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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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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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要归还的。”
首席法官开始干涉,然而律师宣称,他对拉基金先生的询问已经结
束。拉基金先生离场的时候,多少有点被抹黑了。他那番高尚无比的话
所博得的印象到底被摧毁了,费丘科维奇目送着他下去,似乎在指着他
对观众说:“瞧吧,你们这些正直的控诉者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我
记得,这一次米卡也还是免不了引起了一段插曲:他被拉基金形容格鲁
申卡时所用的口气气疯了,突然从座位上大喊了一声:“伯纳德!”当
问完拉基金以后,首席法官问被告有没有话要说的时候,米卡响亮地喊
道:
“他在我被控犯罪以后还向我借过钱哩!他是个卑鄙的伯纳德和名
利熏心的家伙,不信上帝,哄骗主教!”
米卡自然又因为说话鲁莽,受了一番训诫,但是拉基金先生却到底
是彻底完蛋了。斯涅吉辽夫上尉的作证也不大顺当,但完全是由于另一
个原因。他出场时浑身褴褛,穿着肮脏的衣裳,肮脏的皮靴;尽管采取
了一切预防措施,还事先经过“专门检查”,还是突然发现,他完全喝
醉了。关于米卡对他的侮辱的问题,他忽然拒绝回答。
“不必提它了。伊留莎不许。上帝会补偿我的。”
“谁不许您说?您指的是哪一个人?”
① 拉丁文:按。
“伊留莎,我的小儿子,他坐在大石头上时说过:‘爸爸,爸爸,
他多么作践你呀!’现在快要死了。? 。”
上尉忽然号啕痛哭起来,一下扑倒在首席法官的脚下。在观众的笑
声之下,连忙把他带下去了。检察官事先指望的效果完全没有实现。
律师却继续利用一切手段。他对于案情之熟悉使大家越来越感到惊
奇。例如,特里丰?鲍里索维奇的供词本可以引起极强烈的印象,自然
对于米卡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他几乎扳着指头计算出,米卡在发生惨剧
的前一月第一次来到莫克洛叶的时候,所花的钱不会在三千以下,或者
“只是稍为少一些。单单在那些茨冈女人身上就花了不知多少!赏给我
们那些身上长虱子的农民并不是每人‘随手扔给半卢布’,起码是二十
五卢布一张的钞票,再少是不会给的。何况当时还公然从他手里偷去多
少钱啊!那些偷的人,是不会留下收据的。既然是他自己随随便便地抛
掷,哪里还能抓住贼呢!我们的乡下人全是强盗,谁也不讲良心的。至
于姑娘们,落到我们那些乡下姑娘们手里的又有多少啊!我们那儿的那
些人竟从此发了财,一点都不假,可原来都够穷的。”一句话,他把全
部用费都一一报了出来,仿佛开了一笔清单似的。这样一来,关于只花
去一千五百卢布,而把其余的款子留在护身香囊里的那种说法就显得毫
不可信了。“我亲自看见的,亲眼目睹他手里拿着三千卢布,就好象看
见他只拿着一个戈比那么清清楚楚,我们这些人还会不识数么!”特里
丰?鲍里素维奇大声说,竭力想讨好“官长”们。但是轮到律师问的时
候,他几乎一点也不想去驳倒证词,却忽然讲起,在被捕的前一月,初
次酗酒的时候,马车夫季莫费依和另一个农民阿基姆曾在莫克洛叶客栈
过道的地板上,拣到过米卡喝醉酒掉下的一百卢布,交给了特里丰?鲍
里索维奇,他当时赏给他们每人一个卢布。“这一百卢布您当时还给卡
拉马佐夫先生没有?”特里丰?鲍里索维奇无论怎样支吾,经过盘问乡
下人,也只好承认发现一百卢布的事,但是他说当时就把原款交还给德
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了,“老老实实地交了给他,不过他当时自己完全
