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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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北京-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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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存在于回忆中。那些当年的摊主估计早干别的去了。至于他们的后来者,只能蹬上板车,和如狼似虎的城管队员们打游击了。

  用香油和二锅头泡过的小米真的很香,我都想吃上几口,鱼没有不喜欢的理由。老骆把小米装进打窝子的铁漏斗里,一次次往水里送,轻轻一抖手腕,金黄的小米簇拥着,缓缓地飘落,很美。打完窝子,推自行车围着八一湖叫卖蚯蚓的老头还没来,我和老骆摊开报纸,席地而坐。丫点着一根烟,把干的鱼饵倒进罐头瓶里,兑上水搅合起来。天还是有些阴,我骂了几句气象台。老骆宽容地说“没事,要是下雨了,帽子还可以挡点雨。”总是很难有事情让他愤怒,我很羡慕。因为昨天有小雪在场,我们俩没怎么谈工作的事情,今天当然是个好机会。“你那边的考察开始走下坡路了吧?要不,到我这边来,咱俩再弄一把,然后扯乎。”他眯着眼睛问我。我把饵挂到鱼钩上,轻轻甩了出去。“他姑父的,我现在收入还成,等实在混不动了在挪吧,毕竟得有人替李方担着那边。”老骆很暧昧地一笑,挪了挪屁股,也把鱼钩甩了出去。两个红白相间的浮标遥遥相忘,象不能团聚的恋人,显得有些幽怨。

  我喜欢钓鱼,喜欢提起鱼杆那瞬间的快感,喜欢看可怜的小家伙在鱼线那头挣扎的样子。是不是有点残忍?我不太喜欢钓上大个的鱼,因为遛鱼的过程会令上边说的快感丧失殆尽。运气不错,到中午的时候,桶里已经有了20多条小鲫鱼了。老骆告诉我他最近认识了一姑娘,做保健品销售的,不太漂亮,不过跟他还算投缘。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还有这手?什么时候弄上的,什么时候让我过过目?”老骆又钓上一条“说起来有趣,我们系有个同学分到了昌平副食,上个月去瞧他,正好碰上这主在推销她们的脑黄金。回来时坐的同一趟车,聊了聊,还算投机。就这么交往下来了。”我心里知道,老骆能把这事情说出来,那就说明已经有了七七八八了,以这老狐狸的性格,没把握的话,他能让这事情烂到肚子里。我最感兴趣的是,老骆的四年读书生涯,感情一直是个大空白。是什么样的姑娘,有这么大的魅力,把他擒下马来?

  东边的天边已经黑透,大团的乌云奔西边滚过来,气势逼人。老骆趁上饵的时候把鸡零狗碎的小东西装进塑料袋,转过头对我说“那姑娘叫乔敏,能干能吃苦,你知道,现在这样的姑娘很少了。说实话,感情这玩意太玄,我整不来,可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我还是有数的。”看来老骆已经把乔敏当成媳妇梯队的一员了,我打趣说。丫神色一凛“我说过,考大学我算是为父母了了心愿,挣钱准备幸福生活是为自己干的。现在呢,未来的幸福生活这盘棋我脑子里有了几步,该踏踏实实找个人成家了。再说,这姑娘跟我想法也差不多,算志同道合吧。”生活教科书告诉我们,把简单事情搞复杂,是天才的;把复杂事情搞简单,是快乐的。一般人的苦恼在于,我们一方面仰慕天才,一方面又希望快乐,最终一无所获。老骆无疑是快乐的,因为他的选择够简单,够直接。

  卖蚯蚓老头的破锣嗓子又响起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兜售蚯蚓,而是招呼大家避雨。其形象,语言都像极了周坚酷爱的唐僧。“下雨了,大家抓紧收鱼具喽。”我曾陪着小雪看了几遍后来被吹的神乎其神的《大话西游》,天地良心,还真没什么感觉。星爷把小说中不可得的自由偷换(这个词好想应该叫结构,在90年代中后期风行一时,不过由于不求甚解的性格,我至今也没搞明白这玩意)成爱情,不伦不类,再加上刘镇伟对王家卫电影台词的调侃,更显浅薄。值得一看的是朱茵,年轻的朱茵是真漂亮,,连小雪都承认。当然还有卢冠廷的音乐,确实好听。

