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还真的很灵。
然后那瞎子自顾自走到我们一桌,正对着君上深深一揖,说,“阁下周身气不同我等,非此间之人所有。老朽生平有幸得见,望能得以一卜。”
君上看了看他,淡淡短短回了句话。却是我们不懂的一种方言。
当下那个老头黯然叹气说,“浮萍无根,终是天下流离。”
子弟们都皱眉。听着就不像好话。甚至有几个已经按上刀柄。
君上却笑笑,不再说话。
老头等了良久,终于转身走开,出了客栈门,一边唱着,“又一春……”后面却是一阵咳嗽,没了下句。
君上依旧吃菜,喝酒。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按捺了,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之二————————————————
月初议事时,有几人合呈了百来幅女子肖像,一列名册,和今年里所有宜婚事的吉日上来。午时楼虽不是子继父业的,但楼主夫人历任总是有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是行事随意的江湖人也认了理所当然的。
东西真当下遣人送到我那里,要我挑。
他的婚娶自然马虎不得,我便细细选了。心计过深的不要,利益纠葛太多的不要,单纯无知的不要,最后留了知分寸的伶俐女子二十来幅,等他到了午时回来自己再选。
“选了吗?”他喝了口茶,笑笑问我。
不知为什么,觉得他笑得太开心。我没有说话,把那选出来的绢画推给他。
他一口茶喷得老远,呛到了,咳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居然呛了茶。
好不容易顺了气,他对上我眼眸,一字一顿问,“我——娶——她——们?”
留得太多了么……
“容貌看画终是不准,先选个大概,再看看真人吧。”我帮他把画摊开来,一张张铺了。“反正可以娶几个,所以……”
“哦?”他端了茶,啜了一口,打断我,“那你呢?”
“我?”
“你娶不?”
这问的什么话,“当然不了。”我好笑地摇摇头。
“因为你是我的人?”他淡淡问。
我点点头,背着他,忍不住微微一笑,继续摊画。
“因为我吻了你抱了你要了你,你又许了我终生,所以你是我的人?”
我又点点头,觉得脸上有些热。
“那么,你也吻了我抱了我要了我了,我也许了你终生了,我怎么就还不是你的人了?”
我呆了下,这才听出压着的几分怒意,“我……”你自然是我的人。不对……怎么能说你是我的人?也不对……不能不说你是我的人?还是不对……怎么能不说你不是我的人?……
当下哑然,回头看他。
他扔过来一个折了的红纸单子,“上面是日子,你挑一个,我们拜堂。”话音没落,人已经不见了。
声音极平静。
我忽然就心里揪痛起来。
……自己好像犯了大错?
男子和男子燕好的很多,否则也就没有断袖,倌儿,戏子,清客……
可是男子和男子成婚……
断袖的那位自有后宫,倌儿戏子傍的风流公子也不少妻妾,清客随的还是有家室的……
所以真娶妻是很自然的。我大概勉勉强强算是个清客。
可是,为什么,我也开始觉得自己错了呢?
