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性关系好不好?”刘婷婷出来打圆场“咱们的任务是宰高阳同学,而不是讨论学术,有那精力还不如多来几盘羊肉。”周坚落井下石,又想要几瓶啤酒,被英明的婷婷同学给拦下了。小雪狠狠的把几克蒿子杆摁进火锅里,看了我一眼,脸上很不服气。我感觉自己刚才的声调有些高,对她笑了笑,递过去一张餐巾纸,并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冰雪聪明的她立马会意,接过去的时候脸上有红霞飞过。我环视了正专注于羊肉的另外几位,为自己用这种小伎俩平息战火得意不已。
蒿子杆和羊肉等在滚开的水里纠缠翻动,蒸腾的热气和适量的酒让我感觉象是坐在云端。窗外的雪还在不知疲倦地舞蹈,落在玻璃上的已经融化,缓缓流下,象情人们幸福的泪水。我不知道先哲为什么喜欢把食和色联系在一起,只不过那一刻,我的心里似乎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情划过,或许,那就叫情窦初开?
谁说纸老虎不成?餐巾纸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之后的火锅吃的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在很久以后周坚还对我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结束了争论好奇不已,但我从来不曾告诉他真相,有些甜蜜是不能分享的,虽然它们在后来大多变成了忧伤。
因为我们学校只有一栋女生宿舍楼,所以送她们回宿舍的路上还是六个人,让我多少有些失落。但我们家老太太说过,男人的所谓矜持,不过是自卑比较体面的外衣而已。所以,我决定要创造下次见面的机会,哪怕再撞郭晓雪一次。可爱的少年心事啊!
如今那家饭馆还在,不知又上演过多少次少男少女激情的碰撞。可那曾经跑堂的河南村姑,早已变成了穿金戴银,颐指气使的专职老板娘了。那曾经羞涩的接过我餐巾纸,后来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姑娘也已嫁做人妇。物是人非,流水落花,我们曾有过多少天上人间的旧梦?
诚恳地讲,我是一个很没品位的人。穿衣服,吃东西什么的咱且不说,仅从所谓艺术欣赏的口味就可见一斑。每看到艺术体操,尤其是我国的优秀运动员们表演时,我就替那些孩子伤心,本来有可能长的玉树临风或亭亭玉立,可为了这项艺术事业,楞是给毁的接近侏儒!还有芭蕾舞,我就搞不懂,好好的人为什么要用脚尖走路,美?把脚给裹小不也很美么?当然,这些个玩意离咱这俗人远点,就说近的,看电视吧。但凡有晚会,我主要看相声小品,歌曲什么的,只听耳熟的,至于舞蹈,当然要换台。可是,最最没品的事情却是,我正是看了郭晓雪同志的一场独舞而彻底爱上了她。
那年冬天,是伟人诞辰一百周年,我们学校搞了次诗歌会。我和周坚合作炮制了一首《毛泽东,一个有勇气的中国人》,算散文诗吧。基本上是把老人家自己的作品和颂扬他的作品一勺烩,改头换面,变别的句子了。因为时隔太久,我只记得其中的一部分。比如“独立寒秋,你曾粪土王侯,雄踞六盘,你要指点江山”还有“挥手之间,你从容征服了四万万颗焦灼的心”等等。不过也有自各拼凑的“辽沈大地的震颤,是你决胜千里的序曲,滔滔黄河的咆哮,是你逐鹿中原的凯歌”。不成想,这玩意竟被周诗人用他带点河南口音的普通话“朗诵的激情四射,很有感染力”(引号中的部分是当时做评委的一位老师原话)。我作为作者之一也有幸上台领了奖,并被安排在前排观看。颁奖之后是文艺演出,我的爱情之花终于在那晚绽放。
