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绿衣咬咬牙,“可以!”
黑风长眉一挑,很有点意外的样子:“我以为你会拒绝!”
“都这样子了,我还有必要说那些矫情的话吗!”绿衣磨牙。
都躺一张床上了,虽然是纯睡觉,但毕竟是同chuang,还说什么清白、守身如玉之类的不矫情么!
“再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绿衣磨完了牙,又补充道。
很有些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的气势!
黑风正欲张嘴说话,就听到这一句,顿时噎住,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着!
伸手拿茶杯,喝口冷茶,鄙夷道“怕死直接说好了,还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绿衣脸都气红了,忍了又忍,依旧问道:“你究竟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还真是天真!”黑风往后一靠,又闭目养神。
“你……”
☆、第5章 琴
绿衣在院子里转了七圈。
在小亭子里坐了半个时辰。
期间踩坏小花小草无数。
心中的气恨终于稍稍消解一些。
但,还是不想回到屋里面对那张死人脸。
望望院子门,她是不会接近那里的,她现在已经够糟糕的了,不想遇到更糟糕的事情。
于是,开始一个一个房间的转悠,除了黑风正待着的正屋。
除了正屋,左右各有厢房两间。
极普通的屋子,空荡,有点矮柜小几之类的家具,显见得无人居住,但是处处洁净。
这院子里的仆妇显然很勤快,没人偷懒。
在一间厢房里,她发现一个琴匣。
打开一看,里面居然真有一把七弦琴。
绿衣将琴取出,仔细品鉴一番,竟然是一把很不错的琴。
将琴放在琴案上,调了弦,轻轻拨弄了几下,音色清幽,余韵缭绕。
绿衣不禁有些神色恍惚。
上一次素手调弦是什么时候?
是半年前,并不太久,又似乎很久很久,久到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是父亲去京城的前夕,她去找父亲,父亲正在抚琴。
琴曲《绿衣》。
清冷忧伤的琴声,使她眼泪朦胧,她以为父亲又想起了母亲。
当琴音愈发沉郁起来时,她跑上去按住了琴弦。
父亲沉默了半晌,她以为父亲生气了,结果没有,反而将她的胖胖的小爪子抓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看有没有被琴弦割伤,然后将她搂在怀里,叹了口气:“痴儿!”
她并不是第一次被父亲叫做痴儿,早习惯了,便将头埋在父亲怀里笑了。
虽然十二岁的女孩还趴在父亲怀里撒娇很不应当,但是她怕什么!
于是,她为父亲弹奏了一曲欢畅点的曲子。
翌日,父亲离开扬州。
二个月后她接到噩耗。
又二个月后,她带着父亲的遗骨,又回到了扬州的土地上。
所有的人都劝她将父亲安葬在京城,皇帝都说了赐陪葬皇陵侧。
她咬紧牙关就是不同意,坚持扶棺南下,回到扬州,将父亲葬在祖父的陵墓旁,与母亲葬在一处。
父亲在他很还年轻的时候他就开始为自己修建陵墓
父亲的音容笑貌蓦然浮现在眼前。
绿衣胸口又一阵一阵地痛。
痛不可抑!
绿衣伏在了琴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绿衣抬起头时,天已近黄昏。
房间里愈发幽暗。
绿衣抹干净脸,抚平衣服的褶皱,端坐片刻,收拾好心情,正欲起身,忽然发现一件事情:门扇半掩!
刚才黑风进来过!
她进来时,是直接推开门,进来后一直到现在,没有再碰过门扇呢!
也不可能是丫鬟,丫鬟不会如此多事。
这院子里的丫鬟没人呼唤的时候都隐在主人看不见或注意不到的角落里,一有召唤,便无声而又恭敬地出现在眼前。
也不会是别的人,别的人不会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声不吭的进来,然后又出去,还顺手带上门!
