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端善像是没事人一样,在旁边闲闲的回道:“我是多年没有写过字了,这字中功夫,早已耽搁,哪还敢跟什么人比呀。”
容娴垂着头,却是也在想着,若是他们见过立清少爷的字,怕字绝也是会给他的吧。这样想着时,便感觉到有一束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容娴不由得抬起头,就看到沈子敏一手捏着黑色的棋子,正看着她。神情有些意外,怕是没料到会这时看到她。见容娴的目光移了过来,他一改先前神色,友善的朝她笑了笑,然后收回目光。
“说到这字绝,我倒是有一人选。”沈子敏边把棋子放在棋盘内,边不紧不慢的说道。“是谁?”赵端善忙问道。
沈子敏却卖起了关子:“端敬,这人的字你也是见过的,当时你还夸了句呢,你倒是猜上一猜。”
几人的目光便都放在了赵端善身上,看他会说出怎样一个名字。可惜,他似乎已经想不起来,只是皱着眉头沉思着。
过了半晌,众人已是不耐,不由得就催促着。
赵端善泄气的摇头道:“我夸过的人太多了,到底是哪个,我哪里能知道。子敏,你却是说呀,莫要拖拉。”
第三十五章 一场误会
沈子敏把一颗棋子往棋盘里面一放,然后指向容娴:“她!”
众人一愣,然后是顺着他的手指,目光都往容娴身上聚来。
容娴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的注视着,内心也有些愕然,不知这沈子敏怎么就把火引到了她身上。内心由忐忑起来,但还是努力着不让自己失态。双手放在腰前,紧紧的相握着。
“怎么会是她?!”四姑娘语气充满了不解:“子敏哥哥,你怕是弄错了吧。容娴只是奶奶屋里的一个丫环而已,她的字怎会称得上个绝字?”
沈子敏却是不回答她,向容娴微微一笑后,把目光看向了赵端敬:“你却是看过那品德屋里墙上那字的,感觉如何?”
赵端敬本来也是看着容娴,在思量着的,此时听了沈子敏的话,脸上有些恍然:“哦,原来是那个,亏你还记得。”说着,又微眯着眼沉吟起来,似在回忆着什么:“嗯,一个女子能写出如此之字,的确不错。但,如果要称上绝,怕是不能够吧。”
沈子敏又捏起一颗棋子,看着棋盘皱了下眉,然后才道:“如果把字写在纸上,却是容易的多。容娴姑娘之字,绝就绝在写在布上还能有如此之态。”
杨显璀不顾方才的不愉快,开口问道:“写在纸上与布上,又有何分别?”
“写在纸上容易成型,但在布上却不行,每一个字的笔墨很容易侵入布中,使字变了型态。”回答的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赵立清,他说着把赞许的目光看向容娴:“如若能在布上写成字,的确是一绝。容娴姑娘能做到如此,却是令人叹服。”
容娴看着赵立清的目光,心里不是没有欣喜的,只是事情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在布上绣字,的确应该先在布上写好字体,这样绣上的字才能更有型态。
容娴见众人的目光都变得吃惊起来,知道这事得说清楚,不然,便有欺人之势了。她向前走了一步,大方的福了一礼,开口道:“沈公子如此看重奴婢,却是过奖了,奴婢哪能在布上用墨写字,此事怕是有所误会。”
这话一出,众人又有些惊讶,那四姑娘却像松了一口气,神情有些不屑:“我就说一个下人的字怎么能称绝,原来是有误会呀。”
在她旁边的二少爷听了她的话,用手指在她头上又是一敲:“事情如何,还未做定论,妹妹可不要小看了人家。”
四姑娘把嘴一撇,似不服气,但还好没有再说什么。
沈子敏也有些意外:“难道,容娴姑娘所绣之字不是先用笔墨写上,再顺势所绣?那绣字,我瞧得仔细,却是先有字墨垫底的。”
容娴神色平静,迎着沈子敏的目光:“字写上去不假,但用的却不能墨汁。如此,那字便不会变样。”
“不是墨汁,那是用何物所写?”赵立清在棋盘上走了一步,然后抬头又看向容娴。
容娴看着那双如墨玉般莹润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是木炭。”
“妙!”赵端善此时一拍手,似笑非笑的看向容娴:“用木炭写字,你怕是头一人。”
“木炭?”赵端敬却是有些疑惑:“木炭能写字?”
