外县,你们家乡县里也是,这芝麻岭村也出了七八个县处级干部了,就没人张罗着修一条像样的公路,支持家乡的经济建设?张书记听他俩一唱一和的,微微欠了欠身子,没做声。但说起芝麻岭来,表弟话就多了起来,他喜形于色地插嘴道,这里还有一个民间传说,是古代有位神仙寻访天下山水,到这里一看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就说是个好地方。随手就朝这里一个什么风水宝地撒了一把芝麻。后来又让一个风水先生看到,说五百年后这里要出一批七品芝麻官。于是就把家定居在这里。说来也奇怪,你看,我们村还真的出了七八个芝麻官!说着还扳着指头算算,算到张书记身上时,张书记忽然说了一句:我只是一个代理啊!就你迷信,这种话也当真?说得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还是小白打破了僵局。小白说:张书记这几年可没少支援家乡,就是刚才那位老大娘,我就看见张书记不少给她钱。还有一些孤寡老人,张书记经常带菜带油的。只是这些事,张书记不让我们宣传出去就是了。一说这话头,表弟的话就格外多了起来,埋怨道:他呀!我们找他办一点事作难死了,那些人都还不是至亲,他却像亲娘老子一样对待。我求他办点事几年了,也没个结果,小翠,你说对不对?小翠一直没插上嘴,这时却说话了,说:表爷说得不错,我想让二伯找份工作,弄到现在,还不晓得照不照?一路走,一路说着,张正水书记却微微打起呼噜了。许文远也插不上话,只盼得身上泥巴赶快干,心里就变得复杂了起来。望着车窗外,许文远发觉车子又往回开了。许文远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但开了一阵,他才明白,原来司机小于是将车折回来路,又上高速公路了。其实就是不走高速公路,沿刚才来的老路去市里也就个把小时。这样来回折腾,时间全部浪费在路上了。但张正水书记和小白们没说什么,许文远也不好说什么——别看张书记平时八面威风,是领导;一上车,小于就是他的领导了。
  7
  小轿车在高速公路上以一百二十迈的速度行驶着。车内一下子也变得宁静起来。就在这时,一首老鼠爱大米的歌曲响了起来。是小白的手机,小白掏出手机,就很兴奋,说,快到了!曹总!我们快到了!很快关了手机。然后说:张书记,市府宾馆的曹总电话,她说她在等你呢!中餐都安排好了!哦哦!张正水书记靠在前排靠椅上,闭目养神。头也没回,嘴里哼了两声,便又不做声了。
  十二点多一点,车子终于开进了市府宾馆的大院里。进了大院,许文远就看见一位女人领着几个人向车子方向奔来。小白飞快地下了车,立马打开了张书记的车门,张书记一下车,就和那女人亲切地握手,说:对不起!对不起!路上有点事给耽误了,没想到曹主任还在等着我呢!彼此寒暄着,就一同跟着曹总曹主任走进了一个叫“瓦尔山”的包间坐下。一坐下,包厢里站的几位身着红旗袍的小姐就忙乎开来了。递毛巾的,端茶水的,散烟的,小姐们是手忙脚乱,许文远一行也手忙脚乱的。许文远嘴里就不停地说谢谢。只有张书记一人显得从容镇静地坐在包厢的沙发上与曹总曹主任说着话。张书记说:曹主任,麻烦你了,这位——他用手指了指小翠,说,曹主任,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侄女儿小翠。你晓得我大哥是长子,我们兄妹几个人小时候读书,都是他挣钱的。我尽管工作了,但也没有帮他办过什么事,这小翠今天我就给你带来了,你看着给她安排一个差事吧!主要是锻炼锻炼她。你也不要为难。好说!好说!曹总曹主任笑着,眼睛飞速地瞟了一眼小翠,小翠脸立即就红了。这点事,你叫小白说一声,不就照了,还用得着你亲自出马?曹总曹主任说着,就差人领走了小翠。不!不!我向来不搞这个,自己事自己办,说在明处。当领导的哪个还不食人间烟火?张正水书记说:你还不晓得我的脾气?说着,又对曹总曹主任说:对了,给介绍一下许文远,小许,小许,这曹主任在我们县下放时可就在你老家许家湾的,你赶紧把衣服脱下,让曹主任差人去刷一下泥巴……许文远?一听这话,曹总曹主任几乎一声惊叫,许文远,小名叫许木伢的?我可在报纸上经常看到你的名字,你都这么有出息了啊?
