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生自灭,他想得美!
想到这个,又借着酒劲儿,王坚的鼻子酸了一下。
还是对婆娘好点儿吧。偶尔的,王坚也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可也只是想想,他要是能管住爱打人的手,儿子也不至于把他当成仇人。
心中胡思乱想着,王坚没注意到面前那人已经向他伸出了手。
他以为人家是要扶自己一把,便也伸出了手,口中还咕咕弄弄地想说一句谢谢。
脖子上一凉,王坚的酒醒了大半儿。他的眼睛也睁开了,目光也聚焦起来。
儿子?面前的人真是王子龙?
就在他想抬手揉揉眼睛的时候,第二刀来了。
这一次不仅仅是脖子上一凉,还有滚烫的鲜血汹涌的喷薄而出。
“怎么了?小龙,怎么了?”
他的手在空气里乱抓,嘴巴开合几下,想喊,却只能发出啊啊哦哦的声音,像一条搁浅的鱼。
王坚也吓坏了,他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多血,比水管儿里流出的水还要多。
跑,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救……救……小龙……”
王坚拼尽了所有力气,可他的声音就跟蚊子哼哼似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这样一条脏兮兮的巷子,孤独一人。
最令他不甘心的,是死在亲儿子的手里。
这个兔崽子!这个兔崽子啊!
两分钟后,王坚孤独地咽了气。
夜黑风高,王子龙将刀片丢进沿路的垃圾桶,带着一身的血赶回家了。
母亲的尸体还在卧室,苍蝇嗡嗡地飞着,吵得人心烦。
可他不能为母亲处理尸体,他要装作从没回来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与父亲的死撇清关系。
冲了个凉水澡,又把衣服上的血迹洗干净。
新鲜的血迹,水一冲就洗掉了。
王子龙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大脑一片空白。死光了,从此这个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很少回家,每次回来都会觉得家又陌生了一点。
可是这一次,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冷清。
这已不能称之为家,顶多算是一所空房子。
过了约莫一小时,思考的能力渐渐恢复,王子龙掏出手机给母亲的号码拨了过去,传出了无法接通的提示。
“靠!”王子龙焦灼地在屋里走了几圈儿,“这人什么意思?!现在玩儿失踪?!”
和每个做了蠢事的年轻人一样,王子龙心中充满了懊恼。
莫名其妙地,他成了杀死亲生父亲的凶手,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他甚至都没有好好想想整件事。
究竟是为什么?我?杀了我爸?
他看向拿过刀片的右手,指尖仍然能感觉到冰凉。
王子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只要能醒来,哪怕挨一顿最凶狠的揍他也愿意。
半小时后,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那个怂恿自己犯罪的人真的会帮忙善后吗?王子龙心里没底。
一想到王坚的尸体还在那条巷子里,天亮以后就会被人发现,他更慌了。
不行,得回去看看!
套上一件帽衫,王子龙就出了门。
夏天的夜晚,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再平常不过,王子龙却已是草木皆兵。
他戴着帽子,低着头,脚步匆匆。有一点儿声音都会引得他紧张地四处观看。
四点半了,距离天亮还有大约一个小时。
来到巷子口,王子龙放轻了脚步,他看到巷子里透出一道微弱的灯光,之所以看起来微弱,是因为那光的聚拢性极好,应该是很高级的手电筒。
光的旁边有人影。
是电话里那个人!
王子龙瞬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因为那人正在解剖一具尸体的手臂。
王子龙犹豫了一下,对方手中有刀,通过之前的沟通不难看出,对方很注重隐藏身份。此时露面,王子龙就如同看见了绑匪面貌的肉票'见文末注1',容易遭灭口啊!
先躲起来观察情况吧。
王子龙刚在不远处的垃圾桶后面躲好,手电光一晃,就朝着垃圾桶的照了过来。
握草!被发现了?!
王子龙顿时心如擂鼓。
脚步声朝着垃圾桶过来了!
王子龙紧张地将地上的半块砖头握在手里。
打个照面就跑!手术刀而已,毕竟是“短兵器”,又不是关公的青龙偃月,只要甩开距离,就安全了。王子龙已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即便不知道其身份,他至少要看看这个神秘人的样貌,知己知彼,他才放心。
脚步声停下了,此时,两人只隔着一只垃圾桶。
对方掀开了桶盖,酸臭味扑鼻而来。
一只夜猫受到惊动,从垃圾桶里窜了出来。
王子龙死死盯住斜上方,随时准备将板砖投掷出去。
约莫过了5秒钟,对方却又走了。
再次回到垃圾桶旁,是将王坚的尸体藏在了桶里。
“差不多。”
对方自言自语了极其短暂的一句,将垃圾桶的盖子盖上,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开了。
王子龙记住了两点:
第一,那个人个子很高,至少185;
第二,声音。虽然只有三个字,但他将那个声音印在了记忆里。
第一五八章 模仿杀人(16)
闫儒玉和黑包公已听到了电话内容,两人麻利地将手中的东西归位,检查一遍,确定没有留下任何搜查痕迹。
“老闫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了门,吴错问道。
“展开来说话就长了,只说结论吧,破案的关键在于王子龙。”闫儒玉说道。
“王子龙?为什么?”