喝醉了酒,不见得会记得的。”因为他在传唤乡下人作证以前一直否认
找到一百卢布的事,所以关于他还款给喝醉了的米卡的供词自然也极为
可疑。因此检察官方面推出来的一个危险的证人退场的时候也蒙了嫌
疑,名誉上遭到很大污损。波兰人也出了同样的事情。他们上堂的时候
十分骄傲而且神色自如。他们大声说,第一层,两人“曾为皇室服务”,
“米卡先生”对他们提议,想用三千卢布收买他们的名誉,他们是曾经
看见他手里有过许多钱的。穆夏洛维奇说话时夹杂了许许多多的波兰
话,他看见这反能在首席法官和检察官的眼里抬高他的身分,就精神大
振,最后完全用波兰话说起来。但是费丘科维奇也把他们抓进网里了:
无论重新又传唤上来的特里丰?鲍里索维奇怎样闪避,最后也不能不承
认他的一副纸牌确被佛鲁勃莱夫斯基偷换了,而穆夏洛维奇做庄的时
候,曾不住偷牌。这一点在当时卡尔干诺夫提供的证词中就曾加以证实,
于是两位波兰老爷甚至在观众的哄笑之下相当丢脸地退走了。
随后所有那些最危险的证人几乎全发生了这类情况。费丘科维奇使
每个人都在道德上遭到了抹黑,把他们弄得灰溜溜地才放他们下场。那
些法律专家和精通此道的人都很欣赏,只是仍旧感到不解,这一切究竟
能产生什么重大的根本效果,因为我重说一句,大家全觉得那可悲地变
得越来越强有力的指控实在太无懈可击了。但是大家从那位“伟大的魔
术家”的自信上看得出他是心安理得的,因此大家都期待着,因为“这
样的人”不会从彼得堡白来一趟的,这人是不会毫无所得而回去的。
三 医生鉴定和胡桃一磅
医生的鉴定同样没有帮被告什么忙。以后看得出来,费丘科维奇自
己对它大概也不抱多大希望。这事其实只是由于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
的坚持主张才进行的,她特地为此从莫斯科请来了一位著名的医生。辩
护自然决不会因此而遭到什么损失,碰巧了也许还可以得到一点好处。
但结果却竟发生了几乎有几分滑稽的情况,那就是几个医生的意见有点
不一致。这些专家们里面有别处来的著名大夫,有我们城里的医生赫尔
岑斯图勃,还有年轻的医生瓦尔文斯基。后面两位也列在由检察官传唤
的普通证人之列。首先以专家身分被传问的是赫尔岑斯图勃医生。他是
七十岁的老人,头发雪白,已经秃顶,中等的身材,体格还很健壮。我
们城里大家都很重视他,尊敬他。他是一位正直的医生,是个很好、很
虔信的人,是位“赫恩胡特”派,或“莫拉维亚兄弟”派的教徒,——
我知道得不太清楚。他住在我们这里已经很久了,平时神态特别庄严。
他为人良善,爱人如己,免费医治穷人和农民,亲自到他们的破房木屋
中去,留下钱买药,但是脾气固执得象一头驴。他的脑袋里要是抱定了
一个念头,你要加以推翻是不可能的。顺便说一句,城里大家几乎都已
经听说,这位外来的著名医生到这里才两三天,就对赫尔岑斯图勃医生
的才干说了几句十分不敬的评语。事情是因为这位莫斯科的医生虽然出
诊费至少需二十五卢布,但是我们城里有些人仍乐于乘他到这里来的机
会,不惜金钱,趋之若鹜地去请他诊治。在他没有来以前,这些病人自
然都是由赫尔岑斯图勃医生治疗的,于是这位名医生就到处苛刻地批评
他的治疗方法。以后甚至一到病人家,就干脆问:“唔,原来是谁在这
儿胡搞的?是赫尔岑斯图勃么?哈,哈,哈!”这一切情况自然全都传
到了赫尔岑斯图勃医生耳朵里。现在这三位医生先后地上堂来作证。赫
尔岑斯图勃医生直截了当地声明,“被告智力的失常是显而易见的。”
他接着提出的一些看法,我在这里略去不提了。最后他又补充说,这种
失常不但主要地可以从被告以前许多行为上看到,就是现在,甚至眼前
也可以看出。等到人家请他解释现在、眼前可以看出些什么来时,这老
医生用坦白直率的态度指出,被告在走进大厅时,“有着一副对于周围
环境很不寻常的古怪态度,一直大步向前走着,象兵士一般,眼睛直勾
勾地瞧着前面,其实他本应该朝左边看,那边旁听席上坐着一些太太们,
因为他是女性的极大爱好者,必然会念念不忘太太们现在会说他一些什
