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呢,好小子,你那么主动辞职,原来后路早就铺好了。聪明!哥哥一定帮你这忙,你挑好机型,写上数量,找我签个字。”傻逼小官僚们总是喜欢用他们谨小慎微的逻辑去套别人,终他们丫一生,也不会明白什么叫率性而为。装在套子里的人?我想起某个写小说的给他们下的结论。哑然失笑。
前台来了俩警察,一穿便衣,一穿警服。是来查某个犯罪嫌疑人的寻呼信息的。穿警服的小伙子很帅,这从前台几个娘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尤其是小邵,接过介绍信后声音开始发嗲,扭着水蛇腰带两个人进了大堂“您就用这个机器查吧。来,您坐这,我教您怎么查。”丫把那个小警察按到椅子上,自己一手搭着人肩膀,一手在键盘上敲打。这场面真该让刚上楼的头看看,当初小邵把丫给落了听是不是也用的这种方式?小邵的发丝和浓烈的香水味道把小警察弄的满面通红,但还是掩饰不住那勃勃英气。我就想,制服这玩意真好,能把不论男女衬托得更耐看。当然,仅限于本来就好看的男女。至于本来就难看的系列,制服只能把他们的缺点暴露更多。这就跟一个社会一样,为什么很多傻逼在阻挠制度化?因为,制度越规范,他们的龌龊就暴露的越多。
不过,我还真没工夫看他们起腻,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给公主坟小马打了个电话,想让他起个分照,他满口答应。我问他能不能按月交给他租金。他却说算了,也费不了多大的劲,吃顿饭得了。我当然知道这样不妥,不给人租金就纯粹属于帮忙,性质不同,将来周坚处理起来也麻烦。于是强调一定要给个说法。小马在那边叹了口气“高阳,我也不是白帮你,我也有事相求。你有做警察的朋友吗?”
我瞥了眼大堂里的俩警察,呵呵一乐“我最近怎么净沾上些跟警察有关的事情。好吧,见面谈吧。”抽着烟的,穿便衣的中年警察转向我,目光落在我缠着绷带的胳膊上。我毫不示弱地盯着丫的,他好象累了似的把眼睛合上了。
我心情舒畅地向地铁站走去。
美国人特里尔在《毛泽东传》里这样评价主席和蒋介石:毛的智慧显然高过蒋。前者总是能提前预见问题和矛盾,然后巧妙的避开,而后者的智慧仅限于能将一个个到来的问题解决。当然,对于普通人,和他们的差距就更大了。我们的智慧,经常让我们在到来的问题面前茫然失措,束手无策。现在我就和小马面对着一个他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礼节性地关心了一下我的胳膊之后。小马开始紧皱眉头,大吐苦水。“老杨你知道吧,高阳。原来在沙子口开店的那个,他弟弟前年在酒仙桥开了一店。我呢,那会也给些小台批点机器。结果,他弟弟从我这陆续代销了几十台,不到两万块钱。机器丫早卖了,可就是不给我结帐。眼看就两年了,连经济案的起诉期都要过了,虽说钱不多,可也是我的血汗啊,所以找你来给帮个忙。”城乡商厦的空调还是那么凉,荷叶饭还是那么难吃,唯有啤酒还算可口。我灌了一口,拿筷子敲了敲桌子“起诉绝对扯淡,法院那拨垃圾,是小钱呢,他们瞧不上,不当回事。大钱呢,他们丫又扳不动。郊区县一傻逼欠我们公司两万多快钱,我们五一就把丫给诉了。按规矩得去被告地起诉,法院的人特操蛋,不一回把该带的东西说全了。我们一共跑了三趟,交了一千多诉讼费。然后就没音了,给法院打电话咨询,傻逼们比你还急‘烦不烦啊,传票没送达,怎么开庭?”小马来了兴致“还有这景?什么叫没送达?”“不懂了吧,兄弟。现在法院送传票,不是他们丫自己人干,是让特快专递的人送,只要没人签字认收,就算没送达。你想啊,欠债那孙子在郊县起了个照,人却住城里。怎么送达?当然,我们要是活动活动法院,也不是没办法。可堂堂中央机关的三产,怎么会弯那腰呢?而且,一共才两万块的标底,要活动多少出去才合算呢?”
