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便往他袖中伸了过去。叶还君大惊,忙拿住她的手腕往外拉,仔细一看,那白皮卷竟已被方小寂握在了手里!情急之下指间一用力,狠辣真气灌脉而入,方小寂猛然吃痛不由自主撒了手。叶还君接住皮纸转手又纳入袖中,急退三步道:“别硬抢,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斤两,别逼我出手伤你!”说完立即转身飞掠而去,那情形倒更像是不敌方小寂落荒而逃。但方小寂哪会听他的劝,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小巷子深深,一时只剩被点了穴的连扣和昏迷的纪焉。
夜越深,月光更亮,洒进窄巷,衬出一片幽冷。
一袭华服突现,从远处月光下慢慢移来,停在连扣身边,两指隔空一弹,啪然解开了连扣被封的肩池穴。连扣慢慢睁眼,看清身边的人时面有惊色,连忙试图起身,一边的身子已经麻了,站好颇为费力,却丝毫不敢怠慢。“大宫主,叶还君出卖了您!”连扣情绪有些激动,却轻压着声音,不敢于前放声。
“他人呢?”
“他自然聪明!从我这拿了针便跑了!”连扣揉着肩膀抱怨道。
“那就好,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呢……”看似关心的语句,却是冰冷的声音,须臾道:“去吧,该如何做便如何做。”连扣闻点轻声称是,退后三步转身离开。
看连扣远去,花一色轻叹口气走了两步,伸手点醒于地的昏迷许久的纪焉。纪焉挣着站起身来,“宫主你怎会在这……”他看了一眼花一色低头惶恐道:“那钟离九针被天下庄的人……”
“不用说了。”花一色轻言抬手,示意他住嘴,转身走出巷口,只道,“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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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还君是在镇中大街街尾被方小寂追上的。夜光冷月之下,直檐翘宇之上,那人起落无声,如飞鸿踏雪,清风过水,跟着叶还君追了不过七八里,翻身扬白袖,一个折身转头堵住了叶还君的去路。
“让开!”叶还君几丈外站着,冷冷道。
方小寂面蒙轻纱,背月而立,夜色中看不出半点容色。只见她一伸手,轻声坚定道:“把针给我。”
“轻功好不代表武功好,方小寂,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不信,我不介意让你挂点彩来使你认清之个事实。”叶还君轻笑一声,冷道,“也许,这样方姑娘你也比较好交差。”
话音甫落,忽听一声筝响,眨眼之间三尺清泓已被方小寂握在手里,青锋在冷月之下,遍渡芒光。叶还君心内一惊,便见方小寂身形突动,已往自己飞掠而来。
他本想“好言相劝”,却不知这几句之言触痛了方小寂的神经,方小寂想先发制人,剑刃青锋带着似嗔似怨的怒气。叶还君也怒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不成?甩手运气,五指一张沛然护身真气如网张开,两气相冲,半筝剑发出一串急拨弦响。下一刻,竟是长剑破了罡气往叶还君胸口直刺过去!叶还君一惊,急忙一个仰头侧身,宽袖回撤不及,转眼已被剑刃截断,两片袖缎飞转,被剑气击出老远。
叶还这个君心惊之余不禁气恼:亏得自己怕伤了她只用了两成真气,不想她却是不遗余力。难道她真的想伤自己?不可能,叶还君闪电般抹去这个念头,应该是这半年她的剑术进步太快,不时没有控制好而已,定是这样。
叶还君急退三步,见方小寂站定转身,怕她再次对自己出手,忙喝道:“住手!”
方小寂何尝不是惊魂甫定,刚才那一剑,真的不是故意,她没有想到叶还君会对自己留手如此,称自己“方姑娘”的时候,眼神明明那么冷,谁知一动手,又留情这么多。心惊之余,却又有点异样温暖。她垂下剑静静站着,单看叶还君要造什么台阶给他们两个人下。
“大小姐不是要用这针吗?我先用了,三日后再送还九华堡怎样?”跑不过她,又不能杀她,叶还君心下一硬,只想快些结束这纠缠,即使用骗的也无所谓。
方小寂闻言沉默了一会,片刻抬眼瞧他,咬着牙齿一字一字道:“叶还君,一刻钟前你还与我说这钟离九针只剩一次可用,记得吗?”