  一阵矜持之后,雨终于下起来了,而且开始迫不及待。我们躲到公园里一家宾馆的门厅前,站着聊天。卖蚯蚓的老头属于甲亢患者,话密。从八一湖侃到昆明湖,从昆明湖侃到太平湖,又扯到老舍身上,然后是茶馆,接着是骆驼祥子。就当我们以为丫到站了的时候,又从车夫子扯到了出租车司机。旁边几个半老头子也随着附和,感叹,咒骂,怀念。我和老骆对视了一眼,与其被他们唾沫星子喷死,不如让雨淋死,哥俩戴上大帽子,拎着鱼具毅然决然地冲向雨中。

  秋天的雨真他妈凉。老头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哎,哎,小伙子,别这么着干淋,容易感冒啊!”

  从理论上讲,每个人一生都会有个很辉煌的阶段,其他的时间则黯淡无光。根据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这个辉煌的阶段也有区别。比如我的好多同学,在高三这个年级里苦战几年,复读N 回,最终龙门一跃,考上了大学。从此生命的辉煌就锁定在那个阶段,大学里对青春的挥霍就成了对那些铭心刻骨苦读的补偿,最后的结果是一生可供回忆的温暖瞬间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前后。还有的女生,最辉煌的阶段是从被人追逐到陷入爱河,到相信与子偕老的谎言而披上婚纱。那个时候,她如众星拱月,充满自信而光彩照人。及至嫁作人妇,很快就艳光尽失,泯然众人。说到自己,我觉得起码到现在为止,生活里最辉煌甚至幸福的时光就是从毕业到失业的那一小段。

  不需远虑,更没近忧的忙碌生活是最快乐的。况且还有友情和爱情做点缀。和老骆只钓了一天鱼。第二天他就忙着继续策划家电排行榜的项目去了。我在北京还能呆上两三天,好学生小雪在四年级的时候终于开始旷课。

  初秋的北京美的让人妒忌,各种植物的叶子还是绿色的,只有少许赶时间归根的透出些微微的淡黄。昨天的那场雨下得很透,绿中带黄的叶子们,神情慵倦,带着点湿意,一如性感的少妇。我和小雪并排走在天坛宽阔的路上,嘲笑着那些逝去王朝的傻逼皇帝们,劳民伤财地建造了和上天交流的场所,可最终还是被上天俘获,化做尘烟,不知所踪,还要被我们这些后来人指点。挽着小雪的胳膊总能让我步履轻盈,可惜,这头美丽的小鹿求知欲太强,喜欢在各种介绍性的文字前驻足,破坏我自诩凌波微步的美妙。

  照顾北京各旅游景点的生意,是每个外地来读书学生的必修课。我和小雪当然也不例外。长城故宫颐和园,香山北海十三陵,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和灿烂的笑容。惟独天地两坛,我们俩从来不曾涉足。原因是小雪读史铁生老师的《我与低坛》,每到动情处总是潸然泪下,不能自已。在她的心里,这两个坛子秉承了天地的苍凉之气,注定是伤感之地,不去也罢。

  在小雪的影响下,和老骆组织保健品促销的时候,我坚决不去地坛那块。现在,地坛去的多了,而且每年地坛搞书市,我都去凑热闹。可她在我心里,还是史先生笔下那座“废弃的古园”,“荒芜冷落的如同一片野地”。我总能记得那句“我带着本子和笔,在园中找到一个最不为人打扰的角落,偷偷地写。”史先生不能抱着玩具欢蹦,但他却用笔把一个园子变成了自己沉默的玩具,他远远胜过那些妄图彪炳青史的帝王将相。文章千古事,古人诚不我欺!

  或许是那段日子太快乐了,我们相信自己能抵挡所有伤感的侵扰。经过我的百般动员,小雪终于同意陪我看一看天坛,但地坛是坚决不去的。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因为婚后生活的幸福,和老公一起到地坛转转?看到史先生笔下的景物,她还会流出和当年一样的泪水么?她会记起那个给她递上面巾纸的傻小子高阳么?