么的。”小老头儿最后用这么一番很特别的话来作为结束。这里还应当
补充说明一句,他常说俄国话,而且很喜欢说,但不知怎么他的每句话
都带着德国调子,但他却还永远毫不在乎,因为他一辈子有那么个毛病,
就是认为自己的俄国话是标准的,“甚至比俄国人还好”,他还常爱用
俄国的谚语,老是告诉人家,俄国的谚语是世界上所有谚语中最好、最
有表现力的。还要指出,不知是由于精神不集中还是什么原因,他在谈
话中时常忘记极平常的、他完全知道却忽然不知为什么从脑子里逃走的
词儿。不过他在说德国话的时候也常有这种情形,而且每当这时他总在
自己的面前挥舞着手,仿佛想找到并捉住丢失了的字眼似的,而在他还
没有找到丢失的词儿以前,谁也不能强迫他把已经开了头的话继续谈下
去。他说被告走进来的时候,应该瞧着太太们,这句话引起了旁听者中
间嘻笑的低语。我们这里的太太们很爱这小老头儿,也知道他打了一辈
子光棍,是虔信而行为端正的人,把女人看作高尚的、理想的人物。因
此他这番出乎意外的话使大家觉得非常奇怪。
莫斯科的医生在上堂问话时断然而不客气地表示他认为被告的脑子
是不正常的,“甚至已达到极严重的程度”。他巧妙地说了许多关于“精
神错乱”和“癫狂”的话,并且得出结论说照所有收集到的证据看来,
被告在被捕前好几天,无疑地就已处于病态的精神错乱状态之下,尽管
犯了罪,但即使也有感觉,却几乎是身不由己的,完全没有力量克服当
时控制着他的病态的精神冲动。但在精神错乱以外,医生还看出了癫狂,
据他说,这预示着将来进一步会直接发展到完全疯狂的地步(按我这里
是用自己的话传达医生的话,至于他当时却是用极为科学的专门术语来
加以解释的)。“他的一切行动是同常识和逻辑相反的,”他继续说,
“姑且不说我没有看见的一切,也就是作案本身和整个惨剧的前前后
后,即使在前天和我谈话的时候,他的眼光也是那样莫名其妙的呆板。
在完全不该笑的时候,发出意外的笑声。常常没来由地发火,说一些奇
怪的话,如‘伯纳德’,‘伦理学’以及诸如此类不必要的话。”不过
医生认为最能说明这种癫狂状态的是,被告一提起他认为自己受了欺骗
的那三千卢布,就不由得要爆发出某种不寻常的火气来,而对自己所有
其他的失败和屈辱的事情,说起来和想起来都显得十分平淡。此外,事
后还查明,在这以前,每逢一提到这三千卢布,他也总是会弄到几乎要
发狂的地步,可是别人都证明,他这人是并无利欲心,也并不贪婪的。
“至于说到我那位学术上的同行的意见,”莫斯科的医生在结束发言的
时候,嘲讽地说,“被告上堂的时候,应该目视女人,而不应直瞪着前
面,我只能说这样的意见除了含有开玩笑的性质以外,还是根本错误的;
因为尽管我十分赞成被告走进决定他的命运的法庭大厅的时候,不应该
这样呆板地直瞪着前面,这的确可以认作是他在这时精神不正常的征
象,但同时我要肯定地说,他不应该朝左边看太太们,相反地,应该向
右边看,用眼睛寻找他的律师,因为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律师的帮助
上,他的全部命运现在都要依靠他的辩护。”医生陈述自己这个意见时
语气断然,十分坚决。但最后被传唤的瓦尔文斯基医生的出人不意的结
论,给两位有学问的专家之间的不同论调增添了特别滑稽的意味。据他
的看法,被告在现在和以前的精神状态都是完全正常的,虽然在被捕以
前他的确显出了神经质的、过度兴奋的心情,但是这可能是产生于许多
极明显的原因,譬如嫉妒,愤怒,不断的喝醉酒等等。但是这种神经质
的状态绝不会含有刚才所说的任何特殊的“精神错乱”成分。至于说到
被告走进大厅的时候应该向左看还是向右看这一点,“据他的鄙见”,
被告正应该在走进大厅的时候向前直视,象他实际所做的那样,因为首
席法官和法官们正坐在他的前面,他的命运完全握在他们的手中,“所
以他向前直视,恰恰足以证明这时候他的脑子是处于正常状态。”这位
年轻医生最后带着几分激烈的情绪结束了他自称为“鄙见”的供词。
“妙极了,郎中!”米卡从座位上嚷着,“就是这样!”