“什么……”叶还君一愣,底气不足道,“我说过?”之前盛怒在胸,说过什么还真不记得了,竟犯这种低级错误,心中一暗,忙转念思找下一个借口。
“叶还君!你又打算骗我是不是!”方小寂刚刚消的火又再次窜了上来,比之前是有过之无不及,唰然举剑又将剑尖对准了叶还君的胸口,“你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从小到大,我都不曾明了过!叶还君,坦诚两字对你来说如此难吗?”
叶还君沉默下来,心静了,冷了,哪还有什么心情找什么借口。他静立半晌,淡道:“我何尝不对你坦诚,只是你心中已不信,坦诚有何用,有何益?”
“你不先诚,我如何先信啊?!”方小寂情绪燥动起来,责问中带着痛心,又是不耐。她不擅言词表达,说不出存心已久不安和期求,积年累月,早成心病。一朝爆发,扯出如涛如洪的痛苦的愤怒。她闭了闭眼,清了清脑子,强压下心中的激忿,道:“把钟离九针给我,否则我……”正说着话,突觉右肩被什么东西击中,臂肘受力向前一递,那直指的剑尖便向叶还君的胸口递了过去。
叶还君毫无妨备,他习惯妨备每一个人,却单单习惯在方小寂面前卸下心妨。那剑尖咝然递他胸口的她时候,一瞬间让他想起小时候方小寂替他切苹果的声音,半晌,才觉痛,才觉凉,好似严冬一捧冷雪灌进了心口。
方小寂睁大着眼睛看他,猛然转头往后看了一眼,街道暗黑一片,没有人影,甚至没有一丝风过。慢慢转回来,看着站立不动的叶还君,犹似不能相信。“不是我……不是我……”她握着剑轻轻自喃,直看到鲜血从衣衫里层层渗出来,在剑口晕成一圈,才意识到还自己还握着这剑,却是该放不该放都想不清楚。“对不起对不起……”她颤乱着手伸到叶还君胸前想替他压一压伤口,却听叶还君道:“好一个出其不意先发制人,真叫叶还君我刮目相看。”他说着身体微微踉跄了一下,扯动未撤的剑尖,又是一阵更分明刺痛。“我纵然欺过你,骗过你……”抬头看方小寂,怒气心痛带出沛然真气流泻,强压不住,惹得一身袍袖无风轻浮,“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话音一落,竟是右手起掌砰然击在了方小寂肩骨上!方小寂未躲未闪,应声飞出,如一片开盛的梨花般落在三丈之外,扯出的剑落在一旁,于青石街上发一出急促的叮铛脆响。方小寂于地不动,许久微微翻个身,一低头,便是一口鲜血喷涌。
叶还君立在三丈之外,冷冷看着,眼中不存一丝旧情怜悯。
“不是我……”方小寂全身真气翻涌,她慢慢站起来,咽下汲到舌尖的一口血,又道,“不是我。”
“好,我信你,我从来信你。”叶还君突然冷笑一声,伸手从袖中取出那卷白皮纸,他轻握在手里,掌心的血水眨眼便染红了一圈外皮。“你要钟离针是吗?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九针归你,你自己走,我不拦你,从此你我两人恩断情绝再不相见。第二,九针归我,你跟我走,离开止剑宫九华堡,我许你一生真情绝无二心。”他说完将白皮纸卷往前一丢,道,“要我还是要针,你选吧。”
两人默然对看了片刻。方小寂捂着肩头走上前来,慢慢蹲□子将钟离九针拾起,起身将它纳入袖中。叶还君看着,一颗心真似入了冰窖。这十多年的感情,原来一直是自己一厢情愿。他突然后悔,自己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就应该转头便走不用理她,这人有什么好,值得他为她抛出那两个选择?怀疑自己在她心中的重要性,才呛出这样愚蠢的话,于是得到一个可笑悲哀的答案,叶还君心中一窒,头脑都有些晕沉,好似这许多年许多东西都未曾正眼看清,他苦笑:刚才何必留手,一掌将她打死了都不比这情形来得撕心。
“我不选。”方小寂收了针才抬眼看他,“你和针,我都要。”