之三————————————————
心里忐忑,我一直干坐着,直到总管遣的人问我的选的日子。
直觉这事越早越好,我选了最近的一个。
然后去平时午膳的厅里。z
真在那,依旧等我过去,而后开饭。
微微松口气。把挑的日子和他说了。
他笑笑,答,“好。”y
却觉得他笑得一点也不开心。
照旧吃饭。
他还是婆婆妈妈管我吃什么不吃什么菜。
自己也是老样子的饭量。
看来没事。
用完饭他回去小憩,我也回自己的房间。
临出门看到撤下剩菜的仆人端的东西,惊了一惊,心里狠狠地痛起来。
他吃的是没有少,却根本没有分喜好。
不喜欢的菜和喜欢的菜,用得差不多多。
这样子怎么会是没事。
我确定,我犯了大错。
之四————————————————
坐在榻边,无心小憩,仔细想来,却实在不晓得错了哪里。
可是心下却越来越慌,隐隐约约听得有个声音咬牙切齿,痛骂“七冥你个笨蛋,而且还是混蛋。”
莫兰携了一坛酒,从对着门的窗子直接翻进来,搅了我出神。
他自顾自找了一双杯子斟了,拿自己的碰了我的,连连干了三杯,才想起我没有动,又满了杯塞到我手里,嘻嘻笑道,“七冥,今早君上允了婚时,那帮人脸色好生精彩,变得那个快哟,哈。哈哈。”
又碰了碰我的,干了一杯,想了想,忽然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软了身子,直不起腰,偏偏颤着手,还要倒酒。
我看他的样子,忍不住也微笑起来。可是想到真,便笑不出来了。
“莫兰,我却是把他惹坏了。”b
“嗯?”莫兰又是一杯,听得我语气不对,看我,“怎么会,七冥你是不是挑了最最年末的那个日子?”失笑,拍拍我肩,“没事没事啦,你们还不是早就……,他恼归恼,又不急什么,床尾早会好了。”
“不是……我,替他挑了绢画,他便……是真的惹坏了。”我隐隐觉出了问题。
“你挑人做什么?”莫兰见了怪物似地瞄了我一会,“早上老船家他们几个呈了东西上来,君上听了禀,说,热闹下也不错。看都没看那堆东西,便当即让人递送给你,叫你挑个日子。”
“难道……”莫兰忽然两眼熠熠生辉,“七冥你也会逗人了?”
“……挑日子?”我看看莫兰,“送东西过来的,只是说叫我挑,没说让挑日子啊。”
“呸,那个不知深浅的,话也不会传。”莫兰火大,“逮出来好生理了。”
“哼,又不是那传话人的错!”又一个从窗子那飘进来,轻轻巧巧落到莫兰身边,歪歪头,轻轻推了莫兰一把,“木头药罐子,我要是替你挑了人,笑眯眯叫你娶,你恼不恼?”
莫兰瞪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又倒了杯酒喝了。g
我摇摇头,白舒息是从来不走我房门的,每次都就近翻窗,连落到院里再从门进来这么点路都嫌麻烦。好在莫兰不在,她便不怎么会过来,而且武艺略略粗浅了几分,比如刚才我俩就都知道她挂在檐下吃梅子,这会是吐了核,才进来的。否则,生生头疼。
只是,不知怎么地,莫兰近些时候也开始翻窗了。
“不说啊,那我当你默认了,君上那很多呢,我去和他说说,挑几个给你娶过门吧。”坐下,支了下巴,苦苦盘算,“恩……要几个好呢?一个难免天长日久生厌,三个就和两百只鸭子一样聒噪……两个吧,两个好不好?左拥又右抱,温香和软玉,都说的是两个呢,对!”敲敲桌子,点点脑袋“就这么定了,让君上指了给你,下个月初五就是大吉日子,速速办了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掠出去了。
身边一阵风过,莫兰也跟出去了,“你敢!”
“怎么了?”委委屈屈,“人家是帮你挑媳妇呢,又没有趁机给自己挑相公,这么好的事,打了灯笼都找不到呢!”
“都不许!”莫兰低低恨声,“你要是敢去,别要想我娶你!”
“哎呀呀,这可怎么好?你怎么可以拿这个要挟我呢?”噎了噎,“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推了莫兰回进门来,“莫大侠,冷面圣手,莫兰莫公子,息怒息怒,怒火伤肝,那个那个,还伤身,来来,喝杯酒消消火……”
我忍不住噗哧出来,这两个,白家雀儿是闹惯了的,莫兰冷脸对她,偏偏还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也只有真那里,她才吃瘪。
“笑什么?”转了方向,某人拿我撒气。
“你不是真的要他娶。”我就了口酒。
“恩,没错,聪明。”拍拍莫兰肩,一副好生无趣的样子,“莫兰你是笨蛋,知道我逗你也不让我去……”
莫兰愤愤瞪她一眼。
白舒息继续嘀咕,指指我,“你看那个人多聪明,真心实意欢天喜地替自家那个挑了一堆人好娶进门,一边还不明白有人恼的是什么!”
