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这样……嗯?”他抬起她手,却是从他的面上再移到她的颊边。
那手带着温热的气息,由她的手,传到她耳边,面上像火烧一样,萧冷儿简直呼吸都要停止了。努力找到呼吸,吸气吸气再吸气,猛地推开他,萧冷儿踉跄退后几步,一手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一手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他折扇倒转,状似不解的搭着自己鼻尖:“我我我?”
气沉丹田!萧冷儿顶着被残留热气蒸得像只煮熟螃蟹的大红脸,双手叉腰破口大骂:“你这臭鸡蛋臭鸭蛋臭鹅蛋臭得不能再臭的大混蛋,谁允许你叫我小丫头,!谁允许你方才对我、对我……”她再次说不出话来,却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抬起袖子闻了闻,他皱着英气如薄刃的眉,墨色的秀丽:“两天没好好洗澡,是不怎么好闻。对不住,丫头,等今晚沐浴过后再好好抱抱你。对你……如此如此,那般那般。”他朝她展眉一笑,满园花草顿失色,连站在一旁的依暮云也不由心驰神移,连忙转过脸去,暗道这双眼可真不是人能看的,一不小心连魂都该没了。
萧冷儿更气,狠狠瞪着他笑得百花齐放的容色:“讨厌的死妖怪,你再敢……”
他折扇一挥,打断她的话:“爱给别人乱改名的丫头,我既不叫‘臭鸡蛋臭鸭蛋臭鹅蛋臭得不能再臭的大混蛋’,也不叫‘讨厌的死妖怪’,在下——”他退后一步,左手撂玉色长袍,折扇轻摇,气势洒然若虹,颜色恬淡似水,笑容璀璨如花,绝艳双眸一转间,全场寂然,“庚桑楚。”
心中一动,萧冷儿不由自主轻声念道:“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此居畏垒之山,其臣之画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远之;拥仲之与居,鞅掌之为使。”
庚桑楚眸色一转,便自笑道:“丫头果真知道。”
萧冷儿也不知为何脸上就是一热,忽又想起正经事,怒道:“你这讨厌鬼……”她猛然顿住,这“讨厌鬼”三字,不知怎的便从她口中跑出来,其中娇嗔暧昧味道,无论如何也再说不下去。
庚桑楚那折扇摇得更是惬意,从容笑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难为小丫头轻功这般糟糕还要光天化日之下闯人民宅,倒叫我意怜。若有甚疑问,不如就此问我,小生必为佳人解难。”他说着便自微微欠身,优雅之态,依暮云几女不由恍惚想到,能得到如此相待,当真是好福气的女子。
萧冷儿却是气得几乎跳了起来:“你这人脸皮怎这般厚,小爷我现在堂堂正正回自己家,什么叫做贼!我轻功差?若不是你,我怎会失手!”她心中尚不解气,却忽然扭头看向方才那间房,便见打开房门中,苏堇色正走出来,几步来到庚桑楚眼前福了福身:“公子。”那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温润的亮色不容忽视。
萧冷儿瞧着,有些气闷转过脸去。
庚桑楚含笑之间,点头再坐回方才抚琴的树梢,随意拨两下琴弦笑道:“堇儿却是做了怎生错事,惹得佳人如此不快?”
苏堇色低声道:“依家父女是萧姑娘的朋友,堇儿抓了他二人,想来萧姑娘心中气愤不下,这才追了过来。”
她一句话之间,萧冷儿忽然悟到,自己只怕还是上了当,今日能否活着离开这里,倒成未知之数,不由自主看向树上那人,乱了心神。
庚桑楚笑道:“我家堇儿不懂事,丫头可千万莫要怪罪,我这就待她陪个不是。”
那“我家”二字只听得萧冷儿气血上涌,恨恨叫道:“如此,你便帮我把屋里的依老爷子和依暮云都带过来,再好好教训那群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我便接受你这绣花枕头的赔不是!”她几乎一说完就后悔了,自己为何脑子发热竟提出这般僭越的要求?又想反正今日已栽了一次,即便再丢一次脸,却也只当破罐子破摔了。
庚桑楚目光移向门口守着依正豪的几个丫头,面含轻愁:“这却如何是好,本公子向来怜香惜玉,从未欺负过女子。”
萧冷儿哼一声:“小爷早已料到你这……”
“但是——”庚桑楚话音一转,笑道,“为了我家丫头转怒为喜,便开个先例也不为过,省得日后再有人欺负我家丫头。”他说完这句话便动了。
萧冷儿只觉人影一闪,树梢一晃,紧接着便听数声惊叫,等她终于不再眼花的时候,庚桑楚已回到那树梢之间,仿佛那一闪只是她的错觉。但依暮云和依正豪却已毫发无损站在她旁边。目光再看向除苏堇色之外的那群少女,方才还都盯着臭妖怪发呆的女孩子们这会儿却个个都只顾着遮盖自己脸和脖颈,要么就满脸通红捂着臀部。
萧冷儿目瞪口呆:“你……”
庚桑楚含笑向众女鞠了一躬:“小小惩罚,不成敬意,不得已而为之,姑娘们莫怪。”
反观众女,个个都羞不可抑,谁还会忍心去怪他?