  安玲姐姐?许文远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原来你在这里啊?说着,许文远就情不自禁地走到曹总曹主任身边,他很想拥抱一下她,但张开双手却又愣住了。心想,眼前这位姐姐按理少说也快五十多岁了,但怎么看上去还像三十岁上下的模样?——曹安玲下放到许家湾时,许文远还在上小学,那时候,曹安玲就住在许文远家。市里的女下放知青,本来就既爱漂亮又爱干净,况且曹安玲那时才二十多岁,人长得漂亮,又聪明伶俐。更重要的是她的一些做派全都是城市里的,惹得许文远莫名其妙地见到她就缠着,要她教古诗,教他唱:社员全是向阳花、我是公社小社员等。小时候的许文远长得白面书生,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但他胆小,很怕打雷,一打雷,他就往曹安玲的怀里躲。曹安玲也特别喜欢他。常常早上起来自己洗完脸,就给许文远洗,洗完还给许文远抹雪花膏、香脂什么的,有时候还搂着许文远睡觉。要许文远喊他玲姐,她喊文远叫木伢,俨然一对亲姐弟……玲姐经常回市里,回市里就给许文远父亲带来过滤嘴香烟。给许文远妈妈捎带肥皂、香皂什么的,平时还帮着许文远家做一些家务。玲姐喜欢看书,有时,许文远在桌子上凑着煤油灯写作业,玲姐就躺在床上看书,许文远父母渐渐地也把玲姐当成了家里人。只是没过几年,知识青年返城,玲姐就走了。临走时,玲姐嫌行李太重,就把她看的《艳阳天》、《虹南作战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许多书一股脑儿丢给了许文远。玲姐走后,许文远进了初中,又是高中,一路慢慢读下去,然后工作,娶妻生子的,与玲姐也就失去了联系。只是人童年的记忆是很奇妙的,况且这是一个陌生城市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给他童年的记忆。十几年来,许文远心里经常会想玲姐,甚至在梦里梦见她,梦见玲姐给他洗脸,搂着他睡觉……许文远想到这里,脸嗖的一下就红了。
  啊!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莫不是姐弟恋吧?小白插嘴道,小白话一说,张书记就说,胡扯!没大没小地跟曹主任说话!曹主任,吃过饭还有事,我们边吃边聊吧!于是就吃饭。在吃饭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的,许文远才晓得曹安玲回城后先是在市委机关当打字员,然后又到市委办公室当了秘书,后来又是秘书科长、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市委招待所改成市府宾馆,允许对外经营之后,市委就把她调来当了宾馆总经理,同时担任市委接待处主任——市里做了规定,只要下属县委机关的领导来市里办事,都由她一人出面负责接待,吃喝住一条龙。市里领导这样安排就避免了成天忙于接待的烦扰。市管辖着十个县,这宾馆的招待间就按十个县的自然风景区各自取了名字。除非是宾馆一下子人满为患,否则各个县来人就直接进入各县名称的餐厅,曹安玲把这市府宾馆经营得很红火,自己也成了市委与各个县联络的桥梁和红娘,因此被人或曹总或曹主任地亲热地喊着。
  正吃着,一位服务员进来了,对曹安玲附耳说了句什么,她马上放下筷子就歉意地笑笑,说是有点事,就出去了。于是几个人就径自吃着。吃完,张正水书记说:小白,你带我表弟去一下市教委。为他孩子分配的事,我跟教委的王主任打过招呼,你帮着去办一下,然后和财政局的同志去看一下摄像机的事,买好后,你和他们一道回县里。我中午休息一下,下午去市委。许文远你跟我啊!小于开车去送一下啊!说着就出了餐厅。一出餐厅,张书记就让服务员引着进了房间。小许也被领进了另外一个房间,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西装已经洗净,晾干,折叠得好好地放在床上了。许文远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许木伢?他一想到刚才曹安玲喊他的样子,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温存。小时,许文远不怎么说话,成天闷声闷气,家里人把话问上了脸,他也不言语,像个哑巴。家里人就当他是木头,喊他木伢,后来曹安玲插队住到了他家,不知怎的,他见到曹安玲话就多了起来,没想到曹安玲还记得他的绰号……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曹安玲却成了市委办的大红人。许文远一时感慨万千。
  正想着,司机小于回来了。回来就对许文远说,你赶紧收拾一下,去市委。张书记在楼下等呢!许文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卫生间撒了泡尿就跟着出门了。一出门,果然见张正水书记已早早地在车内稳稳地坐着,许文远上了车,车就飞驰着奔向市委大院。小于停好车子,许文远原准备跟着下去,突然张书记把车门推开时,沉吟了一下。说:小许,你就别去了,在车上等会儿,我上去见一下市委书记啊!嗯!许文远僵了一下,顺手又把车门关上了,坐在车上不动。
  过了一会儿,张正水书记就脚步噌噌地下来了,一下楼就阴着脸上了车。小于问:现在怎么着?张书记说赶快回县里,阴着脸还是不吱声。小于二话没说,车子就慢慢开出城区上了高速。上了高速,这车子就如鱼得水,疾驰起来。但随着车子的奔驰,许文远心里也快速地转了起来……这一天,车上车下和宾馆的,除了和曹安玲姐姐意外重逢外,他什么事也没