当然她也不知道黑风为什么还带上门,甚至不知道他刚才待了多久,但是感觉黑风就是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的人。
绿衣又沉默了许久,咬咬牙,她的狼狈,已经太多,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了!
绿衣抱着琴走进正屋,黑风依旧斜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似乎从来就不曾起身过。
“这琴是你的吗?”
“不是!”
“那是谁的?”
“不知道!”
“那琴一直就在那里!”黑风补了一句,站起身来,伸手拿过七弦琴,“我看看!”
然后将琴翻来倒去,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记号什么的。
绿衣心道:上面若有印记我就不问你来了
黑风将琴放在桌上,眉宇间露出思索之意,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滑动。
绿衣看着黑风随意乱拨的手指,突然心念一动,“你想学琴么,我教你弹琴好么?”
黑风瞥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没兴趣!”。
绿衣心中冷笑,假话!
垂眸,显见得是目光躲闪,还回答这么快,实打实是说假话!
“反正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学弹琴好不好?”
“怎么样啊?反正我看你也闲得要命,不是吗?弹琴总比你每天嚼饭粒儿多一点意思吧?”
“听琴不如学琴,抚琴可以养心……”绿衣使劲诱【惑】着黑风,但绝不提及君子琴德治身养性之类的话题。
在绿衣磨叽几句之后,黑风居然答应了。
在黑风答应后,绿衣才告诉他抚琴的首要规则:
净身、
净手、
焚香、
静心。
心不外想,气血和平,与神合灵,与道合妙……
瑶琴不光基本技法繁多而复杂,而且更讲究意境和文化积蕴,不过黑风学的很认真。
“你看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琴音分有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技音一百四十七个……右手指法有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左手指法有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
“……”
“弹琴,重的是感觉,而非技法。琴乐的境界是‘无尽’、‘无限’、‘深微’、‘不竭’,重意不重音,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
泠泠的琴声飘洒在院落中。
院子中,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一个人影,站在花树的阴影下。
斜倚树干,抱臂注视着屋中两人,或者说注视着那张琴。
黑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注意着绿衣的示范和讲解。
良久,那人又无声无息的走出了院子,脚步如猫。
绿衣至始至终都没发现有人来过。
月影如水过无痕,已近午夜。
又面对同chuang共眠的问题。
绿衣极其纠结。
昨天晚上是睡着了不知道,今天晚上却是清清醒醒的要和一个男孩子同睡一张床
黑风冷笑:“我对于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何况是你?任何一个正常点的男人都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的,除非他有怪癖!”
虽然被如此打击和鄙薄,绿衣还是低头不语。
黑风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拎了进去,嘴角掠过一丝得意“不是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吗!”
绿衣蜷缩在床内侧,一动不敢动,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黑风的呼吸声。
黑风似乎很快睡着了,她却还是无法放松,无法入睡。
不过最后她还是睡着了。
※※※※※
《诗经》——《绿衣》——千古悼亡之音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皆为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皆为其亡。
绿兮丝兮,汝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莸兮。
哧兮禧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第6章 计划
小院里日日飘满琴声,比起头之前两人的的无事可作的无聊和互相戒备、互相探究,接下来的时日好打发多了。
转眼间,已过半个多月,绿衣感觉黑风已经没那么古怪了,大概那从前一直被压抑的少年的天性也渐渐回复了一丝半缕,偶尔一笑,目光晶莹透澈。就连同床共眠绿衣也渐渐习惯了,各自抱了被子睡就是。
“已经是二十五天了!”
圆月当空照,绿衣坐在石阶上计算着日子,心如乱麻,做那个姓叶的家伙的所谓“义女”么?她摇摇头,那可就是等于做一条狗,她可不想变成黑风那样子,她望望在练琴的黑风,那么他真的要杀自己么?可能会的,如果落到那个老家伙手里一定很惨,“死,是一种奢望!”黑风的话又响起在耳边。那么黑风会不会放自己逃掉呢?可是黑风已经暗示过她,就算他放她逃掉,她也一定会被抓回,那么结局依然是“死是一种奢望!”