“我倒没想那么复杂,不过,我是真觉得这点钱上法院不太值得。所以想让你找几个警察吓唬吓唬他,看能不能榨出来。”小马的脸已经见红,扎着眼睛跟我说。“操,亏你想得出来,找警察?那拨孙子牲口着呢,简直是喂不熟的狼!找人吓唬是可以,但不能找警察器,另外,咱们得合计一下怎么个弄法,我这独臂不方便,你拨个号码,找个高手来。”小马照我的吩咐,拨通了老骆的电话。运气不错,日理万机的骆总正跟单位吃盒饭呢。可能是城乡的光线不好,我觉得老骆又黑瘦了一些。看了我造型怪异的胳膊,老骆说“周坚说你的胳膊基本废了,看样子没什么大事么?你也真够仗义的。陪我游泳右边挨一下,陪周坚打架左边整一下,不偏不倚,难兄难弟。”“他姑父的,我妈春节时给算了,说这个夏天有血光之灾,谁想有两回呢?人关云长刮骨疗毒才一回,估计兄弟走麦城也得两下。”小马嘿嘿一乐“那你还想有两条命?”我拍了拍胸脯,大言不惭地说“对流氓高阳来说,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都有个新生命出来。”
听了小马的叙述,老落问了一句“杨老二的店现在还开着吗?除了这个,他还干点什么?”小马回答道“他的店当然还开着,丫现在还批点机器。”老骆一拍大腿,“这不就结了,你在别处有分店么?”小马说有,但挂的不是自己的牌子。老骆更高兴了“那就太简单了,咱们不用一并一卒,就把丫全歼!。”所以说,人的智慧有差别,在我们看来的难题,对老骆简直就是小菜。丫让小马那边店的经理,给杨老二打电话,要经销他们的机器。一开始呢,少要,每次结帐利索点,逗他俩礼拜,大要一回,然后,小马在店里侯着,带上丫铅条,把机器扣下,基本相抵,就得了。怕丫当场翻脸,带是行几个人,生面孔最好,毕竟大伙还都在通讯圈混,估计不会有太大冲突。至于警察,千万别招惹,本来没事,沾上他们,麻烦无穷。我找老落来,本来是打算商量从老孟那借几个小伙子,去杨老二店里恐吓一把,没成想,这老狐狸很容易就弄了一好主意。仨人分析了半天,觉得这个主意应该没漏洞,小马清河的店才开了半个月,牌子还是盘过来那家的,没来得及换,照呢,在里头,没人注意。他自己就开张那天去过,圈子里没人知道那是他的,这才是能让对方上当的关键。
接着就是给周坚办个分照的问题了。小马情绪很高,扬言三天一定要给落听。我连连称谢,啤酒下的速度明显加快。老落问了我辞职的情况,未置可否,只是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他又在严肃地为我考虑未来,我劳心费力的,亲爱的兄弟啊,我没法劝阻,也无力说出我的感激,生命中充满了谎言,欺诈,背叛,我们的感情从浓烈到苍白直到快没有感觉。可总有一些东西在不经意间把我们再次击中,让我们沉思,叹息,甚至有泪流满面的冲动,那是什么?那是经历岁月无数次腐蚀之后依然坚韧不摧的兄弟情谊。很多傻逼在虚幻的爱情游戏里迷失自我,却永远不能懂得男人之间的友谊多么珍贵。我何其有幸,不但没有在爱情里迷失,而且神奇地拥有了历久弥坚的兄弟情谊。
喝到兴头上,小马给店里去了电话,说自己不回去了,非要请我和老落换地方喝。我已经被啤酒附录,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阻挡我跟随小马而去的脚步。关键是老骆。
因为考虑到周坚迟早会向丫张口借钱,我在说周坚分店的时候没避着老骆。老骆下午刚好没什么事情,淡然建议叫上周诗人一起喝酒。骆石平同学既然同意喝酒,周坚就更没压力了。但是,我严正地提出了要求,不能带家眷。周坚当然不傻,很爽快地答应了。地点定在围攻村,那样的话,小马能顺便看看店址。