  天坛的树木一概笔直高耸,直刺云天,很有气势。走在她们之间,很有成就感。我拿指尖搔着小雪的掌心,打趣道“小雪同学谨慎迈出的一小步,是傻瓜高阳向幸福生活前进的一大步。”小雪可能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伤感里,悠悠地说“但愿我不是月宫里那只兔子,月亏的时候,你再也看不到我。”我赶紧说,你不是兔子,你是嫦蛾,我也不喜欢做伐桂的吴刚,我要做天蓬元帅,哪怕一亲芳泽后被打入人间,任由宰杀。小雪的情绪有些好转“美的你,你不过是只可怜的小羔羊,还做梦变成气势雄浑的猪啊!”说完掩嘴一笑,树影投下的阴霾全都不见,我重见了明艳的天空。

  走到寰丘那里,人渐渐多了起来,我很反感。我们买的是通票,穿过人流,挤上了寰丘。那里围着很多外地来旅游的家伙,操着各种方言,以敏捷或笨拙的身手抢占着中间那颗三音石。抢到的傻逼,有的站上去龇牙咧嘴,闪光灯一亮,留下傻乐的形象。有的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对天空喃喃自语,然后拍几下巴掌,算是许了愿。小雪对许愿一向不太在意,建议不跟他们挣,去回音壁瞧瞧。我哪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或许是被那些旅游者的热情给感染了,死活非要上去许几个愿。挤开那些唧唧喳喳的人群,我以一个业余后卫的精准卡住了三音石这块兵家必挣之地。招呼小雪上来被拒绝。只好假模假式的许了几个愿。实话实说,当年许的那些愿望到今天一一落空,无一实现,足见我的生活有多失败。

  回音壁被管理者用铁栏杆围了起来护着,主要是为了防止那些喜欢随地便溺的傻逼刻上诸如“某某傻逼到此一游”的垃圾玩意。害的我想和小雪贴到墙上倾听心声的希望落空。本打算动员她趁工作人员不备跳进去喊两声,转念一想,她绝对不干。倒不是她有什么经济头脑怕罚款,而是让她不循规蹈矩简直难如登天。我们俩拉开一定距离,把身子尽量趴到栏杆上,大喊着“高阳,小雪”两个名字。我不知道听到的是否是回音壁传过来的,但小雪清脆的高阳声清晰可闻。我听的心情激荡,一时性起,把身子又朝前爬了几下,基本吊在栏杆上,使出吃奶的气力高喊“郭晓雪,我爱你!”

  那几下声如裂帛,我的周围一下变的死寂。仿佛听的见树页落地的声音。我满面通红,心跳如鼓。瞥向小雪,发现她已面如红霞,撒腿飞奔。赶紧从栏杆上跳下来,追逐我爱害羞的小雪。追赶我年轻时代的快乐和幸福。

  美丽的过往仿佛一场不想醒来的梦,每当我们睁开眼睛,幸福就已逃跑。或许,我当年的脚步应该再快一点?

  小雪喜欢过一阵宋词。还研究发现,大家们不但风格迥异,而且擅长表达的感情方向也不一样。比如辛弃疾吧,就最喜欢怀旧。能用各种笔法,表达对已逝时光的追忆。有淡然中见辛酸的,比如‘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调侃中有不甘的‘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刚强中见凄苦的‘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狎兴中藏真情的‘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假设我能有辛氏才情之万一,迎娶的或许就不是举案齐眉的酒精,而是红袖添香的小雪了。可惜生命不是折返跑,也不可能被假设,是不是?他姑父的,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不过呢,我的爱情之水没流走,只是蒸发掉了。哈哈我还沉浸在和小雪的柔情蜜意里的时候。老骆的家电排行榜已经开始试行了。而且很快就开展的如火如荼。让我不得不佩服李方老师的选题能力,老骆的策划能力。现在说起来那活特简单,可什么骗局在后人看来不简单?就如同老骆最喜欢用来打比方的空城计。李方臆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家电机构,以她的名义委托我们新注册的公司进行全国范围的调查。评选本年度各类家电排行,当然,传真上一本正经,电话里则暗示他们名次跟交纳的评估费用有关,尤其是对那些有点名气的家电企业。当年的他们可爱叫劲了,把这个虚名看的还挺重,上钩的真不少。现在想想,在中国做个企业真的不容易。不但要对付时松时紧的政策,还要应付形形色色的各路骗子。