“哈哈哈……”叶还君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伤口一动万般痛楚,才觉失血过多身体冰冷,他一手连忙按了伤口,头脑昏沉至极,不自觉地慢慢委身于地,想起方小寂的话,又笑,“方小寂你未免太过贪心了吧……”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即拿了钟离九针,就快走吧。”
“等我半个时辰,我把针给李舵主,马上回来带你走。”方小寂慢慢蹲□,翻指点了他心口几处大穴,靠在他耳边颤声道,“还君,我爱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我不能拿小姐的前程性命来慷你之慨。你若真中了毒不得解,只记得,我天上地下都会陪你。”见叶还君闭眼不语,忍不住想亲吻安慰他。
“你滚吧。”叶还君别过脸,却似听不进一句话。
方小寂慢慢起身,看了叶还君两眼,颤声道了等我两字便转身离去,一袭白衣渐远,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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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死 。。。
方小寂已远去,叶还君委地静坐了一会,半晌抬手抚了抚心口。那一剑未中要害,入体不深,虽是疼痛但尚不致命。撕下袖口的残绸,叠好了轻覆在伤口处,叶还君撑着地慢慢站起来。
街尾空旷,月色无心照伤情。梅雨暂收,四面清冷,粼粼泛光的地表腾着一股浸骨的寒意。叶还君捂胸走至几丈外的矗立着的街坊之前,转身背靠石面,望着方小寂离去方向静站了片刻。
如此梅雨深夜,当真清冷寂寥。四下无人,伸出手,只有冷风穿指而过。叶还君闭眼苦笑,这翻光景,凄凄惨惨戚戚,为何没人能伴自己身边,没人伸一只手过来呢?这唯一温存之处,便是伤口流出的血液了,叶还君想,倘若自己现在死了,明年今日可会有人为自己哭泣?生时一人来,死去时一人去,这可是他叶还君的最终宿命么?一生算计,疲累来回,可能赚着一颗真心眼泪?“哈哈哈……”叶还君闭眼轻笑,风高夜远,片刻泯于无声。
“你尚年少,现时沉迷虚情妄爱,生不如死。等再过几年,尝多了这等伤心滋味,看透放开了,回首便会觉此刻痴愚可笑。”冷语幽幽,一袭牡丹华服缓缓近来,停在街坊另一面,唤道,“还君。”
叶还君心下一沉,倚坊转身,但见花一色站于街坊之前,其后跟了纪焉和两名剑侍。两侍之中,有一人是王隐。
“没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吗?”两人对立片刻,花一色开口相问。叶还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不知所以地问:“宫主想听我说什么?”
“为何背叛止剑宫。”
叶还君闻言心下一凛,勉强扯出一抹笑,问:“谁说我背叛止剑宫?背叛什么?”话音刚落,却见花一色掌指一动,一封鹅黄书信飞了过来,叶还君伸手接住,惊觉竟是昨晚自己送至连扣手上的信。那信上写着这次止剑宫与九华堡交易的物品、时间、地点,、如何趁机夺得钟离九针的计策方法,甚至还有得到九针后逃离的路线。叶还君垂目看着许久未语,片刻抬头看花一色,眼中竟无慌张恐惧,只一片心灰意赖。他将信攥于指尖,淡问:“连扣给你的?”
“是。”花一色轻笑一声,“怎么?奇怪么?”见叶还君不语,叹道,“你若是肯将一半心思放在止剑宫上,就不会连止剑宫按在天下庄的线人是谁都不知道。本宫给你的册卷上不是有写么,你还说你已经记下来了。”
叶还君闻言仍不免一惊,脑中一念,道:“册卷上不是写的“信芳姬”么?”