我一口气忽然就上不得下不得。
“那么多少侠,个个风流,我怎么挑了你这个笨蛋呢?”一边嘀咕一边凑过去,“挑了就是挑了,我都亲过你了,不好再退货,那……来来来,补偿一下,再亲个……”
莫兰垂了眼帘,身子斜向一边,避开那撅着嘴的小脸。
“不要逃!”小脸已经红得不成了,偏偏还很努力地凑过去。
莫兰瞄了她一眼,侧侧头,又转回来。
“哈,亲到了。”贼笑,坐回原处,“只是莫兰你脸上……怎么是软软的两片呢?”
莫兰翻翻白眼,一个栗子。
之五————————————————
平日里这会真一般是在院里,下棋,喝茶,耍剑,看书——食谱,武谱。
若是当日要过目的事情繁复些,也可能在书房。
留了那两个,我自去找他。
两处都不得见。
想了想,去了马厩看看,真并没有特别喜欢的马,说是不同的路,适合不同骑的马,故而马厩里一溜几匹都可能骑了出去。
那些马没少一匹。
树林和青湖也没有人。我特意留心了一下树枝,都是空的。
心下不安。若是他一人出去了,总是会告知了我再动身的。不过今天惹到了他,也可能不言语。
回走,又去武场看看。
远远见得真立在一边,一手提拎了根树枝,静静看场里人演练,偶尔指个人过来点拨几句身手,我微微松了口气。
走到他身侧,却又默然。
倒是他先开口,扭头看看我,伸手抚了抚我眉间,“锁了呢,怎么了?”
“我错了……”
他愣了愣。
“什么你错了?”
“不该挑人要你娶。”我想了想,答。是这个吧?
他微微开了开嘴,什么都没有说。良久,握了我的手,携了一点劲,揽过我去,却是回院子。
提气随他掠过屋顶,风声里耳边有个低低的叹息,“不是错不错该不该……七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心里刚刚稍微宽了一点,明明现下他没有生气,听了这几句,还是生生揪紧了。
翻外—七冥篇—那个早上
醒来时,已经过了常年里起身的时辰。
睁眼,头一次看到真还睡着。
居然是趴着的,搁了脑袋和一只手在枕上,朝我这边侧了脸。
样子好眠得很。
与他同榻,我总是起晚了。
开始时候是因着他手法精妙,柔柔拂了我睡|穴。
后来就连这个都不用了。
也许是自觉有武艺好的人在身边,就不必警觉的关系。
现下他还在睡,却是不曾有的事。
神色宁和。
看着他,移不开眼。
不由微微笑起来。
待起身,刚刚略略动作,忽然想到可能扰了他。
不似他起我睡,这次是我起。
而凭我的境进,会惊了他的。
于是继续躺着。
却觉察到,刚才动作里,身子没有以往欢好后有的古怪……
……心底忽然就一片空白。
昨夜里做的事,一点点浮上来。
我随着一寸寸木木然坐起来。
闭了闭眼,终究揭了自己身上的被子起来。
……不……
榻上和被褥上都有血。
已经稍暗了颜色,沾上大概两三个时辰了。
很多。
那么多。
我对他,做了什么……
且不论以下犯上。
依他的性子,这……
……倒实在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可眼下里,伤了他是确实了。
而且是……是那种伤。
我……我,我伤了他……
他怎么就不制了我呢。
论武,我断不可能得了手的……
恍然间想起他昨晚里的样子……
这,这这,他竟是纵了我许了我的?