郭晓雪表演的是独舞,叫《木兰从军》。她穿着一套杏黄色的衣服出场,戴着顶有朵小红缨的帽子,宽松的裤脚被扎在那双米色的小靴子里头,很象一个英资飒爽的古代战士。一开始我是好奇,这个长于思辩的小姑娘还会跳舞?既而想起离上次吃饭已有十几天了,自己赌咒发誓要主动约她的念头总是被羞怯击退,顿感很没面子,看她的眼神也开始游离。小雪总是不肯告诉我那天她跳舞时有没有注意到我,直到分手我也没得到答案,不过现在我已经无所谓了。她跳的很投入,动作优雅而有力度。礼堂里很静,我感觉我都能听到她细密的呼吸,象酒,让我慢慢沉醉下去。看了会,我开始讨厌那顶该死的帽子,因为灯光的作用,它在小雪的脸上留下一丝阴影,让我很难受。当她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摆了一个姿势谢幕的时候。一直比较严肃的脸舒展开来,笑容从心底漾了出来。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被击中了,雷鸣般的掌声我充耳未闻,骤然亮起的灯光我毫无感觉。我只想把这个娇小的精灵拥入怀中,帮她理顺帽子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当年有盘叫《校园民谣》的盒带很是火暴,其中有些关于同桌,上下铺的歌曲一直流传至今。但我最喜欢的一首是《青春》(我还记得词曲作者和演唱者都是一个叫沈庆的哥们,我一直希望他能在歌坛有所成就,因为他的作品那么精确地诠释了我年轻时的爱情)。“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洋溢着眩目的光华象一个美丽童话,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我夜夜不能入睡,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地飞,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是啊,我高阳就那么不经意地遇到了盛开的郭晓雪,我要去读这个童话,去看她的世界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我已经没有耐心看余下的节目,把手里的东西塞给还沉浸在诗句激情里的周坚,绕到后排,冲向礼堂后边一个临时用来换衣服的小教室。没有雪的冬夜干冷而了无生气,可我的心里却燃烧着熊熊的火。我站在门口,搓着手,数远处楼群里的灯光。数到第三十五盏的时候,换完衣服的小雪出来了。穿了身白色的羽绒服,把后头的帽子也扣在了脑袋上,看到我她好象吓了一跳,那样子象只受了惊的小鼹鼠,与刚才舞台上刚毅的女英雄相去甚远。
“你的舞跳的真好,能教教我吗?”一出口我就开始后悔,准备了一肚子表达爱慕的诗局,一紧张竟然全给忘了,就剩下这句明显属于油滑系列的了。“我当是谁呢,黑咕隆咚的,吓我一跳。原来是高诗人,你拜师应该有点诚意,拿出激情来。”哈哈,小雪姑娘不以为杵,歪打正着!我立马随棍而上“那您老人家看这么说成么‘啊!夜幕笼罩着校园,漆黑占领了大地,一只高傲的白天鹅从我面前飞过,啊!怎么能不让我着魔!’”。小雪嫣然一笑,“你可真够贫的,不看演出了。”“要是能老看着你的笑,我愿意把全世界的演出戒了。”我没搂住,脱口而出,小雪脸色一沉。我心里发紧,完了,玩笑开大了,话说过头了。没成想,她把帽子往后一扒拉,盯着我看了会“我发现了一个激情流氓。既然如此,让流氓陪着上街,估计就不怕遇上流氓了。您能否陪我去把这套衣服还我同学?”她扬了扬手里的口袋。我还说什么,当然是求之不得,欣然前往了。
爱情的最初就象开车从弯道上了直行,酣畅淋漓。但是,你迟早还会遇上弯道的。