“天啦。”依暮云喃喃道,“今天是当真遇上妖怪了。”
庚桑楚折扇从容,冲依暮云一笑:“承蒙大美人夸奖,受宠若惊。”
依暮云只觉脑中“轰”的一声,所有血气霎时都冲上了脸,飞一般转过身去捂着脸大叫道:“姓庚的,我才不管你是人还是妖刚才是救了我还是杀了我,总之你再敢对着我笑再敢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我,姑娘绝不会放过你!”
庚桑楚笑意微敛,优雅欠身:“大美人吩咐,敢不从命。”
依暮云便觉满腔怒意都已值了,简直还有翻倍之感。
萧冷儿此刻终于能正常点与他说话:“你故意引我们前来,即使我并没有跟踪苏堇色的念头,只怕你也要略施诡计,让我几人自作聪明的跑来这里?”她话是疑问,语气却早已肯定。
庚桑楚抚弦摇首,叹道:“我向来心狠,却从不忍让漂亮的女孩子伤心,丫头何故说此话大刹风景。”
他一袭玉色,如琢如磨,分明是与情人调笑的温软语声,那般笑容,却无疑承认杀机。
萧冷儿早已猜到,却忍不住心中一黯:“你原本是要拿我们威胁洛伯伯,为何却要改变主意?”
庚桑楚不由笑开:“洛文靖若肯受旁人威胁,焉能成为我楼心圣界提防日久之人?圣君与我多次提到此人,此番我来江南接堇儿回去,尚有些时间,便与洛大侠开个玩笑,送上一份见面礼罢了。”
萧冷儿低声叹道:“你一个玩笑,却是要城中半数百姓性命做祭。”
庚桑楚笑意不变,折扇一转:“原本这城中之人性命于我无甚用处。但见到丫头之后,我心中甚是投缘。此番一举杀掉洛云岚与依正豪,这礼数对洛大侠想必已周全。至于城中之人性命,丫头怜惜,我便也饶了送与丫头做礼。”
萧冷儿怔怔看他:“你……把旁人性命当作礼物送来送去?”
“有甚不妥?”庚桑楚笑容理所当然得萧冷儿几乎快要觉得是自己有错。
深吸一口气,她叉腰大骂:“就算别人在你眼中命如草芥,那也是别人的,你有甚资格送来送去还得意洋洋!”
庚桑楚挑了挑眉,折扇划过浅浅的弧线:“你不喜爱这礼物?”
那动作原本没甚稀奇,此刻萧冷儿心中生了障碍,便觉看着像一把利刃从旁人颈子上划过,虽颇觉自己自作多情,多少也怕自己说不喜欢便枉送他人性命,连连点头,忍气道:“喜……喜欢。”喜欢你个大头鬼,一边点头,心中一边狠狠咒骂某人祖上十八代。
庚桑楚甫含笑点头,却忽又蹙眉看她:“为何你像是不甚真心的样子?”
萧冷儿吓一大跳,跳起来道:“真心,当然真心!我不知多喜欢你这礼物,心中正感激生养你出来的父母!”最后一句话暗暗磨牙,听得依暮云洛烟然几人立时笑出声来。
庚桑楚却也不甚介意,仍是笑意生花道:“看在小丫头份上,我便任由几位自行选择死法。”
洛云岚颇有些无奈道:“你为何如此笃定能一举杀我众人?”
