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可能。”国友说。“那等于自投罗网,尤其是小峰仍未脱离危检时期——”
“不错。”夕里子点点头。
“怎么,你好像在意什么似的?”
“我在想,杀有田信子的人,以及枪击小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虽然他们是父女关系,谁会有动机去杀他们两个?即使在财产问题上,有田信子对于金钱根本毫不在乎,不是吗?反而因杀了有田信子,公开表明了小峰有孙儿的事实。”
“对,何况小峰和有田信子的被杀现场——那间中学毫无关连。”
“就是嘛。”
“然而我总觉得,同一个凶手的事是可能的。”
正当国友觉得困惑时,珠美说:“嘘!”
“怎么啦?”
“安静一点。”珠美低声说。“里头有脚步声哦!”
“脚步声?肯定吗?”
“可能是……”
珠美伸手,飒地拉开病房门。
勇一站在小峰的床边。
里头微暗。走廊的光线照入房内,吓了勇—一跳。
然后,他奔向正面的窗口。
“等等!”珠美冲上去。
可是,来不及了。
勇一好像先让窗门开着,一瞬间就从窗口跳出外面。
珠美奔到窗旁,探出身体大喊:“是我啊,不要跑!”
勇一一下子冲越医院前面的草坪。
“喂!等一等!”国友从窗口翻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可是,勇一仍然没有停下脚步来——
勇一奔到草坪中央。就在这时——
砰一下短促的尖锐声音,划破夜空。
“哗!”珠美尖叫。
枪声!然后,勇一倒在草坪上。
“他中枪了!”
“让开!”
夕里子追赶在后,从窗口翻了出去。珠美也不示弱,嘿一声,不顾一切的“潜水”出外。
虽然没有折断颈骨,屁股倒是碰得很厉害,痛得珠美皱起眉头。
终于站起来时,只见到夕里子的人影。
“姐姐!他呢?”
“不在,好像跑了。”夕里子环顾四周。“低下头去,万一又有子弹下来岂不糟糕?”
“但是——”
“看看吧!”夕里子蹲在草坪上。
惨白的水银灯,照出草坪上有黑斑点点……
“这是——血啊!”珠美脸都白了。
“他中枪了。国友正在调查枪声的来处。”
“必须尽快找到他!”
“不错!可是,假如他不想出来的话,也许不容易找到。”
两人在谈论时,国友跑回来了。
“你们没事吧!”
“没事。”夕里子说。“可是——你看这里。”
“不是血迹吗?”国友望望大马路。“他根本不听别人的,真是!”
“枪声方向呢?”
“好像是从车上开枪的,从那里射向草坪,刚好是射程范围。好像只开一枪就跑了。”
“难道是为了狙击他而来?”
“四周一片光亮,看来不会看情人了。”
“那么,凶手也猜到勇一来了这里啦!”
“如果早一点来就好了。”珠美懊悔地说。
“国友先生!”年轻刑警奔过来。“对不起!”
“不。你回去病房,不要离开小峰身边。”国友严肃地说。
“知道!”
年轻刑警走开后,国友他们循着血迹追踪,可是,走了不到几十米,血迹骤然断了。
“大概截了计程车跑啦!”国友摇摇头。
“他必须早点疗伤才是!”珠美的心都跟着跑了。
“走吧!”夕里子说。
“去哪儿?”国友看着夕里子。“你有‘目的地’吗?”
“这是我的直觉。现在请相信我,跟我来。”
夕里子说着,扬手截了一部刚巧经过的计程车。
“你想去什么地方?”上车后,国友说。
“丸山老师的家。”夕里子说。“地址我不知道。国友先生知道吧?”
“嗯,可是——”国友欲言又止。“好吧,且听你的。”
他向司机说明路线。
计程车在晚间的市区飞驰,外边的冷风更强了。
“不知查到了什么?”
丸山的未亡人,带着茫然的表请坐着。昨天的丧礼刚刚结束,精神还未完全恢复,这是可以理解的。
国友虽然来了,却不晓得怎样问才好!
坐在沙发边端的夕里子,把心一横似地探前身体。
“如果我说出这件事,可能令你不高兴。”
“哦?”未亡人困惑地注视夕里子。
“请问丸山老师,是否事前把考试题目告诉了学生?”
对方的脸顿时僵硬起来。
“这是从何说起——”
“求求你,把真实的情形告诉我们。杀死老师的凶手,说不定还会杀其他人。如果迟迟不把凶手逮捕的话,可能又有人被杀。现在已有一个人中枪受重伤了,请你无论如何——”
“先夫为何要做那种事?”
“为了钱,所以卖考题。”夕里子一个劲儿地说。“还有,丸山老师是不是有情妇?”