“王子龙是在以为母亲死了的情况下激情杀人的,这一点,王坚脖子上有两道伤就可以证明。
可现在他又发现母亲没死,你们能想象他的心情吗?”
吴错道:“先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接着是恐惧,怕再次失去陪伴和保护母亲的机会。”
黑包公点头,“他会想尽办法逃脱法律制裁。”
“那么,假如,”闫儒玉说道:“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找到了王子龙的犯罪证据,你们想想,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不等两人回答,闫儒玉又继续道:“退而求其次,既然不能逃脱法律制裁,那他一定会供出同伙,以求减刑。”
“我明白了,先找王子龙的犯罪证据,由他揪出那个解剖者。”吴错打起精神道:“我这就去复勘王坚被害的现场!”
黑包公也道:“我带人去搜王子龙的家,一定把他的犯罪证据坐实。”
犯罪现场的小巷少有行人,因为发生了凶杀案,反倒受到了周围居民的关注。茶余饭后,大爷大妈们会聚在巷口议论。还好有协警值守,看护着现场。
现场,地上和墙上的血迹仍在,喷溅状的血迹触目惊心,有血迹的地方成了苍蝇和蚂蚁的乐园,一群蚂蚁正抬着一小块血痂向洞穴挺进。
砖墙不利于留下指纹,纵然吴错用紫光灯细细筛查了一遍墙面,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土路上的脚印错综复杂,反复勘察了三遍,两种带血迹的脚印才引起了吴错注意。
第一种吴错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双带了鞋套的脚印类似刑警带着鞋套勘察现场时留下的。
但刑警的脚印上不会沾有血迹,一来勘察现场时血迹已干,二来刑警走路时会小心避开有血迹的地方。
沾有血迹的脚印混杂在刑警留下的脚印中,很容易被忽略。
有人带着鞋套来过现场!
是解剖者吗?他可真够小心的!
另一种鞋印十分模糊,之所以模糊,因为鞋底的花纹很浅,可见鞋子磨损严重,且鞋印就在墙根边缘血迹最斑驳的地方。
星星点点的血迹干扰视线,使得鞋印更难辨认。
花纹像是某种运动鞋,鞋码是四一的。
“咱们见王子龙那天,他穿的就是运动鞋吧?”无错问道。
“旧运动鞋?”
“嗯。”
“大小跟这个鞋印也差不多。”
“嗯。”
闫儒玉回答得心不在焉,他正在发现王坚尸体的垃圾桶里翻找。
“第一遍勘察现场的时候,那里面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吴错提醒道。
闫儒玉并没有停下,“手术刀片那么小,或许会漏掉。”
被吴错说中了,闫儒玉将垃圾桶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甘心地看着垃圾桶,嘀咕道:“刀片会去哪儿呢?这东西虽然小,却难以消毁,既不可能化成灰,又不可能撕成碎片,究竟会扔在哪儿呢?还是藏在家了……
沿路!对了,沿路还有其他的垃圾桶吗?”