庚桑楚闻声向他看去,目光落在洛烟然身上时,忽然便是一怔,细细看她眉目,半晌柔声问道:“你就是烟然姑娘?”
洛烟然任他打量,秀颊虽有些发红,仍是裣衽福道:“我是洛烟然,见过庚公子。”
庚桑楚仍是那般温然看她,折扇轻摇笑道:“原本你我八年前便该见面,奈何……”他似忽然想起什么,笑意仍从容,萧冷儿却愣是看出一丝寂然来,不由有些好奇,八年前想见烟然的却是他?
洛云岚怒道:“八年前授意魔界中人掳走暮云的就是你?”
庚桑楚笑着纠正:“我已说过,原本只想见见烟然小姐,奈何阴错阳差,那一面之缘,竟至今日方可实现。”手中折扇微顿,叹道,“原本一并杀掉省事,如今烟然既在此,想来这法子却是行不通。”
此处果然早有布置,萧冷儿咬唇道:“我原本应不在你想杀之列,为何却又要对我起了杀念?”
庚桑楚望她片刻,柔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洛文靖丢了洛云岚却得你,我怎放心得下。”
在他面前竟连聪明也成了罪过,萧冷儿苦笑摇头,喃喃道:“我还当真想不透自己是如何卷进这当中、又如何成为你眼中障碍来,倒真是荣幸得很。”与他对视,摇头道,“你匆匆而来,却轻易欠下江南几十条人命。”
庚桑楚怜惜看苏堇色:“堇儿这孩子几年来潜伏江南,受了不少苦,我原本确实只来接她之意。既然撞上可趁之机,却又何必放过。”忽然似来了兴致,折扇一收冲苏堇色笑道,“若堇儿当真欢喜这洛云岚,我便饶他性命,只废了他武功留他在堇儿身边作伴如何?”
萧冷儿在理所当然的愤怒中,竟然险些笑出声来。
苏堇色满面通红,只是跺脚道:“我没有、不是……公子你误会了!”她说道最后一次,窘得几乎要哭出来。
苏堇色当“名妓”好几年,脸皮自然薄不到哪里去,这番着急,却只是为着不想让庚桑楚误会。
“哦?”庚桑楚挑眉,下刻便再次动了。众人一阵眼花过后,再看他已站在洛云岚身前,宽袍玉带,发如凝墨,扇底风是任何人见了也觉笃定的风情从容。反观洛云岚,额际却已有些微的冷汗。众人只听他续笑道:“此间若说你武功尚能与我一战,我要在转眼之间杀你的法子,却至少有十种以上。说吧,诸位,死法可选好了。”
萧冷儿率先举手,叹道:“我不忍看云丫头和烟然几人遭难,只求速死,你给我一个痛快。”
依暮云气怒跺脚,眼眶都红了:“你向来诡计多端,怎的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哪有在敌人面前说自己人诡计多端的,萧冷儿大翻白眼。示意她看身后,便是一队弓箭手整整齐齐从各个房间里走出来,蓄势待发。待依暮云怔怔转头,萧冷儿这才叹道:“人家早已做好完全准备,你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却能作甚。”
庚桑楚看着萧冷儿,忽然一笑:“我竟如此糊涂,轻易被你拖延出这一大段时间。”说完他身形再动,这一次萧冷儿看得清楚,他去的却是依正豪方向,脸色大变。
洛家兄妹也跟着动作,但他们原本已慢了半拍,哪能赶得上鬼魅一般的庚桑楚?眼见他折扇已点上依正豪咽喉,萧冷儿连呼吸都快顿住,终于听得一直苦候的清越声音喝道:“住手!”