自然人家把米卡拦住了。但是年轻医生的意见对于法官和旁听的人
们都起了极大的影响,因为随后表明,大家全都赞成他的话。然而赫尔
岑斯图勃医生又以证人的资格被传讯,却忽然完全出人不意地说了于米
卡有利的话。他是这城里的老居民,早就知道卡拉马佐夫家的情形,在
提出了几种对于“公诉”很有意义的证词以后,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
又补充说:
“但是这个可怜的青年人本可以得到比现在好得多的命运的,因为
无论在儿童时代还是在以后,他的心肠一直都很好,这我是知道的。不
过俄国谚语说:‘如果一个人有一个头脑,那很好,如果还有一个聪明
的人到他家里来作客,那就更好,因为那时就有两个头脑,不只一
个? 。’”
“‘一人多智好,两人多智就更妙’。”检察官不耐烦地帮着他说
清楚,他早就知道老头儿有说话说得又慢又长的习惯,一点不在乎他的
话给人的印象如何,也不在乎人家等得多么着急,正相反,他还很重视
他那迟钝、平淡无奇而又永远自鸣得意的德国式俏皮话。小老头儿是爱
说些俏皮话的。
“哦,对,对,我说的正是这句话,”他固执得马上接口说,“一
个头脑好,两个头脑就更加更加好。但是另一个有头脑的人没上他那儿
来,他却把自己的脑子又放出去? 。这话是怎么说的,放到哪儿去了?
那个词儿——他把自己的脑子放到哪儿去,我忘记是怎么说的了,”他
用手在自己的眼前比划着继续说,“哦,是的,去Spagiren①。”
“游荡么?”
“是的,游荡,我说的就是这句话。他的脑子跑出去游荡,跑得太
远,迷了路了。但是他是一个知道好歹的、敏感的小伙子,我清楚记得
他还很小的时候,被抛弃在父亲的后院里,光着脚在地上跑着,小裤上
只有一个纽扣? 。”
这个正直的小老头儿的话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多情善感、深深激动的
音调。费丘科维奇浑身哆嗦了一下,似乎有所预感,马上紧紧抓住不放
过去。
“是的,我当时自己还是一个青年人,? 。我? 。不错,我当时只
有四十五岁,刚刚来到这里。我当时很可怜这男孩,心中暗地问自己,
为什么我不能给他买一磅? 。是的,一磅什么?我忘记它叫什么啦,? 。
一磅小孩子们很爱吃的,那叫什么,那叫什么,? 。”医生又比划起手
来。“树上结的,有人摘下来,大家都拿它送人。? 。”
“是苹果么?”
“不,不!一磅,一磅,苹果是十个十个算的,不论磅,? 。不,
这东西很多,全是小的,放在嘴里,喀拉一响? 。”
“是胡桃么?”
“不错,就是胡桃,我说的就是这个,”医生不动声色地证实说,
好象根本没有想不起词儿似的,“我送给他一磅胡桃,因为从来还没有
人送给这孩子一磅胡桃过。我举起了一只手指,对他说:‘孩子!Gott der
V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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