真!……
你允了我往后随了身侧已是……
这……
当下一整个昏昏糊糊。
却不知道控不了声,已惊了他。
慢慢提了被角,露出他肩头来。
没有着衣。
揭开多些,背上……
触目惊心的青青紫紫。
全是吻痕,我身上落得过,不会认错。
显了腰际,恍过抚上时的触感……
七冥你胡思妄念些什么……
下面更不知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
生生再拎不起半寸被褥来。
听得他唤了声。
和往日里一样。
他还没有察觉么……
哪里敢看他,好不容易问出了一句怎么样。
说是……
胀,酸,很疼,要裂开了。
每听得一字,心下就沉下去一寸。
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先上了药……
那里,他自己不好够到。
拿了瓶子,面前伸过一只手来。
虎口那伤得厉害,现下新裂了。
这……?
不晓得自己怎么开口问的。
他起身,半倚坐了笑笑。
坦坦然,邪邪的。
给了长长一串答话。
他说……
弄伤我没关系,不能让我把他弄伤。
确是如此的。
可自己凭什么就黯了神痛了肺腑呢……
然后又听得他说了更长一串。
怎么就还能听见。
不想听的。
……居然是这么个意思,这么解的……
……便忽然活了回来……
可是可是可是……
胀得难受。
想窜出去跑得没了力竭了内息把自己扔到没人的地方晾晾……
只觉得快要撑得溢出了。
这些……
和昨晚里的……
不明白不明白我不明白……
绝对不明白!
……已经全明白了。
他轻轻软软开口,带了几分委屈。
要我给他理了手上的伤。
知道他低头在查看手上的伤。
于是慢慢移了视线去看他。
神色……和睡了时候一般宁和。
忽然就好了,不慌了不胀了,只是还有些窘。
我明白,他待我,很好很好。
好得,我收了,装不下,要溢出了。
怎么才能回了一分两分,我现下实在不晓得。
只能先把他给的收好了。
我……
人早给了他。
里里外外。
身子是他理了拓了的,现下虽依旧不喜人近身,却是安生许多了。
心念也暗里慢慢全许了他的。
原本以为,断不能让他晓得,明了只会招恼。
知道他是断断不要的。
遣了我去皇城的那晚,他就了我颈肩叹了睡了。
于是知道……
他待我竟有几分眷恋。
我很喜欢了。
仗了那几分,索了末了那一晚。
不晓得他后来是不是恼了,辞行没得见。
虽有些缺了,也幸亏没见。
碰了面,怕自己请留,那岂不为难。
待到昨夜里,他掺了那两股发。
竟是允了我,惜了我心思。
真正乐颠了罢。
后来居然做出这种事……
我动了情迷了神,哪里还有一分清明。
他偏偏却纵了我。
刚刚听他的意思,以后竟还打算任我闹腾。
真正……不知怎么是好。
上了药。
咬咬牙,要他清了身子。
却被挠挠发,原来竟是趁我睡了理完了的。
……
觉得自己实在糟糕。
着了衣,洗漱了,然后被抱了满怀。
他低低叹,埋怨自己顺发时老是扯痛到。
然后塞过来一把梳子。
不由想笑。
以前每次欢好了,他顺发时都那么快那么狠,怎么可能不扯了。
怕扯痛我,抓了发根一手握了固住,然后跟笆东西似的。
偏偏动作利索轻快,漂亮得很。
那时候从来不告诉他要慢慢顺。
因为……
又不是很厉害的痛……
只是拿这样的手劲去梳起发来,倒真难为他了。
他坐了镜前,依旧是合了眼养神。
照旧偷偷看他。
却觉得他看到我动作了。
惊了下。
再看看,他其实一直没有睁眼。
而后听得他说,七冥,其实我不想合眼养神。
不过,还是等你敢明明地看了,再睁罢。
当下恨不得有个地缝。
竟然忘记了这个人境进不可测,怎么可能不察觉。
原来连以前,虽不许了我什么,也是淡淡纵了我的。
心下一动,手一抖,把束到一半的发给乱了。
慌慌去理,又把梳子给掉了。
伸手去捞梳子,他却比我快了一步。
然后轻轻递到我手里。
当下我继续理,束完的时候愣了愣。
其实扪心而问,七冥你倒底慌什么?
怎么就不敢呢。
就伸手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