一物打偏庚桑楚手中折扇,他原本依然能轻易杀掉依正豪,但目光瞧见打偏他的那根玉簪,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扶雪珞翻身而下,神色急促,落地却依然清雅,白衣不染纤尘。萧冷儿一口气松下,脚下一软便要跌下,被他一个箭步扶起身来。
萧冷儿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便看向扶雪珞身旁淡蓝窈窕身影。
那女子眼是秋水横波,眉如远山含黛。萧冷儿看她第一眼,只觉美貌不及洛烟然。第二眼,俏丽也逊依暮云。但盈盈一笑间,她只觉头也昏了,眼也花了,口也干了,舌也噪了,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不由暗暗咋舌,她是女子尚且如此,那些好色的大男人看了她却还了得。不由看一眼庚桑楚,再看一眼扶雪珞,最后看洛云岚,奇怪这三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为什么对着这般媚态天成的美人也能视而不见。
蓝衫女子盯着庚桑楚直笑,媚眼如丝:“我在来的路上便一直想,你这人一向啰唆,这一回能不能干脆点,哪知……”含笑瞧一眼萧冷儿,她目光扫处,萧冷儿不由呼吸一顿,“一看到美人,你便找不到北了。”
萧冷儿暗自平抚残留紧张,转向扶雪珞笑道:“不向我介绍你的红颜知己?”
不等扶雪珞开口,蓝衫女子已是裣衽笑道:“小女子楼心圣界四大杀手排名第三,原镜湄。”
萧冷儿挑眉:“这身份倒是比我想像中更高了。”向扶雪珞促狭笑道,“扶家的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即使是美人计,都是楼心圣界最有身份的美人呢。”
庚桑楚慢慢放开依正豪,捡起地上被他内力捣成两截的玉簪,冲原镜湄抱歉一笑:“我过些日再送一只给你。”
原镜湄摇了摇头,柔声笑道:“你若有心,便找歌铺子将它黏好,再交还给我。”
庚桑楚含笑点头,玉簪收入怀中。萧冷儿眼睛瞧他动作,笑道:“如今我手中突然多出这位原大美人和苏大美人,不知够不够交换我几人性命。”
苏堇色刚好有些疑惑,已听原镜湄叹道:“你怎的这般不小心,中了别人的毒还惘然不知。”
苏堇色讶然看萧冷儿,萧冷儿耸耸肩:“我只会一些小把戏,自然不能与下毒天下无双的原大美人相提并论。不过,”她掩唇一笑,“识得天下之毒的原大美人,只怕从前未对我这等小把戏打上眼,自然无从解法。”
庚桑楚上前一步,已听萧冷儿再笑道:“绣花枕头还真不信,只要你再多走一步,我立时便让雪珞杀了你的大美人。”她语声未落,扶雪珞手中一节树枝已抵在原镜湄咽喉处。
萧原二人看着,不由同时叹了口气。
原镜湄叹道:“雪珞,下次若还想在旁人面前要我性命,至少也那一把好剑,你这样,让我死也死得不痛快。”
萧冷儿笑道:“小珞珞,拜托你下次陪我演双簧时提前准备些好的装备,你这样会让我很没面子。”
两个女人同时笑,竟意外的开始看对方顺眼起来。
庚桑楚也叹:“原本是想好好演一出美人计,谁知洛云岚非但没有对堇儿生情,甚至叫堇儿担忧起他来。湄儿对着扶雪珞亦是失言太多,倒叫扶雪珞无惧她一身毒功。这却是我太过失败。”
萧冷儿深知眼前此人诡计多端比起她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愿给他更多时间,干脆道:“你究竟换不换?”
庚桑楚原地踱步,折扇轻摇,众人目光,不由自主便随他一颦一叹而动:“依正豪一人几乎掌握整个南方的经济,翻手为云覆手雨,乃是洛文靖最大助力,我若就此放过他,怎能甘心。”
萧冷儿眼睛眨也不眨看他。
“但……”他忽的折扇倒转,遥遥指了原镜湄,笑靥光华,“小丫头还当真握着我痛处。原镜湄一人,在我心中胜过何止万人。”
萧冷儿自是开心赌赢这一局,但为着这一句话,心中仿佛有一处地方,被牵得隐隐约约疼痛,微弱,却委实存在。
原镜湄本是打算无论他说什么都一定反对,她笃定了身后那个人,绝不会当真杀了自己。但听到他言辞,不知为何,心中便恍惚起来。待她反应过来,已听萧冷儿道:“如此,那城中中毒之人……”
庚桑楚折扇一合,口中笑道:“我向来不喜受人威胁。”
他虽是在笑,但那般风淡云清压力下,场中却无人再能开口说话。萧冷儿暗叹他迫力之甚,为了那一干性命,却不得不继续周旋:“你原是说了城中之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