天是真凉了,摇下出租车的玻璃,风打在脸上,干燥而凉快。我已经有些多了,车过民族大学。我揽过老骆的肩膀“看,我前一阵睡过这学校的姑娘,云南的,很可爱。老骆,你别为我操心,看你丫那要解决满世界问题的样子我就烦!不成了,我他吗滚,去云南给人捎白粉去。彩云之南啊!地方美,人也美。”老骆握了握我的手,没说话,指尖传来来无法言传的温暖。
“师傅,前头给我靠下边,我要放水!”。我挣脱开丫胖乎乎的小手,粗鲁地对司机说。
有些东西总结起来挺有意思。比如,一旦把某件事情玩的不伦不类,就会有很多人喜欢。拿电影来说吧,本来主要是看的,可要把她弄的听比看有趣,你就牛逼了。把电影拍成独白广播剧的集大成者非小资文学青年王家卫莫属。王小资的广播剧有个特点,就是能把一些四六不着的废话,说的煞有介事。例如跑步能出汗呢,他给说成是为了少流泪。恋人跑了,他说罐头到期了。我印象比较深的一句废话是:如果注定不能拥有什么,需要做的,就是尽量别去忘记。之所以印象深,是因为它已经超越了废话的范畴,简直就荒唐至极。正常人的逻辑是,既然失去了,就要想办法忘记,拿回忆来折磨自己的,都是傻逼。
不幸的是,我恰好就是傻逼中的一个。所以呢,我又要开始回忆了。
毕业的伤感很快就被忙碌的工作给冲淡了。况且,毕业对我的生活基本没构成任何冲击。我的小雪还在北京。我的工作还是去外地考察,搞假招商引资。只不过去的理直气壮了,不用逃课了。因为不常在北京呆着,所以我没租房,回来呢,经常蹭住低年级的宿舍。周坚已经回老家做报纸编辑了。鲁波呢,跟我一样,在各个学生宿舍间长期游击,做着他考研的处女梦。李方在普惠桥那又租了办公室,老骆负责策划中国家电排行榜的项目,基本不出门,吃喝拉撒睡全在那解决了。李方劝我住劲松那边的办公室,被我拒绝了。一个月在北京不过呆个五六天,劲松离学校太远,我不舍得把看小雪的时间浪费在路上。冬青林里的耳鬓厮磨显然比工交车上的胡思乱想更有诱惑力。温润的身体当然比冷冰冰的扶手亲切。有些甜蜜如此朴素,有些快乐如此简单。拥有简单的快乐很幸福,不用总结,只需享受,真的很幸福。他姑父的,席幕容老师说的好: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幸福太短了,太短了,真的。
我们已经考察了很多贫困乡镇,现在的触角有时会延伸到江浙一带富庶点的地方。不过呢,贫困和富庶地方的官僚是没有区别的。短视,急功近利是他们共同的标签。考察工作照旧很容易,考察费收起来照旧没什么压力。我高阳经理总是能给李方老师提回大量的现金。老骆言传身教的雁过拔毛术也修**炼的日臻成熟。跟对方索要贿赂的手法愈加高明。另外,收受的礼品档次也有了明显提高。不再是老陈醋之类的土特产,改成了旅游鞋,钓鱼杆什么的。8 月份的时候,去了趟盐城,弄了两根不错的碳素鱼杆,手感很好,在回来的火车上我就爱不释手。琢磨着跟老骆俩好好对付一把八一湖里的鱼们。
不到一个月没见,胖子老骆更显丰满。不过,胡子还是顶破了粗皮厚肉的重重阻力,破土而出,让丫多少还见点英气。他的办公桌上文案堆积如山,摆放了很多厚重的电话簿。小雪很好奇,不读书看报的骆石平同学竟然能写出那么多文案。老骆谦逊地搓着手“瞎弄呗,李方老师给了个大方向,我负责设计具体细节,因为要对付的是企业,智商以及负责程度跟小官僚有差别,所以要更细一点,他们的钱,骗起来,难度稍大了点。”我们俩对此不感兴趣,设骗局这种老骆们视为家常的事情对我和小雪简直就是智力折磨。我呢,比小雪好一点,可以按照设定的套路实施。小雪则连操作能力都不具备。老骆说他基本思路已经理出来了,晚上可以陪我喝点。小雪当然知道我们的所谓喝点是个什么概念,有点不高兴,撅起了嘴。我装做没看见,问老骆要不要叫上鲁波,老骆说算了,别耽误他考研。就咱们仨对付点吧。