“喂——”国友不由担心起来,企图制止夕里子说下去。
因为未亡人脸色苍白,似乎想扑过去打夕里子一顿。
可是,她突然放松全身的气力,连怒气也消失了。
“你说得对。”未亡人说。“先夫……是个非常认真而诚实的人。他很胆小,连自己也想不到会出卖考题。”
“我也这样想。”夕里子点点头。“是不是那个女人在操纵他?”
“是的,正是如此。”未亡人说。“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以后,所有的事都变得一塌糊涂了。”
“她是——草间由美子吧!”珠美说。“丧礼时,你不是一直瞪着她么?”
“对,那个女人。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是她。”
“草间由美子……”国友摇摇头。“为何她要——”
“她是小峰家的什么人?”夕里子问国友。
“她自称是负责照顾小峰的生活起居,我想多半是小峰的爱人吧!”
“另一方面,她一定是和那个秘书井口同一阵线。”
“可是……”
“太太,”夕里子转向未亡人。“你知道丸山老师把考题卖给谁吗?”
“好像有好几个,但我不知道名字。”未亡人不安地望望国友。“这件事会不会登在报纸上?”
“我不敢说——”
“如果死了,那种事还要被大书特书的话,先夫一定会很伤心。可以设法不公布出去吗?拜托你们。”未亡人就地鞠躬。
她的心情不是不能了解。一旦校方知道丸山向学生卖考题的话,当然不会视而不见,可能不予家属退休金,而未亡人将来的生活也许会出问题。
“我尽力而为。”国友回答。“但我不能答应什么……”
未亡人没有再说什么。
夜半惊魂
“你说什么?”国友不由反问。
甚至连正在忙着吃巧克力普菲的珠美,也不由停下来,直直注视夕里子的脸。
“二姐——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可是——勇一和丸山老师?完全不相像嘛!”
“也不是的。”国友沉吟着。“假设有田信子曾经与丸山私奔,最近又常在酒店碰面的话……”
“可不是吗?因我觉得,有田信子和那间学校唯一有联系的,只有丸山一个了。”
“有田信子说过,她一直爱着第一个男人。他们双方不过四十岁,偶然重逢而爱火重燃,并非不可思议的事。”
“偶然?”夕里子说。
“你的意思是……”
“丸山对草间由美子言听计从哦!”
“原来如此。”国友恍然地点点头。
他三个离开丸山家后,走进附近的咖啡室闲聊。
“小峰想到自己年纪大了,所以有意调查女儿的行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那种情形下,他会吩咐谁去做?”
夕里子说。
“井口或者草间由美子吧?”
“如果信子回来了,可能会给他们两个造成麻烦。”
“井口想得到小峰的财产并不出奇。”
“他先告诉小峰,没找到信子的下落,其实早查到了她的所在。另一方面,草间由美子得悉有田信子从前的情人在中学当教师,于是找机会接近他……”
“丸山一落到那女的手中,肯定输得一败涂地了。”国友说。
“为了筹措跟草间由美子相会的费用,丸山看准那些家里有钱而成绩不好的学生,事先把考题告诉他们。我想多半是由美子出的主意。那种事重复了两三次,草间由美子知道他欲罢不能,于是向他提出那个计划。”
“即是叫丸山和有田信子见面的事吧?”
“当然是草间由美子先安排一切,造成他们偶然重逢的了。因为信子仍然受着丸山——”
“走进酒店时,经常低下头去的乃是丸山啊!作为学校老师,自然会那样做。”
“万一被认识的人撞见就麻烦了。”
“是吗?我才不在乎哪!”珠美终于吃完她的巧克力普菲,拼命喝水,然后插嘴。
“你是特别的。”
“什么意思?”珠美噘起嘴巴。
“难道是草间由美子企图叫九山杀了有田信子吗?”国友说。
“那就不知道了,我觉得丸山不可能会杀人。”夕里子说。
“我也有同感。”
“不过,即使他没有下手,却有可能把有田信子叫到那间酒店去。因为一旦知悉有田信子有情人,搜查当然转向他那边了。”
“可是,事实上有田信子是在学校被杀的。为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夕里子调整坐姿。“就如先前所说的,假设放在有田信子手袋内的复印本是她抢夺回来的话,意味着她知道丸山卖考题的事,对不?”
“她从谁的口中听说的?”
“丸山本人呀!”
“丸山告诉她的!”
“我想丸山心虚而胆怯了。他在被杀前和你谈话时,不是非常容易动怒吗?”
“因着胆怯,所以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吧!”
“珠美也说过,平时成绩不好的学生,突然得到好分数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奇怪的。大概校方也怀疑了吧!”
“那么,放在我书包的复印本是什么玩意?”珠美插嘴。
“我想是丸山自己放的。当然不是针对你,谁都可以。”
“一定是学校中有人传出那件事,他怕被人发现了有麻烦。”国友说。“拿在手上的复印本又不能扔掉,于是摆进珠美的书包,然后采取突击检查的行动。”
“那样做反而带来反效果啊!因为大家知道当天在某个地方有复印本,当然猜到他不会毫无关连啦!”