  干……他心里又像打翻了一只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咂不出个什么滋味。幸好见到安玲姐姐,他尽管没说上几句话,但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唉!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回到住的太子间,已是五点多钟了。许文远一抬头就见门是开的,晓得是女儿放学了。果然,女儿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迎出了门。说,爸,有人找你!正说着,那人就从房里钻了出来,许文远一看是皖河堤委会的,忙问:你吃晚饭了吗?没吃!堤委会的同志答道。那你就在这里吃吧!许文远说着就走进了厨房。女儿也跟着走了进去,小嘴撅得能挂住一个小油壶。嘟嘟囔囔地说:就你一个的饭,你叫他吃,你吃什么?许文远没说话,掀开锅盖,果然就见只有一个人吃的饭,连忙就盛到碗里,端着菜递给了那人。然后就坐在那人对面,看着他吃饭。说:张书记正要我找你呢?你哪天组织一下,让堤委会管辖的民工都上河堤挑沙,张书记还要拍电视新闻呢!挑沙还拍电视?堤委会的那人一听,连忙放下饭碗,结结巴巴地说:许科长,你、你不晓得,我的人全都,都、都上山捉松毛虫去了,几万亩森林正面临虫、虫灾,这大事,你不晓得?看来真是祸不单行。皖河大堤迟早要出事的!啊!许文远一听,脑海里突然浮起了张正水书记那张阴沉的脸,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
  8
  皖河堤委会的同志吃过饭,就说要走。许文远突然想起那天他们送的红“皖烟”,就掏出三百块钱,说:你给的土特产我收下,但这烟我得付钱,你收下!你这做什么事啊?寒伧我啊!那人一听,火烙般身子一跳,说,这叫骂人嘛!你这叫骂人嘛,瞧不起我们是不是?说着就将那三百块钱扔在地上,兔子一样跑得就不见踪影了。许文远也没追,弯腰将那钱捡了起来。正拾着,女儿过来了,女儿稚声稚气地说:爸,你收人家礼啊!你晓得班上同学说你什么吗?说我什么?许文远问。说你是马屁精!靠着吹县委书记才搞个饭碗,是这样吗?谁说的?许文远嘴里支吾着,心里却一酸,他晓得说这话还是指他当年写的那篇《县委书记谈环保》的文章。他想跟女儿解释,但发觉一时又解释不清,便说,马屁精就马屁精吧,等你长大了,你就晓得了!你爸要是马屁精就不用住这破房子了!你爸是个窝囊废、讨人嫌!长大了晓得?现在你就应该让你女儿晓得!许文远话还没说完,突然老婆梅艳萍就进了屋。你回来了?许文远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怎么有空?怎么有空?你的眼睛长成了一对大白果啊?!县金桥照相馆把我的照片挂了好几天了,你就没看到?走!我们今晚去找律师,他侵犯了我的肖像权!梅艳萍没好气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挂就挂呗!你曾经也是响当当的黄梅戏演员,是公众人物啊!我看到心里美得不行呢!许文远一听这话就笑了,讨好地想亲热梅艳萍。没料到,梅艳萍一伸手,就扇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还有这心事,叫你铁砂厂的事莫插手,人家答应了修河堤,你还写什么破文章,好了,好了,吴总说地皮按县里政策不能买了,你们都按政策办事,这下可好了!你就住你太子间吧,我看是太平间,你明着就死在这太平间吧……太平间?许文远一听这话,不知怎的,一肚子鬼火就冒了出来,狠狠地也扇了她一巴掌。你还打我?这下,梅艳萍像一头狮子一样地咆哮了起来,抄起桌上的水瓶就砸了下去。还不解气,又抄起许文远的茶杯砸着,叭叭地,地上一下子全是玻璃的碎片,女儿吓得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许文远!许文远!正吵着,许文远听见有人喊他,他一屁股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就不吭声了。许文远,张书记叫你到县委常委会会议室开会!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了,是小白!小白催促他:快点!快点!许文远慢吞吞地站起身子,丢下肩膀一耸一耸,嘤嘤哭泣的老婆走了。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梅艳萍突然在后面大声号啕起来,号得许文远心里一紧。脚却机械地跟着小白,三绕两绕地就进了会议室。
  县委常委会会议室里灯火通明。许文远一进去,就被那气势弄得傻了。他发现县里书记、县长、副书记、副县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以及林业局、旅游局、瓦尔山风景名胜区的头头脑脑们,还有森防公司的那个吴总都在,都在紧紧瞅着会议室的一台大彩电。会议的规模许文远没见过,会场上的气氛更让他感到压抑。到了!到了!会场上突然有人说。这一说,许文远凭着职业习惯,立即就明白了电视台肯定要播一条关于瓦尔县的新闻。果然八点三十分,省电视台的男播音员就神情庄严地说话了:我省瓦尔山著名风景区所在的瓦尔县发生特大马尾松毛虫灾害,面积达二十余万亩,严重的灾情不仅严重威胁着国家重点风景区瓦尔山旅游胜地,而且还给国家和林农的财产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遗憾的是,该县对此还没有引起高度重视,采取得力措施……
  哗的一下,会场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先是议论是谁捅了这个娄子,接着又说起松毛虫目前的状况来:说是这松毛虫自古未见,有一位林农在树上摘下一枝一尺多长的松桠,无法数清上面的虫子,只好用秤来称,净重竟达一斤五两。林区还有一户老百姓家毛虫一条一条地爬到他家,墙壁上、水缸里,连床铺上甚至都爬满了松毛虫;还有一家先后在屋里扫出两担松毛虫用汽油烧了……不要说这些,不要说这些,听着大家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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