不知是不是每个生活在这城市里的人,都和我一样讨厌她的春天。当别处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的都城却开始飞沙走石,而且一年比一年厉害。估计到不了王小波2010年的“黑铁时代”,北京就提前进入了“黄沙时代”。羊肉串摊子可以揣掉,汽车尾气可以催化,可你再有本事,也罚不到老天爷的款!为了抵挡飞尘,纱巾便成了很多女同志春天出行时的伴侣。
经过一个冬天的交往,我已经荣幸地获得了陪我女朋友小雪同学买丝巾的权利了。因为两人都不爱挤公共汽车,所以我们出去大多都是骑自行车。但今天去的地方太远,是最西头的苹果园,加上风又大,只好委屈自己。我们在121 车站消灭了好多根糖葫芦,牙都酸了,才等来一辆人少点的车。平常我跟周坚出门经常只买一张票,下车时拿票的在门口做鬼祟状,吸引售票员的注意力,没票的便在他们的纠缠中顺利下车,这一招很管用,我们从未失过手。可小雪同学不是周坚,这种现眼的事情她是不干的,再说了,我也不舍得让她冒这份丢脸的险。到阜城门倒地铁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半老头子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未等丫开口,我就把小雪拽过来绕开了他继续前行。不夸张地讲,小雪的爱心已经到了泛滥的程度,如果我不拦着,那老家伙的破缸子里非多上几张小额票子的。不是我没同情心,也不是瞧不起乞讨这门职业,主要是不能纵容没有金钱观念的她她乐善好施的不良习气。小雪的一点意见很快被苹果园那个小服装市场里飘扬的各色丝巾给赶到天上去了。她几乎对每条丝巾都爱不释手,挑了半天,终于在摊主的建议下买了条白色带几朵小黄花的。看她对那些仍在风中飞舞的丝巾恋恋不舍的样子,我真想把它们全买下来,可摸了摸兜里薄薄的几张票子,我低下了头。小雪不知道我心里的失落,比画着丝巾问我应该怎么打结。
或许,现在的她会明了我毕业后为什么离她而去?那是因为自卑啊。“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流泪,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可我这个不好的男人也不舍得让我最心爱的女人陪我一起过贫穷漂泊,不知未来的日子啊!!她应该过幸福安稳的生活,而我不能给她!!当然,对一个酒鬼而言,以前的恋人能否理解自己过去的行为已经无足轻重,所有的过往都会在酒精的作用下灰飞烟灭或生长成心口的一颗老茧,不再有感觉。
回来的路上在地铁口买了本《活着》,本来还眉飞色舞的小雪很快就被这个悲惨的故事搞的涕泪连连,梨花带雨。害的我不停给她递纸巾,地铁到阜城门站的时候,一包纸巾刚好告罄。我以最快的速度到卖食品饮料的小亭子里买了几包备用,她又被我煞有介事的未雨绸缪逗乐了。两人站在地铁口如织的人流中相视而笑,新买的丝巾在她颈前招摇,很美。快乐就这样藏在那些细琐的小事中,被两颗年轻的心轻易地找寻了出来。
回到学校已是黄昏,风可能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停的。昏黄的太阳象个没摊好的鸡蛋,赖了吧唧的卧在天边,勾起了我们的食欲。食堂已经下班,我们在学校后边的小饭馆里要了两份蛋炒饭,吃的一塌糊涂。我把小说抢过来放在身下,防止她边吃边看,把蛋炒饭吃成泪泡饭。小雪还是不肯罢休,问我“高阳你说,人真会那么倒霉么?”我拉过她没拿筷子的那只小手“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不会那样的。”夕阳的一抹残红透过玻璃溜了进来,有种慵倦的美,或许,她也被年轻时盲目的自信所打动?