闫儒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已经向着王子龙家的方向跑去。
路上但凡碰到垃圾桶,无论是公共的,还是平房人家随手放在大门口的,他都要细细翻找一遍,根本顾不上什么脏啊臭的。
一小时后,闫儒玉无奈地回到现场。
“没找到?”无错问道、
“嗯。都过去三天了,沿路大部分垃圾桶被清理过。”
“看来只能靠鞋印了,”拍摄鞋印照片时,吴错心中甚至有了一种虔诚之感。
对王子龙家的搜查取得了一些进展,黑包公在他家垃圾桶里找到了手术刀片的包装纸。
包装纸上除了王子龙的指纹,还有半枚来历不明的指纹。
鞋子倒是没找到,家中不仅没有王子龙的鞋子,就连日常所用的牙刷毛巾都没有。
也正常,他本就不常在家。这次回来,又都陪母亲住在医院里。
黑包公道:“已经申请了拘捕令,可以抓王子龙并检查他的鞋子了。”
市厅,审讯室。
王子龙百般抵赖,又搬出了那套他宁愿替凶手坐牢的说辞。
“替别人坐牢?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鞋底花纹的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与现场的脚印完全吻合。不仅是鞋底花纹,就连鞋底的磨损程度都是吻合的。
甚至吴错还在他鞋底花纹的缝隙中提取到了血迹。
经过dna比对,正是死者王坚的血。
王子龙的谎言不攻自破。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瘫软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这个初次犯案的年轻人情绪正在逐渐崩溃,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啊……我不是故意……我没想……以为我妈死了,王坚杀的,我只想替我妈报仇……不知道当时脑袋里想的啥……这回我真是犯了大错啊!怎么办?我妈还在医院啊,妈呀……
走廊里都能听到他的哭嚎声,审讯无法继续进行了。吴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丢下一句“说出你的同伙,别错过立功减刑的机会。”任由他哭泣宣泄情绪。
王子龙哭了很长时间,哭完,他知道终究得面对。
他交代了所有关于解剖者的信息,但他真的不知道解剖者究竟是谁。
“手机!王子龙母亲的手机在解剖者那儿!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手机查……”
“曾经在解剖者那儿。”闫儒玉纠正道:“他那么小心,肯定早就把手机处理掉了,找不到的。”
“难道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吴错很是垂头丧气。
闫儒玉却突然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以前提过来着,反扒组为了拿到扒手偷盗的证据,在市里十几处盗窃案频发的地方安装了隐蔽摄像头。”
“没错。”
“包括夜市吗?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最容易招小偷吧?”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就去调监控!”
“不用,你刚审讯的时候,已经让小金子开始查监控了。”
金子多的效率果然很高,很快,一段监控内容就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第一五九章 模仿杀人(17)
监控画面拍到了夜市上的好几个小吃摊位,其中就包括王坚的小吃推车。
华灯初上,正是夜市人流量大的时候,站在王坚摊位前的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庄赫!
即便只有背影,大家也能确定,那就是庄赫!
庄赫与王坚交谈几句,点了一份小吃,趁着王坚不注意,他的手伸向了装有打包盒的袋子。
袋子就挂在推车的把手上,距离庄赫很近。
他的动作很快,一伸手一缩手,只在瞬间。
好在监控是高清的,加上存放包装盒的塑料袋是透明的,众人瞪大了眼睛看见落入塑料袋的是一个约莫有拇指长的红色长方形物件。
“手术刀片!”黑包公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红色!是红色的!在王小龙家发现的手术刀片包装纸也是红色的!”
立即拘捕庄赫!查验指纹!
专案组的气氛变得十分热烈,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案子就要破了。
谁也没想到,庄赫的情绪崩溃起来比王小龙还要恐怖。
审讯室里,这个长着一米八大个儿的中年人涕泪横流。
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手术刀片包装纸上的半枚指纹来自庄赫右手食指,铁证面前他无从反驳。
他只是哭,一边哭一边念叨。
“怎么办,我妈可怎么办?我进去了,谁保护她?……你们不能抓我!她会被人欺负、殴打,会被吃掉的!要出人命的!
我杀的都是坏人!吃人的坏人!不犯法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妈有危险!”
杀坏人不犯法。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医生说出的话。
看到他这副样子闫儒玉皱起了眉头,一旁的无错担忧道:不会精神有问题吧?忙活半天,凶手无刑事责任能力,那我真要哭了。
审讯室里,黑包公却很沉着。
“你母亲有什么危险?谁会伤害她?”黑包公问道。
庄赫勉强止住了哭,却还是抽抽搭搭,说一句话要停顿好几回。
“吃人的家伙!……嗯……那些……恶鬼!他们会把我妈剁成块,放在锅里……煮,或许等不到煮熟就会吃了她!”
“谁告诉你的?”
“李老师。”
“李奇?”
“他亲眼见过!你们可以去问他啊!他妈就被他爸吃了!我要是不去保护我妈,她也会被人吃掉!”
“那你是怎么保护她的?”
“我……”
“你杀人,用杀人来保护她,是吗?”
“不!不是!”庄赫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猛然起身,想从带有手铐和脚镣的椅子上站起来,被绊住了手脚,最终只是挣扎了几下。
“不是杀人?那是什么?你告诉我!”黑包公也提高了声音。
“是保护!杀光那些吃人的,她就不会被吃了!”
“这些都是李奇教你的?”黑包公问道。
“跟别人没关系!事儿是我一个人干的!”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庄赫,此时嘴又硬了起来。
“就算是吧。”黑包公不置可否,继续问道:“说说李奇的母亲吧,她是怎么被吃掉的。”
庄赫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黑包公,“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吃人的!他们是胆小鬼!懦夫!专吃女人、母亲,所以我必须保护我妈!
李老师的父亲就是这种人!这种人都该死!李老师后悔没有亲手杀了他。!”
“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他就是这么想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