“可以的。”容娴回道:“当初奴婢也是想用墨汁所写,但却不能成功。后来无意中,发现木炭也能作字,虽是比不上墨汁的,但写在布上却再适合不过。”
沈子敏点点头:“原来如此,那确是我误会了。”
容娴笑道:“奴婢读书不多,能写两字已是不易,岂能跟那皇象先生比的。”
沈子敏双目闪动:“容娴姑娘却不要谦虚,你那字我是看好的。几日不见,却不知我那字你可是绣好与否?”
容娴颔首:“再过几日便能好,到时,奴婢让兄长给公子便是了。”
沈子敏微笑不语,捏起黑子继续下棋。
杨显璀知道了缘由,不由得就有些扫兴,重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本以为也有字绝之人,却原来是场误会。”
赵端敬嗤笑一声:“杨兄若从此勤加练习,这字绝日后怕属你也未可。”
杨显璀把目光放向了棋盘之上,却是不理二少爷。
这时,沈宣秀在旁边看了看自已的兄长,有些好奇的问:“大哥,你让容娴姑娘给你绣字?”
沈子敏不置可否:“谁让你连花都不会绣,若你能如容娴姑娘般绣得一手好字,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沈宣秀一听,脸上顿时飞起红晕,脸色有些尴尬。偷偷的看了一眼赵立清,见他神色从容不变,这才又瞪了沈子敏一眼。接着,她回头看向容娴:“容娴姑娘是老太太屋里的,不知这时怎么不在她跟前候着,却来了这里?“
随着她一问,几束好奇的目光又落在了容娴身上,幸好,容娴有所准备,却也不会为难:“奴婢是来指立清少爷的。”
正在下棋的那个人,听了这话,略一怔后抬起了头,有些疑惑:“容娴姑娘有事找我?”
容娴见他发问,知道这时是该说的时候了,便也不再犹豫:“奴婢是想问立清少爷,那园子里的几盘建兰可是少爷的?”
赵立清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然后点了下头。
容娴便又道:“杨太太见了甚喜,老太太故差奴婢来问立清少爷一声,那花可否转送一盘与她。”
赵立清却没有立即回答,他回头看向棋盘,接着落了一子后,这才对身边的随从道:“福生且去把花拿一盘,送与杨太太。”
那福生领了命,便快步走了出去。
至此,事已了,容娴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朝各个主子行了一礼后,就也退了出来。令她比较失望的是,那立清少爷最后却没有再看她一眼,他的心思完全沉浸在了面前的棋子上。
容娴出了水榭,呼了一口气,这才迈起碎步,朝福生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近了,便见到福生在那几盘建兰前徘徊着,可能有些难以下决心,究竟要搬哪盘。
福生似没有感觉到容娴的到来,他边犹豫着边在嘴里不满的嘀咕着:“这几盘花还是老爷手里栽种下来的,少爷好不容易把它们从那边带了过来。平日里都是仔细的养着,不让它受半点委屈。可现在竟然要少爷把它拿来送人,唉,不知少爷心里会多难过的。什么老太太,杨太太的,说要拿来送人就送人,就会欺负少爷。”
容娴脚步一顿,她却是不知这花还有如此缘故,这会听了,脸上不由得就有些发烫,好像这夺人所爱之事是她自个做出来的。
接着那福生又咕嚷着道:“就算少爷肯,那我福生也是不肯的,我可不能让老爷的花就这样送了人。哼,还好,院子里还有几盘,我却去那里搬一盘来,她们定也是不知的。”说着,就直起来身子,转头就想离开。但一回头,就看到容娴站在她身后。福生惊叫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待定下了神来,对着容娴没好气的道:“容娴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容娴这是第一次正面看福生,以前只知道他是赵立清的随从,却没有机会好好的看他一下。这下见了,便打量了他两眼,只见他十五六岁年纪,身子有些瘦小,但两只眼睛却是很有神,转动之间颇显机灵。可神情却显得有些骄横,看人的目光有些高扬。
容娴也知道盯着人家看,是失规矩的,所以很快收回了目光,说道:“我是想过来拿花的。”
福生听了,脸色更是不好,口气有些生硬:“这些花是少爷最喜欢的,我不能把它们给你,你如果是要,我回院子里搬一盘给你就是了。”
容娴却是没有理会他的神情,只是问道:“院子里的可有这几盘好看?”