“胆小的歹人,通常做事欠周详。”
“那样太过分了!”珠美气得满脸通红。“我要向学校拿补偿金!”
“总之,丸山胆怯了,于是把事情告诉了有田信子……”
“晤——但她半夜跑去学校,又是为何?”
“关于那时候的情形,有个问话的好对象。”夕里子说。“呃,刚好来了。”
国友见到那个走进咖啡室的客人,吓了一跳。
“我的国友!终于可以见到你啦!”
杉下丽美兴冲冲地走过来,咚地坐在国友旁边。
“首先向你道谢。”夕里子说。“托福,珠美回来了。”
“不客气。”丽美咧嘴一笑。“是不是因此乐意把国友先生让给我了?”
“很遗憾,那是另一回事。”
“呃,那你为何叫我出来?”
“我有点事要问你。”
“呵?怎样的事?”
“有田信子被杀之夜,你和板口正明见面了吧!”
“你想说些什么?”丽美尖叫。“我现在只有国友一个——”
“我知道——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啊!”
“你们为什么跑去学校?”
“没钱上酒店呀!”丽美坦率地说。
“两个一起去的?”
“不是的。是他先去,我迟了一个钟头左右。”
“一个钟头?”
“男人等女人是一种义务,你也记住比较好。”
“多谢关心。”夕里子苦笑。“即是他先去等了?”
“对,他很在意地说,‘刚才听到怪异的声音’。”
“怪异的声音?”
“好像砰砰嘭嘭的有什么东西翻倒的响声。他说要去看看,我说别管它。可是,想到万一有人来窥看我们寻欢作乐的情景,岂不糟糕?于是我和他一起去看个究竟。”
“然后发现有田信子躺在地上?”
“就是那么回事。你问这些干什么?”
夕里子想了一下,说;
“国友先生——你能不能让我做一件事?”
“喂——”国友皱起眉头。“你又想冒险了?万一你有什么不测,我怎么办?”
“请别客气。”丽美开心地说。“我会好好照顾国友先生的。请安心去成佛吧!”
“我还不想死哪!”夕里子瞪着丽美说。
半夜十二点多。
学校周围一片寂静,寒气袭人,比案件发生当晚更是严寒。
教室的门静静地开启。其实也相当大声了,大概当学生的很多时也不会在意这个声音。
“晚安。”夕里子说。
女人吓一跳,停下脚步。
“请把门关好。”夕里子坐在教室里头的椅子上,扬声说。
“是你叫我出来的吗?”
“嗯,有话向你请教。”
“你说是有关正明的事……而且很重要?”
“不错。”
板口爽子斜眼看着夕里子,走向讲台。
“我事先声明。”板口爽子说。“若是关于有了我家正明的孩子,怎样处置之类的话,盖不受理。”
“别担心。”夕里子笑了。“你儿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彼此彼此。”夕里子微笑。
“那是谈什么?”
“数学考试卷的问题。”
夕里子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倒令板口爽子的脸顿时苍白。
“你说什么?”
“你向丸山老师买的考题复印本。”
“什么意思?”
“别装蒜了,我都知道啦!我在丸山老师那里找到了记录。”
“记录?”
“丸山老师卖考题的学生名单。”
“他怎么可能记下那种东西——”
说到一半,板口爽子吓得缄口不语。这就等于承认了。
“学校方面现在也在查探着,究竟是谁买了。我和刑警很熟,不妨告诉他也行。”
“对!你是那天跟那个刑警在一起的人!”
“你终于想起来了?”
板口爽子直直瞪着夕里子说:
“你想怎么做?”
“我会告诉他,不要说出你儿子的名字,代价是五百万,怎么样?”
“你说什么?”
“如果想到这件事可能纠缠你儿子一辈子,这个数目岂不是太便宜了么?”夕里子轻描淡写地说。
爽子动也不动地呆立了片刻。
“怎么样?”夕里子问。爽子慢慢吐一口气。
“你太小看我了。”
“是你太宠你的儿子了。”
爽子从手袋掏出一支枪来,夕里子的睑色一变。
“一切都无所谓了。杀一个和杀两个是一样的!”爽子的声音颤抖。“凡是阻碍我和正明的人,都要杀掉!”
教室的门咯嘎一声打开。
“妈妈!不要!”
站在那里的是板口正明。
“正明,你怎会来这里——”
“已经够了!不要为我再做坏事了!”
“交给妈妈办!只要收拾了这个女孩……”
“没有用的,有刑警在。”
爽子瞪大眼睛。
“说的正是。”
国友和珠美从里头的桌子之间站起来,他手里握住枪。
“太太,死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