“连扣就是信芳姬啊。”花一色看着失魂落魂的叶还君,语言声调都是出奇地耐心。好似猎鼠的猫,吞之入腹前还要兴致勃勃地将那猎物玩弄一番。
连扣到是止剑宫的线人?叶还君一个恍然,往事一幕幕都重新闪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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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公子似乎对我的身世也很好奇,般禅庙一会后,你派人来调查我,可为我不喜啊。”
“一个杀手信使的身世……真有这么见不得人吗?我承认,我之前是调查过你的身世,不过许是我手下无能,竟未能查到任何关于你进入一赤门之前的事,而你……因此事要动怒到以剑相向的地步。你在怕什么?”
“怕?我怕什么?是啊,我怕,怕一条不知进退的怨魂又缠上我的刀刃!”
“一个人千方百计想接近另一个人,无非两种原因,一因爱,二因恨……莫非你……想杀楼重?”
“你胡说什么!”
“据我所知,公子现在是止剑宫的大护法吧……容我提醒,你这样做可是在背叛花宫主啊。花宫主对叛徒,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公子不是刚赞了,我的消息灵通吗?我了解花一色有什么奇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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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叶还君摇头,自己应该想得到的,为什么偏偏……他轻笑一声,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骗得如此彻底长久,怪不得事出不过半个时辰,花一色就这么快到了跟前问罪,只怕这出戏她早已候了多时。
“到现在,你有话要与本宫说了吗?”花一色再问。
“我心从未忠于止剑宫,何来背叛之说?”叶还君看着花一色,心灰意倦,笑了一笑,淡道:“一枚叩心血,就想收买我的心意。宫主,你未免天真了。”
“叶还君!”其后纪焉闻言向前站出几步,极不平道,“大宫主是惜才才与你做这番唇舌,敛起你的指爪吧!别伤了大宫主一番心意!”
叶还君冷哼一声,道:“是么?这番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只感觉你在惺惺作态。”
“本宫对你异乎寻常的耐心和在乎,是基于可以得到更多回报的基础之上。”花一色移身上前,华服生寒,步步撩风,微怒的声调闻之如严冬霜冰,侵骨噬心,“可你是孺子不可教,白白浪费了我为你铺好的金玉大道。”
其后王隐见花一色举止神色似要取叶还君性命。不免心忧如焚。“大宫主对大护法即付出了如此心血,何不回堡从长计议,饶了他这次又何妨?”自知出手不可能帮得上叶还君,忙出声相劝。
“哈哈哈……”叶还君如若未闻放声大笑,他看着花一色,眼中无敬无畏,却有鱼死网破的绝决,“我从不需别人为我铺路,我要走什么路,也不需要你来指点!事已至此,谁要她来饶恕我?饶恕我什么?饶恕什么?!” 一个甩手,旁侧街坊下的的石雕突得迸裂开来,喀然一声,零落块块碎石。半年来的违心屈从,一身孤寡伤痛,被今夜雨水一搅,竟成一股悲哀袭心。叶还君上前一步,袖风四漫,那势气竟不比花一色低下一分。
花一色心中怒火炽盛而起,几乎有了一剑杀死叶还君的冲动。不过,不在喜怒大盛之时做决定是她的习惯,是以她强制平了平气,转而别过头命令道:“拿下。”三人得令出剑,其中包括王隐,在他看来,拿下叶还君便是在救叶还君,消除剑拔弩张的对峙,多少争得一点转圜余地。
但叶还君好像不这么想,三剑齐逼之下,但见他脚步一起,起指运化间,身似风走,气似川流,身形翻飞,掌掌直接剑芒,一时只见剑气错飞,寒光四迸,不过片刻,突听一阵叮当乱响,三把利剑竟同时被折成数断,断剑飞出还未落地,叶还君的身影从三人包围圈中倏然掠出,五指成爪,竟向花一色的咽喉快速扣抓过来!眼见得手,却在三寸之处被纪焉及时拉住,叶还君反身一甩将纪焉荡开数尺,同时右手再起,回身一掌直逼花一色门面。但一时之差良机已错,花一色匆忙之中起掌硬接,但听呯然一声闷响,两人同退五步,显是皆受了内伤。
这一掌之伤对叶还君来说不差什么,却将花一色的