绿衣望望天,脑子里思索着各种可能,手指无意识的灵活翻动,用草叶编着蝴蝶。
“你编的是什么?蝴蝶?”黑风在旁边坐下,捡起地上的几个草编,“怎么全是蝴蝶?不会编别的吗?”
“不会!我只编蝴蝶!”绿衣回答的理直气壮
“为什么?”
“因为我只喜欢蝴蝶!”又编好了一只蝴蝶后,绿衣又忍不住说道:“我娘生我的时候,梦见很多很大很美的蝴蝶!所以,别人都说我是蝴蝶仙子投胎的!”
黑风哑然失笑:“可我怎么看,你都像一条小虫子!一点像蝴蝶的意思都没有!”
“蝴蝶就是小毛虫变的!”
“不信!”
“我养过蝴蝶,蝴蝶就是小毛虫变的,就像春蚕破茧那样!”
“是吗?那我倒是很期待,倒想看看你这条小虫子怎么变成蝴蝶!”说着还捏了一下她的脸。
绿衣愤然去拍开他的手,却拍空了。黑风的反应和速度远比她快。
然后他得寸进尺又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而后又一下。
脸被捏疼了,绿衣躲不过,又打不着他,已经出离愤怒,站起来,狠狠一脚将地上的土屑朝那得意的脸上踢去。
黑风很轻易的一偏头躲过,也站起来了,“还是这么倔!”一伸手又在她脸上揪了一下。
绿衣还不到他的肩膀高,愤怒的盯了黑风片刻,发现自己现在只能自取其辱,便扭头进屋了。走进屋里一脚将旁边的一只锦凳狠狠踢飞,脚尖也狠狠的一痛,她强忍住没吸凉气,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斟了一杯葡萄酒便往嘴里倒。
“借酒浇愁吗?”黑风阴魂不散的在旁边坐下。
绿衣看着那张可恶的脸,知道自己越生气他便越得意,撇撇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才懒得生气!”
“哦,不生气啊,原来你高兴我捏你的脸!”伸手又捏了一下。
绿衣愤怒之极连着手中的水晶盏,呼的就朝他脸上抡过去。
手腕旋即被扣住,水晶盏也落下,“看你怎么倔!”
绿衣小脸气得通红,“你欺负我很有本事么!”
黑风笑道,“谁要你这么倔呢?”
绿衣愤然抖着手腕:“放手!”
黑风看着她,目光有些迷离起来,忽然一把搂住了她,绿衣忽然被埋进他热乎乎的怀里,不由惊叫出声,“你干什么?”忙着着往外挣扎,却被搂的更紧了。
惊惶间,黑风热乎乎的嘴唇贴到了她脸上,又压在了她的嘴唇上。
绿衣魂飞天外,只是本能的往后躲闪,挣扎间,被按倒在软榻上。
蓦然黑风跳了起来,捂着嘴,又惊又怒:“你、你居然咬人?”
绿衣一脱身连忙逃开,亦是又惊又怒,慌不择言:“你、小贼!是你先咬我!”
后面两个字说的很小声,因为黑风可没用牙齿咬!
黑风恼怒的走进里屋,兀自拉过被子睡觉了
绿衣在黑暗中站了许久,和衣在外间软榻上躺下了。
朦胧之中,耳边似乎又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依旧是《绿衣》。
黑暗之中,绿衣寻找着琴声的来处,却四下茫茫,什么也看不见,而且手足也动弹不了,使劲挣扎了一会,猛然睁开眼,原来是在梦中,人还裹在被子中!