回到宿舍时大伙正在酣战升级,周坚的脸上已经贴满了纸条。随着丫不停说话,那些个小精灵快乐地舞蹈,让我想起了白天的丝巾。周坚旁边站着一个面生的胖子,脸上带着种从容的笑,让人顿生亲近感。大败亏输的周坚终于让位,拉起我和那个胖子来到走廊。“这是我铁哥们高阳,这位是刘婷婷班的哥们,骆石平。”我们互相笑了笑,有种已经认识很久的感觉。“要不,咱们喝点去?”我提议到。在小饭馆昏黄的灯光里,我们边对付二锅头边听着老骆如何给我们带来挣钱机会。
一开始听老骆说出去发报纸(就是现在满街飞的小广告),我和周坚很是不屑。但老骆说不用我们自己发,我们组织人就成,这调动了周班长的领导欲望,开始饶有兴致地听老骆详说。原来是老骆扛着学生会的招牌在外边揽了一活,给某个减肥产品做宣传。时间是周六日两天,因为有三个会场,所以不得不再找两个人帮忙。工作很简单,每个会场找十几个女生披上印有产品名字的绶带,见人就分发宣传品,并尽可能把感兴趣的人领到所谓的咨询处那里。人公司那边给一定的钱,我们的收成就来自对这笔钱的克扣。老骆用筷子比划了几下,说他粗略算了算,根据他的经验,给每个女生能接受的酬劳之外,我们还能剩下两千块,因为两顿午餐和矿泉水都是对方提供,这基本可以算是纯利了。我看着他微眯双眼,娓娓到来,心里说,这才是真正学经济的生意人,我和周坚不过是进错了庙门的和尚。老骆最后的话更让我佩服“本来吧,都是哥们,这钱咱们应该均分,但这事情上,我明显比你们出力大,所以我拿一半,你们哥俩拿一半。这样比较合理。”我和周坚忙不迭地点头,这本来就是掉馅饼的事情,能落五百块钱我们相当知足。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在我未来的生命里,多了一根坚韧的拐杖。老骆,我最亲爱的朋友,就用他一贯条理的方式,进入了我的生活。
我想,很多丰满的女人大概都会怀念我们曾经很强大的盛唐时代吧,因为那个时候是以胖为美的。我就经常想象两只胖乎乎的肥鸟在天上比翼齐飞的样子,憨态可鞠,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可惜,吃肉长大的夷人看厌了粗胳膊粗腿,改喜欢皮包骨的类型了,西风东渐,我们只好也跟着换口味。可是,一看T 型台上那些营养不良般的模特我就来气,盼着有一天时尚给倒转回来。当然,卖减肥品的公司的想法和我正相反。
我分到的地段在劳动人民文化宫,领着一大群唧唧喳喳的姑娘在伟人像下经过感觉很好。我都有点不舍得进文化宫的门了。公司老板八成去白云观烧了香,老天特给面子,风和日丽,游人很多,我们就显的很忙活。好几家保健品都在这做宣传,院子里码了一大溜桌子,后头端坐着一些穿白大褂的号称专家的老家伙,挺有意思。公司把架势做的挺大,带来了体重计,血压计什么的器材,再加上几个老家伙的白话,你别说,上当的主还真不少,甚至有当场就掏钱买我们产品的。当然了,我那些披着绶带,满脸灿烂笑容的女同学们也起了很关键的作用。是她们,把一个个胖子或胖子家属给领到了咨询桌子前。
两天的活干完,哥仨又坐到了小饭馆的桌子前,我们要分脏了。喝了会酒,我和周坚就急不可耐地问老骆,下回干是什么时候。老骆一笑,“兄弟,这活不是天天都有的。钱要都这么好挣,那咱们不很快就发了,还上什么鸟学?”他说平常他主要是扫写字楼,卖工具书,这种大活得靠运气。不过卖工具书太累,估计我们吃不了那苦。虽然对老骆腰间那会叫的小电蛐蛐很羡慕,可一想要背着几十斤书爬楼,还可能遭人冷脸,两个文学青年顿时心灰意冷。两瓶二锅头下去之后,我和周坚终于彻底从金钱阴影中走了出来,畅谈我们光明的文学之路。老骆只能抱以沉默,这对他而言,是个绝对陌生,激不起他丝毫兴趣的领域。后来老骆说,他活到现在,看完整了的大部头只有《毛选》,至于我们推崇的名著什么的,老骆说压根就没想过去浪费那时间。他说考大学是给父母圆个梦,现在父母的梦圆了,他要圆自己的发财梦了。
我一直以为,导致我和老骆生活态度不同的原因是毕业前后选择的工作。但现在想想,不是那么回事,在骨子里我们就是不一样的。他是个天生的商人或政客(关于政客的问题,老骆不肯同意我的观点。他认为,他不适合做政客,因为他还有爱心,还需要对身边的很多人负责,但政客只需要对自己负责,目的纯粹,他到不了那个高度。或许他是对的。)对自己的未来看的很清楚,每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