老骆的办公室在一个叫什么科技会馆的楼上,出来就能见到普惠桥。桥边有很多面目简朴的小饭馆,每家都很可爱。那会北京的很多桥洞里都被人喷着“码跟码”这样的油漆字。字体很遒劲,按傻逼们的话讲,有艺术张力。小饭馆的门口大多也竖着牌子,贴着黄纸,写着他们的拿手或特价菜。那年头,北京还没能把城市无业流氓组织成城管部队,不管是搞喷绘行为艺术的,还是做小饭馆的,生活和经营环境都比较宽松,大家相安无事,其乐融融。我们三个人找了间小饭馆。要了个红烧茄子,炸了盘带鱼,拍了个黄瓜,一罐可乐,一瓶二锅头。我叮嘱了写单子的小姑娘,所有的菜都不许搁姜,因为我媳妇不吃。这点细致让小雪渐渐高兴起来。天很热,小饭馆没空调,我们仨吃了一脑门汗,跟蒸桑那似的,特舒服。
小雪下午刚看了《重庆森林》,擦着汗对我们说。金城武失恋后去跑步,说把汗跑光了就不会流泪了,又累又不实惠,太傻。他应该象咱们一样找个没空调的小饭馆吃东西,照样能把泪都给出了。我抿了口二锅头,对她谄笑着说“你要是把我踹了,我就把自己关厕所里不出来,照样能把泪通过别的渠道弄没。她红着脸给了我一拳。”老骆,你说高阳这人脸皮怎那么厚呢?“老骆笑了笑”没我厚,不信你摸摸。“我把杯子里的酒都给倒灌进口里,小声朗诵:从明天起/ 做一个失恋的人/ 喝水/ 撒尿/ 流光眼泪……天已经黑透,饭馆边偶尔有车经过,声音刺耳,灯光刺眼。对喝酒兴致破坏很大。我们决定作鸟兽散。老骆说明天钓鱼的准备工作归他,不耽误我们团聚。又要了瓶二锅头好回去泡小米,明天打窝子用。临出门前,小声问我”你他妈有地折腾么?“我说这个不消他操心,我们很清白,根本就不上床,老骆嘿嘿一乐,扬长而去。
我挽着小雪的胳膊,上了桥。三环上有点风,不那么热了。323 路汽车姗姗来迟,我们等的很幸福。我给小雪抢了个座,爱着她站着。
腰间的呼机开始震动“找俩帽子或者弄俩伞,我怕晒,老骆。”
在我刚毕业的时候,北京的天气预报还是诸如明天有雷阵雨之类的。现在呢,气象部门为了掩盖他们预报不准的事实,改成了降水概率百分之多少。傻逼都知道,任何事情,概率即便低于百分之一,也有发生的可能,这样的话,预报的再不靠谱我们也不好意思指责了。钓鱼的头天晚上,收音机说第二天艳阳高照,于是我跟宿舍的学弟们借了两个大帽子。还没溜达到海军总医院,天已经阴沉了起来,象是生了谁的气,妈的,我还有气象部门的意见呢,可我给谁摆脸子去?
老骆已经从普惠桥那边的门翻进去了。我走的是离学校近点的,海军总医院边上的门。其实叫门有些夸张,不过是住在玉渊潭公园旁边的农民,把公园围墙扒的洞而已。哥俩总共节约了一块的门票钱,刚好够买蚯蚓的。从医院旁边的岔路走过去,没到公园之前,有一个很小的自发的集贸市场,卖菜啊,锅碗瓢盆呀什么的,价钱特便宜,那些南方摊主态度也很温和,我和小雪经常光顾。当然了,现在它就和我的爱情一样蒸发了,只存在于回忆中。那些当年的摊主估计早干别的去了。至于他们的后来者,只能蹬上板车,和如狼似虎的城管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