  该机构还要戴上轻工业部的大帽子,并找人租住轻工部的招待所,从那里接转电话。这样,当外地企业打进电话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轻工部的总机,到了分机,负责接的人再报上某协会的名字,基本没什么纰漏。我私下以为,李老师臆造及操作的这玩意,比后来电视或报纸广告里长出现的,也是莫须有的,跟某器官有关的什么防啊,抗啊组或会高明多了。

  老骆呆在普惠桥的办公室里,拿着有全国各地企业的电话号码本,用不同颜色的笔圈下各个要对付的家电企业。把它们按照品种,名气,地域特点等分门别类,打成一个个小工作包,交给手下的电话和传真大军,让他们四处撒网,最后广种不薄收。由于前期准备充分,他们的成功率极高,这样的话,老骆就特别忙。再加上李方已经从学校辞职,办好了绿卡,需要到他向往的那个国家呆一阵,我显然不堪大任,劲松那边的日常工作也只能交给老骆打理。丫就更没时间了。害的我在北京呆的最后两天,终于没能见到他准备结婚的那个女友乔敏。不过,那姑娘显然对老骆很上心,我去黑龙江之前到普惠桥,要劲松办公室的钥匙取摄象机,刚好见到老骆接她打过来的电话。他姑父的,连老骆一顿吃几个馒头都关心到了,真够细腻的。老骆胖乎乎的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到幸福。我说我们小雪从来不管我吃多少饭,这姑娘对你可够好的。老骆笑着说,小雪学证券分析,搞宏观。乔敏学会计,就能折腾点微观。小雪会跳花木兰,乔敏只能蹦迪斯科,层次有差别。我也嘿嘿一乐,媳妇是自己的心头肉,冷暖自知,我才不讨论呢。

  老骆执意要开李方的车送我到劲松,然后把我和摄像的学弟送到火车站。我看了眼他办公室外忙碌的姑娘小伙们,听着嘈杂的电话声,知道他要跟我说点悄悄话了。摄像的学弟家就住十里河,离劲松很近,我在老骆办公室给他打了个电话,告知我们大约几点到劲松。然后和老骆上了李方那辆老福特。我是第一次坐这辆车,老骆一打火,安全带自动就把我给捆上了,吓了我一跳。“这车坐着怎那么别扭,有种请君入瓮的感觉?”我对老骆嘟囔道。老骆的车本是在河北买的,根本没进过驾校,不过老小子就有股让你镇定的气势,丫就算不会开,往驾驶位置一坐,你也相信丫能把你送到目的地。事实上,老骆车开的很臭,我学车比他晚多了,开的都比他溜。只不过丫开车小心,在我印象里,好象连剐蹭的小事故都不曾有过。

  “高阳,这趟从东北回来,咱俩一起干吧。那边让李方再找人。”我弹了几下勒在身上的安全带“他现在在国外,找谁咱能放心啊,我还是先扛到他回来吧。”老骆的眼神很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点不耐烦“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面,有什么就快说吧。”他咬了咬嘴唇“我总觉得排行榜这活不是很地道,钱虽然来得快,可风险太大。你要是能过来,咱们来快的,把我圈定的几个大项搞定,咱们就不玩了。我现在自己玩吧,好多大项自己没精力做,又不舍得让那些小孩子给毁了。再说,就算他们够聪明,弄成了,钱也流别人兜去了。你知道,李方的奖励条款很细致,我也不能随意克扣啊。”我不知道老骆大项的细节,但我知道,他要是说有钱赚,那就一定有钱赚,而且他这么着急拉我,说明绝对比我现在挣的多。想想北京去年特流行皮大衣,我和小雪一直想弄两套,可手头老不宽裕。现在天又凉了,是该琢磨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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