福生看了容娴一眼,见她好声好气的,这才脸色缓了缓:“却是差不多,只是那是刚种了一两年的,却是比不上这几盘年头多。”
容娴沉吟了下,方才听了福生的话,知道这是立清少爷最喜欢的花,又是二太爷留下来的,如果要拿它来送人,却是让人为难,她心里也有些不忍。思绪转动间,便点头道:“这样也可以,那就用院子里的吧。”
福生可能没有想到容娴会这么好说话,稍一愣后,有些不放心的问:“那你不会告诉老太太吧,我知道,你可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环。”
容娴笑道:“这却是不会说的,我只当不知道。这几盘即是二老太爷留下来的,如果真送了人,却倒是我们不敬了。”
听了容娴的话,福生松了一口气,脸色便好看了许多,连带着语气就好了起来:“方才是我失礼了,容娴姑娘不要怪我。我也只是为少爷不平,呵呵,我先前那嘀咕的话,你也听到了?”
容娴没有否认:“你以后说话可要小心点,像方才那大不敬的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却是要怪你家少爷不守礼了。”
福生听了,神情有些不屑:“我就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不然,我可不会怕他们。”
容娴心中一动:“难道有人会欺负你不成?”
福生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什么,但看了看容娴,心里可能还是有些戒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道:“有些话,纪妈妈让我不要说,我却是听她的话的,容娴姑娘也不必问了。这会是不是跟我一块去东院搬花去?”
第三十六章 阴谋
容娴抱着一盘兰花从东院走了出来时,看到天色竟慢慢暗了下来,抬头看去,天上的阳光不知何被厚厚的云层盖住了,却似要下雨般。
容娴不由得就加快了步子,手上的兰花在这时越发显得重了起来。走了一段路,气就有些微喘,只好又慢了下来。这时,容娴便有些后悔,方才没有让福生跟过来,就算找个小丫环也是好的。
可现在四下望望,却无一个合适的人相帮。容娴暗暗咬了咬牙,手上更是用上了些许力气。
却没料到,前面转出一个人,挡在了她的前面。
“大少爷。”容娴忙停下步子,手中的花盘一抖,眼看就要从她手中脱落了去。
赵端善却眼明手快,一把手扶在花盘上,帮容娴把花盘稳住。接着又便从她手中拿了过去,然后放在了脚边,这才微眯起看着容娴:“我又不是罗刹,见了为何如此慌张?”
容娴欠了欠身:“奴婢失礼,却是先前没有看到大少爷,现一见,吓了一跳。”
赵端善也就这样一问,容娴如何回答,他却是不理,看了一眼地上的兰花:“这是给那杨太太送去的?”
容娴点头:“正是。”
赵端善脸色一变,冷哼了声:“倒是个脸皮厚的,看着好的便想要去。”
容娴微垂下目,没有吭声,这样的话,她听听也就是了,回答她可是不会的。
赵端善见容娴不答,也没有见怪。只是沉吟着又问:“她可是跟老太太说了三姑娘的事?”