但琴声却更清晰了,廊下,黑风在抚琴。
绿衣闭眼细听,音在弦外,他果然掌握了弹琴的要点。
指法虽然很是青涩,但是弦上之意却表达得深沉透彻,忧伤如雨般漫漫绵绵的铺撒开来,郁郁哀思缭绕在琴声所到之处,房间、梁上、树梢、草尖、花蕊……
他反复的弹奏着这一首曲子,绿衣渐渐皱起了眉头。因为琴音愈来愈沉郁,似乎满是伤痛,进而带着几分狂乱,竟给人一种如黑云扑顶般压抑的感觉。
绿衣忍不住跳下小榻,冲过去一掌按在琴弦上。
“嗡-!”的一声,琴声陡住,黑风猛然一惊,几根琴弦应手而断!他直勾勾的瞪着绿衣,神情犹如从梦魇中惊醒一般。
绿衣有点害怕,他别是弹琴走火入魔了吧?虽然还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你、你弹累了,得休息、休息一会!你、弹琴要慢慢来,别着急!”绿衣结结巴巴的找了个借口,立刻又跑回屋里。
一面梳洗,一面偷偷注意着黑风的动静。
黑风依旧如木雕一般坐在琴前。
绿衣梳洗完毕,
黑风还是如木雕一样坐在琴案前
初相见,时火光中那张了无生意的脸又浮现在她脑海中,心里一阵酸涩,顿时柔软起来。
走过去,摇了摇黑风的肩膀,“你歇会儿,我来弹!”
琴音清澈而又宁静,而后生机渐起,旋律明快而流畅,心灵也似乎被清清的流水潺潺淌过,变得清明。
“这是流水!”
“不错,流水汤汤,这就是俞伯牙的《流水》,想学吗?”
“你再弹一遍!”
绿衣很好说话的又演奏了一遍。
又一曲终了。黑风又恢复了平素的样子。
“弹的不错,你在水边长大?”
“可以这么说!”
绿衣理着袖子,心道:我《流水》弹的好和我是否在水边长大真心没多少关系!
“你会水么?”
呃,越跳越远,绿衣心道: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我这两次都是从水中逃生的。
“嗯,还不错吧!怎么问这个啦?”
“随便问问!”黑风又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小院内一时沉寂。
黑风的手臂蓦然被一双小手抓住,讶然睁开眼睛,小姑娘巴掌大点的小脸近在咫尺,双目灼灼,不由一时心跳加快。
“这里是扬州城南对不对?”绿衣低声问道。
他怔住,当初绿衣被带进来的时候,是用了药睡着的,这二十多天也确实没出院子,也没有爬上树梢屋顶之类的动作,实际上也没那个可能,不知道她什么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的。
“看来我说对了!”绿衣狡黠一笑,不待他回答,继续说:“我们现在所处的院子是在一处庄子之内,对吧?并且,这个院子并不在庄子中间,应该比较靠近外围,对不对?”
“你究竟要说什么?”
“出去,我们一起逃出去!”绿衣紧紧抓住黑风的手臂,深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急急道:“我知道,你也不想呆在这里对不对!你带我出去,我能保证半个时辰之内,我们就可以自由了!我可以回家,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得到的!”
小姑娘说的又快又急,声音又压的极低,气息直喷在他耳畔。
黑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出不去的!就算我带着你也是出不去的!”
绿衣咬着唇思索片刻,“那这样,你出去,你总可以出去的吧?我告诉你一个地方,你去叫他们来救我,那个地方也在城南,应该离这里不远!”
黑风摇摇头,“这个地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有人来救你,来救你的人实力也很强,但是他们找到你的时候,恐怕只能是一具尸体!”
绿衣似乎有点不明白。
“你觉得是你的人从外面打进来快,还是这里面的人杀死你快?”
“难道不能悄悄的进来?”
“怎么可能?你忘了我们这里是干什么的?”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只去报个信就回来,当然别让人发现。他们来攻的时候,你保护我,然后里应外合,一起冲出去,如何?”
“你以为在这里,我的地位比你高多少?区别只是一条养熟了的狗和一条没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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