容娴自是清楚这她指的就是杨太太,但却谨慎起来:“奴婢不知大少爷所指何事?”
赵端善又是一声冷哼,身子朝容娴靠近了两分:“听说前段日子,你被一小丫环捉弄,竟被关进了柴房,可是有这事?”
容娴心里暗叹一声,知道自己是欠了眼前的人一个人情的:“这事,却是要多亏大少爷替奴婢作证,还了奴婢一个清白。”
赵端善笑了起来:“这只是举手之劳,可也要看我愿不愿意。但我既然帮了你,就是不知容娴姑娘要如何相报。”
容娴抬起头,就看到赵端善一脸意昧不明的笑意,也不跟他绕圈子:“大少爷可是有事吩咐奴婢?”
赵端善一拍手,目光闪闪:“果然是聪颖之人,方才听到你那以木炭代墨之事,就知不能小看了你。说到底,我就喜欢你这样一点就通的人,说起话来也方便。”
容娴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抓住了把柄,不得逃脱的样子。可偏偏她不是有短处握在人家手里,而是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如果她不愿还也是可以的,可现在那要她还恩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容不得她反抗。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所有的生机与道路都被人掌控着。
容娴用力的握着放置在腰间的手:“大少爷有事还请吩咐。”
赵端善看着容娴的神色,嘴角一扬:“这还怕我没有事吩咐你吗?这话却是不用急着问,你现在倒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才是正经。”
他这话的意思,却是要以那恩德常要挟她不成?容娴眉头皱的更紧:“大少爷请问,若奴婢知道的定会告知。”
赵端善神色很满意:“容娴姑娘真是个识大体的人,那好,我也不拐弯抹角,就刚才的那事,你可知道?”
容娴摇头:“这却是没有听杨太太说起。”这是实话,杨太太与太太们虽有暗示,但确实没有表明了来说要把三姑娘嫁给杨显璀。
赵端善显然不信,语气沉了下来:“你却不要骗我。我问你的话,你最好实话实说。对老太太忠心可以,但在我面前可不要耍心机。不然,我会让你看看骗我的下场。在这里我虽没有权力,但要捏死一个下人,却是再简单不过了的。哼,老太太我可是不怕,你不要想着她会为你撑腰。”
容娴听着,面不改色,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赵端善说的是实话,虽然是个大丫环,但在主子眼里,却也不过是个下人,没有任何尊严地位可讲。
容娴略一定神,然后开口:“奴婢所说的都是实话,大少爷若不信,大可去问别人。”
赵端善冷哼一声:“我且先信着,过后自会找人对证。不过这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常年不来往的杨府,这回会来,定是为了三姑娘的事。他们打的好算盘,一个不成器的子弟,竟想娶巧儿,哼,想得倒美。”
容娴听了,心中揣测,听这口气难不成这大少爷还有办法让三姑娘不嫁到杨府不成?容娴想着想着,便对赵端善有了个新认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大少爷定不是像表面那样只会吃喝玩乐。就从方才的样子来看,他也是个图谋的。就是不知道,他要所做何事。再说,他常年跟着大老爷一起,这赵府的事,他又怎能插手?
赵端善似也不怕容娴把话传给老太太,又问她:“老太太最近接管了一些家事,可是有要分二太太权的意思?”
容娴不知赵端善怎么会这样问,她再次摇头:“老太太只是觉得中秋事多,帮帮二太太,却是没有其他意思。”
赵端善目光一闪,似再沉思着什么,过了一会才又笑了起来:“我也没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容娴反而一愣,本以为他还会问些什么,没想到就问了这两件小事,这样,倒有些摸不透他了。容娴也未再作深想,这事,有时间再啄磨吧。当下,她弯下身子,抱起地上的兰花,起身离开。
可没有走两步,赵端善的话又再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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